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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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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羊插话说:“回家?怕是没那么容易!真要买卖倒塌了,东家那头如何交代?还有债主,就是赊货的主家也饶不了我们!现在归化城有十六家商号关门了,股东们不依不饶,已经有两个掌柜子寻了短见!”
  张友和:“不管咋说,反正不行,不能做!太春你忘记了漏泽园的事了?你陪绑,险些把脑袋丢掉。”
  黄羊:“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与其这么坐着等死,倒不如干他一把痛快,这回,我带驼队走!”
  张友和:“耍笑呢,不是谁走的事情,脑袋都没了还要买卖做甚?”
  太春:“反正也是个不好活,豁出去了,做!眼下人心惶惶,市面上也乱腾,倒也是个机会。”
  黄羊:“要做就尽快做准备,最好三五日内启程。”
  张友和沉吟:“这…”
  黄羊:“大哥,你也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吧!”
  太春:“事情挤对到这儿,看来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了…”
  张友和在思索着,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半天没有说话。
  黄羊等得不耐烦了:“大哥,好歹你也说句话吗!”
  张友和终于开口说话了:“实在要做,那就我带驼队走。”
  黄羊:“不行,我走!”
  太春:“这事谁也别争,还是我去吧。黄羊兄弟那边有家口,大哥这儿有莲子,我走最合适!”
  黄羊:“大哥二哥你们都不能走,三义泰的买卖上也离不开你们,还是我去!道路上的事我熟!”
  张友和:“既然我是大哥,我走理所当然!”
  太春:“行了,我看咱弟兄三个也别争了,听天由命,咱们抓阄吧!”
  张友和反应快,说:“也好。这事交给我了!”
  黄羊嚷道:“哎,大哥,你可不能糊弄人!”
  张友和:“放心吧。大哥绝对公平!”
  张友和到一旁去写纸团。他先做了三个空白的纸团,最后一个纸团上写了个“走”字,他将有“走”字的纸团藏在了指缝间。
  张友和手端一个盘子,里面有三个纸团,他将盘子供在关老爷的供案前。
  张友和说:“来吧,先给关老爷磕个头,让他老人家保佑咱们这趟驼道走得顺风顺水。”
  弟兄三人站在供案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后,张友和拿过盘子放在小炕桌上,说道:“这是三个纸蛋蛋,里面有两个是空的,有一个上写着'走'字,谁抓到'走'字谁走,公平合理,这没说的了吧。”
  灯光摇曳。
  张友和:“好了,现在大家抓吧。”
  黄羊抢先一步:我先抓!黄羊抓了一个纸团在手里,他急不可待地打开一看,是空的。
  太春再抓,展开一看,也是空白。
  张友和笑着说:“剩下的肯定是'走'了,不用看了。”
  太春疑惑地看着张友和:“不行,一定得看!”
  黄羊:“对,一定得看!”
  张友和:“难道还能有假?”
  张友和笑着,偷偷地使了个掉包计,将藏在指缝间得那个纸团和盘子里得那个调换了一下,黄羊和太春竟然谁都没发现。
  张友和展开纸团,上面赫然写有一个“走”字。
  太春和黄羊愣在了那里。
  张友和:“现在甚都别说了,黄羊你去准备驼队吧。”
  黄羊无奈地:“好吧。”黄羊说着出去了。
  太春怅然地:“大哥,现在就剩咱俩了,你让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张友和:“你说吧。”
  太春:“你把这次机会让给我。”
  张友和:“为什么?”
  太春:“绥生也大了,我现在已经是无牵无挂,你就让我去吧。”
  张友和:“太春你别跟我争了。小心着点,出不了事。”
  太春:“大哥,走暗房子的凶险谁心里都明白,我也想过了,买卖倒塌了大不过回家去种地,人要是没了…就万事皆休了。”
  张友和动情地:“兄弟,有你这么牵挂着,我就更得去了!再说做买卖哪儿能没风险呢,当年你到云台山去做大黄生意,不也是死里逃生吗?放心吧,我张友和命大,不会出事的!”
  太春见张友和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5回到家,张友和家吩咐莲子说:“闺女,给爹收拾几件衣裳,爹出趟门儿。”
  莲子问道:“爹要去哪儿?”
  张友和故作轻松地:“在店铺里呆久了憋闷得慌,爹打算走趟后草地。”
  莲子又问道:“爹你啥时候回来?”
  张友和笑着说:“快,顶多半年。”
  莲子:“爹,你走了我咋办?”
  张友和说:“你二爹和你三叔会关照你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哥吗!”
  莲子担心地:“爹,不走不行吗?”
  张友和说:“莲子,爹是三义泰的人,在我们兄弟三个中我又是老大,于情于理我都得走,再说我们抓阄来着,爹抓了个'走'字,这是天意。莲子,你是个大姑娘了,爹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你二爹,听见了?”
  莲子眼里含着泪,给爹收拾衣裳去了。自从娘走后,爹还从来没离开过自己,不知为什么,莲子觉得心里惶惶的,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张友和知道自己这一去吉凶难料,但是跟孩子能说什么呢?他来到院子里,抡起斧子劈了足够莲子烧一冬天的柴,又出去买回了足够莲子和绥生吃一个冬天的米面;第二天一早,张友和起来买了麻纸打好糨糊,又将窗缝、门缝糊严实,天快冷了,不能让孩子受冷冻;末了,张友和又出去给莲子买来了新棉袄新棉裤,他笑着对莲子说:“闺女,看看,爹给你把过年的新衣裳都买好了!”
  莲子问道:“爹,赶过年时你还回不来吗?”
  张友和摸着闺女的头发:“我这不是怕万一吗!”
  一切都安顿停当了,张友和故意逗着莲子说:“闺女,明天爹就要走了,不给爹做点好吃的?”
  莲子朗声说:“黄羊婶婶说过,'上马饺子下马面',爹,我给你包饺子!”
  张友和笑了:“俺莲子跟你娘似的,懂人的心哩!”
  …
  为了生存,三义泰决定铤而走险了。后院里,赫连支派着两个小伙计在修理驼驮子,另外几个伙计在整理着库房里的货物,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默默地干着手里的营生。
  第二天的夜里,太春和黄羊为张友和及驼队送行。
  冷风萧瑟,送行的气氛颇有些悲壮。太春在一峰驼一峰驼地挨着检查,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我心里有数。”看到太春紧张的样子张友和宽解说:“又不是头一次做,别担心。”
  黄羊拿着一酒走到张友和跟前,说:“大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带着路上喝。”
  领房子人走过来说:“张掌柜,一切都已经停当,就等你发话了。”
  张友和:“好,启程!”
  驼队出发了,货驮自吱吱嘎嘎向着与骆驼的吭哧声连成了一片。秋风萧瑟落叶飘零,离别的场面颇有悲怆。
  张友和从太春手接过马缰绳,说:“兄弟,莲子我就托给你了。还有绥生,也不小了,有合适的该张罗着说个媳妇吧,有了媳妇兴许就能拴住他的心了…”
  太春:“这事等你回来再商量吧。”
  驼队越走越远,送行的人们停下了脚步。太春看见已经走远的张友和停下来想他们拱手告别后,张友和转身走了。
  渐渐远去的驼铃声敲击者着人们的心,这种牵挂一直延续了很久。
  张友和走驼道的当天太春就把莲子接到了自己家里。天气说冷就冷了,太春一早起来生好火盆,在火盆上给莲子烤着棉裤棉袄。火盆里得木炭燃得红彤彤的,屋子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太春给莲子烤好棉袄棉裤来到炕前:“莲子,快起来穿衣裳!看二爹给你烤得热乎乎的!”
  莲子撒娇:“二爹,你让人家再睡会儿吗!”
  太春:“懒丫头,太阳照屁股了!”
  莲子迷迷糊糊爬起来,穿衣服。
  太春在地下收拾着:“莲子,起来了自己吃饭吧,二爹柜上还忙着呢。”
  莲子:“噢。”
  太春:“你绥生哥回来,跟他说一声,让他到柜上去找我。”
  莲子:“噢。哎二爹,我绥生哥自己找了个媳妇。”
  太春:“真的?我咋不知道?”
  莲子:“他怕您骂他。前天在洋行门口我看见了,是个…”
  “这个小畜生!”太春生气道:“婚姻乃人生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煤妁之言,他这简直是目无尊长!莲子,二爹走了!”
  这天傍晚绥生回来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绥生胳臂上竟然挎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洋妞儿!
  绥生怯怯地:“爹。这是艾林娜。”
  艾林娜大方地冲太春喊:“爹。”弄的太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
  太春把绥生叫到一边,严厉地问道:“绥生,这黄毛子是个什么人?”
  绥生:“爹,瞧您说的多难听,艾林娜是俄罗斯人。”
  太春气得哆嗦:“你…你…你混蛋!”
  绥生:“爹,您冷静点,在女士面前您应该保持起码的文明。”
  “你少给我扯淡!”太春强压着火:“绥生,你给我听着,咱是个中国人,中国人娶媳妇讲究的是三媒六证,你弄这么个洋妞回来,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绥生:“爹,我爱艾林娜,艾林娜也爱我,这就足够了!”
  太春:“狗屁!绥生,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你就赶紧让她走,咱大清地界上好姑娘有的是,爹说话就给你找一个!”
  绥生:“除了艾林娜我谁都不要。”
  “反了你了!”太春顺手拎起一个小凳子就要打儿子:“我把你这个畜生!”
  绥生见势不好赶紧拉起艾林娜夺门而逃。
  太春一凳子砸过去,凳子摔在地上,碎了。
  绥生跑了,太春越想越生气,你说这小子他到底是咋想得呢?大清低界啥样的好姑娘没有,咋偏要找个黄毛回来呢?将来把这样的媳妇带回老家,还不得让村里人笑话死啊!
  莲子是个懂事的孩子,见二爹生气,安慰说:“二爹,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哥哥哪天回来我劝劝他,行不?”
  太春听莲子这么一说,心里的气消了一半,跟自己那个活祖宗比起来,还是莲子懂事啊!
  6街上,绥生和女朋友艾林娜手拉手地走着,样子十分亲昵。绥生穿着整齐的西装,外面套一件黑呢子大衣,艾林娜穿着那种看上去质地厚重的大裙子,头上围着一条艳丽图案的大披肩,俩人的穿着在满大街长袍马褂的人群中很是扎眼。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是看不上他们这种做派和打扮的,免不了对他们指指点点,还说他们伤风败俗、行为不端等等;年轻人倒觉得他们的穿着很好看,看着人家两个亲亲热热的样子,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其实很是羡慕。
  临街得茶馆里,十几位茶客正在安闲地喝茶、看街景儿,正好绥生和艾林娜从茶馆前走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茶客说:“哎,你们瞧,那是谁家的后生,一天价挎个黄毛儿满街跑。”
  另一位中年茶客说:“这你都不知道?三义泰许掌柜的儿子呗!”
  花白头发说:“唉,许掌柜是个要强的人,有这么个儿子,可给他老子露脸了!”
  中年茶客说:“老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儿子成了这般模样,自然是当爹的没有管教好。”
  大家闲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三义泰的许大掌柜就坐在角落里喝茶,把个许太春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腾地站起来出了茶馆,走过去拦住绥生和艾林娜。
  绥生一看是他爹,叫道:“爹…”
  太春:“别叫我爹!你给我听着,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我这个爹!”
  绥生:“爹,有话咱回家再说不行吗?”
  太春:“家?也不许你再登我许家的大门!”
  绥生倔强地:“不登就不登!以为我多想回那个家似的!我就不明白,艾林娜哪儿不好?再说了,是我找媳妇又不是你找媳妇!”
  太春上去给了绥生一记耳光。
  太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推开门,疲惫地走进来。他摸索着点上灯。莲子已经睡了,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二爹回来了,锅里还给你留着饭呢。”
  太春给莲子掖了掖被子:“睡吧莲子,二爹在柜上吃过了。”
  太春脱了外面的棉袍子,坐在炕沿上,点起一袋烟缓缓地抽着。他想起绥生小的时候,自己每逢从外面回来,绥生总是愉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嘴上喊着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把绥生抱起来架在脖子上在院子里转上几圈回到屋里,玉莲已经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一家三口围着小炕桌,那个温馨那个惬意,唉,那种好日子这辈子怕是没有喽!
  太春由绥生又想到玉莲,他拿出玉莲留下的兜肚,抚摸着上面的一针一线,睹物思人,由不住又是一阵伤感。
  三九天的归化城滴水成冰,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望着街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袍子或者皮袄来去匆匆的样子,更让太春惦记着走驼道的张友和。又快到年根儿了,太春在账房里一边和路先生在核对账目,一边说些闲话。
  路先生说:“张掌柜走了快一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太春说着忍不住往屋子外面张望:“该回来了。”
  路先生:“但愿张掌柜平平安安吧。”
  这话说了刚过只三天,张友和就带着驼队回来了。
  大家都跑到大街上迎接自己的驼队。路先生高兴地一个劲地祷告:“菩萨保佑,总算平安回来了!”
  为老给驼队接风,太春让黄羊专门到大观园去订两桌酒菜。晚上三义泰的掌柜伙计围坐在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边吃饭一边看戏。小孩子莲子也家在大人中间。大观园的小戏台上,正在演出山西梆子《借东风》。
  太春端起酒杯敬张友和:“大哥,这一来一去整整一年,风餐露宿的你辛苦了!来,这杯酒我给大哥洗尘!”
  大家端杯,一饮而尽。
  张友和抹把嘴:“辛苦倒不怕,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比起往常来,边境上又设了不少卡子,检查得挺严,只要让查出来,马上就地正法。”
  太春:“罢了,这种冒险的营生以后再不能做了。”
  张友和自信地:“也不尽然。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只要小心点,出不了事的。”
  太春接着张友和的话茬说:“话是这么说,万一出了事,就是塌天大祸。我也看了,这年月,别指望能把买卖做多大,只要能熬下去,买卖不倒塌就是赢家。”
  张友和:“可是难呀,万裕长就是个例子。谁不想好好做买卖?可说倒就倒了,你能咋办?”
  黄羊端杯:“大哥,二哥,不说那些恼人的话了,来,喝酒!”
  张友和:“好,喝!忽然他想起什么,问道:哎,绥生忙啥呢,咋不见?”
  莲子:“我绥生哥他…”
  太春制止了莲子,叹口气对张友和说:“别提他了!…”
  7第二天安排伙计拆包验货。
  张友和专门找出一个包袱,对太春说:“我带回几块俄罗斯毯子,还算个稀罕东西,你给钱道台那边送过去。”
  “你还想得挺周到。”
  “这年头没人家官场上的人罩着,咱的生意也不好做。
  “钱福常也不是过去的钱福常了,”太春感慨地说:“过去见面称兄道弟的,亲热得很;现在有事去找他,就端起了几分官架子,哼哼哈哈地拿鼻子说话了。我就奇怪了,为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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