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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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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呀,我走了谁照顾您哪。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到这里,陈见秋便不再理会他的醉话,立刻招来几个工作人员,把门力生扶到外面车上,一溜烟开走了。
等到一阵紧似一阵的电话声响起来,门力生还沉浸在沉沉的梦乡里。他记得自己正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大湖边躺着,天上是翩翩的白鹤,湖面上到处飞舞着嘎嘎乱叫的野鸭,有成片的沼泽地,有一望无边的芦苇,近在咫尺的山峰上还积着皑皑白雪……叶欣和一叶也像白鹤那样优雅地在湖边踱着步子,白鹤丹顶鹤都成群地围上来,在她娘俩身边跳出各种优美的舞姿……就在这个时候,电话急促地响起来。他终于有点儿清醒了,知道刚才那不过是一个梦。但是他并不想接什么电话,身子慵懒得怎么也动不了。后来,还是齐齐硬把他给扶了起来。
“什么?爆炸!医院?!”
门力生重复着这样几个词,呼地一下就没命地冲出了家门。
一路上,司机不说话,小赵不说话,几个秘书长和所有来接他的人全都沉着脸,却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哑巴,他就知道有些不妙了。等他赶到医院,爆炸的现场已经被完全封锁起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各种小轿车把医院门口的一条街全给堵死了,警车的尖叫声依然响个不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仿佛焦煳了的味道。市几大班子的人几乎全来了,一见到他,大家就呼地一下全围上来,却没有一个人作声,好像都不认识似的。他走一步,大家就退一步,似乎都很怕他,又似乎在看着他怕他一不小心给跑了一样。公检法的几个长也都来了,一脸的沮丧和悲怆,都湿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班子里的几个女同志突然小声地哭了起来,顷刻之间,这哭声便迅速连成一片,在昏昏的夜色中就像是大海的喧嚣,把一切都要埋葬了……
“妈的,你们都给我闭嘴!”门力生当时大吼一声,那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身子乱抖着双臂猛地挥起来又砸下去:“天塌了?都死光了?妈的,就是爹娘都死光了,我们还在嘛,难道我们就不活了?!”
无边的痛哭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仿佛惊呆了,傻傻地盯着他,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看着他昂昂地走进了一个临时开设的会议室里。
除了杨波其他的领导都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吱声。
“怎么回事,都哑巴了吗?!”
他忍不住又吼了起来。
又是沉默,持久的令人可怕的沉默。一种不祥的预感其实早已经攫住了门力生的心,但是,在这个时候,面对着班子内外的所有成员,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去的。他依旧铁青着脸,固执地把他们一个一个看了许久。柳成荫走过来,要把他拉到一旁去,他很坚决地推开了。就这样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安局长才哑着嗓子把事情经过汇报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又嘤嘤地抽泣起来,这位老公安也满头冒汗,声音颤抖得简直连话也说不清,从始到终没有抬一下头。
经初步侦查,爆炸装置装在一个很精美的礼品盒子里,采用的是先进的遥控手段。爆炸的威力很大,高干病房的护办室几乎全被炸飞了,周围房间的门窗也都扭曲变形,飞得到处都是。在现场找到了两个受伤者,一个是叶欣,另一个人到现在还不清楚,都正在抢救当中。当时幸亏病人很少,只有一个人受了一点儿轻伤,已经被及时处置了。在爆炸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公安人员只找到几块礼品盒上的碎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指纹和半个传呼机。现在,案件已经上报了省公安厅,省厅领导和技术专家正在赶来的路上。刚才,在桂再庸市长的主持下,市委、市政府已经作出紧急部署,专案指挥部已经成立,桂再庸市长亲自担任总指挥,现在全市的所有道路都已经封锁,公安干警正在严密排查一切可疑人员……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毁灭了?而且,这不是别人,而是我一生中最钟爱的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心地是那样善良,生命的形式又是那样优美。更何况,这一罪恶的发生,肯定是与我有关的,也就是说,实际上是我门力生害死了她……夫复何言!大家的安排都是十分周到的,在这样一种强大的手段下,这个可恶的凶手也许很快就可以抓捕归案。但是,如果优雅而娴静的叶欣再也站不起来,你即使把他(她)碎尸万段又能怎样?在这一刻,门力生甚至觉得这一切活动呀安排呀什么的都是那么可笑,没有一点儿意义了。他想哭,但是哭又能够怎样,难道不也是毫无意义、滑稽可笑的一件事情吗?他静静地听着,呆呆地看着,傻傻地想着,苦苦地忍着,一遍又一遍,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认识叶欣,是在省里的那一家大医院里。那时,他已经是一个副处级干部了,却一直还是单身。在那个山区小学校,眼睁睁地失去了那么美丽那么可爱的小洁,他的心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在那个时候,叶欣也年龄不小了,也依然是个单身,整天郁郁寡欢,好像有着重重的心事。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却一下子就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深深的情感。作为一个老大哥,他想方设法地逗她笑,绞尽脑汁为她寻开心,没几天时间两个人就相见恨晚,再也难舍难分了。就在一张病床上,叶欣紧紧地抱着他不放,勇敢又执拗地把一切献给了他……但是这些年来,他所能给予她的实在是太少了,因为他很清楚,在叶欣的眼里,那些纯物质的东西都是一钱不值的。他这些年之所以能够不犯错误,没有被滚滚的流俗所打倒,之所以能够什么时候都理直气壮,在全市树立起一个空前高大的形象,真正的功劳其实就在叶欣身上啊!眼看着就要从这一切繁杂中抽出身来,用剩下的时光来弥补过去所有的欠缺和遗憾了,你可千万不能够离我而去啊!
后来,不管大家怎样阻挡,门力生还是坚持着来到急救室,又看到了他的叶欣。
说起来所有的人都无法相信,在两个伤者中,那个男的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以至于公安人员还没弄清他的身份,叶欣却浑身找不到几处伤,特别是她那张美丽的面颊一点儿也没有改变,依然是那样的娴静那样的优雅,好像仅仅是睡着了一般。不顾急救人员的阻拦,门力生走过来,慢慢地跪下,双手抚摩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全身,也恍惚觉得她真的只是太累了,正沉浸在甜甜的梦乡里……许多年之后,门力生依然坚持认为,她当时之所以那样,完全是上帝特意安排的,因为像她这样一个美好的生命,连最恶毒的死神也会动了恻隐之心,决不会让她世人面前留下一个过分丑陋的最后形象……
周雨杉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一进门,她就径直走了过去,也在叶欣的身边跪下来,抓住她一只冰凉而僵硬的手,使劲地摇啊摇。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又大滴大滴落下来,在她的脸上洇开来,湿了好大一片。
后来,还是在门力生的搀扶下,她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等到回家的路上,周雨杉才恶狠狠地对公安局长说:“我知道,这事儿保准是一个人干的,你们还是赶快在全国通缉吧!”
这时候,门力生已经清醒过来了,忍不住低声问谁:“谁?”
“白过江。”
“那个受伤的男人会是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会是白过江?”
“我,我这是一种直觉。”
“杨波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是吗,他……他、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周雨杉说着,忽然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坏啦!门力生也忽然感到一阵晕厥,两个人在黑暗中相互搀扶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十五
阔别将近一个月之后,门一叶又踏上了这块故乡的土地,一回来她就发现,这里的一切几乎全改变了,当然气候也变得凉爽多了。
这一个月的跟踪采访,可以说历经艰险,但是得到的回报也是巨大的。他们的报道一时间几乎占据了全国所有大小媒体的黄金时段,并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这个时候,正赶上一个什么决定出台的关键时期,雁云也就跟着二楞子一下子又成了全省全国的一个热点。谁说这个地方尽出怪事儿,谁说这个地方没有正面形象,二楞子就是一个说不完道不够的好形象,在他的身上可以体现许多许多,在他的背后同样可以挖掘出许多许多。对于这个问题,柳成荫的认识水平是最高的,他的讲话也是最深刻最动人的,曾经先后率领当事人到许多地方作过演讲,并给二楞子安排了一个很不错的工作。
但是,对于门一叶来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美丽而善良的母亲死了,父亲也住进了疗养院,好长时间都不上班,昔日温馨而热闹的家一下子空寂得像座孤坟,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完全被掏空了,欲哭无泪,整日从办公室回到家,又从家到疗养院去,却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思维和情感都完全呆滞了,那些轰动一时的报道都是别人写的,她连一个字也没有参与。
大概是怕她承受不起吧,母亲的葬礼居然没有通知她回来参加,等待她的已经是一个堆满新土的坟头了。送葬的规模是空前的,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都肃立在街道两旁,真正是十里长街一条泪河,这从留下来的许多照片上都看得很清楚。据说本来是要火化的,父亲却怎么也不忍心让妈妈再受一次炼狱之苦,只好改成了土葬。但是,他怎么就不理解女儿的一片心,忍心剥夺女儿这样最后的一个机会?跪在叶欣的坟前,门一叶不禁悲痛欲绝,捶胸顿足地放声大哭,不管谁拉谁劝都不管用,一直到自己昏死过去……从此,她就再很少落泪了,她觉得这一辈子的泪都已经哭干了。
在省市领导的密切关注下,那个震惊全省的爆炸案已迅速侦破。白过江虽然给逮了回来,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和这起爆炸案有什么关系,只好以行贿和白峪沟矿难案为由,与金鑫和曹非他们并案处理,正关在看守所里等待判决呢。也没有利用什么高科技手段,就是靠着那半片儿传呼机,很快就找到了杨涛这个真正的凶手。原来,等那个礼品盒送到叶欣那里以后,杨涛又停了一两天,估摸着一定已经到了周雨杉手里,就打了一个传呼,利用那个传呼机引爆了那个威力很大的爆炸装置。此后杨涛在外面躲了几天,就在回家的路上被逮了个正着。本着从重从快的精神,很快就作出了判决,如今的杨涛,早就到另一个世界上游荡去了。
门一叶回来的时候,杨涛就已经被枪毙了,她没有亲眼看到杨涛受审的整个过程。作为杀害母亲的大案主犯,又和她还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儿比较特殊的交往,门一叶对他也就格外关注,等到情绪平复以后,强忍着找到许多当事人进行了解。据参与审讯的许多人讲,等公安人员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这家伙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惊慌失措,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就把一双手伸了出来,让他们顺顺利利地给他戴上了手铐子。在回来的路上,也依然有说有笑,好像犯罪的不是他,而是别人。然而,等到回来的第二天,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周雨杉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家伙立刻就瘫软了……
周雨杉走了,他还一直充满疑忌地瞪着问:
“怎么,她……没有死?”
“那当然,难道你连她也想弄死吗?”
这家伙根本不理大家的话,又傻傻地问:
“那……她就连一点儿皮也没蹭着?”
后来,当审判人员把死者的名字告诉他以后,这家伙怔了好半天,然后就在看守所里号啕大哭了好几天,而且愈哭愈伤心,愈哭愈傻,最后连饭也不吃了,害得公安人员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止住了悲声。从此,审讯工作就变得出奇地顺利,他一口气把整个案件全承认下来,既不翻供,也没有牵扯任何人。这样一种结果,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怀疑,因为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就完全是一个宣泄私愤的个案,不论和这一案件所造成的影响,和当时全市剑拔弩张的那个政治气氛,实在有点儿太不相称了。但是,推想归推想,猜测归猜测,审讯来审讯去,却始终就是这么简单,也就只好正式结案了。
但是,作为案中案之一,审判钟丽婷和那个“白面”刑警的时候,她却是在场的。由于参与贩毒,那个“白面”刑警最终被判了死刑。谁知道刚宣读完判决书,钟丽婷竟然当场翻供,歇斯底里地在法庭上大叫起来,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硬要替这个人去死不可。那种疯狂的决绝劲儿,把全场所有的人都震呆了。听旁边有人议论,当年这女人曾经自杀过一次,是这个男人救了她的命。这些年来,这女人赚了不知道多少钱,反正都花在他身上了……钟丽婷依然号哭不止,披头散发地一头向铁栏杆撞去……几个女法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死活把她拖下去了……
人和人的命运真的是不同啊。同样一个地方,同样一颗炸弹,母亲没什么外伤,却再也醒不过来了,杨波呢,缺了一条腿,丢了四根指头,脸上植了几次皮都有点吓人,却居然活过来了……公审杨涛的那段日子里,杨波还在医院里养伤,周雨杉不顾多少人劝阻,以出奇的平静到监舍看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凶手多次,每一次都什么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一双眼,一直看得杨涛垂下头来,才慢慢地走出去。
好多个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门一叶睡着睡着突然就惊醒了,黑暗中就听到有一个凄厉的声音在唱歌。
正月里来是新春,
运气不好死女人,
要死大人都死尽,
留下娃娃谁照应,
哎呀我的亲人。
三月里来是清明,
家家户户去上坟,
人家有妻蒸供献,
光棍无妻把空纸点,
没老婆倒了运。
十二月里满一年,
家家户户过大年,
人家有妻能团圆,
光棍无妻谁可怜,
老天爷不睁眼。
这声音无比凄凉又充满绝望,在整个夜空弥漫着,就像有无数的孤魂饿鬼在原野上哀号,听得人毛骨悚然。每当这时,她总是拥被独坐,一直到天明也无法入睡……听说杨涛在监狱里的时候,就是一夜一夜不住地唱着这曲子的。这曲子门一叶很熟,是“二人台”里有名的《光棍哭妻》,但是她怎么也搞不清楚,是谁这样恶作剧地在夜半三更哀号呢?
母亲的遗像就挂在墙上,她的房间什么也没有动,依然和活着的时候一样。黑暗中,妈妈的笑容模糊而永恒,从墙上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个破碎的家。对于母亲的死,她究竟该怨恨谁呢,是杨涛吗?是周雨杉和杨波吗?还是同样可怜的爸爸呢?她无法回答自己。
对于这一案件的审判结果,连她这样的外行也有点儿半信半疑。至于二楞子,就更不相信了。等他们跟踪到目的地,采访任务也就基本结束,他们和这个二楞子见了面,又一块儿相随着坐车回来。一路上,他们一直想好好挖掘一下这个现代奇人的内心世界。但是,不管怎么威逼利诱,二楞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让大家无不感到万分遗憾……等回来之后,一听到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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