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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次故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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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地委书记缪明和专员陆天一就是背靠背的。”高前说。
  朱怀镜不说什么,只是点着头。其实这是目前最常见的权力格局,早在他意料之中。副职门总在党政一把手之间走平衡木,左顾右盼,很是尴尬。
  高前接着说道:“往远了我不敢说,至少在我来梅次工作这二十多年,发现地委领导班子从来就没有团结过。我想他们是不可能团结的。不同的只是有的时候矛盾隐蔽些,有的时候就真刀真枪干上了。就说现在这个班子,缪明是市委派下来的干部,个人素质很好,人也正派,就是太斯文,太软弱。有人说他什么都不缺,就缺魄力。偏偏专员陆天一是梅次土生土长的土皇帝,人又霸道,缪明根本就制约不了他。有人说陆天一也什么都不缺,就缺德。现在梅次,场面上看去,大家都尊重缪明这个一把手,实际上都是陆天一说了算。”朱怀镜仍不做声,只望着高前。高前停了停,见朱怀镜还想听下去,就继续说道:“人大联工委主任向延平、政协联工委主任邢子云,本来同陆天一关系并不怎么样,但他俩对缪明却并不怎么配合。因为当初考虑梅次地委书记人选时,他俩都想争这个位置。现在呢?胜者为王,败者却不愿称臣,就这么简单。何况陆天一势力太强,向邢二人也不敢帮缪明。拿梅次老百姓的话来说,现在地委领导班子的格局是三打傻。”
  朱怀镜明白高前的意思,却明知故问:“什么是三打傻?”高前说道:“一种扑克牌玩法,一人坐庄,三人对打,早在全国普及了,规则大同小异,各地叫法不一样。只是梅次人说话一向刻薄,叫三打傻,坐庄的那个人就是傻子。现在梅次是缪明坐庄。”这时,听到了敲门声。朱怀镜还来不及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缪明和陆天一进来了,笑眯眯的。他俩刚从范东阳那里出来,顺路同朱怀镜打招呼。两人说声有客哪,就站住了。朱怀镜请二位坐,他俩都说不坐了,不打搅了。
  高前早站起来了,望着缪明和陆天一,只顾着笑。朱怀镜没有介绍高前,彼此也就不握手。缪明说你们聊吧,陆天一笑着点头。朱怀镜同缪明和陆天一再次握手,请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朱怀镜送他们出了门,见两人并肩走在红地毯上,头凑在一起说话,像两位生死之交。这场面很有意思,朱怀镜忍不住暗笑起来。
  缪明个子不高,腆着肚子,左手通常背着,右手总是在肚子上摸来摸去。说话之前,总无声的笑笑,很有涵养的样子。他若是坐着,左手总喜欢悠闲地敲击着沙发扶手,却不让人听到任何响声;右手仍忘不了揉肚子,顺时针三十六次,逆时针三十六次。这大概也是很有涵养的意思。缪明的涵养在荆都官场很有口碑,朱怀镜自然早有所闻。不曾想这涵养到了梅次,却另有含义了,就是傻子。
  朱怀镜回到房间,没头没脑问道:“还有呢?”高前说:“反正很复杂。梅次官场的最大特色就是玩圈子,是圈子官场,圈子政治。有老乡圈子、同学圈子、战友圈子、把兄弟圈子,等等,五花八门。最有实力的老乡圈子是阴县帮。梅次地区财政、银行和公检法等重要部门的一把手,都是阴县人。因为陆天一是阴县人,那些要害部门的头头脑脑,都是他一手栽培的。”“同学圈子要数农大帮最厉害,也因为陆天一就是农大出来的。陆天一本不是正宗农大出身,只是早些年在农大干部进修班学习一年,补了个专科文凭。后来他官做大了。一帮农大出身的人都来攀同学关系,投在他的门下。”“人大主任向延平的身边有个战友圈子,人数不多,却团结紧密,真有些军人风范。向延平十多年前转业到梅次就是正师职,又年轻,雄心勃勃。但只任了几年地委副书记,再也上不去了。他总说自己不得志,是因为寡妇睡觉,上面没人。”朱怀镜听着笑了起来。高前便有些得意,说:“这向延平,有个”三个寡妇论“,很出名。”“三个寡妇论?”朱怀镜听着怪怪的。
  高前笑道:“当年向延平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年纪轻轻的就是地委副书记,很牛气。部队干部,说话本来就粗。有次,他在大会上说,自己能干到这个份儿上,全凭自己能力和实干,不靠什么后台。他说自己没有后台,好比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又说,自己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喝几口小酒。酒桌上朋友多劝几句,就有些管不住嘴巴,免不了多喝几杯。这叫寡妇的裤子,经不得扯。接着又说,当然,工作需要大家支持,这又好比,寡妇生崽,拜托大家帮忙。”朱怀镜忍不住大笑,眼泪水都出来了。高前喝了口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将茶水喷了出来。
  他揩了揩嘴巴,继续说:“后来,他就只说自己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了。可是他又不甘心在梅次总是事事让人,就网罗些部队转业干部。他也不管你是海军陆军还是空军,只要是穿过军服的,愿意投靠他,他都收编你。 ”还有就是拜把子兄弟了。或明或暗的把兄弟圈子到处都有。大家都知道,以陆天一为老大的拜把兄弟有八位,号称八大金刚。有次陆天一在会上专门批判过官场上拜把子的现象,说得声色俱厉,大家反而更相信他是八大金刚的老大了。
  这些人说话往往此地无银三百两。据说全地区十个县市中间有四位县市委书记是陆天一的把兄弟,公检法三个部门的一把手也是他的把兄弟。这事儿没人说得清。
  朱怀镜故意说:“说不清楚的事,说不定就是无中生有。”高前笑道:“你真的不相信?”朱怀镜笑而不答,只问:“那么邢子云呢?”高前说:“邢子云看上去没有网罗什么帮派,却联系着一批老干部。他的资格最老,又自认为不得志,同一批退二线的和离休的老干部很有共同语言。关键时候,他就利用老同志的影响,向缪明和陆天一施加些压力。可谓老奸巨猾。”“怀镜你是管干部的副书记,你会面临很复杂的局面。你知道吗?这里的官可是要花钱买的啊!”朱怀镜说:“没那么绝对吧。我相信你说的情况肯定存在,但并不是所有人的官都是花钱买下来的。要真这样,不早就天下大乱了吗?”高前说:“你是领导,当然要这么说。我完全可以说,梅次的官都是花钱买的。只是花多花少,或者怎么花的区别。
  有个县的县长空缺了,上面有意让管党群的副书记接任。而管政法的副书记硬要争这县长位置,花了五十万去疏通关系。结果钱花光了,县长没当上。他同朋友私下感叹,原以为花钱就能买着官当,看来错了,还是要相信组织啊!新任县长知道了,私下也同朋友说,这个傻瓜,有钱不会花,五十万都没当着县长,老子才花三十万,就当上县长了!我说这事都是有名有姓的,在梅次可谓尽人皆知。
  那当县长的仍然当着县长,当县委副书记的仍然当着县委副书记。“这些话就不中听了。这到底是哪个县的事,朱怀镜也不想知道,只是笑笑,说到别的事上去了。说到同学,朱怀镜方知在梅次工作的大学同班同学,只有高前一人。高前便特别感慨,直说同学四年,真不容易。朱怀镜尽管不太喜欢这个人,可到底也是凡人,免不了顾念同学之谊。但他不能明着许什么愿,只说:”老同学,今后多联系吧。“高前似乎明白了朱怀镜的暗示,却又把这话理解成很礼貌的逐客令,就说:”老同学应酬一天了,该休息了。“朱怀镜起身同高前握手,送他到门口。
  本想送下楼去,顺便在楼下走走。可又不想再找话说,就忍住了。再说也不想在高前面前显得太客气,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朱怀镜去洗漱间洗了洗,估计高前走远了,就下了楼。他不想走远,就在楼前的水池变徘徊。他没想得梅次竟如此复杂。心情一变,眼前景物都变了,夜雾中的夭夭桃树,竟似忸怩作态的庸俗女人。人生的机缘真是说不清。就说这高前,早从他的记忆中消失多年了,不料又在梅次碰上了。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朱怀镜似乎有些宿命起来,觉得人世间看似聚散无常,只怕都是有因果根由的。这时听见了于建阳的说话声,知道他又带着服务员来了。朱怀镜懒得同他罗嗦,便顺着小径去了屋后。这里是个小花园,种着各色花草,还放着些盆景。抬头一望,只见新月西移,银星寥落,夜空有些暧昧。
  第二章
  于建阳总要找些事儿,天天往朱怀镜房间跑。他每次去了,居然都能找着个由头,忙上一阵。比方洗漱间的镜子有水印儿,浴池里还有一根头发,地毯应该吸吸尘了。服务员总会被他高声叫来,说她们哪里又没有弄好。朱怀镜看着真是麻烦,若依他往日的脾气,早发火了,却只好笑笑。
  这天是星期六,朱怀镜没事儿,想多睡会儿。却早早的就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像是于建阳。隐隐听见他问朱书记什么的。多半是于建阳想来看看他,却不知道他是否起床了。朱怀镜不去搭理,仍呼呼睡去。直听得外面有嘈杂的叮当声,他才爬了起来。心想是宾馆哪里又在修个什么。
  他本是不敢在外面泡浴池的,总怕宾馆的服务员敷衍了事,只将浴池、马桶胡乱拿水冲冲,再贴上“已经消毒,放心使用”的纸条。可这些天见于建阳紧盯着服务员说,他也放心了。毛巾、浴巾、地巾都换了新的,水是蓝色的,见着清凉。起床后,他放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忽又望见洗漱台边贴着的那张纸条,就乐了。他刚住进来就看见这张条子了,后来每次见着都觉得好玩。纸条上印着:尊敬的宾客:地球,是我们共有的家园。珍惜它,家园的天更蓝、草更绿、水更清、空气更新鲜。请加入到我们的环保队伍种来吧!
  请您将需要我们更换的毛巾、浴巾和地巾置于浴盆内。谢谢合作。
  心想为着几条毛巾,就戴上环境保护这么大的帽子,真是想得出。有些人凡事就想拔高,总将鸡毛蒜皮的事儿说成关乎什么大计。朱怀镜刚穿好衣服,就听见了门铃声。他想八成是于建阳了。开门一看,却是位服务小姐。“朱书记于经理让我问问您是不是把早餐送到房间里来?”小姐有些紧张,一口气说出了这么长的话,慌得没有断句,最后就气促了,声音有些打滑。朱怀镜见她红了脸,便笑了笑,道了谢谢,说:“那就麻烦你了。两个馒头,一杯牛奶就够了。”过了会儿,于建阳自己带着服务小姐来了。却是托着满满一盘子,有包子、煎饺、馒头、荷包蛋、凉菜、牛奶。朱怀镜皱了眉,说:“小于你就不怕麻烦。我能吃多少?说了,就只要两个馒头,一杯牛奶。”于建阳并不把这话真当做批评,嘻嘻笑道:“朱书记你慢慢吃吧。我就是这样,本不想吃的,吃着吃着,胃口就开了。”朱怀镜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吃早点。于建阳仍是四处看看,实在找不出什么说的了,便抬手抹了抹卧室门顶。立马就叫过服务小姐,伸着个指头说:“你看你看,这是什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能放过任何卫生死角。你们呀,素质真是个问题。”服务小姐大气不敢出,手微微颤抖着,拿了抹布,过去抹门顶。
  于建阳又骂道:“这会儿又这么勤快了,你不见朱书记在吃早点吗?弄得灰尘翻天。 ”朱怀镜抬头说:“没事的,没事的。”服务小姐左右为难了,不知听谁的。
  朱怀镜便说:“不碍事,不碍事。”于建阳这才说了:“算了吧,过会儿再打扫。
  你先去吧。“朱怀镜吃完了,于建阳便叫服务小姐过来收拾。仍是刚才挨了骂的那位小姑娘,低眉顺眼地进来了。慌忙间偏又出错,盘子撒了,一地的面点和凉菜。不等于建阳开口,朱怀镜笑道:”小姑娘别急,没事的,没事的。“于建阳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朱书记就是随和,难怪都说您平易近人。但我想您对我们宾馆还是要严格些,这对我们有好处啊。“朱怀镜笑道:”别的不说,你先让人把洗漱间里的那个告示撕了吧。“于建阳听了眼睛睁得天大,想不起是什么告示了。进去看了看出来,仍是疑惑,问:”朱书记的意思……“朱怀镜说:”只请宾客把毛巾什么的丢在浴池里就行了,扯上什么环保?“于建阳又进去看看,出来说:”是的是的,环保好像最近上面不太讲了,我们学习不够,总跟不上形势。我马上叫他们把这事弄好。的确要注意政治学习,时刻跟上形势啊!“朱怀镜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说:”小于,不要什么事都往大道理上扯,几条脏毛巾同政治有什么关系?你们只需提高服务水平就是了。“于建阳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手脚却是很快,马上就要挂电话。朱怀镜摇手道:”又不是救火,哪用得着这么急。“于建阳总是欠着身子,本是副恭敬相,却像是胃痛,正勉强忍着。
  “朱书记,我考虑呀,专门安排个素质高些的服务员给您服务。看朱书记您的意见。”朱怀镜说:“没必要啊。我看这些小姑娘,都很不错的。”“我正在考虑,要进一步提高五号楼的服务水平,就从提高服务员的素质开始吧。”于建阳说。
  “这是你们的业务工作,我就不能发言了。”见于建阳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朱怀镜只好笑道,“小于,好吧,你忙你的去吧。”于建阳出去没多久,又敲门进来了,带着位服务小姐。朱怀镜正在看书,内心本来颇宁静的。见于建阳又来了,他隐隐不快,却只好忍着。“朱书记,这是小刘,我们宾馆的服务明星。从今天开始,就由小刘照顾您的生活。”于建阳望着朱怀镜使劲儿笑。
  “小于,我说了,不用专门安排人。”朱怀镜说。
  于建阳说:“我知道您会说我的。也不是安排专人,五号楼二楼就由和另外一位小周值班,总共八个套间。但朱书记的房间就只由小刘收拾,不能谁都可以进您房间。您有什么事,叫声小刘就是了。”“我会尽全力做好服务的。”小刘站在于建阳身后,粲然而笑。朱怀镜怕她难堪,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好吧。
  我觉得这里很不错的,很好。我就只在这里休息、看书,一个人,很简单的。“小刘问:”朱书记,可以打扫房间了吗?“朱怀镜点头道:”行行。“于建阳说声不打搅了,便出去了。朱怀镜坐在客厅里看书,由小刘忙去。小刘动作很快,却静无声息,风一样飘来飘去。她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卧室,然后关了洗漱间的门,在里面冲冲涮涮。朱怀镜就怕洗漱间的卫生搞得太潦草了,听得小刘在里面忙了好久,很是满意。小刘出来了,说声”打搅朱书记了“,就开始收拾客厅。朱怀镜朝她笑笑,仍埋头看书。随意瞟她几眼,见这姑娘的身段很好。眼看着小刘忙完了,朱怀镜抬头问道:”小刘叫什么名字?“”我叫刘芸,芸芸众生的芸。“刘芸回头应道。
  “哦,刘芸。看你年纪小小的,才参加工作吧?”朱怀镜见她前额鼓鼓的,沁着些汗星儿,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瓜果。
  刘芸便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说:“不小了,都十九岁了。我去年下半年才来的,做了不到一年哩。”“还说不小了,才十九岁啊!是个孩子啊!”朱怀镜哈哈笑着,见她的嘴唇微微撮起,有着天然的稚气,“小刘你请坐吧。”“我们是不可以在客房里坐下来的,要是于经理发现了,又要骂人,又要扣钱。”刘芸低了头,她那头发又黑又浓。
  朱怀镜笑道:“这不是客房,等于是我的家了。你就随便吧。”“谢谢您,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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