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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级簿-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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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船抵浙江省东部沿海一个港口小城。我正处于催眠初醒后稀里糊涂、神志恍馏的状态之中,一直未能弄清自己所在方位,甚至当地叫什么名称也没有记住。下船以后,有人领着我们上了一辆小车,在高高低低的公路上,开了好多英里。后来越走越进入山区。第一个目的地是天台,位于浙江群山之巅。1987年那时,这个城市里,小汽车还是很希罕的。挤在狭窄的街面上,小汽车同自行车、大车、拖拉机,主要是与行人争道。人真多:我们只能慢慢挪动,人们就挤过来,把鼻子压在车窗玻璃上,满脸惊奇地向我们张望。在天台,人们几乎没有见过白人。所以,我想,那种感觉真像自己是动物园里刚进笼子任人观赏的新展品。
  我们被带进医院。发给我们帽套、口罩、罩衣等,穿戴好了,然后由医院的医务人员领着,一行来到病房。
  “一层楼的病人害的都是肾综合症出血热。”我们的向导解释道。“两位想看看哪一期的病况?”
  按规定,出血热性质的肾综合症分作5个阶段。我自然表示想从头——初期的看起,我们刚要开始举步,突然都让靠边站。原来是一个病人过来了。她全身扭曲得不像样子,却又是一段段僵挺笔直。两腋下由一个医护人员双手托住,从过道上一路急冲冲在我们身边挤了过去。这就是中国:连轮椅也是奢侈品,不置备。
  我们来到第一间病房。
  “这是初期,”有个领着我们的人说道。
  这间房里的每个病人果然都有这种疾病初起阶段的典型性症状:发热、双颊潮红,双眼窝四周肿胀。让张开嘴和上举双臂,口腔和腋窝都可以看到瘀斑,也就是轻微出血引起这儿那儿都是的微小的红色斑点,那就是血小板受到损害的结果。
  紧挨着的一间病房里住着二期病人:全都处于休克状态,我们刚才看到被匆匆忙忙搀扶着送进来的那个男人,也在这里。谢天谢地,他现在躺下了。第三间屋里是三个病人,属于第三期,丧失了肾功能。
  我们最后进去的是四期和五期病室。那里的病人属于恢复期。比如说,有些四期病人的肾功能不全,尚未完全恢复。运气好的话,能进入第五期,病况开始稳定,健康转好。
  像这样的情况我从来没有想象到:整个一层医院楼面,事实上全部作为一种传染疾病的病房。我对中国医生所进行的努力,表示极大的敬意。他们对这个疾病十分懂行,迅速诊断、采取措施,减少了死亡人数。
  那天晚上,他们招待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宴会设在一座古庙里,是佛教徒准备的饭菜,他们都是吃素的人,每道菜都取了飞禽走兽的菜名,却都是用素的材料,艺术加工而成,作出猪肉块、鸡腿、鸭胸脯肉,诸如此类的模样。我们都尝了,而且静静的尽兴地吃。乔也算得上是一个美食家,那天晚上他什么都尝了。走回我们往处的时候要穿过一个同厨房连接的院子。厨房开着。我刚张望一眼,就看见有两只老鼠从地板上跑过。
  啊,对了。念佛的人是不杀生的,老鼠也不例外。我们心里稍感安慰的是这里不像西非,我们知道我们不会被喂食老鼠肉。我们只希望我们刚才所吃的所有食品都烹煮充分,不至于还有什么“汉堂”病毒存在,让我们得到感染。
  从天台出发,折向西行。下一站去江都(音译)。这座城市座落在江边,靠着为新建大型水力发电站而筑起的大坝。大坝拦住的就是有名的的千岛湖。实际上,这些哪是岛,都是小山坡的山顶而已。在本地区遭洪水的时候,这些山坡部被淹没了。
  第二天,我们去附近的村子转了转。那里有好多人得了肾综合症出血热,这一次陪同我们的向导是徐志毅(音译)。他是一名病毒性疾病专家,特别专长肝炎和肾功能出血热。他曾经在“疾病控制中心”工作多年,发表过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徐是一个心情开朗、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得一口地道的英语,然而他完全是在国内学的。可惜他和许多我们的中国同行一样,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也吃了不少苦头。
  刚收割完毕的景象,触目毕是,都在面上摆着呢。眼睛望到哪儿,哪儿地上都铺着待晾干的稻谷。地里,路上铺不下了,干脆就把稻谷晾到公路上去,故意迫使小汽车从上面驶过,省了他们脱粒的力气。连你走进屋里,看到的也是从地面高高棵起的稻谷。要是你凑近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浅浅的老鼠脚印。又是老鼠!我们沿着河面走下去,过了一座摇摇晃晃的桥,河那边有几座紧挨着的房子。据说那里有好多肾综合症出血热的病例。
  我们继续沿河走去,走过几个正在乐呵呵地把人畜粪便舀进篓里、运往田间作为肥料的人。河的尽头是最后一个居民群落,一共是二所宅院和几间破屋。我们向房主人作了自我介绍。能够同我们对话的只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刚成年的小孙子。他们自己说已经成了亲,但是我们没有看到有女人和孩子的影子。
  “我们家有五个人得了肾综合症出血热住院了,”老爷爷一脸实话实说的样子。肾出血热综合症在本地区是十分普遍的现象,一户人家即使有这么多人得病,在众人眼里看来,显然还并不是出奇的大事。我们向房子周围看了一眼,果然,老鼠洞到处都是。
  我们问老爷爷,有没有想个办法把这些老鼠搞掉。他用当地方言讲了一大串话。我们等着徐给我们翻译。
  “他说他想过”,徐说道。“他下过药,但是反而把猪和猫毒死了。”
  徐完全知道老人说话的意思。
  “问题就在这儿,”他解释道。“几年前,我在安徽省工作。那时爆发了一场肾综合症出血热疫情。政府正决心用毒药灭鼠。只有一种办法可行。凡有老鼠的地方,都堆放拌了毒药的稻米。这些稻米都染上了桔红色以资识别,每堆稻米旁边都有民兵守着。他的任务是把孩子、猪、鸭、狗、兔子、猫,一句话,凡不是老鼠的活物全赶开。中国有的是人,所以不怕没人应差当民兵。”
  回到当地的防疫站,这是中国的叫法,也就是我们国家的保健部门,我们就怎样才能抓到活的啮齿动物进行了一番讨论。之所以要抓活的,一是可以育种,二是可以采集病毒。如果我们想要弄清楚春秋两季发病的原因,唯此一途可循。而且还可以同时弄清楚为什么每个病例情况都不同的原因。
  讨论还在进行,忽然讲话的声音提高。对于我们不讲中国话的人来说,中国话的声音在大多数场合里听来,都好像喊叫似的,而且一说话就会热烈争论起来。我要求为我进行翻译,结果刚才这么长的一番争论,实际内容竟然简单得令人惊讶。
  “想把老鼠抓住看来是不可能的,”有人说道。“马大夫说他没有办法。”
  马秋荣(音译)是个胖墩墩的圆脸汉子,是个下现场的调查员,专职捕鼠和捕后处理加工。
  问题在哪儿呢?是抓老鼠太难了吗?
  不。问题并不在这儿。
  是老鼠不多,抓不了多少吗?
  不。也不是这个问题。老鼠多的是。大家刚才都亲眼看见了。
  能活捉吗?
  能。没问题。
  “老鼠夹子够不够?”乔问道,他越听越弄不懂了。
  “够,”马大夫说道。
  老鼠夹子也不成问题。得,那是你们认为抓不抓老鼠无所谓?我们问道。
  不是,他们认为抓老鼠非常重要。
  这一场没有结果的对话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马大夫通常说话不多,现在却滔滔不绝说个没完。突然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进了另一间屋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老鼠笼。这是抓活老鼠的捕鼠器,是个铁丝宠子。从模样上看,挺管用。实际情况也是。
  这个时候,我们的中国同行开始计算:每隔五米放一个鼠笼,要放的地方这么多,有这么多夜晚需要放鼠笼,等等等等。看来摆放鼠笼也得有一个像样的计划。
  这样能办得到吗?鼠笼够不够?我们问道,我们仍然糊涂着呢。
  能,当然够他们说道。没问题。
  是啊,那么问题在哪儿呢?
  用心算,很快算一算。我们就明白了。在我们大多数的调查中,我们一般使用灭杀性的鼠夹子。这一类灭杀性的鼠夹子,一卡车可以装好多。然而在中国,这种铁丝鼠笼体积大,只能一个一个地架起来,要防止它们倾倒。可是,它们做得相当歪歪扭扭,往往擦不稳,即使螺起来了也摇摇晃晃。要完成捕鼠任务的活,就得一车一车地连着运这样的鼠笼。费用之大和后勤的困难,使得这种做法完全不实际。我们对自己能够帮得上忙感到很愉快。我们报告了“疾病控制中心”,他们听到我们的报告后,能够承担提供灭杀性鼠夹,数量之多怎么用也用不完。
  捕鼠器看来是个关键。第二年春,田野里摆满了捕鼠器,捕获惊人,棕色大家鼠和田鼠都有。田鼠多于家鼠。经过实验以后证明只有野鼠的尿内含有病毒。十月和十一月两个月内又放了一次捕鼠器。这次实验的结果,却是家鼠成了主犯,而不是野鼠。这就是为什么春秋两季发病情况不同的原因。如果中国人希望能够研制出一种有效的疫苗,他们就得对付两种不同的鼠种。这一点弄明白以后,中国的科研人员开始动起手来。临床实验正在进行之中。
  在美国,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的康尼·施马尔约翰(Connie Schn1aljchn)研制出一种疫苗,证实用之有效。他用的是遗传工程的办法,在解开“汉堂”病毒分子结构之谜方面,康尼是个先进人物,公认为这方面的学科领头人。康尼在工作中同一位病毒学家乔尔·达林波尔(JoeI Dalrymple),也是他的导师,密切配合。乔尔也是一位这类病毒的猎捕人,可惜也是因为抽烟过多,于1990年过早地去世了。死得很突然。烟草无疑比出血性热病毒危险更大。
  疫苗的研制还会发展下去,像雷巴抗病毒素作为一种治疗手段的出现大大减少了这类疾病的死亡率一样,也会给肾综合症出血热以重大的打击。我们已经让这类病毒暴露于光大比日之下,一直跟踪追击到法国香摈之乡,后来又围剿于中国的浙江。它已经不再是当年我们非得绕半个世界才能抓住的第一种病毒了。然而并不是每一种病毒都会轻易地暴露出它的秘密的。这一点,乔比准都知道得清楚。下面乔将说说拉沙热侵入芝加哥的故事。
  拉沙热侵入芝加哥
  1989年1月13日下午,眼看就要下班了。阿兹基韦(Azikiwe)还一动不动地在芝加哥办公室里坐着,审阅面前的一张蓝图,电话铃声响了,是妻子维罗妮卡(Veronica)打来的。上班时间妻子极少打电话来。再说估计孩子们都已放了学,一定也到了家。对付6个往往吵得不可开交的孩子,够维罗妮卡忙的,根本腾不出手来打电话。维罗妮卡的声音听上去明显地心慌意乱。
  “阿兹基韦,”她说的是一口轻快而有节奏的西非英语,“你妈妈出事了,瓦莱里亚(Valerie)来电话说她的病来得突然,已经去世了。”
  一下子他像是脑子里抽空了血似的。他是听错了?她是这样讲的吗?他妈妈从来没有病。事先毫无迹象,一点儿也没有。阿兹基韦最近还在考虑是不是该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一阵于。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美国。真不像话,孙儿孙女们差不多要把爷爷奶奶的模样忘了。男孩子中的老大老二,奥格比捷勒和奥那克西对奶奶还有点模糊印象,其余四个孩子年龄实在大小了。
  阿兹基韦明白自己不能在办公室里痛哭流涕。也没有这个时间。他拿起电话,向老板说明情况,要求准予请假。接下来就是订机票,经纽约飞往尼日利亚拉各斯,第二天下午就动身。说实在的,他真怕出这次门,不仅因为这一路上内心痛楚,而且即使心情很好,旅途的艰难困苦也很够受。拉各斯的机场他历来瞧不起,腐败低效,在全世界不数第一,也数第二。此外,他还得在双车道的公路上,在发疯一样奔逐的车辆群中跑上好远一段路程。路况太差且不说,警察还层层设卡,全程都是路障。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得硬着头皮回家跑上一趟。
  果真如此,一路上吃尽了苦头,他担心的全兑现了,好在到达拉各斯机场时,行李一件不缺。他给全家都带了礼物,原以为多少要少掉几样,却全在。接下来就是六个小时驶往贝宁市(Benin Ciiy)的公共汽车行程。从贝宁再往前走两小时,到埃克波马(Ekp0ma)也得坐公共汽车。那就差不多到了老家的村子了。按规定讲,汽车既然跑的是长途,就应该保证座位,安装空调。实际情况是挤得不得了,三人一排的座位挤了四个人,通道里还站满了人,不用说,空调无声无息无感觉。开车的司机不要命似的,在互相躲让的来往车辆奔逐中,几乎一路上脚始终没有离开过油门。整个行程如此折腾,颠簸,恶心呕吐,好几个乘客真正得病了。但是,个个都出生于非洲乡下、为生存而挣扎、早就炼就一副吃苦耐劳的本领,没有人发过一句牢骚。
  司空见惯的警察设卡尤其使人烦恼。车辆想继续前行的话就得塞钱。最后终于到达贝宁市时,阿兹基韦深深感到上帝保佑的恩情,才能身体完整无缺地走下车来。他最后的一段路程是靠一辆日本尼桑车来完成的。车体容量要小得多。乘客多是些从集市上回家的娘儿们。光是人就挤得一点儿空地也没有,甭说还得把他们带的东西塞进去:像香蕉叶编织的鸡鸭笼于、发酵用的成袋木薯粉、装着辣椒面和辣椒油的瓶瓶罐罐,还有就是深黄色的棕桐油了。很多妇女带着睡着了的孩子,都用花花绿绿的布兜兜捆在背上。也只有小娃娃在这样吵闹的声浪中能睡得着。在非洲乡下旅行,忍受吵闹嘈杂是必须要学会的本事。在马达轰鸣声中,人人总是不断他讲话,不断打手势,尽量让对方懂得自己的意思,还得提高嗓门,压过吓得乱蹦乱跳的牲畜的尖叫声。
  阿兹基韦终于来到了埃克波马,他不断伸胳臂踢腿,恢复全身平衡。尽管此时他已经筋疲力尽,总还是满心喜欢,没想到能够顺利来到家门口。他四处张望,想找到能带他返村的人。他老家的村子名字叫做伊山(1shan)。它在埃克波马的眼里变得同他上次来时不一样了,显得出奇地陌生,要说这里他来过上千次也不止。足足有好几分钟,他没看到一个熟人。他一时好像不知怎么办才好,有点儿手忙脚乱,说不准还有点儿恐惧。兜了好几个圈子以后,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个朋友,同意用摩托车带他回家。他们把他的大包小包寄存在一个可靠的地方,准备让他的一个兄弟再跑上一趟来取。
  一踏进老家的屋门,悲喜两种矛盾的心情同时升起。他无意识地要找自己的母亲,随即猛醒过来,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他此生再也见不到他的妈妈了,总算还有全体家人在,可以说一些互相安慰的话。全家又一次团聚是多么好的事啊。跟每个人问好、招呼、寒暄完了以后,一起来到前面门口茅草盖的乘凉的小凉亭里围坐。这种凉亭全家人用,全村也用,四面无挡板,透风凉爽,这里习惯叫做“百发”(bafa)。
  他只顾看着自己的老父亲,阿兹基韦心想爸看上去变了一个人了,上次回家团聚,迄今才不过四年,他老人家老得多了。
  第二天,阿兹基韦醒来,才只凌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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