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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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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浩洗过澡回到卧室,田融依然坐在灯下想心事,见丈夫回来便说:
“我还是觉得不踏实。我看呀咱们应该做好两手准备!”
赵一浩表情严肃地说:
“对呀,谁要敢胡来,咱们就同他斗!”
谁胡来就同他斗,这是赵一浩的心里活动。这几年,每提出一项改革新举措,就要遭到不少非议,他感到压力很大,他总认为这次“例行考察”和这种情况有关。
田融从丈夫的表情和口气看出,这句话出自赵一浩的内心。看来他也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那另一手便是“斗”。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斗?你并得过!我的意思和你不一样?”
“哦?”赵一浩说:“你的意思是?”
田融说:
“我的意思是,不行就回去搞你的老本行,免得一天到晚累死累活还要担惊受怕!”
赵一浩说: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等着瞧吧。睡觉,我困了。”
说着他便带头上了床,而且很快呼呼入睡。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他按时召开了省级领导干部会,如实讲明了考察组到来的消息和考察意图,并对当前的工作与考察怎样两不误作了安排。为了让大家心中有数,周剑非也在会上说了同考察组谈话的先后次序。没有人发表意见提出什么问题,对这类事大家都见惯了,有疑问也是阴在心里或者三三两两私下议论几句而已,不会拿到桌面上来的。
下午两点半钟,赵一浩来到省委招待所,他下了车径直朝张老的房间走去。组织部派来的联络员迎上前来告诉他,会议改在小会议室举行。考察组今天早上商定;省委书记赵一浩、省长苏翔和组织部长周剑非三人的谈话,考察组全体人员都参加,然后再分三个组分别进行。这样一来张老的那个套间客厅自然也就容纳不下了。
赵一浩走进招待所一楼会议室,考察组的全体人员已经全部就坐只等他的到来了。赵一倍瞄了一眼,正中坐的是三老,宋局长离三者约空一两个座位以示区别。其余人员则依次围坐会议长桌的周围,每人面前都摆好了笔记本子,可谓严阵以待。三老的正对面却空着一张椅子,赵一浩明白那是他的位子。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三堂会审”,其阵势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他走到那张空椅之旁,伸手和正对面的三老握手,正准备坐下却听宋局长说:
“一浩同志还没见过考察组其他的同志吧,我来介绍介绍。”
于是,他从赵一浩的身旁那一位起,依次一一介绍。出于礼貌,赵一浩也依次一一握手,转了一个椭圆型的圈再回到那张空椅坐下,稍事寒暄诸如昨晚睡得怎样,适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等等,然后话入正题。赵一浩面朝对方的三老问道:
“张老,你看怎么谈?”
张老看看面前翻开的笔记本子,戴上老花眼镜,边看边说:
“一浩,你看是不是这样?首先嘛,请你介绍一下你们省的基本情况,然后嘛是不是着重谈谈这么几个问题:第一,全省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情况;第二,你们的经济发展思路和发展战略以及贯彻中央方针政策的情况;第三,党建情况包括整党是否结束,整得怎样?第四,班子情况,包括是否团结,结构是否合理?成员是否称职等等,当然嘛,主要是谈省的班子,地、县两级概括说一下就行了。第五嘛,谈谈还存在哪些问题,包括经济的、政治的、领导班子和领导作风方面的等等。”
说到这里张老两眼看着笔记本欲言又止,抬起头来说:
“先谈这些吧,其他的再说。”
他回头征求刘、李二老和宋局长的意见,得到首肯之后又面对赵一浩问道:
“你看怎样,一浩?”
在张老开始谈提纲时赵一浩早已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将几个“考试”题目都记录下来了,边记边琢磨:张老出的这几道题目都属一般性了解情况必谈的内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暗暗地放心了,几个题目的答案全在胸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交卷的,他于是从基本情况起,款款地谈开了。
赵一浩属于那种口才好的人,也就是说他表达能力和逻辑性都很强,再加上对全省情况熟悉,谈起来驾轻就熟,生动形象而又不失其可信性。五个试题他滔滔而谈了两个钟头,中间还穿插着一些问话、插话,要是谈得烦琐,至少需要加倍的时间甚至需要一天。从表情可以看出考察组的成员们对省委书记的谈吐很感兴趣,给他们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主持会议的张老也情不自禁地连声说了两遍“很好”。
要回答的问题都回答完了,但“考试”并没有结束,张老以一种漫不经心,给人一种顺便问问的印象问道:
“一浩同志,你是不是还可以向我们介绍介绍你们同中央保持一致的情况?”
赵一浩忽然想起张老出完五个题目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先谈这些”的话,原来如此!真实的意图还在这里哩!但他并没惊慌失措,稍微考虑之后便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我们在政治上和行动上都是和中央保持一致的,前天剑非同志代表省委送来的那些文件和省委负责同志近几年来的主要讲话都可以作证。当然,考察组还要找许多同志谈话,也可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时坐在张老旁边的刘老突然插了进来,问道:
“在经济政策上也同中央保持一致吗?”
他脸上挂着微笑,眼神很微妙给人一种审问者的印象。
赵一浩心头暗自一震,原来如此,要来的终于来了。他立刻又想到最近的那些流言,这似乎成了他的心病,一触即发,心情矛盾,既提心吊胆,又觉得理直气壮。他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依然保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作了回答:“昨天晚上已向考察组送了省委这几年所发的文件和主要讲话,我们的言行都反映在上面了,如果考察组发现有什么不和中央保持一致的地方,我负责回答。”
说到这里会场上引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刘老还要问什么,却被张老抢了先,他笑笑说:
“我们是随便聊聊,就到这里为止吧。”
赵一浩心有不甘,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见张老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也就只好止住了。于是他问:
“看看,张老和其他同志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张老左右看看,问道:
“谁还有什么问题呀?”
会场上一片沉默,没有谁提出问题,张老回头问刘老:“你刚才好像要说什么?”
刘老说:
“算了吧,以后再说。”
张老于是说了几句收场话:“今天听了赵书记的详细汇报,很好,这算是一个开头吧,以后有需要我们再找赵书记,今天就谈到这里了,晚上大家看材料,明天上午听省长的。”
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钟,张老留赵一浩在招待所吃晚饭。赵一浩说他有些事还要回去布置,饭就不吃了。
从招待所出来上了汽车,司机问:“回家?”赵一浩说:“不,省政府。”
到了省政府,苏翔已经收拾好文件提起皮包准备开路了。见赵一浩突然来访只好坐下。赵一浩将考察组的日程和他下午的汇报简要地说了一下。他说得很简单,只是让苏翔知道哪些问题他汇报过了,怎样汇报的,好叫苏翔心中有个数。苏翔平时对什么事都有些满不在乎的味道,但对和中央考察组谈话这类事却又很认真。听完赵一浩的介绍后他像探听机密似地问道:
“根据你的观察,去谈话时要注意哪些问题,他们最感兴趣的是哪些方面的问题?”
赵一浩笑笑说:
“也许,热点是在改革开放中同中央保持一致吧,你有点思想准备就是了,我们怎么做的就怎么说,不隐瞒也不编造。”
苏翔不解地问道:
“怎么?认为我们在这方面有问题?”
赵一浩连连摇头:
“人家没有这么说嘛,只不过问一问在这些问题上省委是怎么做的,特别是经济政策上。”
他本来想说当然要考察我们这些封疆大吏,走的是哪一条道路?他一直认为这是考察组的真实目的,下午刘老的插语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但他却没将自己的想法对苏翔和盘托出,不是不信任苏翔,而是觉得这样做不好。考察组并没有这样说呀,怎能将自己的想象强加在考察组的身上哩。据他的观察周剑非也是这么看的,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这大概是上层处理政治生活中重大问题的特点罢,心照不宣,含而不露,明明只蒙着一张纸,一张通明透亮的纸却谁也不会去主动揭穿它。
省长苏翔的性格有些不一样,还带有比较浓烈的基层味,喜欢直来直去。刚才赵一浩的含而不露他却已经领会到了,按照他的性格报之以露而不含。他坦然地一笑: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这些人是土八路,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这就是我的本事。”
他忽然意识到书记同自己并不一样,便又笑道:
“当然哪你是北京来的,北京来的又怎么样?我们这些人的水平就是谁当权谁正确,我们的任务就是紧跟,不紧跟就不行。这不仅是水平也是体制,是组织原则嘛。我们这几年来都是按照中央的大政策在行动嘛,充其量是大方向不变小有创造而已,谈得上和中央不保持一致?”
赵一浩理解省长的心情,但他不能附和着乱扯一通,他也很清楚苏翔,这些话他只是对他说说而已,他苏翔决不会端到外面去的。他笑笑说:
“你老兄别胡扯了,什么土八路、野战军?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谈什么,这类不相干的名词、概念可别端出去呀。”
苏翔笑道:
“嘿嘿,我又不是憨包,放心吧。”
赵一浩说:
“不存在放不放心的问题,一来是向你通通情况,二来是告诉你我明天还要去三江,家里的事不管属于省委那边的还是你省政府的都一一拜托了。需要召开什么会研究你就开不要等我回来。考察组那边组织部已安排了联络员,剑非抓总,有事就找他。”
苏翔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你还要去三江?”
赵一浩点点头说:
“那边的事还没完嘛,事情还很复杂哩。”
他将三江的情况作了介绍,苏翔听后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说:
“我建议这一段你暂时不要下去。三江的事叫剑非跑一趟也行。”
赵一浩说:“剑非也离不开,我看这样吧,叫考察组先回来汇报汇报再说。”苏翔听了很高兴,说:
“这样很好,有什么事好商量。”
赵一浩从省政府出来回到家里,田融已经下班回来正等着他吃晚饭。他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边替他脱上衣边问:
“怎么样哪?”
赵一浩笑道:
“没有什么事儿,没有什么事儿。”
他一连说了两句没有什么事儿以安定她的心,田融却将双手揽住他的双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带点儿嗲气地责怪道:
“没有事儿,没有事儿,你就会说没有事儿,那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哩?你在骗我!”
那表情只有闺房中才能见得到的,大学历史系讲师啊,当然,她同时又是女人,一个情感丰富年近四十岁的女人。
赵一浩被感动了,他干脆一反身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一下,轻声细语地对她说:
“没事就是没事嘛我还骗你!”
他于是简要地告诉她回来晚了是因为去了省政府。至于和考察组谈话的内容,特别是那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他没有告诉她。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但也可以说是有意识的行动,工作上的事一般不拿到家里去谈,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她知趣地不再多问,特别是不再去抠那些细节,再问他也不会说的。但她确实有些放心不下,说:
“他们没有目的来干什么?旅游!”
他依然轻声细语:
“别再去想它哪,管他们来干什么哩。吃饭去吧,我肚子饿了。”
她无可奈何,只好说:
“好吧,吃饭去,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还准备了酒哩,喝两杯。”
赵一浩又一次被感动了,笑道:
“还准备了酒?给我压惊呀!”
他一般是不喝酒的。
田融说:
“去你的,压什么惊嘛,是想到你这两天辛苦了,省城三江,三江省城马不停蹄,回来就没有休息过,解解乏吧。”
赵一浩情深意浓地笑道:
“好,多谢夫人,小生领了!”
两人亲妮依偎着朝小餐厅走去。
她边走边说:
“不要被那位张老的几句安慰话迷住了,两面派的人多得很,你现在走了合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哟!”
赵一浩说:
“要是有事防也无法防,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了这一条就无所畏惧。”
田融不以为然,说:
“还是想得复杂一点好,翻开中国的历史,冤假错案还少?”
赵一浩笑道:
“你扯得太远了!那是历史,现在都什么年代哪?”
田融对丈夫的说法不以为然:
“历史怎么啦,历史和现实是有线相连的,这就叫传统。社会意识、伦理道德、是非观念、政治手段权术、正的负的都代代相传。历史重演的事还少啦?不要忘记批‘党内最大走资派’还是昨天才发生的哩!”
赵一浩情知妻子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但也太出格了,怎能将现在和“文革”以前相提并论呢?于是他说:
“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不要忘了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
田融并不退让,说:
“八十年代又怎么样,一心一意想回到‘文革’以前去的大有人在。他们这么想当然也就会这么干的。”
“怎么能这样说呢……”
赵一浩刚说了这么半句,“红机子”响了,田融伸手拿起话筒:
“喂,你那里?哦,周部长,你好,在,刚回来,请等一等。”
她将机子递给丈夫:
“周部长找你。”
赵一浩接过电话:
“喂,剑非吗?我刚从苏翔同志那里回来吃过晚饭,还准备给你打个电话。”
周剑非说:
“刚才我接到吴泽康的电话,三江那边出现了一些情况,他建议回来汇报汇报。我说,你们明天就要去。”
赵一浩皱起了眉头,说:
“苏翔同志不同意我马上去,这样吧,你打个电话,叫吴泽康和考察组回来汇报汇报再说。”
对方说“行,这样好!”便挂上了电话。
赵一浩也挂上电话,无可奈何地向妻子两手一摊:
“看吧,哪有时间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我们比不得中央,这里的政务、党务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事务。我们成天在事务堆里爬来爬去,既没有时间去掌握全国乃至世界的信息,更没有时间去根据所获得的信息作点分析判断。判断了又有什么用?庸庸碌碌的事务主义者啊!这样也好,少了许多麻烦,反正我们执行的都是上级的。”
田融没有吭气,她在琢磨丈夫这段话的内涵。她隐隐感到话中有话,一时琢磨不透,也难以对答甚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五
陈一弘带着一身泥泞回到家里。
他是三江市的中共市委常委、副市长,分管农业和财政。三江市除了三个城区,八个县都是农业县,其中的两个县属于贫困县的行列。陈一弘既然分管农业,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八个县里转。除了市委、市政府开会或者财政上需要他表什么态,签什么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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