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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轨诉讼-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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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这桩案子何庭长有不干不净的问题,却还得请示他,在法律规定的应回避的范围之内,不包括何庭长这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非正常关系。这种人人心里明白,又无法证明无法说出口的事丝毫也损害不了何庭长。在何庭长这种人面前,法纪是弱者。牛刚强轻轻敲了何庭长办公室的门,他想听听何庭长对此案审理过程中,取到的新证据有何高见。
  “请进。”
  听到何庭长的召唤,牛刚强扭动门把推门进去。过去,他同何庭长的关系很正常,谈话也很随便,自从在程铁石与银行这桩案子上发生原则分歧后,牛刚强自己也感到何庭长变成了陌生的上司。跟他谈论问题,尤其是研究手头这桩案子,就像阿庆嫂与刁德一在“智斗”。
  “何庭长,有时间吗?银行那桩案子有些新情况,我想给你汇报一下。”
  牛刚强站在门口,何庭长坐在办公桌后,正在阅读其他人报上来的结案报告,用一支粗大的红笔在报告上圈圈点点。牛刚强承认何庭长的业务水平很高,文字功夫也很好,经他审批过的结案报告用词准确,文字简洁流畅,如果他愿做一个公正廉洁的法官,其业务能力在全省法院系统堪称一流。反过来,像他这种人如果利用手中的权利和脑中的专业知识枉法徇私,能治的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还抓不住他半点把柄。
  “小牛呀,坐,再没时间也不能不研究案子,啥事你说。”
  待牛刚强坐定,何庭长倒杯水放到他面前,又回到办公桌后把正审阅的结案报告归整到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牛刚强想说什么他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外乎对第二份技术鉴定报告的司法认定问题。
  “银行那桩案子,原告程铁石要求对印鉴做进一步的鉴定,主要是鉴定假印章用肉眼常规比对方法能不能分辨。应原告的要求,我们委托市检察院技术鉴定处做了鉴定,这件事上次我已经给你汇报过了。”
  “嗯,有啥问题?”何庭长问牛刚强。
  “被告对这份报告提出异议,认为这份报告没有法律效力。”
  “他们的理由呢?”
  “他们说技术鉴定只能鉴定印鉴的真伪,不能鉴定用肉眼是否能区别,还说这份鉴定是花钱买的。”
  何庭长不以为然地咧嘴笑笑:“胡扯八道,要真是花钱买的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谁花了钱,谁收了钱,收了多少,都要有证据,没有证据要追究她的责任。”
  牛刚强知道他也就是说说做个姿态而已,也不以为然地笑笑:“这话我已经对他们说过了。现在的问题是,原告有异议,这份鉴定报告作为证据,法庭到底能不能予以认定。”
  “你们的意见呢?”何庭长把球踢给了牛刚强。
  “合议庭研究了一下,认为这份鉴定报告是法庭委托技术鉴定部门做的,其合法性应该是不容置疑的。”
  何庭长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民事诉讼的当事人权力都是对等的,一方对另一方提供的证据有异议,态度又很坚决,我们不要急于下结论,还是慎重一些好。说是用钱买的,肯定是胡搅蛮缠说气话,无稽之谈,我们不要理她。不过说技术鉴定部门鉴定印章用肉眼能不能区分真假超出了技术鉴定的范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这个问题我拿不准。你们有没有掌握一些明确的法规性的资料?”
  牛刚强摇摇头说:“据我了解,还没有哪个法律法规明确规定技术鉴定部门哪些技术鉴定能做,哪些技术鉴定不能做,至于像这个技术鉴定到底有没有法律效力,法律法规更不可能什么说法。”
  “拿不出明确的法规,对当事人我们就不好答复,我们更不能擅自下结论。法院么,就是要依法办事,法律没有明确规定的事,最好慎重一些。”
  牛刚强问:“那您的意见怎么办?”
  何庭长为难地抓抓秃顶,沉吟片刻,说:“这样吧,给省高院打个报告,请示一下,省高院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牛刚强说:“这件事我专门打电话向省高院请示过,他们说他们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让我们自己定。”
  何庭长又挠挠头,叹了口气:“那就难办了,省高院都不敢定的事我们就更不敢定了。看来这事还不简单,不行就打报告,通过省高院向最高人民法院请示。”
  “再过几天就要开庭了,如果请示最高人民法院,恐怕到了审理期限也批不回来。”
  何庭长态度变的严肃起来,他从靠背椅上坐直,双手摆弄着粗大的红笔,两眼透过镜片盯着牛刚强:“这桩案子标底虽然不大,但牵涉到银行,案子的性质同一般的经济纠纷不同。市里、省里有关领导对这个案子都很重视,我们必须慎之又慎。我也是为你们好,如果这个案子判的不准,咱们都不好交待。我的意见就是上报,报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最高人民法院没有批示,案子先放下。”
  牛刚强到这时候才彻底明白,何庭长的伏兵在这里。这样做,案子很可能无限期拖下去,他很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所谓的请示只是前一次移送的翻版,目的都是为了拖而不判,最终达到不判而胜的目的。
  见牛刚强沉默不语,脸上却明显露出了不满与抵触,何庭长又放缓了语气:“这是我个人意见,你要是不同意,咱们还可以上庭务会么,庭务会定不下来还可以请示院长么。我也是为了慎重一些,把案子判得更准一些,我想你也不愿意在自己手上发生错判吧?说到底用心都是好的,目标也是一致的。你回去再考虑考虑我的意见。”
  牛刚强怏怏地告别何庭长,胸口像堵了一团烂棉花,吐不出,吞不下,憋闷的难受。法庭委托司法机关技术鉴定部门做的鉴定结论,仅仅因为被告有异议,竟然还得向最高人民法院请示其合法性,说出去真是天下的大笑话。如果坚持自己跟合议庭的意见,肯定要上庭务会讨论,何庭长如果阻挠,可能要上审判委员会……案子还未审,仅仅因为一件证据的认定就要折腾一圈,这哪里还叫审案子,纯粹是拿当事人开玩笑,拿法律当儿戏。他决心去找院长,他再次接受本案的时候就同院长有言在先,院长要支持他秉公执法。
  见了院长,院长照例又做出和蔼长者的样子,亲热地让他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而不是冰冷的沙发上。牛刚强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院长倒的热茶,润了润燥涩的咽喉,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给院长讲述了一遍。院长默默地听着,牛刚强讲完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轻轻扣着桌面。半晌,他才问了一句:“你们庭长对这份鉴定报告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吧?”
  牛刚强答:“那倒没有。”
  院长说:“他的态度是说应该慎重一些,请示过上级法院之后再定,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么。”
  牛刚强无言以对,表面上看,这么做是没有什么不对,但实际上却将案子再一次拖了下去,使案子无法及时、依法、公正的判决。
  “这样吧,我再跟你们庭长碰一下,如果不影响审期能请上级法院表个态当然更好,如果时间来不及,我们耐心地等等也不要紧,早判晚判,都比错判好,你说呢?”
  牛刚强只好点点头。
  牛刚强沮丧到了极点,回到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点上一支烟狠狠吸着,借此来平复自己滚动翻腾的心情。这到底算怎么回事?法院这架机器到底出了啥毛病?如果说何庭长因为跟银行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因而采取种种手段来干扰阻挠案子的正常审理,牛刚强还有办法避开他设置的一块块绊脚石,虽然艰难却终究会走到胜利的终点。可是院长也是这种态度,他牛刚强确实从心里到四肢都产生了一种难言难忍的疲惫感。他相信院长绝不是那种可以被银行收买的人,他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可是,院长这种稍有争议便上推下挡,不愿承担任何责任的好好主义却成了何庭长那种人的好帮手。
  难怪老百姓骂法院:法院大楼高又高,里面全是大草包。有了这样的草包院长,还不得带出一窝草包。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海兴中级人民法院的真实写照。
  小许开完庭,抱着案卷推门进来,见牛吴强苦着脸一个人坐着抽烟,就问:“昨晚是不是嫂子又没让你上床?”
  牛吴强正心烦,没搭理他。
  小许见他真的烦恼,就劝他:“牛哥,不是我说你,有些事别太认真,太钻牛角尖,太认死理。你是谁?不就是个小小的审判员吗?你还能让太阳从西边出来?算了,别人能混咱也能混,别人能过咱也能过,别人能活得潇洒咱也能想法活的潇洒就行了。案子该咋判,上面说了算,为这些事生气劳神不值。”
  牛吴强说:“不是我爱生气劳神,有些事确实让人没法平静。银行那桩案子,就因为被告是银行,翻来覆去折腾,这不,又要折腾到最高人民法院去。”接着,便把何庭长跟院长要把鉴定报告报到最高人民法院请示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小许听罢晃着脑袋说:“官大嘴就大,咋说咋有理,他们不怕丢脸你怕啥?我要是最高人民法院,批复就这么写:连这样的事都定不了,院长下岗,法院解散。”
  牛吴强说:“这个案子烂到我手上算我倒霉,要是你你咋办?”
  小许说:“要是我,我根本不办,让庭长直接办。”说罢又笑了:“我这也不过是吹牛说大话,真要是我,上面说咋办我就咋办,我可不会像你那样惹领导不高兴。”
  “那你说就这样报上去?”
  小许见牛刚强问的郑重,也收起嬉笑说:“我觉着还是上一次庭务会好,到底咋办按会上定的弄。你这样报上去,万一有啥毛病都是你的责任。会上定的,让报咱就报,不让报咱就不报,出啥问题也有庭里顶着。”小许诡秘地笑笑,又说了一句:“再说了,上面就是希望我们多多请示,请示越多他们越有油水,听说上面一个批复庭的副庭长,干了两年就辞职不干了,你说怎么回事?他已经挣够了,急流勇退。”
  牛刚强说:“过去没看出来,你小子道道还挺多么。”
  小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干咱们这行的尤其是这样。到点了,吃饭去吧。”
  牛刚强边收拾桌上的资料边问:“今天你没饭局了?太阳倒真从西边出来了。”
  小许收拾好抽屉,锁好资料柜,边穿大衣边说:“牛哥,说真心话,一提饭局我都怕,你别以为我好吃好喝,那也是被逼无奈。当事人请你,你不去他就觉着你偏向对方,非得死乞白咧地把你拉到他那张饭桌上,他才心安,就好像官司打赢了似的。坐在那儿也难受,一个劲讲案子,离了案子没话说,上班是案子,下班还是案子,听的人头皮发麻,哪有心吃。今天也有饭局,我说我老婆有病硬给推了,你没见那个老伙计的失望劲,我真不忍心,差点就跟他去了。”
  牛刚强逗他:“还是你人缘好,咋就没人请我?”
  小许说:“牛哥,就这一点我佩服你,你说没人请你我不信,你不去是真的。”
  “所以说么,还是你愿意去,你真不去谁还敢绑架你!”
  “那倒是,就怪我心慈面软。”
  “行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说的就是你。”
  小许委屈地说:“你自己说说,如今谁缺那一口?还不是被逼无奈,咱们中国人就这毛病,连如来佛都敢贿赂,别说咱这小小的审判员了。不过,没有定盘星,哪敢上集市,我可不是那种人,吃了你的就得给你办事?没门,该咋地就咋地,决不出卖灵魂,想用一顿饭就收买我,那我也就太不值钱了。要是那样,我早栽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哪能继续在人民法官的队伍里面混。”
  两人唠着出了政法大楼,牛刚强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他还在捉摸小许的话。在报请的问题上,他作为审判长,要坚持合议庭的意见,即便最后确定真要报请,也得以庭务会议的名义报,他决不做那种违心又违例的傻事。庭务会要是定不下来,只好上审判委员会,不出法院的大门,这一圈转下来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看来,开庭的日子只好无限期推迟了,想到程铁石,他的心里不由涌上一层歉疚与无奈。
  “嗨,你这人骑车往哪走?眼瞎了?”
  他一门想这个案子,走了神,自行车骑到了路边的地摊上,摊主愤怒地骂了起来。牛刚强怕对方缠住不放,说了声:“对不起”匆匆狼狈逃窜。
  四
  黑头的杂货店位置很好,处在一片居民区通往大街的几条支线道路的交汇处。凡是住在这片居民区的人,上街都要从店前面的路上过。“绿大地”的招牌比店的门面还大,高高挂在屋顶,远远就能望见,惹眼醒目。区工商局的人曾因这块招牌找麻烦,说他们没交广告登记费,要取缔罚款。赵雅兰请他们吃了顿火锅,又每人塞了两盒假红塔山,工商管理便服服帖帖,不但没有罚款取缔,还给她出主意怎么做既合理合法又用不着掏钱。
  黑头回到省城,第一个去处当然就是这个杂货店,到了这里他没有急着露面,先在不远处蹲在路边上吸了支烟。他控制住自己急于见到赵雅兰的冲动,躲在一旁观赏赵雅兰怎样当小老板,享受着会面前由期待和激动化合成的愉悦。
  他不能不承认,分别不到一个月,这个店已经今非昔比,远不是他经营时的杂货店了。门面重新粉刷过了,淡绿与纯白构成的大方块图案让墙壁显得清新富有立体感,门框和窗框镶着棕色木文的贴面,令人联想起安徒生童话描绘的场景。屋檐下横匾上是醒目的口号:“您的满意就是我的目的。”旁边是电话号码和传呼机号码,以便顾客电话购货。商店两侧则是服装摊位,色彩斑斓,款式多样的衣服吸引不少顾客翻翻拣拣。让黑头大惑不解的是,并没有人看摊,衣服被人偷了怎么办?想到这里,黑头不由担心,目光锁定在服装摊上,本能地充当起了看摊的角色。
  一位中年妇女选中了一条长尼裙,四处张望没见摊主,便冲商店喊:“谁卖货?”
  赵雅兰在店内清脆地答应一声,便现身出来。只见她薄施脂粉,身着一套雪青色的厚尼套裙,脚蹬一双锥跟高腰皮靴,面带微笑地对中年妇女说:“大姐看好这条裙子了?”
  中年妇女点头:“这条裙子多少钱?”
  赵雅兰没有正面回答,却把中年妇女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才说:“大姐您真有眼光,品位高,这条裙子款式、颜色都绝对适合您。”
  中年妇女被她捧得舒服,却并没有忘记讨价还价:“这标签上是一百八,太贵了。”
  赵雅兰说:“您要真喜欢,进货价一百二十给您,我也不挣您的钱了,只要您今后买油盐酱醋能记着照顾我这个店就行。”
  中年妇女说:“再便宜点,一百二也太高。”
  赵雅兰笑笑,亲昵地说:“好大姐,这摊上的衣服是朋友放到我这儿代销的,我又不花本钱,他给的底价就是这个数,我也不想靠这条裙子挣您多少钱。要不这样,从这条路出去不到一百米就是中兴商厦,这种长裙卖到三百二还不还价,您去看看,我说的不对这条裙子我一分钱不要您白拿走。”
  中年妇女站在那儿犹豫,赵雅兰很自然地转身去跟另外一个中年男子谈牛仔裤,有意让中年妇女自己去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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