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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座工厂-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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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声远毕竟是党务工作者。他告诫江有礼稳住阵角,继续下棋。无论输赢,一定要等到复盘的时候,论说黑白是非。老谢的一番话,仿佛是一张安民告示,稳定了江有礼的心理。他振作精神,乘坐厂里那辆“老爷车”前往交管局,询问关于助力车禁行的详细情况。
  交管局接待室一位女同志态度很好,告诉他助力车是一种近乎轻骑摩托而又不属于机动车范畴的代步交通工具。起初本市对这种助力车的管理并无明文规定。前一阶段银雀牌助力车在本市热销,骑行者众多,造成交通拥挤,引起有关方面注意。因此交管局及时下达禁行令,以维持这座城市原本就非常糟糕的交通现状。
  江有礼问她,实施禁行令以后,尚未售出的银雀牌助力车压在商家手里不能售出,这个后遗症不知如何解决。交管局的女同志笑了笑说,积压的银雀牌助力车只能销往外地——很多县城都没有实施助力车禁行令。
  江有礼说:“县城的市场毕竟太小,同时也提高了销售成本啊。”
  “你是经营助力车的商家吧其实前几天已经走漏了禁行令的消息。很多商家都抢在禁行令发布之前,清了仓。你的信息太不灵通了。”交管局的女同志说罢撇了撇嘴,对面前这位无能的经商者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轻蔑。
  他脸一红,转身快步走出接待室大门。坐在那辆老爷车里他想到,市场经济看似平静的海湾。越是平静的水面越容易淹死下海游泳的人。
  其实,这座城市缺少的是立交桥。当年大禹治水,采取的方法就是疏通。如今的禁行令不是疏通而是堵塞。这是下策。今人的智慧远远不如古人啊。
  路过一家车辆专销店,他让司机停下,走进去找到当班的经理,声称自己专门批发银雀牌助力车,价格优惠。当班的经理眨着惊异的目光大声说:“你不知道助力车已经禁行了?再也没人来买助力车啦!”
  走出车辆专销店,他知道只能寻求陈遇的帮助了。
  黄昏时分他回到厂里,谢声远告诉他,贺允旺打来电话说高台乡就是一个车匪路霸的窝子,麻脸副乡长就等于是当地黑社会的头子。这一群不法之徒专门在公路边上制造所谓车祸,诈取过往车辆钱财。据说这种生意目前已经成为高台乡的三大支柱产业之一。贺允旺找到当地的派出所,派出所说这种事情在高台地方,一般都由事故双方协商解决。所谓双方协商其实就是任车匪路霸宰割,只要你交钱,就能消灾。车匪路霸漫天要价,张口就要五万。贺允旺的表弟在高台开油坊,出头说情最后竟然以六千元成交,创下近年高台乡“车祸私了”的最低纪录。
  江有礼问:“那两卡车货物,没有什么损失吧?”
  谢声远说咱们的人员也没有伤亡。估计那两辆卡车今晚八点钟左右就能开回到厂里。已经让食堂给他们准备了打卤面。这是安全回家的喜面。
  “咱俩出钱,买几瓶酒,算是迎接他们太平归来的喜酒吧。”江有礼说。
  谢声远说:“酒可以喝,但你不能以酒浇愁啊。”
  江有礼说:“我不愁。大家安全返回,我还愁什么呀?那二十万块钱的货,我想法子把它卖出去不就得啦。”
  谢声远出去买酒了。
  江有礼抄起电话给刘宝盈发了一个传呼。
  很快,刘宝盈就复机,问:“谁呼我呀?”
  他告诉刘宝盈助力车禁行了。刘宝盈笑了:“早就劝你别往火坑里迈,你偏不听,现在无计可施。你一定是想通过我向陈遇求援吧!我告诉你吧,陈遇的销售战场已经迁到石门市了,恐怕很难找到他啊。”
  “无论如何这二十万元的货物也不能压在我手里。有人劝我把它发往周边县城销售,我看不保险。我打算急流勇退,把这批货物转给陈遇……”
  刘宝盈告诉他,陈遇是一个无利不早起的生意人。
  “你跟陈遇联系吧,反正我认栽啦!”
  放下电话之前刘宝盈笑着说:“我说你是马谡,你还不承认。嘻嘻……”
  刚刚放下电话,谢声远气喘吁吁抱着一箱子孔府宴酒回来了。进门老谢说道:“我想这孔夫子的后代,不会造假吧!”
  江有礼说:“不是孔子的后代造假,是票子的后代造假。”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他抄起电话,听到一个嗡声嗡气的女人说话:“请问,江有礼先生在不在啊!我想请他接话。”
  他以为是工商银行信贷部的王主任,就嗯了一声说:“我就是江有礼啊。”
  对方立即自报家门:“江先生啊,我是金丽琴。您还记得我吗?香港来的京剧票友金丽琴啊。”
  好在前几天与刘宝盈一起吃饭的时候谈到了金丽琴,江有礼毫不停顿地说道:“记得记得,您窦尔墩唱得很好啊……”
  金丽琴听到方家的夸赞非常开心,十分爽朗地笑了起来。她说明天晚上六点钟在蓝土地饭店宴请大陆朋友,请江有礼届时出席。
  江有礼很少与港澳同胞及海外侨胞打交道,不知应当婉言谢绝还是应当欣然接受。他稍一沉吟。金丽琴又说:“我知道您荣任厂长啦,宴会上有人还要与您联合办厂啦,所以更要见面商谈啦。”
  这个消息令江有礼怦然心动,他决定赴宴:“谢谢您的邀请,明天我一定准时出席。”
  放下电话,他对谢声远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咱厂就能碰上一个机遇,起死回生啊。”
  谢声远摇了摇头:“咱们是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不可期望过高,但也不能过分悲观。我看这孔府宴酒不是假的……”
  晚上九点多钟,两辆大卡车一前一后驶到大中华玻璃纤维厂门前。贺允旺坐在前面这辆卡车的驾驶室里,远远看到江有礼和谢声远一左一右站在工厂大门两侧,焦急地等候着。贺允旺虽然不在其位,却深知企业领导的难处,不禁眼窝儿一热。我们这一辈人真是生不逢时啊!他心中感慨,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儿。
  安乐绪从后面那辆卡车上跳下来,咧开大嘴哈哈笑着:“我们终于又回到组织的怀抱啦!”
  六名运输小分队的工人,一个接一个跳下车来。江有礼大步走上去,跟他们挨个儿握手,道声辛苦。工人们对这种首长接见式的官场礼节不很适应。马金钟呵呵笑着说:“真是的,还劳驾让厂长和书记站在工厂门口候着!”
  吴宝贵说:“在高台乡车匪路霸的黑屋里蹲了一宿,我才认识只有社会主义好!”
  人们哄地大笑起来。
  谢声远大声说:“进厂吧进厂吧,先洗个热水澡,洗完澡,喝酒,给你们接风!”
  贺允旺小声对江有礼说:“我没有告诉他们助力车禁行的事儿。”
  江有礼点了点头:“对,让他们多高兴一会儿,喝几杯舒心酒吧。”
  这时候,运输小分队员的家属们陆陆续续到厂里,于是场面愈发热烈。谢声远跟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朝着厂区深处走去。江有礼独自回到办公室,坐在桌前接连抽了三颗烟卷。
  他自言自语说:“江有礼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啊!”
  他拉开抽屉,拿出两盒万宝路装进衣兜里。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刘宝盈在电话里告诉他,陈遇表示愿意接这批货物,由他经手销往外埠。
  江有礼大声喊道:“这太好啦!”
  刘宝盈说:“你不要激动。陈遇提出,打八折……”
  打八折也就是说二十万块钱没动地方就变成十六万了。真是无奸不商啊。
  江有礼紧握听筒说道:“你告诉陈遇,我同意让他宰这一刀。”
  刘宝盈说:“能折能弯,方为俊杰。陈遇还要求厂方派车将货物送到石门市胜利大路八十四号蓝天招待所大院,最迟后天交货。”
  “事已至此,别说送到石门市,就是送到伊拉克,我也没有二话。”
  他在电话里告诉刘宝盈,金丽琴打来电话邀请他明天到蓝土地饭店吃饭。刘宝盈立即来了精神儿:“我说那位女花脸对你有意吧从上届全国京剧票友大奖赛我就看出来啦!嘻嘻,你艳福不浅呀。”
  江有礼觉得刘宝盈不应开这种玩笑,说了一声再见就放下电话。然后他拿上两盒好烟,往食堂去了。
  月明星稀,江有礼走在厂道上,远远望见灯火通明的食堂,蓦然感到这里已经多年没有如此热烈的气氛了。他停住脚步站在黑灯影儿,仿佛注视着天堂美景——食堂里的人们被笼罩在那团灯火之中。江有礼就这样痴痴迷迷看了很久,默默流下热泪。
  工厂啊。
  这个夜晚,江有礼、谢声远、贺允旺、安乐绪,这四个平时被工人们称为头头儿的人,跟运输小分队以及家属们围坐一团,一碰就是一杯,喝得酩酊大醉。
  11
  蓝土地饭店坐落在老城区的主要干道上,远隔一公里就能看见它那从天而降的霓虹灯。江有礼没有乘坐厂里那辆老爷车,而是“打的”赶到饭店门前。他穿了一套平常几乎派不上用场的西服,深蓝色的。
  走进大厅,一位领班小姐告诉他,金丽琴女士的宴会设在二楼中厅。
  二楼中厅金碧辉煌。江有礼怀疑自己走出国门,来到西方发达国家。他是困难企业的厂长,平时根本没有机会介入这种场合。当供销科副科长的时候,他倒是经常参与吃吃喝喝的活动,但与今天的蓝土地的档次还是无法相比。
  金丽琴身穿紫色金丝绒旗袍,笑吟吟走上前来,操着比较标准的国语对他表示欢迎。江有礼其实只是在四年前的首届全国京剧票友大奖赛的闭幕式上与她有过短暂的接触,彼此并无深交。想起刘宝盈在电话里开的玩笑,江有礼心里很不自然,只得对着金丽琴女士微微一笑。
  金丽琴女士说:“江先生,找一个机会我想与您合作一出戏,你的蔺相如,我的廉颇。咱们将相和啦,您看好吗?”
  江有礼连连点头,说好。从金丽琴的姓氏来看,他猜想她的祖上可能是满清旗人。
  金丽琴说:“江先生,您的位子在一号桌……”
  江有礼找到一号桌,看到刘宝盈坐在六号桌。刘宝盈走过来低声对他说:“江厂长,你坐的位置比我可贵重多啦!”
  江有礼也压低声音:“宝盈,你可不能随便开这种玩笑啊!”
  这时候一位海外华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一号桌,坐在江有礼身旁。江有礼朝他点了点头:“您好。”
  他果然是一位海外华人,朝着江有礼勉强说出一句极不标准的华语:“捏号……”
  江有礼猜测“捏号”就是“你好”。
  六点十分,出席今晚宴会的高层人物终于露面了。市人大副主任曲一,市政协副主席黄子久,市轻工业协会会长莫载云,他们同时都是市老年协会的副会长。于是宴会自然增添了几分元老院的气氛。三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步履蹒跚来到一号桌前,缓缓落座。这时候江有礼终于认识到一号桌在今晚宴会上的重大意义。
  他心中暗想:“今晚宴会的主题肯定不是扶贫,金丽琴为什么如此看重我这个困难企业的厂长呢?”
  江有礼的左边是那位海外华人,右边是市轻工业协会会长莫载云。
  金丽琴女士走到话筒近前,发表讲话。她热情洋溢地将参加宴会的重要佳宾一一介绍给大家。江有礼看到,本市京剧艺术发展基金会会长白思林也在一号桌就坐。这时候金丽琴大声说:“今晚的宴会的真正东道主,是来自海外的英籍华裔企业家托马斯·刘!”
  然后,金丽琴手持话筒款款走到一号桌前,俨然一派节目主持人的姿态,扬手朗声说道:“有请托马斯·刘先生!”
  坐在江有礼身旁的那位海外华人站起身来,接过金丽琴递来的话筒,朝着宴会厅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吕使(女士)们,先省(生)们,完(晚)上号(好)!”
  人们善意地笑了。看来这位英籍华裔企业家属于“香蕉华人”,黄皮白瓤,母语对他来说只是祖先而已。
  托马斯·刘操着蹩脚的华语问候了大家,然后改用英语祝酒。他的祝酒辞却是中国式的,很长。金丽琴女士充当翻译。江有礼这才知道托马斯·刘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目的是投资实业,加入本市经济建设的行列。
  江有礼这时看到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廖得宽坐在七号桌。看来金丽琴几乎将本市工商各界的知名人物一网打尽了。
  托马斯·刘的祝酒辞结束,人们起身举杯。于是,口腔的咀嚼与肠胃的蠕动,同时开始了。宴会的主题只有一个字。
  吃。
  江有礼开始走神。他想起了生病住院的父亲。明天一早必须赶到职业病防治院,看一看父亲。母亲过世很早,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将孩子们拉扯大了,很不容易。想到这里,江有礼心中蓦地一沉,开始谴责自己的不孝。
  金丽琴女土端着酒杯走过来,特意将江有礼介绍给托马斯·刘。双方交换了名片,托马斯·刘笑了笑,颇为费力地操着华语说:“江先生,吾需要一块大地……”
  江有礼听罢心里暗想:“需要一块大地你又不是安泰,需要母亲的保护。”
  金丽琴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他需要一块面积很大的土地,投资建厂。”
  江有礼说:“我们大中华厂的土地就很辽阔……”
  金丽琴颇有含义地笑了:“所以,我就把江先生请来参加宴会啦……”
  “哦,谢谢金女士的关照。”
  金丽琴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喜欢跟你同台……”
  江有礼举了举酒杯:“谢谢。”
  “你喜欢跟我同台吗?”金丽琴将声音压得更低,突然发问。
  江有礼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金丽琴满意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跟他碰了碰杯:“预祝合作成功。”
  这时他才感到,这位女花脸身上还是颇有女人味道的——这与她使用什么品牌的香水毫无关系。
  如果真的能与这位托马斯·刘先生达成合资建厂的意向,大中华玻璃纤维厂不就有救了吗江有礼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期待。置身企业困境,这种期待居然使江有礼激动起来。远远看着正在逐桌敬酒的金丽琴,他蓦然对她产生了浓烈的好感。
  宴会临近结束的时候,他向托马斯·刘发出邀请,说大中华玻璃纤维厂随时欢迎海外朋友的参观访问。已经完全西化的托马斯·刘看了看手表上的日历,问他明天下午两点钟行不行。
  江有礼大声说:“热烈欢迎!”
  同桌的那几位老态龙钟的长者,看到中外两位企业家谈得十分投机,非常高兴。市政协副主席黄子久先生号召全桌干杯。于是大家一饮而尽。
  托马斯·刘十分友好地朝着大家笑了笑。江有礼知道,全桌只有他与托马斯·刘喝的是酒,别人喝的都是矿泉水。
  12
  回到家里江有礼连夜给谢声远打了个电话,告诉明天托马斯·刘进厂参观。谢声远听了很高兴,说这位来华投资的外籍企业家要是能跟大中华厂合资就好啦。江有礼也有光明的预感。谢声远说,是不是应当将这个情况向倪德葵总经理汇报一下。江有礼认为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要过于急躁。
  第二天一早,江有礼来到厂里亲自安排那两辆大卡车上路,前往石门市给陈遇送货。工会主席安乐绪再次出征,押车前往。江有礼小声嘱咐安乐绪,一定要做到一手交货一手拿钱,不要轻信任何人的花言巧语。
  之后,江有礼跟谢声远打了一个招呼,就乘坐厂里那辆老爷车赶往职业病防治院,看望住院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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