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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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自从进了医院到现在，始终昏迷，熊医生给她插上了监护器，大板牙很担心，因为他记得，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只有表现病人病情严重的时候，才会插上监护器。
　　奶奶的邻床也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因为她经常喝水，大板牙叫她茶水奶奶。
　　茶水奶奶看到大板牙可高兴了，她老说自己的孙子也和大板牙差不多年纪，模样也差不多，只是现在在灌木村读书。
　　真奇怪，怎么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去灌木村读书？宝濠思学院有什么不好？大板牙想不明白。
　　茶水奶奶也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聊天，看到大板牙显得比较兴奋，嘘寒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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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骨嶙峋的手
　　　　　　　
　　茶水奶奶：你奶奶不会有事的，上次住在这里的老太太比你奶奶病情还重呢，病危通知都发了好几份了，连寿衣都买好了，最后还不是被熊医生治好了？
　　大板牙看着奶奶不说话。
　　茶水奶奶：你爸爸怎么没来啊？
　　大板牙：我爸爸不和我们一起住。
　　茶水奶奶不说话了。
　　大板牙隔了一会儿：我妈妈在我九岁的时候死了，大人都对我说，是车祸死的，可我不相信，我记得特别清楚，妈妈那天说好在家等我回来，给我炖鸡汤喝，所以她不可能会出门，另外，我看了我妈妈的遗体，那天是晴天，可是我妈妈的裤子是湿的。所以，我总不相信我妈妈是车祸死的。
　　茶水奶奶：那……
　　大板牙：我爸爸很快就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了，就因为这一点，我到现在都不原谅他。
　　茶水奶奶从被子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摸摸大板牙的脑袋。
　　大板牙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表面上，他看起来很快乐，放了学就踢球，踢完球写作业，每天坚持10点睡觉，八点起床，坚持早饭吃一个荷包蛋。没有烦恼，甚至身边的死党阿布，阿澍都羡慕他不用为女孩的事伤神，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每个礼拜六，七年前的这天，母亲永远离开自己。大板牙一个人呆在30平米的空房子里有多痛苦，最初的几年，大板牙不敢一个人睡觉，闭上眼睛，墙壁上，窗户上都是妈妈的头像。
　　后来奶奶陪着自己渡过最难过的一年，大板牙九岁整个一年，晚上只有摸着奶奶的头发才能睡着，后来上小学之后，一点点习惯了。
　　奶奶就喜欢讲一些以前的事情，就是小时候，谁谁老欺负她，谁谁家的媳妇看奶奶老实，占她便宜，大部分都是陈年烂芝麻的小事，但是讲了一遍又一遍，很多时候都嫌她罗嗦，听也不听就打断，手一挥撂下奶奶就跑出去玩了。现在看着躺在床上的奶奶，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只有从鼻孔里塞进去的氧气，还在不断地冒泡。
　　心里开始难过起来，大板牙在心里发誓，如果这次奶奶病好了，回家之后，一定好好听听奶奶的罗嗦唠叨，那怕听一整天也没有关系，听一个星期也没关系，只要奶奶现在好起来。
　　病房里的灯渐渐暗了下去，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10点了，整个病房除了茶水奶奶和自己都睡着了，在奶奶的后面一张床的老太太非常瘦，每次看着她，大板牙心里总要抽一下。
　　这个老太太开始呻吟，声音不太大，但在死沉如水的病房里显得非常刺耳，大板牙抬起头，仔细看了她一眼，嗓子奶奶睡着了，眼睛闭着，嘴巴里不停地叫嚷，口音很重。听了很久也没听明白，反复几个音节，估计是表达痛苦。
　　茶水奶奶看大板牙起身了，小声：没事，她每天晚上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大板牙转过身来：她每天都这样？那医生为什么不救救她？
　　茶水奶奶头一侧：没用，像我们这一把年纪了，老骨头都快散了，什么医生都没用。
　　大板牙：那你们怎么睡觉呢？
　　茶水奶奶笑着看着他：好孩子，没事的，让她去吧，她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没办法，而且我们都习惯了。今天委屈你了。
　　大板牙：我倒没事，熬一夜也无所谓。
　　茶水奶奶不说话了，隔了好久：你还是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吧？
　　大板牙没有回答，看着天花板，现在病房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奶奶插着的监护器，看着上面绿萤萤的数字不断上下波动，一共是三组数字，大板牙不知道他们分别代表着什么，看着它们，心里不知为什么，空落落的，难道活生生的生命就是由这么几个简单的数字支撑起来的吗？
　　如果这些数字都没了，那是不是代表什么都没有了，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存在过？
　　奶奶以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奶奶给自己包的那些饺子，奶奶给自己织的毛衣，还有奶奶上学校给自己送的伞，奶奶为了给自己开窗，从窗台上摔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想？或者梦吗？
　　想到奶奶给自己开窗，大板牙就后悔当时自己太不懂事，那是妈妈刚走的那个夏天，出奇的热，当时家里条件不好，只能靠奶奶手扇扇子，奶奶从邻居家里借来了大芭蕉扇，扇子非常大，奶奶需要两只手才能扇动，一会儿工夫，奶奶就汗如雨下，自己还嫌太热，硬是让奶奶爬上3米高的气窗，让奶奶把窗户打开。

消毒水的味道
　　　　　　　
　　奶奶搬来了三个凳子，在大板牙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吃力地挪动身躯往上爬，奶奶体型比较大，爬起楼梯来，更显得困难。
　　爬上去之后，因为气窗好久不开了，按钮有些生锈，再加上够不着，奶奶拼命往前送，一不小心，就从2米高的凳子搭成的楼梯摔下来，这一摔，奶奶左腿就骨折了，在医院里呆了三个多月，那年奶奶已经72岁了，从医院里出来之后，虽然买菜，早锻炼这些户外习惯都没有变，但是每当下雨的时候，奶奶的左腿就会疼。
　　即使是这些，奶奶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还是有一次数学老师来家访的时候发现的。
　　想起这些，鼻子就开始酸，稀哩哗啦就落下眼泪来，哭着哭着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大白天，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时间已经是下午2点了，奶奶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躺着，眼睛闭着，呼吸有些急促，监护器上的数字也没有多大变化。
　　听茶水奶奶说，刚才爸爸来过了。
　　大板牙心跳一下子开始加速，等着茶水奶奶继续说。
　　茶水奶奶：你爸爸还是挺孝顺的，你看桌子上都是他带来的东西，满满一桌。
　　大板牙：他怎么没叫我？
　　茶水奶奶：我本来还说想叫你来着，你爸爸心疼你，说，你这两天累了，不让我叫醒你。我看你爸对你还是挺好的。
　　大板牙突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差点忘了，我还得去学校补假条呢。
　　茶水奶奶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子，摇摇晃晃从躺椅上起身，慢慢走出病房，心里有些难过。
　　到了学校，第一个见的就是班主任獐艾羚，獐艾羚听说大板牙奶奶生病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礼节性的慰问了一下：你那张报名表呢，我可是让你今天上午给我的，现在带了没有？快给我。
　　大板牙记得好像把表格放在家里，随口便说：我忘在家里了，明天我送来吧。
　　獐艾羚用手插着腰：你爸爸看了这张表格没有？你要想想清楚，多少同学想进懂悟院？学校把这个包送名额给你，是多么不容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机会很多同学打破了头也得不到，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好好把握。
　　这件事情和你奶奶生病，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清楚。别让我们失望。
　　说完，獐艾羚就低下头批改作业，也不搭理大板牙。
　　今天班主任的语气让大板牙非常不舒服，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手插在口袋里，一捏，发现有一张纸片，抽出来一看，原来就是那张报名表，刚要折回身去找老师，突然改变主意，拿到手后，这张表格还没看过呢。
　　开头的是一行字：首届新希望数学眷村匹克比赛报名表。
　　为了鼓励学生自主创新的原创精神，培养坚强拼搏的进取精神，开阔学生知识面，响应部分同学及家长的号召，现我校和眷村卷药厂合办了首届新希望数学眷村匹克比赛，获得比赛的前三名将自动获得包送眷村懂悟院的名额。
　　由于我校在培养学生方面不遗余力，大量资金投入学校基础建设，为了体现学生的参与精神以及弘扬学生爱校护校帮校的主人翁意识，鼓励参赛的每位同学以捐献的方式向大赛表示支持。下面有一个括弧，里面有一个铅笔填的数字：10000。
　　这应该是獐艾羚的笔记，因为她写的零非常有特色，上大下小。
　　原来是要出钱的，大板牙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獐艾羚这么着急要自己填报名表，也理解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给爸爸看。
　　顿时，觉得非常恶心，好像大白天吃了一个苍蝇。
　　把表格重新放回口袋里。大板牙还是马上回到医院，毕竟奶奶的情况让他很担心。

几十年风雨无阻
　　　　　　　
　　到了医院，一看奶奶还是那个姿势，眼睛闭着，轻轻地叫奶奶，也听不见，听茶水奶奶说，今天一整天，奶奶没有吃喝，也没有排泄。
　　大板牙找到熊医生：我奶奶到底是什么病？
　　熊医生：你奶奶现在情况虽然比较稳定，但是说实话，我们不是太乐观…
　　大板牙打断他：那她到底是什么病？
　　熊医生：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不止胃溃疡这么简单，但是我们也不能确定，具体情况得看今天晚上她的表现。
　　吃完晚饭，大板牙什么都不做，就放下躺椅，眼睛盯着奶奶，熊医生说了，今天晚上特别重要，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盯着。
　　盯了一会儿，大板牙有些困了，为了防困，他特地请教了茶水奶奶，她说，盯着子叶修罗看，可以防困，越看越精神。
　　大板牙就照着茶水奶奶吩咐地做，反正眼前就有子叶修罗，很方便。
　　窗台上的那盆子叶修罗，听茶水奶奶说，可巧了，就是奶奶住进来的那天开的，现在算来也有48小时了。
　　眼睛盯的长了，有些酸，用手揉揉眼睛，再抬起头来，继续看子叶修罗提神，咿，有些奇怪，怎么子叶修罗花有些萎靡不振？比刚才黄了一些，是不是眼花了？再揉揉眼睛，是黄了，比刚才还甚。
　　不一会儿，花朵就掉下来，大板牙想起那个传说，心里猛得跳了一下，眼前整个病房包括茶水奶奶都睡着了，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昨天那个呻吟的奶奶今天也没动静了，偶尔有车经过门外的马路，车灯射在惨白色的墙壁上，静得有些可怕。
　　大板牙拉紧了身上被子，看着床上的奶奶，还是那个样子，不动不说话。
　　在躺椅上睡着的大板牙恍恍惚惚看见奶奶床这边好像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实，还是挣扎着从躺椅上坐起来，揉揉发疼的眼睛，先看监护器，数字略有上升，奶奶这边没有动静，看了一会儿，大板牙打算再躺下去，忽然又听到微弱的呻吟，确实是奶奶的声音没错，凑到奶奶的嘴跟前，声音非常轻，在大板牙的耳朵里就好像一条细线那样飘来荡去。
　　大板牙还是听清楚了，奶奶要喝水。
　　拿起空杯子，跑到护士室，拎起不知哪位的暖壶提手便倒。
　　奶奶水喝了不少，从病房到护士室，大板牙可是跑了不下三次，可是越跑越高兴，高兴奶奶又渡过难关，胃口便好了。
　　今天奶奶略有好转，这让已经连续陪了三天夜的大板牙很是兴奋，又是递热水，又是塞毛巾的，从走廊里跑来跑去，整个病房里难的如此有生气，爷爷奶奶们都从床上爬起来，走出门来，慈爱地看着这个不知道疲倦的小伙子。说老实话，他们也很长时间没有得到这样的关爱了。茶水奶奶看见他这么高兴，也摸摸他的脑袋。
　　和病人们不一样，护士医生们没有特别多的表示，还是和平常一样繁忙，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疲劳吧，和熊医生汇报奶奶这个医学上小奇迹的时候，熊医生并没有什么表示，脸色反而更严肃了。
　　可能是熊医生比较严肃认真，平时也没见过是他笑。大板牙下楼梯的时候，安慰自己。
　　刚才奶奶开口了，说自己肚子饿，要吃碧水河那边的苏幕遮，甜酸甜酸的点心，奶奶最爱吃了，也只认那一个地方的苏幕遮。既然奶奶都开口了，大板牙跑到再远也是心甘情愿。
　　听奶奶说，她小时候，给别人做小工，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碧水桥，有一天路上遇见了鹿婆婆，当时她还不是婆婆，刚从农村来，到了城市里找不到工作，就打算坐在碧水桥边上，找准没有人拦阻就直接跳进碧水河，那天也真是巧，奶奶没吃早饭，正是饿的发昏，而鹿婆婆也不想做一个饿死鬼，就蹲在桥板上，准备把家乡带来的那些点心全吃完。
　　刚打开包裹，那股香气就把奶奶牵了过来。鹿婆婆倒也大方和奶奶分享了那个点心，奶奶一口气吃了四个，把鹿婆婆吓了一跳。他们那儿，即使是下地干活的，也吃不了四个素姥褶。
　　这一吃，就吃出几十年的交情来，在奶奶的坚持下，素姥褶从这个土名换了一个比较典雅的名字：苏幕遮。也从乡家自用小吃推广到盈利性的广义点心。鹿婆婆也适时的把摊位摆了出来。生意好了之后，那些乡党自然循迹而来。在碧水桥这一片形成规模。
　　而奶奶这几十年可是风雨无阻，每周总要找一个机会光顾她那几十年前的老摊位。

适得其反
　　　　　　　
　　这次奶奶恢复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自己要吃苏幕遮，买苏幕遮的鹿婆婆等了自己好久了，一定要去她那儿。第二句话就让大板牙多塞一点钱给婆婆。
　　到了中午，奶奶居然睁开眼睛，要知道自从进了医院以后，奶奶一直没有睁开过。
　　大板牙这么想着，满脑袋都是问题，刚下楼梯，才要走出大门，一辆白色的卡车呼啸而过，就贴着脸颊擦过去，耳朵掠着风。
　　也不知道司机搞什么，这么小的马路开这么快。大板牙看着车影，有些恼火，有些后怕。还好刚才自己在思考，步行速度比较慢。否则还真是非常难说。
　　不过今天天气还真是不错。想起奶奶能够醒过来，还想吃东西，大板牙就高兴，天空也显得格外蔚蓝。
　　这一路，跑了老远，现在的碧水桥比较萧条，和以前没法比了，小时候，奶奶带自己来的时候，那可是整条街遮阳伞，煤球炉那么烟雾滚滚，热闹的很。
　　可是现在无论是小摊还是顾客都没有从前那么多。
　　大板牙一眼就看见了鹿婆婆，她还是坐在那个小板凳上，还是那样，只是头发白了一些，鹿婆婆手里炸着苏幕遮，嘴里不闲着：你奶奶最近怎么样？我好久没看见她了，她还好吗？
　　大板牙：她挺好的，要吃苏幕遮，我就来买了。
　　鹿婆婆：呵呵，她就是爱吃，这么多年了，前一阵子，我还说去看看你奶奶呢。
　　鹿婆婆硬是不要大板牙的钱：咳，别和婆婆客气啊，过一阵子，我还找你奶奶去呢。
　　大板牙和她客气了一下，婆婆硬是不要。
　　走的时候，大板牙一脸得意，原来刚才婆婆包苏幕遮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早把钱塞在盘子下面，一收摊，就能发现。
　　大板牙提着苏幕遮，一路小跑，现在天气冷，时间长了，容易凉，奶奶现在身体刚好，凉了容易吃坏肚子。
　　跑到医院门口，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进了门，医生护士楼上楼下跑着，好像很紧张。要是这局势出现在前两天，大板牙可能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