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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男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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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是记者吗,请到这边签到。〃刚出电梯,一位制服小姐就把他拉到一张桌子前,给他一张纸。纸都签满了。穿制服小姐含笑看着他。〃我同事已经来了,我来给他送点资料。〃大伟递上另一位记者的名片。制服小姐说了一声〃谢谢〃,又给了他一个小信封和一个大信封。大伟回了句〃谢谢〃,就把小信封打开了,往里看看,是三百块人民币。小姐大概在想,记者同志还真急。不过她真实的动作是把手臂举起来说:〃请往这边走。〃
刚进会议室大门,大伟的第一个发现是这是一场规模盛大的会议。横幅很宽、很长、很红,横幅上的字很多、很严肃、很白。而他的第二个发现是酒瓶身披警服,站在一根柱子后一动不动。他迅速地查看有没有什么空座,遗憾的是他一无所获。他只好令眼睛主光对准看着横幅上面的字,余光观察酒瓶的行动。他看到横幅上的字是:公安局与医学院〃捐赠死刑犯人身体器官用作医学用途〃活动新闻发布会暨意见征询会。
大伟专心思考着这个长句的准确意思,因为某种原因,他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内心感到柔软而酸,像血液中混进了微量的醋。他没有看到酒瓶正朝自己走来。酒瓶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无法回避,只好笑笑。酒瓶报以友好的笑容,同时说道:〃原来你是记者啊!〃大伟搞出一种表情,听不到笑声但是看上去十分灿烂,就跟手语一样。
〃原来你是警察啊!〃可以想象,相同的句式一定程度上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可以肯定,由于在发廊打了一个照面他们都认为对方不是君子所以不得不小人之交甘如醴起来。大伟问酒瓶,新闻发布会的主要内容、相关细节。记者问,警察答,这一现象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随后,大伟以普通人的身份打探了一下他的私生活。当两人差不多深感相见恨晚的时候,大伟再次长舒了一口气。
他斟字酌句,要说得清楚明白而不太过于急切。〃老兄,你能不能给我搞一次这样的机会?他指了指横幅。〃
〃你说搞个器官?〃
〃对对对。我也知道这样有点为难你,但是我真的很需要。〃
〃你要什么,给谁用啊?〃
〃我老婆肾不好,婚检的时候医生说以后会变成肾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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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李傻傻:小李知道所有的秘密(7)
〃肾萎缩?那很严重啊,听说不能生孩子。去治了吗?〃
〃我一直没敢告诉我老婆。〃
〃这种病应该早点治。〃
〃我也知道,那时哪有钱哪。现在我想,要治,就一次治好,搞个器官移植。〃
〃你这想法是对的。行,我帮你问问。你留个电话给我。〃
互相留下手机号码,酒瓶说:〃把家里电话也给我。〃
给了。酒瓶按下储存的时候,屏幕上显示〃替换王?〃
〃你这电话没错吧?〃
〃没错啊。〃
〃哦。〃酒瓶按下了〃否〃。
小王第十次打大伟的手机,第十次听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落在塑料篷上的时候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走上阳台,看了一会静悄悄的夜景,然后取下一把伞。她告诉自己是去散步,而不是去一个警察家里。她看到小李的店里透出灯光,但是没有看到大伟正在店里喝酒,更不知道大伟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一队犯人正在西山被执行枪毙。黄昏融化了所有的人所有的山所有的花草树木,染黄了医生那件被称为白大褂的衣服。几架救护车上塞着三到四个血还没流完的尸体。你刚想数清楚他们的具体数目,黑夜就像幕布一样合拢。
如果小王趴在门外偷听小李屋里的动静,她说不定会立即敲门要求进去。因为大伟在问小李知道不知道死人器官的事,问小李知道不知道小王这段日子在做些什么。而小李看出了大伟已经不那么清醒,一切只是问问而已,就很自信地回答说:〃我很久没看到她了。〃
〃你没看到她?前天你就坐在这个门口,她就在屋里。〃大伟说。
〃她现在很神秘了。〃小李说。
〃你在推卸责任。你不应该推卸责任的。你明明知道她在干什么。〃
〃大伟哥,你醉了吧。别喝了。〃
〃我是醉了。不过再不喝就没有机会了。〃
〃大伟哥,你说什么傻话呀。〃
当小王感觉有点冷想回家的时候,大伟用鲜红的双眼从下往上盯着小李,语速缓慢。他说:〃小李,我现在很认真地跟你说三件事。〃小李说:〃你说吧,我听着呢。〃〃第一,请你告诉小王,我每次上厕所,是去手淫。你还要告诉她,我早就想跟她说了,但是她一直没有问。我现在再也憋不住了。第二,是她不能生孩子,但是以后她能生了,只要她打她认识的那个警察的电话。要她找个好一点的人,不要乱和别人生。第三,请你告诉我妈,给我弟弟买个户口到云南去考大学,那边分数低。你能答应这这几件事吗?这……这样吧,你拿张纸来,我写下来。〃
说完,大伟趴在桌子上,然后滑下椅子,倒在地上。煤火灶被他的左脚一蹬,向小李的方向倒下,火红的火花像温度一样溅在小李的裤子上。煤球滚出炉子,与地上的积水相撞,〃咝〃的一声,空气变得浑浊、刺鼻,变成白色。大伟咳嗽、呕吐、全身抽搐。小李从凳子上跳起来,心里满是怒火。她要打个电话给小王,她想大声地说:〃请别让你老公死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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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岑孟棒:灰锡时代(1)
岑孟棒
1982年出生,获第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萌芽》知名作家。出版个人文集《假如明天没有太阳》(浙江文艺出版社)。
☆ 作者自述
写不如不写。
☆ 主编点评
岑孟棒出道很早,就比韩寒迟了点,虽然他近年来不大写东西,但是他却是一位不应该被遗忘的80后作家。岑孟棒的作品很搞笑很深刻,幽默与荒诞并存,他写喜剧,是悲剧本质的喜剧,隐含着忧伤,一边制造热闹,同时制造荒凉,他写前者为了后者,用搞笑幽默来制造荒凉。他很容易让人想到王小波。
灰锡时代
一
灰锡时代我一个人跑到了海南。那个时候的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尘埃,我钻进计程车,它们也紧随我而入。在阳光下它们的飞舞显得肆无忌惮。
如果你伸出舌头,不用在空中停留多久,就可以吃到一舌头灰尘,但这并不是对付饥饿的法子。当然,尘埃并不难吃,微咸,带点芝麻的香味,咬起来吱嘎吱嘎,就像老鼠磨牙。
我皱着眉头钻入尘舞,来到了海南大学。在我跨进校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冲着一棵高大的椰子树撒尿。尿水形成的弧线在太阳照耀下金光璀璨,直射到树干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小男孩趾高气扬的神态一度让我担忧那椰子树会轰然倒下。
其实满天的尘埃只属于我一个人。也就是说,它们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海南的空气质量远比其他省份要好得多,正如后来一位老师说的,海南是让人活的地方。我想象的丰富造成了尘埃的丰富,它们在我的意识中铺天盖地。飘在空中的落到地上,铺在地上的又飞到空中,尘埃永远无法落定。它们像一场倾盆大雨让我狼狈不堪。只不过,雨点是自由落体运动,尘埃是布朗运动。有时候我就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确定它们的颜色。比如说人的思想,那是乳白色的;比如说人的欲望,那是橘黄色的;比如这遍布四周的空气,它们因并不存在的尘埃的存在,显示出黯淡的灰色。
很早的时候,我表哥对我说过一句话:尘埃是生命的本原。我估计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有哲理也最莫名其妙的话。《圣经》中神说: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我表哥是好青年,无神论者,没看过《圣经》,但显然,他已有了神的内涵。
突然间提到我表哥是因为,我觉得表哥是灰锡时代最典型的青代(青年代表),他个子比文化程度高一点点,在家待业,和所有这个时代的青年一样,活得自在,却又失败。
关于我的表哥,还有必要补充如下:表哥刚追到的一个女朋友很是漂亮。在他们第一次约会前,我就断定这段姻缘注定夭折,结果却大出我的意料。原来表哥在那个略带凉意的秋夜,和那女孩坐在公园一条石凳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时说,如此良辰美景,真让我想吟诗一首。字也没认识几个的表哥居然要吟诗真让我喷饭。只听我表哥朗声道: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这二十个字一出口,那女孩就愣在了那里,接着又像一只蝈蝈般笑了起来。后来她居然从中看出了我表哥的三个优点:文雅,幽默,还有爱惜粮食。就和表哥建立了可持续发展的关系。
对于这件事,表哥总说是他那朗诵时富有磁性的嗓音打动了对方,并以小学时参加过乐团为证。但是我明明记得他在乐团是敲大鼓的,和嗓子似乎没多大的关系。更合适的解释应该为:灰锡时代需要多一种途径来靠近欢乐。
我老家在浙江的一个小乡镇,离海不远。家乡的海只给我滩涂的形象,即使是涨潮,那水也像痨病鬼一样疲软无力。潮退后,那些黑色的淤泥成了小孩玩耍的天地。我们把裤管挽到大腿,赤着脚走向远处。滩涂地软绵绵的一脚踩下去就会陷没整条小腿。当然有些人个子小,像我的一个邻居就身轻如燕,可以在上面箭步如飞,我们都叫他铁掌水上漂。而我属于笨重型,往往两腿陷在泥里像一截树桩动弹不得,然后我死命地抽出左腿,但右腿已陷到膝盖,再死命地抽出右腿,这下换左腿陷得更深。也就是说,一直到我精疲力竭,总有一条腿在泥里。这叫做一步一个脚印,作为求知的态度很好,但作为行走方式就会很累。
我可以随身带一块大木板,一条腿伸出来后踩在板上,这样就能抽出另一条腿,这是压强知识,我们没学过就懂,还能应用于实践。
滩涂地一望无垠,空气中满是泥香,天空干干净净。我总是固执地认为,所有的尘埃到了这里,就再也飘不起来,同泥一起化作了泥,潮来潮去就把它们都带走了。
老家风很大,天天飞沙走石。我的秃头大伯搭的丝瓜棚总会在一夜之间被台风吹得无影无踪。秃头大伯一年的辛苦便也化作尘埃。说大伯秃头,其实并不准确,大伯头上毕竟还稀稀落落的剩着点头发。我曾在大伯睡觉的时候偷偷数过,一次是137,一次是125,还有一次是119,本来我可以数第四次、第五次,也许还能求出剩下的头发同时间的函数关系式,但这事被大伯知道了,于是从那以后他每次睡觉都用被子蒙住脑袋。大伯说,小子,十年前,你想数还数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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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岑孟棒:灰锡时代(2)
关于那些失去的头发,大伯自己说,是被风吹走的。剩下的都是中坚分子,牢牢地驻守着革命根据地。大伯说,没办法,这儿的风大,我们家的那口井还被风吹到隔壁四叔家过。对此我表示坚决不信。后来大伯说,四叔和他家的界限是一道竹篱笆,那次大风把篱笆吹过了井沿,也就是说,井跑到篱笆那头去了。
大伯在地里干活,回来时带来一身的泥土和臭汗。特别是夏天,太阳把泥土晒成尘埃,风一吹就绕着大伯打转。大伯回到家就打一桶井水,冲掉身上的泥尘。冲完澡,人都轻了两斤!大伯这样说。
大伯在台风过后的丝瓜地里号啕大哭,谁都劝不住。大伯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两个堂哥,都在城里工作并安了家,每个月寄来赡养费足够让他吃穿无忧,但大伯还是天天往地里跑,他说,一天不去,身子就酸得慌。在我们那个乡镇,那样纯粹的农民远远不到大伯头发的数目。
我来海南那天,大伯为丝瓜地痛哭过的双眼的红肿还未褪尽,这使大伯有了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诗。然后我和帮我提行李的表哥一起走向车站。
表哥在途中对我说,有个词叫顽固不化,就是专门用来形容秃鹫的。秃鹫就是指我的秃头大伯,表哥得叫他舅舅。
大妈是在生我的两个堂哥时死的,不光是我,还有表哥,都没有见过她的面,只看过她留下的唯一一张黑白照片。大妈漂亮得让我和表哥一度怀疑大伯是个抢亲犯。大伯既当爹又当娘居然把两个儿子捣鼓得很有出息。很多人包括懂事后的两个堂哥,都劝他再娶个大妈回来,但大伯坚决不同意。这使大伯在我眼里树立了独身主义者的形象。我将此理解为大伯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从一而终,但在表哥眼里,这就是顽固不化的表现之一。表现之二是两个儿子要接他去城里住他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还有表现之三是几乎每年都要为那块丝瓜地哭哭啼啼。
表哥给我分析完这些后,说,你可不要学你大伯啊。这使我莫名其妙:一,我没老婆,更没有死了的老婆。二,我没老婆自然不会有儿子。三,我不种丝瓜。
表哥解释说,他指的只是表现之一,也就是要我别成为一个独身主义者。他还补充说,好好把握机会,在大学不谈恋爱就像……就像进饭馆不吃饭一样。我听出他其实想说的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听表哥的语气,像是要我去时一个人,回来时就是拖儿带女一家子了。
我上车时,他还在我耳边灌输真理,天真的表哥把我去海大读书一直理解为迎亲,这让我认定他的思维古怪。车开动了,表哥指指他的肱二头肌向我示意。这是他自创的身体语言。如果他挺挺胸肌,那意思是:别怕,有我在!现在这个动作表示:兄弟,好好干!
车开出了很久,大伯的桃花眼仍在我脑中时隐时现。此时我怎会想到,这已是我见到的大伯的最后一面。我看到表哥已经化做一个小小的点。我眨眨眼,看清那不是表哥的身影,而只是车窗上的一粒尘埃。表哥,还有大伯,他们都是这纷纷扬扬的尘埃,我也是其中一颗。
二
在我来海大之前,很多同学都嘱咐我好自为之,好像我去的地方是个野猪窝。他们自己,都选择了北上,尽量和地图上的那颗五角星靠近。有的是哈尔滨,有的是南京,最近的也在杭州。哈尔滨说,他让我保重的原因有二:
1。海南的女生黑得像鬼。
2。海南的太阳毒得像烤炉。
我也好意地让哈尔滨保重,我说,那里天冷,人人都吃辣椒驱寒,因此吃得脾气暴躁,上街时在棉袄下都藏着一把以上的斧头,跟李逵一样,〃一语不合就排头砍去〃,所以除了牛皮鞋熊皮裤鹿皮衣外,还要带脖套和头盔。
哈尔滨说,别忘了寄根被太阳烤弯曲的头发过来。
我说,别忘了带条冻成冰棍的尿柱过来。
然后我和他像疯子一样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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