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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湖鸳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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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赶回来时,那老乞婆和那大斗猪都不见了踪影,剩下那只叫化船还栓在码头上。有个在河边玩水的孩子说,那老乞婆骑着那大斗猪飞到云里面去了。
那杀猪的晓得那老乞婆成了神,大斗猪成了仙,赶紧在叫化船上贴上红纸,在米箩上插上香,跪拜神婆猪仙。据说以后,溱湖大小人等都不敢怠慢叫化船。只要有上门的叫花子,没有空手回船的。
叉鸡帮的船,不用人拜不用人请,冷不防他们就来了。
有一年,在溱湖已有了名头的杨大家的叉鸡帮,专爱到溱湖东边开阁庄一带找生意。原因是开阁庄比其他地方有油水。开阁庄又叫开庄,原本就是溱湖地界的大庄子。从青蒲角上出皇娘那天起,开阁庄有了名望。钦差事先恭请皇娘巡游一周溱湖,以谢乡里,同时表达桑梓的眷念。但从青蒲起驾匆忙,没来得及妆扮,到了开阁庄钦差赶紧找一大户的闺房,为皇娘开脸梳洗打扮。所以赐名开阁庄。同时赐名的还有北面的锣鼓庄,就因为他们敲锣打鼓热情迎送皇娘。
开阁庄因为皇娘出了名,后来却因为一个叫孙三瘌子偷鸭子发了财而更是大大的有名。后来孙三瘌子又当了县老爷,因此整个庄子都显得气象不同。孙三瘌子是个诨号,真名叫孙红市,原来是上河人氏,大概是姜堰的一个破落户。姜堰自古盛产精明的小商小贩。有一回,那孙三瘌子贩了一批雏鸭到下河青蒲去卖。还没赶到出皇娘的青蒲角,一船的雏鸭就死得差不多了。孙三瘌子一急,夜里潜到人家鸭栏里一口气偷了几十只鸭子。第二天一大早,赶到青蒲东边的罗村去卖了。孙三瘌子收好钱,躲到开阁庄澡堂子里去睡了一天的觉。晚上又出动到戴南偷鸭子,然后到锣鼓庄卖。白天躲到开阁庄澡堂子里去睡大觉。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偷了卖,卖了偷。除了开阁庄,周围的村子都偷遍了。最后,偷的鸭子多得卖不掉,就圈了一片荒坟地养起了鸭子。开阁庄的本地人都知道孙三瘌子的来历,故意作弄他。谁家有了瘟鸭子,就偷偷地扔到孙三瘌子的鸭栏里。说来也怪,瘟鸭子一到孙三瘌子的鸭栏里病就好了。更奇怪的是,孙三瘌子养的鸭子生双蛋,早生一只,晚生一只。开阁庄的老人说,该派孙三瘌子发大财。孙三瘌子把鸭蛋卖给青蒲炕坊去孵小鸭,或腌成咸鸭蛋,或做成变蛋(外地人叫做皮蛋、松花蛋)。这在青蒲一直是个颇有名气的老行当。
鸭子则另有出路。孙三瘌子胆大包天,一条小船一个人就敢过长江,到江南江宁府去卖鸭子,成了溱湖第一个独闯江南的鸭贩子。以后就有了一趟一趟闯江南的鸭贩子。赶着鸭子过长江,很有看头。鸭贩子,起码三人结伙。一人一条小船,各占一面吆喝着。前面则是老成的头鸭们打头阵,听着主人的口令奋勇向前。三个鸭贩子和上千只溱湖鸭,在无风三尺浪的江面上随波逐流,不停地变换着队形,像天上成群飞行的大雁。这在溱湖就叫做“跳江”。
江宁即南京,这一带的人自古就爱吃鸭子,祖祖辈辈吃鸭子上了瘾。一只溱湖鸭,卖到江宁便身价十倍。头一趟跳江,孙三瘌子就赚足了买几十亩田的银两。传得邪乎的说,孙三瘌子行船,要是往南,天就刮南风;要是往北,天就刮北风。孙三瘌子在开阁庄生了根,娶妻纳妾生子见孙子,买了开阁庄周围六成的良田,造了开阁庄最好最多的房子。坐在家里收租子,再不用夜里去吃辛苦,干那担惊受怕的活计了。孙三瘌子成了有钱人的代名词。孙三瘌子整整行了三十年的顺风运。
也就凭这三十年,开阁庄比其他村庄要富足得多,出名得多。
人怕出名猪怕壮,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杨大家的叉鸡帮,因此专爱到开阁庄附近找生意。
那些年,开阁庄人见鸭子生意被孙三瘌子赚定了大头,圈去了财路,就有神气活络的人另起炉灶,做起了鸡的文章。养三黄鸡的,养乌骨鸡的,在养鸡人当中各占五成。鸡养成了,都集中到溱潼去,然后再销往上河等外地。三黄鸡是做菜的,销往泰州、扬州;乌骨鸡用来做药膳的,只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能享用。也有例外,这两种鸡,叉鸡帮都能消受。不过叉来的鸡,吃的少卖的多。
叉鸡帮叉鸡,靠的是拖到脚后跟的特长号辫子和熏过大烟的米糕渣子。
特长号辫子拖到脚后跟,是有用意的。叉鸡手出去时在辫梢尾上粘上饭粒,往鸡群出没的地方走一遭,起码有三五只觅食的三黄鸡或乌骨鸡就会跟了过来,拐过墙角,叉鸡手三下五除二,小旋风般地把几只鸡的颈子拧了一圈,那几只遭劫的鸡一声也不吭,就挨个儿拴到大袍子里去了。每个叉鸡手都穿着大肥袍子,扎着双腰带,其中一根是布带,另一根是麻绳,专门用来拴鸡的。鸡逮到了,捏着鸡头往麻绳腰带里一别,就成了。出去一趟,能叉十来只鸡,全凭那件大袍子罩着。
叉鸡帮叉鸡的另一招数,便是用熏过大烟的米糕渣子哄鸡。那个辰光,溱湖地界,除了白胡郎中药房里有大烟即鸦片当药备着,还有一两家烟馆卖大烟膏,兼卖米糕等茶点给烟客们充饥。叉鸡帮派人悄悄地去烟馆用鸡换来米糕渣子,放在盆里密封,防止大烟味儿跑掉。这熏着大烟味道的米糕渣子,专供年纪稍长、手脚不够灵便的叉鸡手用。看到周围没人走动,赶紧撒一小把米糕渣子,散养的鸡们奋勇啄食。啄到米糕渣子的就像喝了迷魂汤的一样,跟着撒食的叉鸡手走。拐过一两条巷子,找个僻静处,从从容容地把那一小撮鸡收拾到大袍子里去。不用拧脖子,只要反剪了鸡的翅膀,拴在腰上的麻绳上,然后满载而归。
米篮子的爸老米头子就是这样的叉鸡手,专靠熏过大烟的米糕渣子哄鸡。老米头子以前不是做这种营生的。米家靠打鱼为生,一家老小住在渔船上。有一年大夏天发大水,溱湖周围的许多村庄成了龙宫。老米头子忙着捞大水里漂浮的家什,后来救起了趴在一只木柜子上的五六岁光景的男孩儿。
老米头子心里一阵高兴,自家没男丁,水母娘娘给送来一个。
米篮子之后本来还有两个弟弟,可惜都没养得大。老米头子捞得更起劲了,还嘱咐米篮子把棚子上晒干的衣物收拾到舱里去。船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只剩下一张小床由那男孩躺着。到晚上掌灯时分,老米头子妻子点上船舱里的油灯,转身到船尾去生火做饭。老米头子带着米篮子上了露出水面的一个高墩子,去钉船桩子拴船。再回到船头,准备进船舱,老米头子惊恐地看见那救起来的男孩儿,正歪歪扭扭地端着油灯塞到被窝里去。老米头子喊都来不及,只见哄一声船舱像个火罐一样烧起来。老米头子几次冲进去都没成,眉毛胡子头发都烤没了。米妻跳到河里,才游上了拴船桩子的高墩子。
老米头子、米妻、米篮子一家三口,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住家船和里面那捞起来的孩子一起烧成灰烬。渔网的烟火味、杂物的糊味、人肉的焦味搅在一起,像张追命的大鱼网罩在拴船桩子的高墩子上。
老米头子家这回遭的火灾叫“水上烧”。因手边没有盆儿、桶儿这类盛水救火的家什,满眼的大水,居然浇不灭这场恶火。米篮子还在徒劳地用手浇着水,扑鼻的烟火味呛得她只流眼泪。其实她已经哭不出一滴泪了,她和她爸妈一样心里在流血。这件事之后,米篮子觉得她家已经跟着那场火一起灰飞烟灭。妈妈从此没再说过一句话,整天闷坐着。爸爸老米头子原是个快活的渔人,如今眉毛胡子烧光了,脸上没有一根毛,整个头像只葫芦,外人看半眼都得慌。入了杨大家的叉鸡帮后,成了整天脸上不挂一丝笑的叉鸡手。米篮子也上了叉鸡帮的船,可她的鼻子里再也呼不去那搅在一起的人的气味———渔网的烟火味、杂物的糊味和人肉的焦味。
叉鸡帮是不让女人上岸叉鸡的。女人守在船上,带孩子,收鸡子。死鸡弄回来,赶紧烧水烫鸡子,拔毛,去内脏。留下当菜吃的,余下的宰杀好的鸡,抹上盐,储藏到大口坛子里。
到了偏僻的河面,再摊到船篷子上晒干。吃了熏过大烟的米糕渣子的鸡,赶紧扣好,放到船头船尾的甲板下。
这时的米篮子已经十四五岁了,这些杀鸡扣鸡的活计,对她来说就像梳根辫子一样顺手。叉鸡帮老大杨大长着黄鼠狼似的小眼睛,精明而又委琐。杨大也看出来了,米篮子这丫头机灵,模样也爽眼,能派更大的用场。杨大就让米篮子专门到溱潼镇上的烟馆里,收集熏过大烟的米糕渣子。这一年,米篮子经常一人划只小划船,带上几只不花钱的鸡到溱潼去。叉鸡帮的船是要经常换码头的,米篮子从溱潼回来要是找不到叉鸡帮的船,就划到黄家墩子。因为那是杨大家叉鸡帮常落脚的地方。去烟馆的趟数多了,米篮子感到在里面等着拿米糕渣子的时候,自己鼻子里那人的气味就换成了一种奇异的香。
这奇异的香,给她一种快乐的情绪。她似乎忘了整天闷坐着的妈妈,成天脸上不挂一丝笑的爸爸。还有她隐隐约约感到的杨大馋馋的眼神,也没了踪影。米篮子甚至盼望在烟馆的角落,一直静静地坐着,不再离去。有一回,因为叉鸡帮的生意特别好,杨大又让米篮子多带上几只鸡上溱潼。临上小划船,杨大黄鼠狼似的小眼睛盯着米篮子发了酵的胸,要帮她拔船桩子。米篮子说老大你这么大年纪,歇着吧。杨大偏要帮着拔出船桩子,塞给米篮子时趁势捏着她的手。米篮子胸脯像两只小母鸡似的惊跳起来。她使劲地抽出手,忙去划桨。
小划船像只水鸟一样逃了出去。
打这一回起,米篮子变着法子赖在溱潼的烟馆里。有时她多带几只鸡送给跑堂的伙计,这样她就能驱走鼻子里那人的气味,闻到那种奇异的香。这奇异的香,给她一种快乐而安全的情绪。烟馆里的伙计告诉她,这奇异的香就是大烟的香。米篮子很羡慕那些能抽得起大烟的人,何况他们都半躺着抽,还有人伺候着。抽累了,就有人帮着揉捏两下。肚子饿了,就有人送上米糕。米篮子以为这些抽大烟的人都能成仙,可她自己不是这个命。本来她就是个机灵的人,如今长成大姑娘了,她的身体告诉她不能让别的男人沾了身,她想有个有力气的男人护着她,总不能天天赖在烟馆里白白地闻大烟。
有一天,米篮子拿了米糕渣子回来,不见了叉鸡帮的船。
按照约定,米篮子划着船赶往黄家墩。小划船像只燕子似的掠着水面,嘟嘟叫的小浪花在船头船帮边欢快地跳着。
快到黄家墩,见前面有人声喧哗。米篮子心头一惊,莫非是哪个叉鸡手被逮住了?米篮子赶紧划桨,两片桨扑着水,活像惊飞的野鸭扑腾着翅膀。
黄家墩跟开阁庄隔河相望。开阁庄像“会船节”上一只装饰繁盛的大贡船稳稳当当地歇在水面上。黄家墩则因为西北有一条大河汪北河横着,东南有方圆十八里的荒田草荡,活像“会船节”上除了篙子和桨其他什么都没有的“赤膊船”。原先在黄家墩跟开阁庄之间有座很大的石桥,据说是为了迎接某一朝某一位下江南的皇上而建的。那时侯,站在古城泰州的望海楼上就能看到这座石桥和石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子。后来大概是被大水冲散了。有一年夏天,碌碡骨黄力宏带着小志仁下河游水,曾摸到那古石桥的桥桩。临上岸,碌碡骨轻飘飘地带上来一节石栏,说是用来做猪圈的栅栏。见石栏上的文饰煞是好看,小志仁不依,要碌碡骨帮他立在小河边的码头旁,由他搁鱼竿子、挂鱼篓子。这西边伸向荒田心的小河是用来运草料的,到了黄家墩脚下与宽阔的汪北河融汇。立在小河边西码头上的这根带文饰的石栏,从此成了黄家墩的记号。
米篮子划近了,看见了西码头上的石栏,赶紧拐进小河。
回头偷着一瞧,喧闹的人群集中在河的北岸。米篮子赶紧把船靠上黄家墩的西码头,船桩往石栏上一挂也来不及系。码头边,一只叉鸡帮的船都没影子。米篮子跳上岸,找块高地朝喧闹的北岸张望。
对岸喧闹的人群围着一个女人,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
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正瘫坐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没得命了———我要冲家败产了———”原来这女人从江南贩了一批石器:舂米的石臼,磨面的石磨,碾场的石磙碌碡,还有大户人家看护大门的石狮子。溱湖地界无山无石,这些东西算是稀罕物。这时正是农忙季节,贩石器的赶得巧能赚不少钱。看来这个贩石器的女人出门没看黄历,大江都过来了,倒是栽在汪北河里。两个伙计模样的人在劝着那女人,那女人自顾自地哭着。
站在这边的米篮子,断断续续地听清楚了那女人哭的原因,也跟着流起泪来,没个男人做主心骨,遇到这种难事儿,谁卖真心替她出头呢?“对岸出什么事了?”背后有人一问。
米篮子用手背擦了泪回过头来,见一粗壮的汉子光着膀子,反手夹着个小划船立在身后。这汉子正是“黄家班”误当“谢家班”那年倒退二十载时的黄力宏,我爷爷黄志仁的叔叔———力大无穷的“碌碡骨”。“贩石器的船沉了。”米篮子又看了那汉子一眼,那人浓眉大眼,黑黝黝的脸盘上竖着一圈黑漆漆的络腮胡子,觉得有些面熟。见米篮子打量自己,碌碡骨黄力宏咧着嘴说:“我就是这墩子上的人。我晓得你是老米头子家的姑娘。”
米篮子心头一惊,这个男人认识我,我怎么没见过他?
碌碡骨黄力宏把那小划船换到正手来夹。米篮子见状,随口道:“大哥好大的力道,站着说话也舍不得把船搁下来?”
碌碡骨黄力宏嘿嘿一笑,满口的白牙闪着银光:“又不重,省得烦,马上就下水洗船。”
米篮子也笑道:“难得出你这个大力士,这么大的力气去做做好事,帮那女人家捞石器。”
碌碡骨黄力宏又是嘿嘿一笑,满口的白牙闪着银光:“那不费事,可是我肚子饿了,谁给我吃饱饭?”
米篮子道:“我包你的饭。你这就下河去捞。”
碌碡骨黄力宏没言语,把那夹着小船举起来,架到旁边两棵邻近楝树的主枝杈上。那楝树枝叶繁茂,刚好罩着那小船,形成一个天然的小阁楼。“上去吧,好好看清爽,不许赖帐。”碌碡骨黄力宏对米篮子说。要说在船上,上蓬下舱,米篮子灵活得像只水獭猫。到了岸上就大不同了,总觉得不如在船上灵便,更不用说爬树了。
碌碡骨黄力宏蹲到楝树跟前,喝道:“上!”
碌碡骨黄力宏铜锣般的声音吓了米篮子一跳。她赶紧顺势踩着碌碡骨黄力宏的大腿、肩膀爬进小船。她感到刚才踩的不是人,而是石塔。她心底有点害羞浮了上来。“扑”的一声响,碌碡骨黄力宏跳进汪北河,北岸喧闹的人声立即被打断了。河面除了一个巨大的涟漪,还有几只漫游的鸭子,其它什么都没有。
米篮子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北岸聚集的人齐刷刷地伸长了脖子盯着河面,几只漫游的鸭子也不见了。米篮子心里发了毛,她想起了她爸老米头子以前跟她说过的水獭猫的事。
那还是在渔船上的时候。有一回,养在水笼子里的两条大花鱼不见了。水笼子本来是吊在船梢舵旁的,行船的时候总有人掌舵,居然无声无息地丢了鱼。
老米头子低声对米篮子说:“鱼被水獭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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