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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湖鸳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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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规矩,田契要放在中人手里才算数。”老鸦嘴恨不得一口把那十八亩荒田吞到肚子里,他生怕孙小娘子反悔。
老庄董赵开祥被请了出来。开阁庄人最相信他做中人,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一手托两家,一碗水能端得像面镜子一样平。不过这回,老庄董心里存了点私念,他巴望敦厚懂礼的黄家墩能买成那荒田。他晓得孙小娘子的脸是半人脸半狗脸,说翻脸就翻脸。他写好文书,让孙小娘子盖上了孙家的印章,留下十八里荒田的田契。一转身赶紧让人捎信上黄家墩,让黄家派人来他家说事。碌碡骨独自上了庄,来到老东家家中。
老东家赵开祥晓得碌碡骨是斗大的字也认不了一箩,便找出那卖荒田的文书给他说了一遍。
碌碡骨感到自己的耳朵是别人的,不敢将听到的事跟自己连到一块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一石稻能买一亩田?
老东家道:“孙小娘子是门缝里看人——把你黄家墩的人看扁了。她料定你出不起这十八石稻!”
碌碡骨热得连头发尖上都在冒汗。
老东家又说:“要不要我帮着想办法?孙家限了三天的时辰。”
碌碡骨叩谢道:“难为老东家作中人了,能想到办法。”
碌碡骨回到黄家墩上,赶紧进了小脚四老太在世住的“顶头虎”。“顶头虎”里头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个能当家做主的小脚四老太。碌碡骨还像当年那样,照着小脚四老太的话,走到灶门口,翻起黑漆漆的金砧子,从底下切了金灿灿的一片,抹上锅灰,再放好金砧子。金砧子又成了黑漆漆的一块供烧锅时坐的铁砧子。
碌碡骨想叫志仁来商量,又怕志仁年轻气盛不懂世故,泄了“收到了”义财金砧子的事情。要是自己一个人去,又怕舞不起来。先要找到合适的钱庄兑碎银子,再找粮行去买稻,还要把买的稻弄回来运到庄上。眼下水路走不起来,干了河。全靠人去挑,这热煞人的天,弄不好真的会热煞挑粮的人。
碌碡骨坐在小脚四老太常坐的凳子上,苦想着主意。
小脚四老太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米篮子。米篮子怀里抱着个孩子。她们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碌碡骨请小脚四老太拿主意,小脚四老太便不见了。碌碡骨想跟米篮子说句问候的话。米篮子让她看孩子,碌碡骨又高兴又难过。看来看去看不清孩子的脸,突然看清了那张脸,那是小小俏观音的脸。碌碡骨吓了一跳,醒了过来,还坐在小脚四老太常坐的那凳子上呢。
碌碡骨以为那是小脚四老太和米篮子一块儿托梦给他。再想想,也只有这刚过门的黄家媳妇俏观音能帮着办这事。论身手,论见识,都没得说。她不会像志仁那么张狂,她更不会卖了黄家。她虽说是个红遍上下河的名角色,嫁鸡随鸡,她还不是黄家墩的人?这么想想,碌碡骨觉得自个儿头一遭会拿主意。事不宜迟,偷了个空,跟俏观音说了这事。俏观音赶紧带上那块黑乎乎的金片,骑上大白马,下到见了天的河底,飞奔而去。干了河,船行不起来,俏观音的白马就成了为黄家遮阳送爽的一朵祥云。俏观音赶到上河的姜堰镇。溱潼在手头,姜堰在脚头。俏观音舍近求远是为了避熟就生,添几分安稳。姜堰那地方商贩满眼都是,钱庄自然少不了。俏观音找了个客栈住下,到了快打烊的时辰,找到一家偏僻点的王记钱庄,将那金片兑成几根通用的金筷子。金筷子上了黑漆,乌油油的,沉甸甸的。再找了一家包送的粮行,交了定金,留下老庄董赵开祥的住址,说了送粮的时限。
第二天一大早,热煞人的太阳就不知趣地伸出头来。俏观音心疼大白马,便在客栈歇了一天。第三天赶早凉,直奔黄家墩。
到了第三天,离太阳露面的时辰还早着呢。黄家墩上的人,没到半夜就都齐刷刷地起了床,就等着俏观音回来。
碌碡骨最揪心了,这么个神仙客能到黄家墩来做媳妇,做梦也没想到。不用说志仁,黄家墩的大小人等都笑歪了嘴。这回碌碡骨私下做主让俏观音去搬救兵,他只跟大家说了去买粮换荒田,也不好说破了底细。志仁心里的不痛快都冒到脸上来了:这做叔子的越做越偏了,叫俏观音去办大事,都不肯跟人家的男将说一声。再想一想孙小娘子说过的闲话,他不担心俏观音会成“獭猫精”,倒担心碌碡骨会跟自己的女将有点不干不净。到时候,要是黄家墩上真的出了个“扒灰老”,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整个黄家墩不被人家笑死了?
在溱湖,儿子结婚办喜事,总免不了拿做公公的寻开心。将公公脸上涂上黑灰——这叫“不要脸”;扛上出灰扒跟着新娘子后面转——像扛着钉耙的猪八戒一样好色,乱了辈分,这叫“扒灰”。这在席间拌丑相的快活的公公,就被叫做“扒灰佬”。办婚事的时候,扮“扒灰佬”,那叫乐。公公跟媳妇真的有了一腿,那叫丑,大丑,大活丑。
黄志仁再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能娶回这个“女将”,叔叔碌碡骨没得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在西庙前玩石磙子,要不是叔叔救一把,死活下不了场子,也捎不回那仙女似的女将。叔叔虽曾跟叉鸡帮的姑娘相好过,那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下流事。黄志仁就这么胡乱地想着,胡乱地等着。千斤神力俏观音骑着大白马,一下子便跳上了黄家墩的小码头。到了眼前,黄家墩大小人等这才反应过来,欢呼起来。
俏观音高声道:“让家里人久等了。事情办好了,都回家吃早饭吧。”众人听了,高高兴兴地散去了。
俏观音把马绳递给黄志仁:“有劳夫君帮我饮马——”自从遇上了黄家班,嫁到黄家墩,已经难得这么开心,忍不住来了一句京腔道白,百般娇媚像蜜糖似的泼了过来,让志仁又甜蜜蜜地晕了一回。
志仁迷糊糊地牵着马往马棚去。等他饮好马,拴好绳,还不见俏观音回家。他有些急了,这女将一点规矩都没有了,走的时候不说一声;回的时候,还没进家门,人影子都不见了。
志仁喊了一嗓子,听见俏观音应了声。再喊一嗓子,俏观音又应了一声。黄家墩就那么大,志仁听出来了,俏观音是在小脚四老太那“顶头虎”里应着他呢。俏观音正跟碌碡骨回复买稻的事。
志仁走过去,见俏观音正跨出门,碌碡骨从后面探出头。
黄志仁这回把打铳的说的话当真了,转身便回。
俏观音感觉志仁有点不对劲,三步并着两步赶紧回家。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马棚里有抽打的声音。她冲过去,一看差点气昏过去。黄志仁正举着竹片做的罱舌(溱湖常见,用来罱泥的农具,两支竹篙夹着像张大嘴的网,用来捞水底淤泥,最下端有两片长长的、宽宽的、结结实实的竹片做罱舌,可以抽出来),劈头盖脑地抽打那拴着的白马,嘴里还在骂着:“谁叫你去的!谁叫你去的!”
俏观音一个小箭步,连罱舌带人一下子拎开丈把远。碌碡骨还在小脚四老太的“顶头虎”里,跪在小脚四老太的牌位前祷告。幸好四老太和米篮子托梦来,才挑到合适的人去办兑金买稻的急事。请老人家放心,这孙媳妇很了不得,有大本事,替黄家墩办妥了一件大事件,姓黄的一大家子都要沾她的光了。真是祖茔风水好,才有这仙女一样的姑娘嫁到黄家墩。
碌碡骨起了身,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俏观音骑马的样子,跟他朝思暮想的米篮子划船的样子,竟有七八分的相似。他觉得有这个想法很不应该,自己是个叔公哪能往侄媳妇身上想心思,那是“扒灰佬”做的事,畜生不如。他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出了门。
碌碡骨来到志仁家门口,差一点跟冲出来的志仁撞个满怀。碌碡骨一把扯住他:“到哪儿去?”
黄志仁气呼呼地甩开碌碡骨的手,一声不吭。
碌碡骨道:“叫上你家女将,一起上庄。”
“要叫,你叫!”
“这叫什么话!你发什么猪头疯?”
“上姜堰,又不是我叫她去的。”
“上姜堰?那是整个黄家墩的大事,我自有安排。上西庙求签的事,不也是我点拨的?”说到上姜堰,碌碡骨声音高不起来,有些自己感觉不到的心虚;提到上西庙求签,碌碡骨的话语像迎上风头的风筝直往上扬。
志仁想起上回在溱潼西庙的影壁前,走投无路时还是叔叔点拨自己去求签,结果引出一段大好事。叔叔都是为自己好,他不会做下三烂的事,都是自己心眼小,瞎想没影子的事。这么想着,火气一下子散掉了,转身回去。俏观音正抱着她心爱的白马哭着呢。
这大白马就像自己的亲人,一直陪着自己,从上河到下河,从娘家到婆家,从热热闹闹的场子到孤孤单单的墩子,最知热知冷的就算是这匹马了。当初父亲问她要什么嫁妆,她只要了这匹马。有了这匹马在身旁,她便觉得心里有了底。现在自己的如意郎君“假武生”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打得白马青一块紫一块,俏观音的心肝都开裂了。她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地去了一趟姜堰,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白马替自己受苦了!
俏观音见叔公碌碡骨进来,忙擦了眼泪。她敬重这位长辈。黄志仁在忙着踏大车的时候,碌碡骨差不多天天来照应她。给她提水,给马饮水、刷身子,对大白马细心得像对个姑娘。俏观音不由自主地觉得碌碡骨好,她甚至觉得碌碡骨像个大哥似的。现在白马挨了打,俏观音觉得满肚子的冤屈有了个说处。
碌碡骨听了俏观音的哭诉,气得操起那根罱舌就要抽他侄子。那踏大水车的“头一把”却昂着头迎着,一点不避让。碌碡骨下不了手,志仁是他看着长大的,惯得像自己的儿子,从来没舍得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哪里肯狠心打志仁?那是做给俏观音看的,不然人家一肚子怨气往哪里撒?可恨志仁是个犟骨头,弄得碌碡骨举着的罱舌子下不来台。
俏观音一看碌碡骨要抽她男将,忙冲过去用身子护着。碌碡骨正好有了个台阶,将那罱舌子一折两段,扔在地上。俏观音扒在志仁的肩上嚎啕起来。
“黄家墩是穷骨头,就不能发财?”碌碡骨瓮声道,“荒田还不曾姓黄,家里人倒吵起来了。”
经俏观音扒在肩上一嚎啕,黄志仁心里的烦闷一下子被她的泪水冲得没了影子。
他有些羞愧,能娶到这样的女将是天下最美的一件事了,怎么一转眼自己就这样对待这下凡的仙女?这不是没福消受么!他转身将俏观音搂在怀里。俏观音的委屈像雾气一样散了。待他们赶到庄上赵开祥家门口,太阳已经像火球似的砸到脚后跟。
老东家正乐呵呵地捧着茶壶等着他们呢。一见面便说道:“十八石稻半夜就送到了,是上河的人用独轮车推来的。你们黄家办事好利落啊。”
老东家招呼他们坐:“我已经让我家管事的去请孙家太太了。”
待大家坐定,老东家问道:“谁去上河买的稻啊?”
碌碡骨回道:“我家侄媳妇。”
老东家既惊又喜,端详着俏观音道:“真是应了古语说的,百闻不如一见。这就是名扬上下河的千斤神力俏观音吧?”
俏观音站起身来行了礼;道:“浪得虚名;老先生过奖了。”
老东家又道:“俏观音做了黄家墩的媳妇,连开阁庄也跟在后面沾了光啊。”
俏观音又起身来行了礼:“老先生抬举我了。”
正说着,管事的跑进来说孙小娘子到了。
孙小娘子是准备看笑话来的,坐在轿子上捧着个水烟袋。其实她根本不会吃烟。当年,孙三瘌子抽水烟,她一闻到烟味就呛得喘不过气来。孙三瘌子走了,孙小娘子倒喜欢捧着个水烟袋。捧着它,孙小娘子觉得自己慌乱的心多了个靠头。日子久了,偶尔也点上水烟抽上小半口,只是火芒子还没学会吹着。火芒子,是用火纸卷好的,像麦秆,筷子样长短。会抽水烟的人,抿着嘴一吹,口风适宜,火芒子里的暗火便跳出来,像油灯的灯火一样立在火芒子上头。这小小的一株火,点上烟锅里的烟,抽水烟的人便咕嘟咕嘟地吃起烟来。前庙的三和尚就是抽水烟的,他吹火芒子吹得最好。不少去前庙烧香的人,都是想学学三和尚吹火芒子、抽水烟时养眼的招数。孙小娘子没这个定力,好在孙家管事的能勉强帮这个忙。不过,孙家管事的可没能耐帮她眼下这个忙。按约定,孙小娘子点过稻后,那田契就得交给黄家墩。
孙小娘子见赵老庄董天井里整整齐齐垒着几十箩稻,大概有十几石的样子,心里慌了神,将水烟袋搁在轿子里,走进堂屋。一屋子的人坐着呢。
“老庄董,你家曝陈稻呵?”孙小娘子装着没看到黄家墩的人,心虚地问道。大夏天,溱湖乡下大户人家赶着太阳晒陈稻,防虫防蛀。
“孙家太太,这是黄家墩按时送来的稻,请过个数。”老庄董稳稳地说。
“老庄董是你做的善事吧?黄家墩能有这么多的稻?”
老庄董面露怒色,将上河送粮伙计留下的交接字据给她。
孙小娘子扯着个字据,眼光像锥子似的在上面戳来戳去。她太想从上面找出个破绽来,能赖掉这个交易。
“孙家太太,你把字据拿倒了。”老庄董轻声道。
孙小娘子像被雷炸了一下。老庄董碰巧说中了孙小娘子最怕人晓得的底细。不光面子没了,家底也会保不住。原来孙小娘子不识字。她娘家开个酱园店,没什么闲钱花在女儿身上,去让她念书。不过,孙小娘子天资不赖,酱园店里的招牌标签也能识个大概。她识不几个字,却识事。孙三瘌子看中她,要娶她做小。她娘老子有些不肯,她倒想得开。她劝她娘老子说:“先做小来后做大,只要他家家私大。”孙三瘌子也是斗大的字不识半箩,到死都不晓得这小娘子不识字。
从前,孙小娘子常让管事的把账本拿来,当着孙三瘌子的面挑出两个在酱园店看见过的字,跟孙三瘌子说账本上某某字写得不顺,如此这般会挡了孙家的财运。孙三瘌子听了心满意足,有了小娘子就不怕管事的背着主人做手脚了。管事的听了目瞪口呆,写账本还有这样的讲究,以后凡事都要小心点,不要得罪了心细如麻的小娘子。
“我不是在看字据,我是心里有点舍不得。有你老庄董做中人,开阁庄哪个信不过!”孙小娘子已暗暗盘算好了,这十八亩荒田事小,反正本来就不是孙家的,也没多花几个钱;要是让老庄董看出我不识字,家里只有个不能撑门顶户的疯儿子,孙家那么多的良田迟早被像管事的这种肚子里有墨水的人盘剥去。字坏,使坏。管事的笔头拉个烂屎,就够孙家受的。不如放个响炮仗,也平了跟黄家墩的嫌隙。
“好,宝剑赠英雄,良田送好汉。这十八亩田,早该属于你们黄家了。”孙小娘子拍了巴掌道,声音尖得像只没人帮的蝉。
赵开祥不经意的一句话,加上十八石稻,就让方圆十八里荒田便便当当地姓了黄。回到黄家墩,碌碡骨将各房拿主的人都聚到小脚四老太的“顶头虎”里来。
“大家不要问钱从哪里来的,小脚四老太生前有交代。反正从今往后黄家墩也算是有田有地的人家了。”大家和着碌碡骨嗡嗡的声音一阵欢腾。
碌碡骨当着大家的面,将那张最要紧的田契交到黄志仁手中:“志仁踏大水车赢了个‘头一把’的名头,由他保管田契最合适。不过,管这荒田的主张要由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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