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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峨眉-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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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化及与她对视一眼,脸上微微抽搐,却又没事人一般别过脸去,慢慢悠悠地品起手中的茶来,摆明了就是不管她这摊子烂事,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去吧!
  死就死吧!
  辛衣干咳一声,抬起头,迎上四方目光,道:
  “今日要教各位失望而归了,实不相瞒,家妹早在年前便已经许了人家……”
  “什么?”高子岑第一个坐不住,猛地一下立起身来,脸上的线条绷得那样紧,表情甚是骇人。
  李世民挑高了眉,目光慢慢移向她的脸,眼底隐隐有危险的信号在蹿动,慢慢重复道:“许了人?”
  王世充与他的侄儿交换一个视线,皱了皱眉。
  宇文士及托着下巴,看着辛衣,表情却仿佛已经僵在了半儿。
  宇文化及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却并无表示。
  离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抬手抓了抓头,脑子有些犯晕起来。
  “不知道令妹许了哪一家?”良久,只听李世民问道。
  辛衣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闷声说道:“许了我师父扶风!”
  “什么?”
  这一次轮到离昊怪叫出声,他脚下步伐被凳子脚一绊,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李世民脸色顿变,英挺的眉,几乎皱成一团。
  高子岑反倒坐了下去,只是上身一直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抑制那一破而发的情绪。
  “辛衣,你可想好了再说啊,这可开不得玩笑!”宇文士及急声朝辛衣说道。辛衣恨恨瞪他一眼,你们才是开玩笑,这个玩笑开大了!
  “三叔,这怎是玩笑呢?等过完年我三妹便要与我师父完婚了,你都不知道吗?”
  “这……宇文大人,此话当真么?”高恒显然并不相信辛衣所说的话。
  王世充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先前没有听大人提起过?”
  宇文化及沉默片刻,辛衣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针芒般刺人,正在忐忑间,却听他笑道:“原是我老糊涂了,生生忘了此事。小女确实已经与人订下亲事,到时候还请各位来鄙下喝杯喜酒。”
  这场闹剧,最后以宇文化及的这句话,划上句号。
  可其造成的恶劣影响,却远远没有消失:
  辛衣告了一个月的病假,窝在家里,谁也不愿见。
  离昊和高子岑两人一见面就眼红火冒,旁人拉都拉不住,哪天身上不挂上几处青肿就不叫正常。
  跟着,王世充的侄儿脸上也时常多了些可疑的伤痕,似乎是被人打击所致。
  至于李世民,则拉着宇文士及一连喝了几天的闷酒。
  扶风看着坐在他身旁垂头丧气的辛衣,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你为何要骗他们说你许给了我?”
  “师父!”辛衣死命地揉着太阳穴,声音一时亢起,“我这不都是被他们被逼的吗?这些人合计着一起来戏弄我,气都被他们给气死了!”
  “年后就要完婚?恩?”他悠悠托着青瓷的茶杯,笑吟吟地看着她发窘的模样,眸光流转,眼中似有水波流过,变得那样温柔。
  晚风柔柔,夕阳余辉,映着他如玉的容颜,墨色的发,玄色的衣,宛如仙人一般。
  “师父,你还笑话我!”真是不想活了,脸都丢完了。辛衣郁闷地捧着头,脸红得快要冒烟。
  眼看着出了年,高家的长辈又开始关心起高子岑的终生大事来。上次在宇文家受到了挫败,高恒急着想抱孙子的心,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到处请人打听哪家还有未出阁的女儿,反复比较各名门淑女的品貌如何,恨不得马上就能把儿媳迎到府上。
  “爹!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啊?”高子岑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抱怨道。
  高恒吹胡子瞪眼,道:“我能不急吗?你看看跟你一般年纪的别家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你却还是一个人。岑儿啊,无后为大啊,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收了三四房妾室了……”
  高子岑眼见他又要开始念叨,赶紧找个理由躲出门去,任其“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直把高老太爷给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最后,一向贤良淑德的高老夫人,终于也坐不住了,她知道儿子这倔脾气,逼不得也骂不得,于是采用“缓兵之计”,摸出她出嫁时陪嫁的一只镯子,对儿子道:“儿啊,娘的这只镯子,是先祖传下来的,可珍贵着呢!今天我就把它交给你了,日后你看上哪家姑娘,就把镯子给她,算是先订下了,日后再慢慢和你爹说。”
  知儿莫若母啊!
  高子岑喜滋滋地捧着镯子,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身影。
  那个初雪纷飞的大年夜,他独自一人在府前等了她许久,直到大雪落满了衣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远远看见她回来,他顾不得多想,将那镯子,连同手心的温暖,一起塞到她怀里。
  “过年了,我……只是想来瞧瞧你。还有,这个给你。”
  顾不得听她的回答,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他转过身便急急跑开来,远远的,她的声音在风中飞散:“喂!等等!你跑什么啊?”
  你收了我的聘礼,就是我高家的媳妇。
  就是我的媳妇。
  逃也逃不掉!
  那个快乐的少年飞奔在雪中,这样想着,笑容挂满了眉梢。
  惆怅龙舟更不回
  大业十四年三月,江都,初春。
  江南的春天,本应是草长莺飞,春水如蓝,可今年的春天却姗姗来迟,早晚寒意逼人,川沟里依旧残留着去冬的枯草,枝头上隐约可见稀疏不均的浅绿。
  春意料峭,冷得人刺骨。
  可杨广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冷暖,或者说,他的心,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给宫廷的雕廊画栋罩上半透明的暮霭。
  那些一直守在成象殿外的内侍又一次看见杨广从歌舞升平的殿内走出,身上只着幅巾短衣,独自一人,沿着亭台楼阁缓步朝前走去。内侍们急忙低垂了头,惟恐惊扰了君王。殿上钟乐悠扬,宛转丝竹响遏行云,衬着君王那孤独的身影,寂寥而冷清。
  成象殿凭水而立,殿阁玲珑,精雕细镂,碧檐金阑倒映流光,殿外遍植古木翠竹,香草名花,自然的芬芳和着龙涎沉香膏的馥郁香气,缥缈萦绕,行过九曲回廊,熏得人履袜生香。多少次了,杨广都是这样一个人,策杖步游,汲汲顾景,惟恐不足,直到天尽黑方止。
  眼前的这些富贵荣华,昔日的那些纸醉金迷,他舍不下。
  可他也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反正宫殿中炭火彤红,暖意融融,美酒金樽,佳人如云。身在仙乡且贪欢,管它世上是何年。
  于是他盛陈酒馔,日日与诸宠姬把酒言欢。
  琉璃杯,琥珀盏,金玉盘,满座王孙亲贵,满室锦衣华章,在酒香与弦歌声中麻痹着自己的神经,掩盖着内心的极度痛苦。他不愿清醒过来,因为一旦酒醒,他便会被逼迫着去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尊严尽失的耻辱。
  就在去年,唐国公李渊、江都通守王世充、隋鹰扬郎将梁师都、马邑富豪刘武周、金城富豪校尉薜举、武威富豪李轨、萧梁子孙萧铣等手握重权的大臣不约而同纷纷起兵,割据一方,众多世族亦加入其中,眼见大隋的大部分土地已被起义军所控制,隋军却只能困守着洛阳、江都等几座孤城,苟延残喘。
  杨广开始害怕,怕得厉害,甚至连江都也不愿长呆,准备迁都到长江南面的丹阳,于是急急命令民众给他修建宫室。可叫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危机之秋,自己的贴身禁卫军将士却又闹了起来。那士兵都是关中人,原早已怨恨久居江都,现在见朝廷还要南迁,都愈加思念家乡亲人,纷纷谋划逃归故里,一时军心浮动,众叛亲离。
  杨广并非痴呆,焉能不知国基不稳,大厦将倾,可是他又有什么法子?
  “徒有归飞心,无复因风力”。
  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双肩担起大业,只手擎起乾坤的杨广了。
  “陛下,夜深了,回宫去吧。”恍惚间,一双纤纤玉手伸至面前,将一件披风披到他身上,也打断了他纷乱哀伤的思绪。
  杨广回转身,看着面前的宫装华服的美人,月色凄冷,映着她秀美而温婉的面孔,掩去了岁月的痕迹,依稀还是那个初初嫁他时的娇美小女儿,一转眼,原来她已经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了。
  他的皇后,他的妻。
  杨广抬头轻轻抚上她的鬓发,浅笑道:“是啊,是该回去了。”
  那笑容,融在如水的月色里,摇曳动荡,粼粼生寒。
  萧皇后强忍下心中的不安,小心地搀扶着杨广,慢慢沿着曲廊,朝寝宫行去。
  寝宫内,她禀退宫女,亲自替他洗浴宽衣,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妻子侍侯着她的夫君,动作是那样细致而轻柔,熟悉而自然,就仿佛那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他们都是这般渡过。
  杨广坐在案前,一任她将自己的发髻打散开细细梳理,微微叹了口气,眼角泛上了浅浅的温柔。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书案左首,架着一把名贵的古铜镜,他依稀记得这是大兴的旧物,多年来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现在又被带到了南方。他伸过手去,将铜镜拿近了些,呆呆看着镜中的人影。
  镜中的那个人,虽然已经五十岁了,头发依旧乌黑,眼睛仍然明亮,与众人相比,仍然是那么出众。他不禁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这样好的头颈,日后谁当斫之!”
  萧皇后大吃一惊,手上的木梳顿时掉落地上,花容惨淡,颤声道:“陛下,您为何要说这样不祥之语,您是天子,谁敢……谁……”语到尽处,却已经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杨广苦笑一声,将她那柔软的身躯揽进怀中,道:“傻子,哭什么呢?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贵贱苦乐,亦复何伤啊。
  ——————————————————————————————
  连日来,一个可怕的传言在随驾的士兵中流传着:皇上听闻关中来的将士们要叛逃,于是准备了毒酒,想借犒军的机会将他们全部毒死。一时间,众将士们无不惊惧万分,皆转相告语,商讨对策。面对生死,连原先许多犹豫不定的人,都有了谋反的念头。
  一场惊天的风暴,正在悄悄地酝酿着。
  三月初十,风霾昼昏,乌云蔽天。
  午时刚过,一驾简陋的马车停在了御史大夫裴蕴的官邸后门。
  自车上走下的是一个青衫布衣的中年男子,他小声对看门的仆人耳语了几句,尔后便在门前来回踱步起来,神色仓皇而焦急。时下冷风呼啸,可他却不时以袖擦试着额上的冷汗,面色苍白得吓人。好容易得了通报,他便急急走入府中,直奔裴蕴的书房而去。
  “大事不好了,裴大人!”脚未站定,话已出声,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张大人?”裴蕴刚看清眼前的人乃是江阳县令张惠绍,却是一怔,急忙停下手中的笔,立身迎上前去,道:“出了什么事?”
  “宇文化及要谋反了!”张惠绍是个急性子,顾不得前因后果,一张嘴,道出的便是惊天的消息。
  “什么?”裴蕴闻言如巨雷轰顶,身躯一摇,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道:“你……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
  张惠绍反复地搓着双手,急声说道:“这是我从宫中得来的确切消息,宇文化及伙同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元礼、直阁裴虔通等人,妄图里应外合,挟持天子,谋夺大权!”
  裴蕴浑身一软,瘫坐于椅上,喃喃道:“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果然是他啊……宇文家果然反了!”
  “大人!”张惠绍上前一步,双目圆睁,颤声道:“我打听到司马德戡率领的东城骁果军已全副武装,厉兵秣马,裴虔通进驻了监门府,宇文化及也已调本部出了城。看这阵势,叛乱恐怕马上便要爆发了!如今形势迫在眉睫,还请大人拿个主意啊!不然,我大隋就要……亡了……”最后这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
  裴蕴握紧了双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妄图平复此刻狂乱的心潮,无奈身躯却一直在不停地颤抖。
  饿而,他深吸几口气,终于抬起头,直视张惠绍,面色稍定,一字一句说道:“如今之计,我们惟有调谴江都城外的军队,在宇文化及等人行事之前将其制服,方能援救圣上,平复叛乱。”
  张惠绍闻言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忽又想到什么,忙说道:“调动军队需得要虎符,大人现在要入宫见陛下吗?”
  裴蕴摇头道:“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况且,裴虔通的卫队已经守在玄武门外,我们又怎么可能见得了陛下。”
  “可是,没有陛下的虎符,我们根本就调动不了军队。”张惠绍又焦躁起来。
  裴蕴缓缓抬起头来,面如严霜,似乎是下定了一个决心,道:“没有虎符不要紧,只要我们有圣旨在手,一样可以调动军队。”
  张惠绍一思量,面色顿变:“裴大人的意思是……矫旨?”
  “不错。为了大隋,为了陛下,我们这次必须铤而走险!”裴蕴一个转身,炯炯双目,直视张惠绍,“事不宜迟,你现在立即去见内史侍郎虞世基,务必劝他写下圣旨。我派人去联络来护儿将军,请他来指挥军队。”
  成败,就在此一举。
  内史侍郎虞世基,专典机密,参掌朝政,平日里负责为杨广撰写诏书,如要伪造圣旨,此人绝不可绕过。
  可当张惠绍找到虞世基,说明情况,却换来他淡淡一句:
  “你要本官写假圣旨?可如果今晚没有叛乱发生,那本官就是犯了欺君谋反的大罪,可诛九族!这样的后果,谁可承担?”
  “虞大人,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张惠绍见他一口拒绝,当下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声道:“一旦叛乱发生,那可就已经为时已晚了啊!”
  虞世基冷眼看他,略带嘲讽地说道:“现下你根本就无真凭实据,只是听人传闻,便说有人谋逆,这叫本官如何信你?不若,本官再谴人去做详细打探,如若情况属实,再写这道圣旨也不迟。”
  张惠绍差点哭出声来,以手仆地,连声恳求道:“虞大人,来不及了啊!再等下去,这叛军可就要动手了!”
  虞世基勃然色变,拂袖道:“本官言尽于此,你还要如何?假传圣旨,乃何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行事,到时候追究起责任,你要本官如何向圣上交代?”
  “可……”
  “待本官查明真相,再做考虑。来人啊,送客!”虞世基再不给张惠绍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张惠绍万般无奈,惟有长叹一声,跌撞而去。
  虞世基待他走远,阴沉的脸色顿然一变,面朝东面,恭敬拜下,笑道:“主上,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驱走此人。”
  “你做得很好。”
  里厢东首的门,被推开了半扇,隐隐露出一个男子的身影,玄衣及地,发似流泉,神姿如仙,微阖的眼因来人而轻启,万丈深潭,顾盼之间,如雪如月,霎时间便吞没了流光的绮丽。
  玄衣男子以优雅的姿态斜倚在软榻上,举起手中的白玉青瓷的茶杯在唇际微茗,看向窗外,淡淡一笑,那一笑,清浅悠远,动人心魄,足以令梅花失尽颜色。
  “就快要变天了……”
  大风刮了一整天,天色渐渐昏黄,黑夜终于来临。
  蒙着飘流的雾和寂静的黑绢面幕,被初春肆虐的冷风吹着,笼罩在皇城的上方,盘旋不去。
  烈风中,一身玄甲的少年将军,纵身上马,昂首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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