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姑手记-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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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姑，怎样才可以留住留芳的心呢？我不想他回长安……”　
“紫萱……”　
“圣姑，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想想办法吧！我一定要嫁给留芳！”　
“你真是胡闹。顾留芳既然已经一心向道了，过几天就要随他的师父离开南诏国，他不会记得你的。你还是不要再想着他比较好。”　
“圣姑，紫萱求求你了。只要可以留住留芳，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哪怕放弃女娲后人的身份！”　
“紫萱！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顾留芳做出这样的傻事！你是女娲后人，大地之母，怎么可以为了这个男人做出这么自私的事！我不会答应你这个荒唐的请求的！”　
“圣姑……”　
我摔门离开，后悔为什么那天要带她去看那场该死的灯会。　
这是一切孽缘的根源。　

我并不反对紫萱对凡人产生爱意，只是我受到神谕，得知顾留芳并不是紫萱此生要托福终生幸福的人。这段感情倘若真的发生了，会毁了紫萱。当然，对这个年轻有为的顾留芳也将是灭顶之灾。我的职责是辅佐女娲后人，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也无法在历代圣姑的牌位前抬起头。　

紫萱这几天经常趁我不注意偷跑出去，问她什么也不说。我知道她一定是去与顾留芳相见。我将紫萱反锁在了房间里，任凭她在房内大哭大嚷。然后以圣姑的身份去拜见了南诏国王和玄道观的住持，以及顾留芳。　
当我正想着如何婉转的将我的想法表达给顾留芳时，猛然间，我看到他的瞳孔中闪过一条赤色的蛇影，还隐隐有些金色的游丝。　
这是常人无法见到的影像。　
见我看着他两眼发直，顾留芳尴尬的笑着垂下了眼睛。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切都太迟了。　
匆匆告辞。　
回到家中，我将门锁打开。　

“紫萱，你什么时候给顾留芳下了‘金赤蛇蛊’？”　
“我想要跟留芳永远在一起！”紫萱用红肿的眼睛狠狠的看着我，仿佛在对我这10几年的严格管教示威。　
金赤蛇蛊，女娲后人独有的蛊术，也是女娲后人的禁术。女娲后人在18岁之前，是不具备蛇状态的，但此时如果强行修行幻化为蛇形，取眼周围的金色的蛇鳞，埋于人形时臂弯处，待与全身血脉相通后，取出，晒干碾碎，混入食物中让人食用，中蛊的人将会长生不老并一生只爱下蛊的人。　

大概是这几天紫萱跑出去与顾留芳见面的时候，将蛊偷偷撒入了他的饮食中。　
南诏国食物偏辣，会完美的盖住粉末味道的。　
只是，如果女娲族后人将这种蛊下给了错误的对象，那么这个可怜的人必定在5年内毒发身亡。这一点，我并没有告诉紫萱。因为我从未想过她真的会用此禁术。　

“紫萱，顾留芳并不是和你厮守的人，你这么做是害了他啊。”　
“圣姑，我一定会证明我跟他是命中注定的一对！”紫萱依然坚持。　
唉……　
“好吧，好吧，就随你吧，反正最多也就5年而已，之后顾留芳也就灰飞烟灭了。5年对于神族来说，简直不足一提。顾留芳对于神族的女娲后裔而言，也会像一粒微尘一样，不过多久就会被遗忘的。”我退出房门，喃喃自语。　

我本意并不想顾留芳就这样中蛊毒死去。如果他能够潜心研究道学，定有一番成就。女娲后人并没有保护人类，反而用禁术造成无辜的人死去。紫萱在这件事上太过草率，我必须为这件事善后。　
我想到了女娲灵石。　
女娲灵石是女娲用补天的仙术炼成的，其灵力足以修复所有的创伤，是绝世罕见的珍宝，由历代圣姑传承。　
如果，到那时顾留芳真的命悬一线，那么我就用我的这块女娲灵石换他一命，也算为紫萱弥补这个过错吧。　

我不再干涉紫萱去找顾留芳。　
紫萱每日都早早跑出门，脸上带着幸福的神采。就连我晚上给她盖被子都能听到她笑着的梦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段日子大概是紫萱最快乐的时光。　

有一天紫萱伤心的跑回来，告诉我论道会结束，顾留芳明日随他的师父回长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顾留芳虽中了蛊，但凭借其对道法异常执着，竟可以将蛊暂时压制。但顾留芳就此离开南诏，如果他真的因为中蛊而身亡，那么，我该如何助他逃过这一劫呢？　
也许我应该马上去封印住顾留芳的对紫萱的所有记忆，然后将女娲灵石放入他的体内，等他安然离开南诏国，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同时等待女娲娘娘神谕，将紫萱对顾留芳的记忆封印。　

第二天，我打定主意，带上女娲灵石准备去找顾留芳，结果紫萱兴高采烈提着一个马面具回来了。　
“这是留芳给我的信物，他说如果3年后我的心没有变，他会回来娶我。”紫萱歪着头冲着我笑，轻轻的亲了一下面具，抱在怀里，站在窗口看着长安的方向。“圣姑，留芳一定会来娶我的，对么？我一定等他回来！”　
我不想泼紫萱冷水，在我心里只是希望顾留芳能够熬满3年，至少熬到我可以给他解蛊的时刻。　

紫萱每天都练习认汉字写汉字，我对汉字也认识不多，自然也看不懂她写些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圣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紫萱问我。“我哪儿明白那么多啊，汉字我也认不了多少。”我尴尬的笑道。看来，我似乎也有必要好好学习中土文化了。　

我大概真的不能明白相思之痛。紫萱每天都在记挂着那个顾留芳。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忙。我更在意的是，顾留芳是否已经忘记他跟紫萱的三年之约？亦或是已经毒发身亡了？　

我背着紫萱偷偷潜入玄道观。见到顾留芳安然无恙，才略微松了口气，但见他现在连额上都出现了蛇影，闪现越发频繁，颜色也越发的红，便知顾留芳已经无法在道业上有所作为，蛊毒已经深入血脉。但他暂时还无法离开道观，所以一直在煎熬。　

看着顾留芳熟睡的脸，我犹豫要不要就在现在给他使用女娲灵石，这样就一了百了了。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三年之后顾留芳能与紫萱结合，紫萱便能够生下继承人，那么到时候顾留芳若真的死了，紫萱也完成了任务。圣姑的职责，不就在于保护女娲后人，监督女娲后人顺利诞下继承人么？那么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顾留芳的性命尽可能的延续。　

我将手轻轻覆上顾留芳的额头，开始做法，输入真气。　
顾留芳紧锁双眉，我输入的真气正在和他体内的蛊毒相抗衡，大概很不舒服吧？好在事先让他陷入沉睡，不至于中途醒来。　
微紫的气团包裹着他的脸，紧锁的眉头已经舒缓下来，睡脸那么的纯洁和安详。一瞬间我的心突然一痛，如针刺一般。　
我慌忙双手合十，长出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月色，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晚的我，有点奇怪。　

希望他的命够硬，我已经尽我所能，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　

时光如梭，紫萱已经19岁了，三年之约已经到了。这些天紫萱越来越不安，脸色也阴沉沉的，也不说话，每天戴着那枚马面具出门，到了天黑才回来，然后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难道顾留芳忘记了这个约定？还是说……　
“紫萱，我陪你去一趟玄道观，你们当面说清楚吧？”　
“我不去！如果明天他还不出现，我们就回南诏，再也不要来长安了！”　
虽然人长大了，但紫萱还是像小孩子一样的任性。我大概是一个很失败的圣姑……如果我有好好的教导她，也许现在也不会弄成这样。　

第二天晚上，紫萱没有回来。　
整个城内弥漫着一种苦苦的气味。我预感可能出事了。　
第三天一大早，我赶去玄道观，一片狼藉。询问一个小道士，得知昨晚玄道观被人放了一场大火，顾留芳也失踪了。　

难道是紫萱他们？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天一下子暗下来又亮起来，抬头一开，天上的云正在迅速的散开。　
异象！　
我立刻跪下来祷告，祈望不要出什么大事。　

等我在山脚下找到紫萱时，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旁边的那些血肉模糊的碎块，大概就是……　
我心中似乎什么东西碎掉了。鼻子一酸，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我安葬了顾留芳，并把紫萱带回南诏国，召集了大地所有的圣灵，再加上苗疆特有的草药，总算是救活了紫萱。　

醒来后的紫萱一反常态，很平静。也许她已经感应到了因为她的死，我受了很严重的刑罚，为了救活她，我消耗了一半的生命。　
“圣姑，”她虚弱的从床上挣扎下来，“我知道作为圣姑，你不得不消耗你自己的阳寿来救我，可是现在的我痛不欲生。”　
“紫萱，希望你懂得，你身上肩负的重大使命。所以紫萱，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你的子民，也为了你自己。我已经替顾留芳诵经拜忏，希望可以超度他。如果你真的跟他有缘，你可以等他的转世，你们再续前缘。”　

我说这番话只是希望紫萱能够快点从低谷中走出来，没想到紫萱竟然将我的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再也不愿接受其他的男子，并且执意将马面具纹在了左肩。她已经不需要我时刻的跟在她旁边，她让我一个人留在南诏国，自己则去寻找顾留芳的转世。　
漫长的等待中，紫萱慢慢的学会买醉放纵自己。　
她等了一百年，直到有一天，她来信告诉我，她终于找到林业平。　
林业平是顾留芳的转世，玄道观的住持。　

这也许是老天爷跟紫萱开的一个玩笑，连续两次，都是修道之人。顾留芳的转世，居然还是一个道士。　
这一次，紫萱没有下蛊。经历了这么多事，紫萱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个小姑娘一样极端。而我，也懒得管他们了。以前我还会担心顾留芳，但是信中提到的林业平，我真的懒得去理会了。只有紫萱才相信转世。转世了，还会是他么？　
而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17岁的圣姑了。　
林业平与紫萱之间，也是在了却一段前缘吧。　
我甚至连紫萱跟林业平成亲那天都没去观礼。我只需要等待紫萱产下继承人，好好将其抚养大。　

没想到还没隔几天，紫萱竟然一个人骑着马回来。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没有问紫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紫萱顺利产下这个婴孩，她也就完成了任务。　

没过多久，南诏国就发生了叛乱。紫萱身为南诏国的守护者，率领子民抵抗叛军。结果她为了保护子民，甘愿被擒。　
我祈求女娲娘娘能够保佑紫萱，结果林业平居然跑到南诏国，为了保护紫萱惨死在刑场上。　
林业平死后，很快长安的救兵也赶来了，帮助南诏国平定了叛贼。　

紫萱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不说话，这对她肚子里的胎儿很不利，况且现在林业平死了，这个孩子也是他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我劝服了紫萱，让她好好的养好身子，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圣姑，你说业平还会转世么？”紫萱抚摸着凸起的肚子，淡然的看着我。　
“紫萱，你已经跟业平有了这个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跟留芳还有业平的缘，就在业平这一世了结了吧。”　
“圣姑，我不甘心。为什么我这么爱留芳，苦等了3年却换来一个跳崖殉情。我这么爱业平，却让他替我死在刑场，到最后我都没告诉他留芳和业平都是他，结果让他都死不瞑目……我想要一段真真实实的爱情。”　
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紫萱，你想要知道真相么？因为从顾留芳开始，这个人就不是你的真命天子。这从头到尾只是一段错误的姻缘。假如你非要再等林业平的转世，你再去爱上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　

说什么也不能在让紫萱再爱上林业平的转世了。对紫萱，对那个转世，都是一种折磨。　

依着紫萱的脾气，无论林业平转世成谁，她都会找到。找到之后必然又是一段痛苦的爱情。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斩断这种轮回呢？　
假如……　
假如林业平的转世，是紫萱怀里的胎儿呢？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心虚的看了一眼紫萱。紫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也没注意到我。　

女娲娘娘，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些提示。　
我天天跪在女娲神像前祷告，希望奇迹能够发生。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人间悲剧了。　

女娲显灵是在紫萱生产的前一天。　
“圣姑听令。凭借女娲族后裔紫萱一人之力，无法守护南诏子民。神界恩赐，明日紫萱诞下的继承人，乃神界飞蓬将军的镇妖剑转世。在这个特殊时刻，神界希望这个男婴能够带来神力，帮助紫萱守护子民。”　
继承人是男性？　
我十分吃惊。　
“神界已经知道女娲后裔紫萱与顾留芳以及林业平两世的孽缘，神界自有安排。”　
“圣姑斗胆，如若紫萱产下男婴，如何承传女娲族的血脉？女娲后裔中从未听说过男性继承人。为何不召见紫萱一同听令？”　
“天机不可泄露，这件事情不可以告诉紫萱。”　
“……那，林业平的转世？”　
“百年内，蜀山脚下一户人家，会出生一个女婴，那便是林业平的转世。当她出生之时，你会有所感应。”　

我彻夜未眠。　

我翻阅了历代圣姑的手记，从未出现过男性继承人啊！女娲后裔怎么可能会是男的！这就是天神商量大半年的结果？还不能让紫萱知道……我该怎么做？为什么以前的圣姑都这么怡然自得的陪伴女娲后裔，只有我这么悲惨。因为管教不利间接害死了顾留芳和林业平不说，为了救紫萱不仅受罚还耗尽一半阳寿，现在还要迎来史上第一位男性女娲后裔……　
我的头好痛。　

天蒙蒙亮。我依然手足无措。　
紫萱已经开始阵痛。孩子就要出世了。　
天上的各路神仙，保佑我吧。　

孩子顺利的出生了。真的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眉眼间，有他的影子。　
孩子响亮的哭声说明了他的健康。　

我迫不及待的将孩子抱给紫萱看。结果紫萱看都不看，扭过脸去，让我把孩子带走。　
我愣了楞神，看了看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一句“这可是你的女儿啊。”　
……　
我的天。　

我的嘴不受控制，我都说了些什么？是谁在我体内？　

隐约记得，紫萱坚持要等林业平的转世，再续前缘。她还向我请求，希望我用水灵珠把孩子封起来。我是怎么回答的？　
头好晕，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浑浑噩噩的将孩子封进水灵珠，然后大病了一场。　

我每天都去看那个孩子，因为水灵珠的缘故，他一直不会成长，一直都是婴孩的模样。而紫萱，一次都未曾看过他。　
我曾经问紫萱，给这个孩子起什么名字。紫萱扭过头去，隔了半晌，低低的念出“青儿”这个音。　
“就是这个孩子，夺走了我的青春。”　

青儿显然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待我再去看他时，开始唤他“卿儿”。　

大概因为这孩子是镇妖剑转世吧，这些年来，南诏国一片祥和。　

我时常凝视着卿儿熟睡的脸好久好久。在睡梦中，他有时紧锁双眉，有时抽动小鼻子，有时抿抿小嘴。当他醒着的时候，我会抱起他，轻轻的逗着他，他很爱冲我笑，他笑起来很漂亮。　
看着看着，睡意袭来。我的思绪，会飘到很远很远，飘到那场灯会，飘到我给他做法的那个夜。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跟这个孩子是多么的相像。　
猛的惊醒。　
我不由得苦笑，一大把年纪了，还做这种梦。死去的人，还是随他去吧。　

我一直没有忘记那天的神谕。　
这天，我终于寻找到了林业平的转世。　
我偷偷的将这个女婴放进了水灵珠中封印，将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