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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再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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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的一声,圣香右手上的扇很精巧地贴住柳戒翠长剑的平锋。一咬牙用力一扭,他以扇侧托平锋,硬生生把柳戒翠倾力一劈顶在身前!但闻背后“啪”的一声脆响,他掰下来的不知道什么树的树枝自然不敌堕月的剑刃,一接之下立刻断裂。但是圣香计议得当,他这左手一掠出手的是刚猛之劲,树枝骤然断裂,夹带势头猛地往堕月头脸飞去。圣香甩手把手中半截树枝随之掷向剑刃,然后趁来剑剑势受挫的时候空手一把抓住——这可是他拼尽全力的最后一股猛劲——用力一折,那精钢长剑被他左手一把扭咸弯曲。随之圣香一个大侧身,右手猛然一松把全力下压的柳戒翠引了过来。左手血肉嵌入弯曲的剑刃,他却不放手,把持剑不放的堕月拉了过来,不顾手上鲜血直流皮开肉绽,蓦然收手撒开折扇—— 
  柳戒翠凝聚毕生功力的一剑,便笔直往堕月胸口插下! 
  潘玉儿一边看得眼花缭乱,只这一幕看清楚了,忍不住失声惊叫。 
  这时柳戒翠厉声道:“左掌!”她直出右掌连人带剑扑了过去,这殉国剑剑势刚猛,如果圣香再多架一会儿,也必然是架不住的,她本人也收不回来。堕月伸出左掌相抵,两个人掌风凭空相接“砰”地大响,各自倒飞出去跌在地上,喘息不已。惊魂稍定抬头一看,那恐怖的圣香却已经踪影不见了! 
  柳戒翠喘息未定,惊恐之极地与堕月面面相觑。 
  她平生杀人无数,殉国剑下被劈成两半的江湖高手不知凡几,但这一剑数度受阻,最后失控差点误杀友人之险,却是平生未遇! 
  堕月虽然面对李陵宴极少说话,此时脸色微变双目大睁,显然也是余悸犹存。 
  好一个圣香!他的真实武功不要说两人联手,就是单打独斗他也未必是柳戒翠之敌,但是他临阵机变敏捷,能利用的皆悉利用。虽说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却有一股狠劲——他拼得左手重伤引得两人剑势冲突,这先下赌注自伤再伤敌的一招,并非意志软弱之人能够做到。 
  但看他临危这一逃就知道为什么圣香是李陵宴之敌了——他实在太敏捷了,敏捷得近乎狡黠,犹如一只嗅到危机的野兔,生死之际千变万化。 
  “玉儿! ”柳戒翠过了许久才回过一口气来,“他从哪里逃了?” 
  潘玉儿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我没看见,我只看见剑光一闪,树就倒了。” 
  “他已拼尽全力,我不信他能凭空消朱。”堕月突然开口一字一字地说,“除非有人接应……” 
  “我们回山……告诉陵宴,这山里可能还有敌人……”柳戒翠。嵩了几口气站起身来, “快走。” 
  圣香当然不是凭空消失的。 
  他把两个人拖到一起,让柳戒翠和堕月剑势冲突的时候,的确已经拼尽全力,但他瞧得准,让自己在震出去的时候撞在竹子上,竹枝弯曲把他反弹出去上了旁边树的树梢。 
  柳戒翠和堕月不察他就在头顶,反而急速地离开。 
  “我本以为——玉崔嵬会救你的。”一个声音在旁边轻轻地说。 
  圣香半死不活地半挂在树上,“可是本少爷却知道你喜欢伏击,喜欢躲在旁边等机会。李陵宴啊李陵宴,你是那种喜欢搅浑水,然后等机会的渔翁……”他一辈子没受过这种被剑割得满手鲜血的“重伤”,自觉已经快要死了,“痛死了……” 
  “没有人救你,很遗憾我就要杀死你了。”李陵宴并没有躲在远处,他就站在圣香被反弹上的那棵树背后,不是故意的,的确是凑巧,“我很期望能够杀你,死里逃生的奇迹刚才发生了一次,你已经很累了吧?”他慢慢地举起手中很普通的弓箭,小小的箭尖对准圣香的背心。 
  “救命啊——”圣香却扯起嗓子喊起来,“杀人了——救命啊——” 
  李陵宴微微一笑,缓缓地开弓——他的手指没有痛感,因此他的弓往往比常人拉得更刚猛,“没有人会救你的。” 
  “你干吗要杀我?你嫉妒本少爷的风流倜傥?”圣香喊了一半,突然改口问。 
  “你、‘白发’、‘天眼’、江南丰、清静道长……还有碧落宫宛郁殁如、宛郁月旦,都是我很期待能杀的人。”李陵宴含笑,“何况——我听说你是杀死我爹的凶手的儿子。”他话说到此处,弓已经开满,“我答应过双鲤不杀毕秋寒,他在你身边死了——难道是他知道了你什么秘密被杀人灭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杀了你给毕秋寒报仇。” 
  “你很爱家人,孝顺父母、疼爱妹子,还对你没用的大哥很好。”圣香笑眯眯地说。 
  “我只不过像看守着肉骨头的狗,拼命地保护属于我自己的一点点东西而已。”李陵宴柔声说,“无论是谁伤害到属于我的东西,我都要咬人的。”他的目光分外明净,他并不是骗人,一字一字说出来的时候,温柔清晰得像对情人的低语,“我只有这一点点野心,你怎么能不成全我?” 
  圣香凝视着他的眼睛。李陵宴的眼睛清晰而好看,圣香的眼睛带着一抹琉璃似的寂灭的光彩。这两双眼睛对视的时候,仿佛宝石触及了宝石,闪烁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是为了不想让他们为你难过吧?”圣香突然说。 
  李陵宴扣弦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你一直都很聪明,从你煽动玉崔嵬反叛开始,我就知道你很懂得如何看破人心。”他柔声说,“只不过难道你还想说动我反叛我自己吗?” 
  圣香些吐舌头,“我很想,但是如果本少爷连李陵宴都能说动,那简直可以直接摆个摊子,上街专门给人说情去了,保管生意兴隆,上面还挂个招牌‘说动李陵宴后悔自杀的金口玉牙’。”他边说边比画,表情逼真得像他真的开了个摊铺一样。 
  李陵宴笑了,“你很有趣。”他说到“趣”这个字的时候手指一松,一支长箭满弦射出,“嚯”的一声轻响,自下疾射圣香的后背。 
  圣香真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箭来,“救命——”他除了大叫救命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啪”的一声,一只白生生的手临空而来,抓住了这支要命的箭,一个人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闪?” 
  李陵宴露出微笑,“你毕竟是关心他的。”他收弓、揽箭、徐徐而立。 
  来人一身蓑衣,头上还戴着树枝编就的草圈,看起来就像个野人。但看那蓑衣野草下露出的晶莹漂亮的肌肤,还有那胸口坠泪一般的珍珠坠子,此人容貌依然残懒艳丽,正是玉崔嵬。 
  他仿佛在旁边已经看了很久了。 
  直到圣香真的势危,他才不得不出来。 
  “我这里好痛,痛得我全身都没力气了。”圣香苦着脸举起他重伤的左手,“我快要死了。” 
  李陵宴歪着头看他的左手,“但是它已经不流血了。” 
  “呃?”圣香自以为重伤,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左手,那手上伤势虽然严重,却已经收口结疤,根本不流血了,“啊?好了?我还以为要流血流到死,可是还是很痛,痛痛痛痛。”他握着左手嗷嗷叫,“我快要痛死了。” 
  “那一点小伤不会死的。”玉崔嵬站在圣香身边,柔声说,“若不是为了你,李陵宴就是在我面前杀一千一万个人,我也不会在乎的。”他话里的柔情让圣香头皮一炸,想也没想地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去去去,本少爷不要你这种好心, 我还怕被你身后那些仰慕你的男男女女分尸。” 
  玉崔嵬笑了,回头看着李陵宴,他也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杀气,只柔声说:“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听他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话里的深情和对圣香说的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对旧情人说话。 
  李陵宴的袖袍在风里飘拂,“不太好,但也不太坏。” 
  “坏得想要我杀你吗?”玉崔嵬笑得盈盈脉脉,“陵宴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像你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枭雄,真的是很奇怪的事。上山以来我有六次机会可以杀你,都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陵宴叹息:“我居然有六次机会让你动手,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你很喜欢死。”玉崔嵬柔声说,“我何必让你死得那么如意、那么舒服?那样我不会开心的。”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在这大明山看着你自己死,就算有别人要杀你,我也会救你的。” 
  “没错没错。”圣香在旁边拍手笑,“我也是这么觉得,小宴很喜欢死。”他笑吟吟地看着李陵宴,“有人曾经对我说,如果想要死的时候,大家都不会伤心,一个好办法就是让自己成为坏人。小宴啊小宴,你是一个很会骗人的男人,但是骗不过我们。” 
  玉崔嵬柔声细语:“你只不过是个很大手笔的、很会骗人的男人而已。”他下面加了一句,“我喜欢。” 
  李陵宴看了圣香一阵,又看了玉崔嵬一阵,“是吗?”他很狡猾地抵赖,“我不知道。”他柔声说,“我说过我只是拼命保护肉骨头的狗而已……” 
  “小宴啊。”圣香给人起别名的恶劣习惯没改,只听他说,“你想代替他们承担所有的罪过然后死。想报仇的人是你吗?想称霸江湖的人是你吗?要挖人心的人是你吗?甚至小毕死了,真正想要报仇的人是你吗?因为你知道你会很痛苦地死,所以你……纵容他们的欲望、你替他们杀人、你替他们称霸江湖、你替他们挖心、你甚至还想替你妹子杀我给毕秋寒报仇!”他慢慢呵出一口长气,“小宴啊,因为很短暂,所以你纵容。借此成为一个坏人,然后没有牵挂也没有遗憾更没有人伤心地去死——你是一个好人,做的却是大坏蛋的事。” 
  李陵宴默然,过了一会儿笑了笑。“圣香果然很懂人心……不过大坏蛋就是大坏蛋。”他柔声说,很亲切很和气地说,“你可以同情我。” 
  “我一直都很同情你。”圣香眼中炯炯闪烁着琉璃般的光彩,“如果你所爱的人的欲望简单些、平凡些,或许你就是个人人称道的圣人。” 
  “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可以在发生以后说‘可惜’。”李陵宴微笑,“你不一定懂……人在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来。” 
  “我懂的。”圣香凝视着他,“而且……我的很多朋友都是懂的。在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他爱着这世上最清雅的女人,当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时候,他选择了为朝廷劳悴而死。我并不觉得他很伟大,只是人在将死的时候,做的都是自己认为最重要、最想要完成的事……当进行选择的时候,无疑是最痛苦的时候。我也——选择过——”他看着李陵宴,“我上大明山并不是为了杀你或是抓你,只是希望你也知道,这世上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我是——能够了解的。” 
  “我也能够了解。”玉崔嵬一边含笑,“陵宴和我都很自私,只关心自己的心情。” 
  圣香笑弯眉,“如果小宴重视的人也那么关心百姓的话,他一样也会很关心的。”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说我很同情小宴。” 
  “那又怎么样呢?”李陵宴微笑, “大坏蛋就是大坏蛋。”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圣香慢慢地说,“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因为我觉得我们是相同的人……” 
  “他说什么?”李陵宴有趣地眨眨眼。 
  “他说——不要为别人——而决定了自己一生的事。”圣香低声说。 
  李陵宴的身子又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人可以不为死人活着,却免不了要为活人活着。”圣香慢慢地说,“这是谁也逃不了的桎梏。可是……不要以为一厢情愿纵容别人,为别人辛苦,为别人好,就是会让人获得幸福的手段。人和人之间并不是因为索取和付出而纠缠不清……人和人之所以喜欢在一起……是因为在一起会欢喜会快乐……会爱着人和被人爱着……如果你不欢喜不快乐,如果你只有付出而没有获得,如果你为别人吃了太多苦……”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李陵宴, “那么你们在一起就是不幸福的。幸福快乐是一种大家的东西,只有你一个人付出、只有你一个人不快乐,你说他们会快乐吗?你为李家人付出了那么多,杀了那么多的人,你们……快乐了吗?” 
  “你很会说话。”李陵宴微笑。 
  圣香也微微一笑,“你的脸色好白。”说着他继续往下说:“我只是想问你能不能做回你自己……人的寿命有长有短,要真正死而无憾、不去害怕它——只有在你活着的时候能坦然能无憾,就像小毕一样。他虽然突然死去了,可是我相信他死得并不悲伤。他这一辈子都遵从自己的心,做的都是他想做的事,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能死得坦然,并不需要人人恨你……不是吗?” 
  “你是在羡慕毕秋寒吗?”李陵宴飞快地反问了一句。 
  “是。”圣香凝视着他,“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不坦白的人。” 
  李陵宴没有回答,玉崔嵬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三个人间的气氛诡异地静。 
  过了足足一刻钟,李陵宴缓缓举起手中小弓,搭上一支短短的木箭对准圣香的心口——开、弓。 
  圣香并没有动也不想躲。 
  玉崔嵬一边看着,一言不发。 
  李陵宴的箭搭了很久,没有射出去。 
  圣吞并不看箭,他看李陵宴的眼睛。 
  李陵宴并不看圣香,他看自己的手。 
  只有玉崔嵬看着箭尖,那眼色苍艳。 
  “你……能做你自己吗?”圣香终于开口问。 
  那声音在暮色浓重的山林里像幽异的游鬼。 
  李陵宴搭箭凝思了很久,“不、能。” 
  圣香默然,过了一会儿,“自由……确是人生中最奢侈的事。”他喃喃说了一句,“果然……对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李陵宴说出“不能”之后一脸笑意依然,“什么事?” 
  “你猜到杀死你爹的凶手是谁了吗?”圣香低低地问。 
  李陵宴眼睛也不眨一下,“嗯。” 
  “谁?”圣香问。 
  “屈指良。”李陵宴依然眼也不眨一下地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圣香一宇一字地说,“他现在是燕王爷世子赵上玄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李陵宴好看的眼角微微上扬。 
  “你我合作,杀屈指良、灭燕王党。”圣香低声说,一字一字重逾千钧。 
  李陵宴望了一眼手中的木箭,“联吴抗魏?我有什么好处?” 
  “不与我合作,你杀不了屈指良。”圣香说。 
  “你想为毕秋寒报仇?”李陵宴慢慢地说,“我明白了……合作——可以。”他突然之间一口答应,“不过我有两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把唐天书还给祭血会,此人足智多谋,也是想事情的一把好手。”李陵宴说,然后笑笑,“第二……我只和你圣香合作,其余之人我统统不计在内。” 
  “别人的命……不如圣香?”圣香叹了口气。 
  “这世上花鸟鱼虫、走兽猛禽,每一种生物都是可爱的。”李陵宴慢慢地说,“就是人最无用……它实在太多了……” 
  圣香又叹了口气,“你只要和我合作杀屈指良就好,至于其他,还是少想为妙。” 
  李陵宴粲然一笑。“和你圣香合作,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和你李大魔头合作,表示本少爷要抛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名声。”圣香翻了个白眼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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