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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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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的后现代生活7
  查水电表的电梯女工阿娣上门。她瘦成一片,腰围不足一尺六,可能更小,几乎可以寄存到肥胖妇女老马身上。她穿一件有广告字样大汗衫,拿一只手电照照,对叶如棠提醒道:“叶老师,不得了,侬这个月水电费蛮厉害哦!”她是大楼物业委托兼职,比较会社交,对各家各户琐事了如指掌。
  叶如棠慌张哦了一声,赶快拿老花镜,前去核对。核对无误后,她叹气道:“是哦,家里不是多了一口人嘛。”说完瞥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宽宽。
  阿娣一边记账,一边赞同道:“小孩子比大人一点不讲节约,阿拉女儿10岁一天到晚要洗三个澡,又是电视、电脑,动不动就开空调,真是烦心得要死。”叶如棠连连表示同感,很无奈地摇头,并且压低了嗓音道:“都是这样,大手大脚,洗澡洗半个小时,你说哪有什么可洗的?小家伙还脾气大得很,你讲一句都不行。”然后,又谈论利率调整,电视里说市政府出台了阶梯水电价位的事。宽宽实际早听到了她俩咕唧咕唧的议论,声音细小但觉得分外刺耳,故意将电视音频调至很响。这男孩讨厌姨妈糊里糊涂不分里外,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忘记阿娣和灰带鱼背后对她说三道四了?
  查完水电表,阿娣走了。临走又提醒叶如棠机关大院洗澡时间改到二、五两天下午了。叶如棠赶紧用钢笔记录下来,写在一张纸条上,用磁石吸贴在冰箱显眼处。她边写边嘟囔:“幸亏阿娣提醒,不然错过了。宽宽,明天下午我们去洗澡!”
  宽宽不满哼了一声,答道:“我在家里洗!”叶如棠道:“家里洗不干净,再说澡票不用作啥?”姨妈单位别的丰厚待遇没有,只有大院公共澡堂,既沿袭了价廉实惠的传统又照顾群众的卫生习惯,叶如棠每个月可领澡票若干,按照规定时间前往澡票痛痛快快一洗。所以,每日姨妈在家仅是几分钟小洗,或是局部地区小洗,而每周两次赴澡堂则是大洗。一洗就是两小时以上。尘埃颓丧之气荡涤,洗完了,脸上红扑扑地走出,上下通透。去公共澡堂洗澡实在是姨妈生活中一年四季不可或缺的仪式。尤其在水电费用日益增长的今天,洗澡是列入她议事日程的大事。头发湿淋淋的姨妈,浑身带蜂花牌檀香皂的香气,眉宇眼角透出快活透了的舒坦,再顺路去食堂买些包子饺子之类带馅儿面食,回家配上自制小菜和汤做晚餐,姨妈说公家食堂的卫生不含糊。本院民风保守,要是哪天服务环节有波动,早被群众吵闹到党委去了。
  还有,澡堂旁边理发店也还价钱公道,可以顺便消费一次。
  宽宽这年纪的孩子哪晓得钞票的分量,哪晓得精打细算。姨妈凭专业“职称证书”在上海图书馆办理一张借书证,中文外文通用的那种,夏季使用率是大大的高。每天一大早赶在太阳暴晒之前,她就骑着自行车,带上一大瓶凉白开,直奔图书馆阅览室,找一个靠近窗子的座位,浏览各种读物,想看什么看什么,看累了还可凭窗远眺,欣赏天空云朵。中午,简单吃个快餐什么的,一直呆到下午该死的太阳下班,她再回家烧饭,不仅打发了宝贵时光,止住那种内心的空虚和没有着落,同时乐享伏天里空调的舒适,节省了自家电费,两全其美。
  这回宽宽来了,不单单是不肯和叶如棠同去公共浴室,更不肯去图书馆,他一个人在家从早到晚空调总是呼呼呼开着,还全天开电视,看不看的他都开着,眼看电表疯了似的紧跑,怎么不让人挖心掏肺地疼?
  姨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宽宽早看出来了,偏怄气,成心就不答理她。不管说到别的什么事,转着转着,就回到鸡毛蒜皮的破事上。叶如兰在电话里叮嘱过,姨妈分明是苦度更年期,不许和她较劲。再说妈妈不是没给姨妈钱啊。本来没指望姨妈供养他吃白食,来时带了生活费,路费,还有打出很多富裕,以防万一。叶如兰的至理名言宽宽现在印象特深刻:“儿子,钱能防身,可以让人处变不惊!”姨妈被钱闹得惶惶然,他是看到了。
  “你长大当银行行长好啦,我只管取钱!”叶如棠气呼呼道。
  “光省也省不出一个百万富翁,我要热虚脱了,不开空调怎么喘气儿?”“我妈够心疼你了,好像阿拉伯的神灯,在你需要的时候一摸就亮了。”宽宽没大没小顶嘴道。
  叶如棠按下心头火气,本想骂他两句,张了张嘴,只没了声音。她想到这孩子原来挺乖的小绵羊,如今青春期变成白眼狼,古古怪怪,少惹他。
  叶如棠还有另外一台兰岭牌窗式空调,就是舍不得装,一直闲置在角落。她找了一块格子花布权当桌布,铺在上面当小茶几用。逢人打听谁家要二手货,开价又开得不如意,瘪着嘴喊吃亏,来去总也不能成交。日久天长这当初金贵的玩意儿,越来越没人要了,卖不掉丢不掉,若是装在小房间的窗上,好端端的塑钢窗子,挖一个方洞,她又舍不得,鱼与熊掌她要兼得。
  上海热得好似蒸笼,不开空调晚上洗了三次澡身上还是熨斗似滚烫,宽宽说,太热了,姨妈就摇动着蒲扇说,多喝水!……深呼吸,心静自然凉!
  有一天半夜,宽宽热得爬起来冲了2次澡,喝了5次水,还睡不了。墙上老挂钟打了几声响,已是凌晨2点多。他隐隐约约听到姨妈鼾声起伏,可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动静,推开门一看,哇——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抚摸着他,真舒服啊。想想不是做梦,不对头,好啊,原来姨妈趁他睡了,竟然自己偷偷开空调。看她滋滋润润的睡相,这也太过分了!
  宽宽电话的小报告,让叶如兰心疼儿子,憋不住起急,她冷嘲热讽道:“姐,你真是个女版葛朗台!”不过,她只能采取忍的态度,谁让你得求人,哪怕是亲骨肉。
  一台老式雪花冰箱、春兰洗衣机她都舍不得更新换代,非等到老东西寿终正寝。冰箱早已苟延残喘了,制冷系统与姨妈的火气,形成死对头,东西越多它越怠工,越天热它越病病歪歪。拒绝容纳主人的鸡鸭鱼肉,剩菜剩饭,无奈至极的姨妈,想出了一个少花钱且少浪费的办法——每天晚餐提前,夜里加餐一顿,把剩菜剩饭装进肚子里,是最不蚀本的。于是,每天看完了韩国电视剧,熬夜熬得够钟点了,姨妈就去厨房里开煤气,加热剩菜剩饭,而后,乍着油乎乎的手赶紧叫道:“宽宽,快来吃点东西吧!”常常在夜晚,搞不清时间,宽宽听到房间呼啦呼啦乱响,他在睡梦中睁开眼帘,蒙眬中,居然见到了姨妈,她是笑容可掬的,向他张开胳膊,像一张棉被一样温暖。
  喊了又喊人没来!


  叶如棠一个人兴味索然地吃,边吃边看电视,一下子换一个台,就没一个让她感兴趣的节目,特别是看着剩馄饨、剩鸡块还是吃不光,天热冰箱放不进,扔了又可惜,更让她心烦,终于怨艾地把电视关了。她突然觉得宽宽这孩子很可恨,就不知来体谅姨妈,和她一起抢救损失,在这里吃,在这里住,把这里不当个家?她气呼呼地傻坐着,看着大挂钟,坐到12点,忍不住大声喊:“宽宽,你起来——”
  醒来的宽宽,靠在门上看到餐桌上的碗碟。宽宽揉着眼问:“干吗?”
  姨妈油滋滋的嘴巴很鼓,说:“剩了这么多东西,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全吃了吧?”
  宽宽困死了,不耐烦说:“我不饿!深更半夜鬼才吃哪。”
  姨妈生气道:“什么,我成了饿鬼了?哼,要不是为你做好吃的,我平时很少烧这么多!”
  “你不愿烧拉倒,别动不动老说为了我。”
  “咦,说这话真没良心!”
  “吃不下算了,你不喊着减肥嘛,人干吗当垃圾桶?!”宽宽关门倒去睡觉。
  他可不想自己变成一个食品垃圾桶。姨妈胖的胳膊真是粗,像粗大的绳索,箍在桶上。
  姨妈实在太爱说话了,太爱说话就发现宽宽太不爱说话。她每天只顾着自己说说说,叽里咕噜不停,你爸你妈又来电话了,说要管好你学习,你每天都要刷三遍牙齿。说你每天必须喝牛奶。说你要学好,现在社会这么乱,千万别早恋,学那些不听话的同学,动不动就跳楼,跟你妈拌嘴那么小的事都想不开,以后怎么到社会上闯。
  宽宽不爱说话,喜欢用笔画画儿,每天画速写,好似一本速写日记。好了,可笑的姨妈成了他最好的模特。昨天,他下楼买牛奶,看到楼下超市里有一套绘画笔,跟姨妈指指,姨妈竟说,等你妈来跟她要钱。她一直嫌小孩花钱多。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8 
  突然有钱了,究竟买电脑还是干别的哪?
  叶如棠拿着小本认真算了一笔账。姨妈的财产状况大家心里有数。离婚之后,她除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打了两个箱子,沈阳所有财产两室一厅房子、存款一概留给了丈夫。原本她在沈阳时,单位科技进步奖励赢得了不到一万元的奖金,也留给了女儿,说是作为日后教育、结婚的资本。除此之外,可以说叶如棠两手空空回到上海。
  她嫁给吴汉时渴望旅行结婚一把都没兑现,没钱,照片也没几张,一丝丝浪漫的记忆都没留下。自从回上海进到那个大院,她依靠工资生活,这工资仅高于一般工厂职工一点,脑力劳动者当时还不算是工人阶级劳动人民。此外,如果她参与了一次主要研究课题,担任合作者,不管合作者干了多少活儿,她可以得到起码的一百元奖金补贴。前面说过她工作性质是国家机密,改革好像没给她带来太多实惠,挣钱都是死工资,所以对捞外快,早早死了心。说起来,怪她组长死心眼儿,别人搞的课题组后来还不是与某些企业眉来眼去的勾搭,暗中让她帮忙,为了堵住她的嘴,时不时也给她200元当做分红什么的。叶如棠父母本来经济条件尚好,可母亲辞世后,父亲再婚找了善于烹调的宁波老太,并且认为大女儿嫁过一回人了,不愿她回娘家来蹭吃蹭喝。这样,叶如棠只能彻底吃自己的。她在退休时,每个月拿1500元,扣除了房租、水电、煤气零七八碎,留下300元左右饭钱后,起码有200元纯收入可送进银行。这几个钱在大多数上海人来说,简直不叫钱,但是叶如棠每个月要上一次储蓄所存款,她排在老头老太的堆里,谁也不理睬,很像一个了不起的女强人一样,可不是,叶如棠在邻居眼里是个富婆,无牵无挂没负担,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显得容光焕发,别有一种自信自立的神采。
  那年春天,也就是世纪之交的2000年,来的特别早,从大年初一开始下了春雨,到了十五还都没暖和的意思。叶如棠过年就缩着手脚犯蔫,等银行上班,愁眉苦脸举着伞排队,这次是取钱,不是一张张的取,而是全军覆没。因为单位分配房子私人要买下,每个人至少拿出6万,加上装修,最少1万。你嫌贵,有人还说有赚哪,这钱,跳楼卖血也是要掏的,不然过了分房末班车更惨。房价就是血淋淋的商品价,不买,晚年真要去马路上睡了。
  叶如棠一辈子的积蓄转眼间就不见了。存折上的密密麻麻的数字好像小学生做过的简易算数习题,一如她的爱情都是初级的恋爱习题。
  这下,陡然拿到妹妹给一大沓钱她心情很不平静,她有了这笔外援的钱,加上王寅大给的数目,原来打算退回去的,现在不退了,自己在凑上一些,现在完全可以买一台品牌电脑了。也就在这一刻,鬼使神差般从脑子里碰触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就是这个念头,在叶如棠选择上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她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用好和不好不能判断她和老王的关系。冥冥之中,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她后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下了一个赌注,赌了一次。当时她信徒般的虔诚,希望这个钱不是立即花掉的一笔钱,而是上天给她的机会,是即将投入新路程的第一桶金,第一只下蛋的母鸡。她要抓住机会让钱生钱,抓住改变未来的可能性。假如事情真像她想象的那样,姨妈退休后的日子就要重写。可问题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和智商在爱情上没帮忙,在赚钱上也没帮忙。
  叶如棠拉开抽屉再次拿出那只戒指。王寅大去香港带回的礼物,她想起王寅大很少送给她礼物的,他本人尽管在深圳出入豪华场所,一掷千金,那都是公家的钱。他的钱和身子,都定期如数上交公粮,给老婆的。这戒指她抵死不要的那天,让他难堪了,所以便留下。叶如棠不需要什么项链戒指,偷偷戴在手上照镜子几次,放在无名指、中指,哪只手指都不像,别扭。她大致了解,金戒指是很贵的,至少上千元,所以不能平白无故收他的东西。叶如棠认识王寅大的时候,是她生命最灿烂的一段,她有着绚丽开放的身体,走向年老了,她刻骨铭心记得,这个男人陪她灿烂开放过,哪怕是很短。这戒指好像一个句号,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的一段关系的句号。
  她现在退休走出大院后,方才知道自己多么穷,这穷在现在,比什么都刺激心灵。受了多年金钱如粪土的教育,叶如棠本来把理想感情看得比天大。她鄙视过金钱,可是,因为她没有拥有过巨多的金钱,她的鄙视很容易让人误解,甚至遭人鄙视。
  多少年以来,叶如棠吃最简单的食物,穿看似雅致而实际最便宜的衣服,过着有尊严的日子。可她忽然惧怕老年的穷,那无疑是黑暗的,无助而凄凉的。她为了自己伤心,这世上没人像自己这样爱他,这几十年来,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好像应当细嚼慢咽品味一生的东西,却被他几大口就吞咽下去,来不及品出滋味就排泄了。他眼里大学时代那个家境优越、叫叶如棠的姑娘,如今又老,又落魄,穷的不仅是感情,还有物质。
  叶如棠突然一阵丧魂落魄,她想哭。她握着那个戒指,滑落到地板上,她几乎匍匐在地上,痛苦地蜷曲成了一团。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9
  宽宽发现姨妈耳朵有特异功能,她能鉴别电话铃声,只要电话铃声一响,她便像一位熟悉自家宠物狗叫的主人,支棱起眉毛,略微听片刻,道:“慢,是本市的,找我的!”然后自己接听。或者歪着头,胸有成竹判断铃声,叫道:“你的你的,长途!”别说,往往都让她说准了,真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后来他发现这样的规律有点一成不变,家里就俩人,来电不是找姨妈叶如棠的,就是北京长途妈妈来的、国外长途爸爸致电宽宽的。姨妈与外界联系不多,电话少有外地长途,本市都很少,所以她的电话费少极了。这个月电话费单上只有几块钱。
  不过,她时常在等电话,等长途,中国的王寅大和美国的女儿。她是不会忘记的,王寅大不仅以1的编号——1月也是王寅大的生月——蛰伏在叶如棠的电话中,而且是她与异性朋友中惟一的重要分子。宝贝女儿雪娃则是2号。
  1、2号极少向她发出信息,好像在遥远的宇宙。
  她的电话机旁还用毛笔字写道:
  美国长途电话每分钟2。6元。节假日优惠时间等。
  自然,姨妈没手机。她家那台老式电话都落寞得不怎么出声,要手机有什么用?再说,手机是要花钱的,明明家有电话,何必再置办个手机,多一种毫无实际意义的消费?移动电话,顾名思义,是那些在移动中赚钱的人使用的通信工具,他们越是移动,越是有钱,越打电话越来钱,咱既不移动,又不赚钱,要它干吗?姨妈这样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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