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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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病毒。

　　周冰那年十七岁。

　　在这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他对这种病毒是一无所知。

　　因为是周冰当时的班主任告诉他这个结果的，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位年龄偏老的略微有些神经质的班主任，记得他当时的衣着表情，记得他当时严肃的神情，记得他当时言谈的大概内容。

　　那是一个稍微有些闷热的傍晚，周冰吃完晚饭就马不停蹄的来到教室，立即扑在那似乎永远做不完的习题上。正当他全神贯注于一道数学解析题的时候，班主任来到他的课桌前，对他说有件事情想和他讨论讨论。于是他便尾随班主任来到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在自己办公的位置坐定之后，立即拿起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然后吐出一大口白烟，然后示意周冰在自己的对面坐下。周冰发现班主任当时穿着一套灰色西装，里面穿着件白色衬衣，脖子上拴着一条灰色领带，头发油光明亮整整齐齐，但是周冰依然看出他面颊的浮肿、眼神的呆滞，而且他好像心事重重。

　　待周冰有些诚惶诚恐的坐定之后，班主任掐灭手里的只吸了一半的烟，抬起头，用手摘掉眼镜，对周冰说：”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周冰的确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但是他想着自己最近的学习状态一落千丈，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也许，班主任就是冲着自己最近糟糕的学习状态来的吧。周冰感觉班主任对他其实一直很好。

　　“这段时间，应该说这个学期，比起上学期，你的成绩是差强人意。我知道你在不停的努力，想争取回到以前的状态。你的潜力很大，我希望你能够继续努力，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是，”班主任顿了顿，干咳了一声，说，”我今天要跟你说的，其实是与你的学习无关的事情。”

　　听到这话，周冰的心里顿时舒坦了半截，但疑问同时涌上心头：”那老是今天要跟我说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以前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你又必须知道这件事情，尽管这似乎对你有些不公平。”班主任的脸在目光灯的强烈映射下显得似乎有些惨白。

　　这样的表情反倒使周冰有些不自然，他连忙问着：”是不是我最近真的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呢？对我来说对你来说对班集体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呢？”

　　“你以前有没有什么身体疾病的记录呢？”

　　“我？生病的记录？我隐约记得从出生到现在为止，住过两次医院，每次都是十天左右吧，至于是什么病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现在直接告诉你吧，前几天学校不是组织一次体检吗，体检报告都出来了，我们班有几个同学的身体检查有问题，你是其中之一。”

　　周冰听到这句话后有些诧异，他连忙问着：”我不知道啊。有什么问题啊？严重吗？是什么问题啊？”

　　“你的身体检查有问题！直接点说，是血液检查有问题。你是乙型肝炎病毒携带者。”

　　“什么？什么乙型肝炎病毒？什么是乙型肝炎病毒携带者？我不懂！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毒，以前也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病啊。”

　　周冰这样的回答着。班主任的心情似乎有些释然，”哦！你不知道就好。我今天叫你来就是告诉体这个结果的，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不要随便对别人说。我相信你以后会慢慢知道有关这个病的一些情况的。还有，我估计你的家人对这个事情也不知晓，你抽个时间吧，就这个星期六回去一趟，把这件事情跟你的爸妈说说；看你最近学习状态欠佳，顺便放你两天的假，回去了要休息好啊。身体重要！也许，我自己也有毛病吧！”

　　不就是生病吗！不就是身体内有一种病毒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病就赶紧治疗，然后就会马上好起来的啊。周冰这样想着。还有，班主任最后说也许我自己也有毛病吧，是什么意思啊。但是因为这，在这临近期末的紧要关头能有两天的假期，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周冰甚至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与他同在一个学校读书的哥哥，只是在约定那天和哥哥见面的时候对他哥哥说，他准备这个星期六回家一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说。

　　周冰的哥哥忙于备战即将来临的高考，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回家，只随便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向家里讨点生活费什么的，比如带点家里的特色小吃什么的。

　　的确，在这之前，周冰对乙型肝炎病毒这种病毒，没有任何的了解，哪怕是最基本知识的了解都没有。他的家在农村，他的爸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但是当他回到家中，把这件事情轻描淡写的告诉他爸妈的时候，从爸爸顿时惨白的脸颊和惊慌失措的眼神中，他隐约觉得这种病毒的危害。

　　就在那年的寒假，他的一个表哥，刚刚事业有成，并且刚刚拥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却因为被查出罹患肝癌，医治不到三个月，最后还是无可挽救的离世，年仅三十岁。

　　因此，似乎是在瞬间，周冰知道了这种病毒的厉害。

　　原来它是可以在无形中传播开来的病毒。

　　原来它是可以最终制人于死地的危险病毒。

　　原来它是迄今为止人类无法杀死的病毒。

　　于是，在爸爸妈妈的反复鼓励和叮嘱下，周冰一边学习一边治疗；但是迫于强大的经济压力，并且周冰在日常的学习生活中也没有感觉受到病毒的影响，治疗被迫中断到最后不了了之。

　　然后在高三，学校又组织进行了一次体检。这次周冰只是简单的测量了身高体重和眼睛视力等，并没有安排进行抽血检查。然后他参加了那年的全国高考，然后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这所大学，然后顺利的进入了旅游管理系，进入了现在的这个班级。

　　其实后来，周冰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所学校这个院系这个专业。

　　在他刚进入这所大学的时候，学校又组织了一次全校范围的新生大体检。

　　周冰清楚地记得当对自己在得知体检的时间和地点后的六神无主，体检前的惊慌失措。他多么的希望自己也和其他的同学一样健康，能够坦然的走进体检现场，坦然的接受医生的抽血检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健康，不能像其他的同学一样泰然自若。他看到学校派发的书籍《学生守则》中有关身体检查的明文规定，而这些规定可能阻碍他即将开始的大学学业。

　　在这个新的环境里，强烈的读大学的渴望使得他的心理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冰不想梦想在刚起步的时候就破碎，他要想方设法通过这一关。

　　周冰采用冒名顶替的手段如愿通过大学的第一关。但是因此，他内疚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欺骗身边的同学。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一个病毒携带者，这种病毒会传染别人的，而且会在不经意间就互相传染。同时，他看到了隔壁宿舍的一位同学，因为被检查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遭受了许多莫名而异样的目光。也因为那位同学，周冰才发现，原来学校里的关于体检的规定也并不一定的是硬性的规定，招人待检似乎是没有必要的。但那位同学，因为被得知是HBV病毒携带者，在后来的大学三年的时间里，几乎是独来独往。周冰觉得自己看他的眼睛都有些稍微的异样了。

　　周冰在心里诅咒自己。

　　周冰最终还是有些庆幸。对照他，也许自己偷梁换柱的做法是对的。

　　然后，他兴高采烈的真正的开始了真正的大学生活。

　　然后，周冰认识了吴蓉。

　　然后，周冰认识了石晶玉。

　　然后周冰认识了谭蓉。　。　想看书来

八、
周冰在等待。

　　周冰喜欢等待。周冰喜欢等待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没有结果誓不罢体。

　　他在等待桃花源饭店即将来临的招聘，他在等待着去宜昌实习的那一天，他在等待他所有的梦想成真的那一瞬间。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焦急。

　　周冰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孩，或者说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大人的身躯，但是却拥有一个孩子般的心灵，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憧憬，充满好奇，充满渴望，充满期待。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在这杂乱无章的思绪里，周冰的哥哥打电话来询问他实习的相关情况。

　　此时，他的哥哥在中国的东北，在吉林市，在一座具有鲜明的山水风光特色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的魅力城市里，继续着他大学最后阶段的学习和生活。

　　因为松花江流经这里，所以它有着‘江城’的别称。它还有举世闻名的自然景观‘吉林雾淞’；吉林雾淞以其”冬天里的春天”般诗情画意的美，同黄山云海、泰山日出、钱塘潮涌一起被誉为中国四大自然奇观。

　　吉林雾凇之美，美在壮观，美在奇绝。

　　黄鹤楼是蜚声中外的历史名胜，独特的地理位置及流传至今的诗词、文赋、楹联、匾额、摩岩石刻和民间故事，使其成为山川与人文景观相互倚重的文化名楼，素来享有”天下绝景”和”天下江山第一楼”的美誉。

　　吉林是北国江城，雾凇是它的特色。它却不具备北方的豪放，它很瘦小，经不起脚步的丈量；它很冷酷，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武汉是南国江城，黄鹤楼是它的标志。它却不具备江南的婉约，它很强大，它很热情，它很包容，它海纳百川般的容忍着万千水流或安静或汹涌的经过身边而毫无怨言。

　　其实，周冰认为，武汉才是地地道道的江城。又或者说，吉林是北国江城，武汉是南国江城。

　　每次寒假回家见面，周冰就随便和哥哥随便聊一些话题，聊东北大地的严寒，聊漫山遍野的大雪，聊松花江的树挂，聊武汉的酷热，聊似火的骄阳，聊蛇山的黄鹤楼，讨论哪里才是真正的江城。

　　周冰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这个城市，或者是爱上这个城市；喜欢长江，喜欢汉水，喜欢黄鹤楼，喜欢晴川阁，喜欢东湖，喜欢这所学校，喜欢这个班级，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只要是与这个城市有关系的东西，他都喜欢；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置身其中，慢慢的培养出来了感情，让他对这个城市爱不释手；置身其中，他感到非常的惬意，非常的自由。

　　周冰实习的事情，在寒假期间，在家里，在全家人团聚的时候，他都有对家人提及过；因此，哥哥打来的这个电话是询问，更是关心。这种关心简单而直接，真实而亲切。而周冰，在经历此前的波澜起伏之后，心情相对镇定了，在电话里面，他没有对哥哥说，他到现在为止，由于某些原因，实习地点还没有着落，他也没有说他可能去的地方是宜昌，实习地点是桃花源饭店；周冰的目的也许很明确，也很简单，他不想让别人为他担心。而他只是准备着换一个环境，去看看周边的世界，去面对一群陌生人，和他们慢慢培养感情，和他们相互友好的相处。

　　哥哥在电话那头回应他说，在什么地方实习，在什么岗位实习无所谓，但一定要在实习的过程中脚踏实地，多多学习多多询问多多协作多多积累；事情是帮助别人做，但是学习到的知识和经验是自己的；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要和他及时沟通。

　　周冰在电话里满口答应，最后心安理得的挂断电话。

　　周冰有没有在欺骗他的哥哥呢？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欺骗自己，他想去宜昌，是因为谭蓉。还是因为谭蓉，只是因为谭蓉。

　　其实她现在武汉，只是她的家在宜昌而已。

　　也许周冰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出其不意，他喜欢南辕北辙；明明知道去了宜昌就加大了和她的距离，很长时间彼此都不能够接触到对方的音容笑貌，都不能随意的谈天说地，但他还是要那样做。

　　周冰没有把这个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告诉谭蓉。他觉得自己很歉疚。

　　而且，周冰还没有把一件事情告诉哥哥，那就是他这次实习前的体检的事件，几天前刚刚进行的体检事件。

　　周冰这次实习前的体检又是找别人代检的。

　　这次实习前的体检与他三年前踏进这所大学这个院系这个专业这个班级之后的体检方法如出一辙。

　　因为周冰知道自己的体检肯定过不了关，过不了关就有可能失去去机会。这可能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武汉，这个美丽的城市。

　　这所美丽的大学，这个亲切的班级，这些可爱的人。

　　他们都是我，周冰的朋友！

九、
雨还在继续下着。

　　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给人一种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气势。

　　这场雨，下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一个星期，说短不是很短，说长也不是很长，只是给人很拖沓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淋湿。

　　是春天来了吗？！是霉雨季节快要到了吗？！

　　不知道！周冰可以肯定的是，宜昌的桃花源饭店真的要来招聘实习生了。

　　这是剩下的机会，这也是他们剩余的几个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至少，这是周冰等到腰酸背痛、手脚发麻、求之不得的机会。或者干脆说，这是他势在必得的机会，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和差错。只有那样，他先前谋划的和预计的一切梦想才能成为真实。

　　梦想总是梦想，与现实距离毕竟太过遥远，太过飘渺。

　　周冰以为这雨会一直不停歇，没想等他一阵午睡醒来，却已经是天开云散，夹杂着寒意的太阳偶尔也露露脸。雨是中午十二点左右逐渐停止脚步的，以至有些地面露出了久违的干燥而苍白的皮肤；但天空隐约有乌烟瘴气的氛围，似乎预示着这场雨还没有达到终点。

　　W老师说好让他们下午三点钟在商学院三楼会议室的。等剩余的十来个残余势力陆续到达指定地点后，桃花源饭店人力资源部的四位领导和W老师也陆续抵达。随着他们的到来，同学们的紧张和兴奋接踵而至；至少，周冰全身的紧张和兴奋像火山一样立即不可抑制的爆发。

　　那五位领导先一一和W老师寒暄几句，然后直接进入话题，当然，首先是由一位领导介绍桃花源饭店的基本情况，其中不乏褒扬和吹嘘之词。同学们则一字排开的坐在他们的对面，除了听，除了笑，就是鼓掌。然后，就是和先前‘汉之旅’招聘时的大同小异的轮流自我推介。

　　在其他的同学做自我推介的时候，周冰在不停的酝酿着等会儿自己将要演讲的内容。他偶尔也听听其他同学的演讲，他觉得他们演讲得都很不错，并且从他们的演讲中找出了某些不足之处，但他也认为自己有信心超越他们。但周冰怎么也不会想到，轮到自己时，他像喝了兴奋剂似的，心突然狂跳不止，刚开始演讲时竟然语塞将近有十秒钟。也许，他真的是很兴奋，想着在不久以后，或者是几天以后，他即将抵达那座他异常喜欢的美丽的城市，有青青的山。有绿绿的水，有古老的气息，有现代的风韵，重要的是还有她的家，有他非常非常喜欢的她的家。这些，怎么能不令周冰身体内的血液在瞬间沸腾？！

　　周冰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却是语无伦次，说的乱七八糟，该说的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该说的他却长篇累牍喋喋不休；而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