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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下)明月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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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我努力地笑笑,说,你去吧。
  许姐知趣地离开。
  我待在沙发上,看着身上,他的衣裳。
  窗外,雨潺潺。
  黄酒入口,喉舌间一片辛苦。
  淋雨后的身体不断地发冷打着颤,骨头却又觉得烧得疼痛;一杯又一杯的黄酒,也压制不住这种受凉后的难受——比起黄酒,我想我更需要一片阿司匹林。
  我冷得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也抱住他的旧衣裳。
  我突然想起了十六岁生日那个夜晚,那个凉生因我受伤的十六岁,我妄图买醉被程天佑从酒吧拎出来的十六岁,那个我第一次在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的大床上醒来的十六岁,我第一次穿他衣服的十六岁。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长大后才知道,上面的美杜莎是范思哲的标志。
  恍惚间,天怎么亮了?我好像看到了十六岁时那片水蓝色的窗帘。
  他突然出现在窗前,二十四岁的他,俊美容颜未经时光的他。
  清晨的风吹过他的白衬衫,柔和的阳光短暂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侧影中,是一种孤独的味道。
  你怎么……在?
  我忍不住问,他回过头来,眼中原本淡淡的孤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暧昧玩味的笑。
  他斜靠在窗户边,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特喜欢我的沙发我的床啊?不是偷穿我的白T恤,就是偷穿我的衬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
  然后,他就笑着走了过来。
  我伸手,他却像泡影一样,消失。
  回头,又见凉生在我身旁,光影忽闪至黄昏。
  晕暗的光,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抱着一尊牌位,坐在沙发上,寂寥的表情,孤单无边,他的手指如同绵藤,轻轻地擦过,那些字——爱妻姜生之灵位。
  我吃惊,凉生?!
  他抬头,看着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般的表情,当他的眸光落在我的“衣服”上时,目光变得暗沉起来。
  我慌忙地想去解释,我说,陆文隽在我们家!我就跑出来了!我淋了一场雨!我无处可去我……
  转瞬间,他也消失了。眼前,只是巴黎冷冷的雨夜。
  脑子里突然反反复复起那一句话,安德鲁装酒疯时的话——姜生,我爱的女孩,她心里有了别人!
  这也是你心底的话吧,凉生。
  程天佑,终究是我和你之间躲不过的,这个名字始终潜伏在我们最脆弱的神经处,躲不开,逃不掉的。
  你从不责备,却很介意。
  果然,爱情里,一次背离,便终生是叛徒。
  我苦笑,抬手,喝下最后一口酒。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这丫头,还是很好的雅兴嘛。
  126自己的女人不碰,迟早都是留给别人碰的!
  周慕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这冷雨夜里的各种幻觉里不能自拔,抬头,却见房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我一惊,你怎么……
  周慕的眼睛从茶几上的酒壶挪开,没看我,看了看身后,有些嘲笑地对身旁的人说,果然是在这里!给你那可爱的弟弟打个电话吧,别让他风雨满城地跑来跑去傻找了!他的女人……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陆文隽在他的身旁。
  陆文隽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勾,若无其事地给凉生拨打电话;这不动声色的笑意,在我眼里,是莫大的讽刺。
  我浑身发抖,说,你们出去!
  话音刚落,许姐跑了下来,一见这阵势,她吃惊地捂着嘴巴,转身似乎想去楼上打电话求救。
  周慕的人挡住了她。
  周慕抬眼,看到许姐,微微一笑,说,深夜打扰!真是抱歉!你不必着急跟你家主人报告,我们也只是老友叙旧。
  他坐下身来,我往后靠。
  他搓搓手,笑,凄风冷雨,黄酒一杯,好意境呐。怎么,你在想程家大公子?我不说话。
  周慕叹气,说,无论你想与不想,都已经没什么意义。
  他说,昨夜,我就已经将你和凉生的喜帖,发回国内,通知了各位亲人,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
  我说,你疯了!
  周慕拿出喜帖,和蔼得像个长辈,对我说,你瞧瞧,婚纱照还处理得像模像样的!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上面的字让我呆住了——新娘,姜生。新郎,程天策。一同的,还有我们俩被处理得非常幸福美满的多张“婚纱照”。
  周慕对着我笑,很欣慰地说,差不多了,其中一张喜帖,就快妥妥地落在我们程家大少爷的面前了。
  陆文隽在一旁,嘴角再次一勾,那神情如同俯视众生的神,充满了嘲弄,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我将喜帖扔到一旁,瞪着周慕,又气又恨,说,你休想!
  周慕摇摇头,说,你这话,可别让我那宝贝儿子听到,他对你可是痴心一片,你让他怎么接受!
  他的脸色一沉,对他的手下,说,把她给我绑起来,扔到程大少爷的床上去!然后,他转脸,对许姐和蔼一笑,请问,程少爷住哪个房间?
  许姐吓傻了,僵硬地指了指。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手下绑了起来,我说,你疯了吗?你们全家都是疯子吗?!滚啊!
  他们像疯子一样,将我给扔到了程天佑的床上,我被五花大绑,反抗不得。他们走出去,对周慕复命。
  门外,周慕对身旁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带来的“茶”,别浪费了,给姜小姐多喝一些!这孩子,淋了这么场大雨!
  那两个女人走进来,一个扳着我的脑袋,另一个往我的嘴里不停地灌下去,我咳嗽着,眼泪和茶水流了一身。
  几乎是银牙咬碎,我歇斯底里地喊他的名字——周慕!
  周慕没理我,转脸,对许姐笑,说,现在,你可以上楼给你主人打电话了,你告诉他,我借他的床一用,给新人做婚房。
  许姐远远看了我一眼,脸色惨白,仓皇上楼。
  我痛苦绝望地喊着他的名字——周慕!
  周慕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他随即笑了,不无慈爱,纠正道,你应该喊我父亲。
  陆文隽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几乎歇斯底里冲他喊,你进来啊!我有话要说!你进来啊!
  周慕只是在门口,他说,你有话直接说。
  身体陡然而起的燥热,瞬间,眼泪迷蒙了我的双眼,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让我几乎发疯,我看着周慕,双眼血红,近乎哀求,我说,我不能!和凉生在一起!死也不能的!
  周慕先是狐疑地看着我,瞬间冷笑,为什么?
  往事的耻辱,让我无从开口,我的眼睛如同灌满了鲜血,狠狠地看着陆文隽,像是盯着世仇一般。用仅存的力气冲周慕吼,我说,没为什么!你杀了我吧!
  周慕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最终,望向了身旁的陆文隽。
  他眼眸微微眯起,瞬间,似乎明白了我眼中的那种不能诉说的仇恨的光芒,转身,抬手,对陆文隽狠狠一个耳光!
  陆文隽站在那里,轻轻捂了一下脸,目光却冷静无比,没闪躲,更没解释。
  他们父子俩彼此沉默相持了很久。
  最后,周慕远远望了我一眼,缓缓地开口,声音如同地狱一般冰冷,他说,凉生都不在意,你何必在意。这下正好!我就教教他,自己的女人不碰,迟早都是留给别人碰的!
  我声泪俱下,大喊,你是疯子啊!
  我喘息着,一些原始的燥热让人的意识渐渐地屈服,我说,周慕,凉生要是和我发生了任何事情,我绝不会活……
  我的声息渐渐地渐渐地弱了下去。
  那两个女人飞速地将我身上的绳子除去,一同除去的,还有他的旧衣裳……
  这时,门外传来凉生的声音,他说,她在哪儿?!
  周慕走过去,对他笑笑,说,不容易找到这孩子,今天淋了一场大雨,刚刚喝完一杯热汤,正睡下了呢。
  他看着凉生,很慈爱的表情,说,进去吧。
  凉生迟疑了一下。
  我一听是凉生,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说,凉生,不要——
  适得其反,凉生一听我的声音,迅速走了进来。
  “砰——”一声,大门被从外面重重地锁住了。
  127喜帖。
  门外,有人冒雨来,迟疑着,将手中的物件递上,低声说,老爷子让我给大少爷送来的。
  他当时正站在落地窗边,闲听雨声,回头问钱至,声音淡淡,什么?
  钱至看着手里的刚刚接过来的喜帖,第一次感觉到张嘴是如此艰难,却又不能不回答。他声音有些僵,低低地,说,三少爷的喜帖。与姜小姐的。
  雨窗前的他,像被钉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说,下去吧。
  他摩挲着那张冰冷的喜帖,眼里泛起的竟已不知是泪是血——新郎:程天策。新娘:姜生。
  指端掠过凸点,心脏像遭遇了屠城,青天白日,片甲不留。
  他的祖父,唯恐他不知,既派了人来禀报,还不忘在他们送来的喜帖上,做上盲文,便于他触摸识得!这是惩罚吗?惩罚他在爱情里恣意妄为的狂妄!
  他突然笑了,笑出了声音。
  他觉得他该感谢,感谢自己的手术是在明天,感谢现在的自己看不到!看不到婚柬上,他和她笑得多幸福。
  只是,他该祝福啊。
  慷慨到可以奉她以性命,怎么可以奉不上一句祝福啊!
  可仅仅是十多日前,浪漫的巴黎之都,等不到位的花神咖啡馆里,她还嘟哝着,看样子我在这儿喝咖啡的愿望又泡汤了。然后她转头,问,喂!你最近有什么愿望吗?说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的。
  帮我?她一本正经的语气让他想笑,想了想,说,愿望?那蛮多。
  她说,那就说最大的那个。
  他笑,比如找个人……暖床。
  她小脸一绷,说正经的!
  他笑笑,没说话。
  那天的阳光,那么好,洒在脸上。很久,他低着声音,极随意,却温柔如誓言,说,娶她,做我的妻子。
  她怔在那里。
  ……
  雨敲窗前,他苦苦一笑。
  最后啊,你终于成了程太太,却不是我的妻。

【Chapter10 际会西江月】
回眸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128我等你。
  戴高乐机场,我告别凉生时,天空万里无云。
  他将一个信封放入我的口袋里,看着我,眼眸深深,说,我等你。
  我噙着笑。
  当我拖着行李,和老陈一起走到安检处时,他突然跑了上来,从身后一把揽住了我,紧紧地抱着。
  老陈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伸着脖子看着四周,最后,他说,先生,你这么舍不得太太,就和我们一起回国,反正太太她也就是参加个婚礼的时间。正好,您也回去跟程老爷子交代一下……
  凉生似乎没听到一样,只是紧紧地从身后抱着我,温热的鼻息,在我的颈项间,是不舍,是挽留。我没回头,谁都怕别离,我笑了笑,说,怎么像个小孩。
  他最终松开了手。
  他说,我等你。
  129佛祖说,人生有八苦。
  就这样,六月底,我回到了国内。
  最初的三天的时间,都用在与时差做斗争上面,我不想出席柯小柔的婚礼时,自己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刚捕回来的熊猫。
  梳妆台前,我盯着自己的脸,仔细地看。
  低头,手指所触,是凉生在机场放入我手中的信封,拿起,反复而仔细地看。抬头,看着这偌大的房间,我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情绪,将它放入钱包里。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这些,我都在一一体味着,或体味过;但是,我觉得佛祖少说了一样苦——那就是被老陈这样一个像奶妈一样的管家聒噪之苦。
  回国这三天时间里,老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太,您还是劝劝先生也回来吧!
  他会笑着说,你看啊,就是工作再忙,你们俩既是大喜也总得拜见一下程家老爷子吧!本来这婚事就没提前征得……他说到这里语气弱下去,忙改口说,也能多在国内陪陪太太您……
  这个时候,我就会看着老陈,皮笑肉不笑,转身上楼。
  这三天,我除了睡觉的时候,无一不遭老陈荼毒。他语言之苦口婆心,眼神之幽怨已登峰造极。
  我开始烦躁,眼神之怨毒已经达到瞪谁谁怀孕的地步;在我彻底变成神经病之前,我决定将老陈赶回法国,原因是我和他八字不合。
  凉生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给他电话。
  电话里,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最终,同意。
  他说,那么大的一个房子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
  我说,你忘了!这是国内!我有一堆狐朋狗友!
  他叹气,让步,说,好吧!
  老陈下午走的时候,我将他送出门,说,你要是有本事呢,就将凉生亲自押解回程宅!不过,陈叔,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人不是神,做不到谁都喜欢!你不能让他既讨程老爷子开心,又讨周家喜欢,左右逢源,最后自己还本领通天!
  老陈愣了愣,说,是,太太。
  我说,无论是不是,以后,这都是与我无关的事,不要让我去掺和这些我不想掺和、也没能力掺和的事。还有……
  老陈看着我。
  我沉吟了一下,补充道,以后对我好一点儿!别大晚上喂我喝浓茶!别总话里有话!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儿!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笨!但我也比你想象的记仇!
  老陈直接傻掉了。
  我知道,在老陈眼里,我这属于“翻身小妾”把歌唱,他只等着将来看我哭的日子。但将来那么远,我只想今朝的舒坦快活。
  送走蜜蜂陈后,我走到客厅大大的玻璃幕墙边,想象着,曾经那些孤孤单单的日子里,凉生,也曾这样站在这个地方,握一杯红酒,孤单地瞭望着,一城热闹繁华。
  喧啸红尘再热闹,那也是别人的,寂寞愁苦,才永远是自己的。
  但我知道,这一生,即使有再多的愁苦,这座城,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如果知道我回来,便会纷纷打车、开车、搭地铁……蔚为壮观地向着我奔涌而来时,我就觉得身上有种东西在复活。
  什么东西,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起来,有了依靠,有了安稳。我觉得友情最好的状态就是——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本来,朋友聚在一起,也不是发明原子弹,进行G8峰会,只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和另一些无所事事的人,一起无所事事地在一起,然后无所事事地结束,最后大家竟然还都觉得,哇塞,好充实的一天。
  我窝在沙发上,想象着这个城市中,我的她们和他们,正以怎样的姿态工作生活着。我的金陵正一面淘宝一面杜撰着八卦吧;北小武正热情澎湃地做着卖绿茶的小男孩吧;八宝在豆瓣上忙着转型做文艺女青年吧,柯小柔正在为婚礼明媚而忧伤吧……那我的小九呢?
  不!她是小九,只是,已不再是我的。
  该醒醒了,别再吃药了,我的二十三岁,它就要来了。
  我叹了口气。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的脸立刻跟被蛰肿起来,心下一绝望,蜜蜂陈,你不是又回来了吧!
  我一开门,傻了。
  钱伯?!
  我呆在那里。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很恭敬谦卑的姿态,说,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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