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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灯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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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迅速地接听,表情渐渐随谈话的进行变得冷漠。他对着手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马上来”。
  接着,他开始穿衣服,潦草地对我说一个朋友有要事找他。
  他没有说下次的意思,我也没有开口。现今,说下次的人就是老土。这点悟性我还是有的。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他给过我一两个电话,淡漠,平静,谈的都是剧本,似乎已经把“钟点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心中的疑虑日益加重,但根本没有勇气向他索求答案。
  除夕之夜,家里只有我和儿子辰辰。我非常用心地做了几个儿子爱吃的菜,并烘烤了一大碟动物形状的糕点。辰辰则兴奋地忙着把蜡烛点着,粘在餐桌的四周。
  他边忙活边说:“我们的年夜饭好丰盛哦!妈妈的手艺不错嘛。”
  “辰辰,肚子饿就先吃吧,蜡烛我替你点。”
  辰辰洗了手,不客气地拿起一只炸鸡块啃了起来,又拿了一只小狗形状的糕点,放在自己的碟子里,自言自语地说:“我喜欢小狗,我要吃小狗。”
  我看呆了。最近,我常常会呆望着他出神。他是个可爱的孩子,聪明、愉快、善解人意,作为父母,粗暴地毁掉他的幸福,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看着儿子,想起舒鸣,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发现,手也开始不听使唤了,一双筷子抖得什么也夹不住。
  “妈妈,你的筷子太滑了吧?”
  我的眼睛立即热了,一把搂住他说:“辰辰,如果妈妈和爸爸分开了,你跟着谁?”
  他似乎不认识我了,惊恐地看着,含着满嘴食物,忘记了咀嚼。之后,他使劲挣开我的怀抱,离开餐桌,奔进了他的房间。
  我顿时意识到犯了大错,一直以来,我没敢对他流露过什么。看来,他真的已经懂事了。我怯懦地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发现他直直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小小的身子在不易察觉地抖动。
  我赶忙走近他,轻声安慰说:“辰辰,妈妈是开玩笑的。男子汉,不要这样,好吗?”
  他还是僵硬地站着,不言语。
  “辰辰,妈妈收回刚才的话,你能原谅妈妈吗?”
  他这才猛地转过身来,扑到我怀里大哭了起来。
  儿子啊,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他什么都懂了。他有了预感。
  我的眼泪忽地涌了出来,如开闸之水。
  元宵节过后,辰辰开学了。
  这夜,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我的心也是湿漉漉的。阳光已离我而去。打开音响,一曲日语歌曲《空港》使我陡地想起了小宝,想起了“美人迟暮”。昨日的事,好像很遥远了。强烈的虚无感铺天盖地地包围了我。
  很长时间没有小宝的音信了。因为维凯,我越来越排斥他,渐渐地就听不到他的电话了。看来百合说得对,小宝那种职业的男人不会用心记忆不出钱的女人。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底部的一个抽屉,拿出小宝送的一打包装得像糖果一样花花绿绿的保险套。小宝曾叮嘱我,不论和谁做爱,都要叫他带套,现在洁净的人没几个。但是,从和维凯进入钟点房直到出来,我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
  我撕开一只保险套的红色塑料包装纸。认识小宝已将近一年,保险套已经发黄发硬,变了质,但我一直把它们当作纪念品。它们是一种象征,属于我和小宝。
  我揉捏着那只失效的保险套,又一次想起小宝给我的那份肉体颤栗,又一次被感动得浑身发抖。但是,我也再明白不过,我和小宝的关系没有任何真实感,不过是天亮前的晓梦而已。
  维凯的戏很快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排演阶段,我忙碌得根本没时间多愁善感。开始我在那个圈子里还比较拘谨,但很快就喜欢上了和维凯共同演绎一段真假莫辨的爱情。排演进行得很顺利,很多人说维凯和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为这种说法暗自陶醉。维凯却不然,他开始有意疏远我。我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但不愿相信他只需要我一次。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大家排演完毕去吃夜宵。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每个人都喝多了酒。散场的时候,维凯说:“走,我送你!”
  “钟点房”之后,他没有再单独约过我,甚至很少和我谈及戏外的话题。在我面前,他扮得深不可测。即便天天在一起,我仍看不清他。
  我隐隐约约地恨着他,但又常常希望有朝一日,这个男人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言语的或者行动的。在这个男人身上,没有来由地,我寄予了希望。也许他有超过常人的稳重深沉?要等时机成熟再表白?
  酒精成了催化剂,也许他和我一样,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酒精的支配。坐在维凯的车子里,我醉眼迷离地痴望着。就那么长时间望着的时候,希望的热流又一次涌出,火山岩浆一般在血管里奔突冲撞。
  车子开到了海滨大道,维凯的家就在不远处。我以为他终于要带我去他那儿,可车子却驶到了海边。
  看着车窗外咆哮的风雨和海浪,我疑惑地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牵了牵嘴角,笑笑说:“怕了?看来你确实还不够了解我。”
  “不!我了解,你很浪漫。”
  “我要拉着你一起跳海,敢吗?”
  “你醉得失去理智了吗?”我扭过头,望着窗外的海。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种笑声很像舞台上夸张的表演。也许他长期做戏,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戏、什么是真了。
  “你希望我现在是清醒还是疯狂?”他颤颤地抓住我的手说。
  我垂下头。尽管喝多了酒,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话没有一句听起来是舒服的。
  “过后座来!”他命令。
  他下了车,扑进风雨中,绕过车头,打开了车门。
  风雨一下子灌了进来,我打了一个猛烈的寒噤,接着浑身开始瑟瑟发抖。他不由分说地把我从前门抱出去,抛在后座上。那种野蛮和粗暴使我想起了娜娜的话。他确实像手拿皮鞭的主人,我就是任他随意驱使的小兽。那一刻,我浑身立刻竖起了叛逆的刺。
  当他把后门关紧时,两个人已经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
  “你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贵夫人,是吗?”他轻狂地笑着说。
  我像当头挨了一棒。
  他并没有适可而止,有些鄙夷地盯着我说:“我说错了吗?其实,越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神圣不可侵犯的女人,骨子里越是下贱,越是渴望被虐待!”
  他的话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伤了我。
  “我在你眼里真的那么不值钱吗?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为什么!”
  维凯不愧是个出色的演员,立即变了笑脸,轻吻着我的耳朵,爱怜地说:“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我分辨不出你是真是假。你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吧?”我满怀狐疑地说。
  他轻描淡写地说:“别败了兴致。来,开始吧!”
  他彻底伤害了我。我不仅失去了兴致,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抗拒心理。
  我又想起了“钟点房”里的情景。把他那天说过的话与现在的作个比较,我轻易地得出了结论:他已经看低了我!我终于明白了,也许娜娜说得对——他是个色狼,只想吃掉我,根本没打算对我付出真情。
  我挣扎着、抗拒着,试图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去。他却紧紧地抓住我,死不肯放开。
  我的挣扎和撕扯,效果却适得其反,更加刺激了他的征服欲。终于,事情勉强而乏味地完成了。
  我胸口憋闷,疯狂地将车门打开了。风雨打了进来,还有猛烈的海浪声、腥咸的海水味。衣服湿透了,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皮肤已变得像老树皮一样没有了知觉……一种夹带着犯罪感的悔恨,瞬间让我落进了万丈深渊。
  他开车送我回家。
  我悲伤欲绝地问他:“到底哪个你才是真的?”
  直到车子停下来,他才说:“别追问我什么,没有答案。我和你之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中,我除掉衣服,站在热气四溢的浴室里。镜子内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她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睛里盛着的依然是无法褪去的惊恐和悔恨。我用手擦去镜子上的雾气,女人体立即清晰起来。那就是我吗?就是再度得到了维凯的一副肉体吗?望着那副躯体,我忽然觉得它是那么的胆大妄为。如果说沾染上小宝可以被原谅,初次沾染维凯也可以被原谅,那么,再度屈服于维凯则是一种绝对的堕落。
  洗完澡,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心痛成了一片。我抓起床头的电话,拨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想质问维凯为什么要强迫我做出那种事,同时向他求证,是不是在玩弄我。我是在乎他的!得不到实实在在的交代,就不能踏实下来,哪怕他能给我的全是绝望。
  维凯听出我的声音后,冷淡地说:“有什么事吗?我想休息了。”
  我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对待我!我绝望地说:“那好,你休息吧。”
  他把听筒撂了下去,连一声再见也没说。
  我放下听筒,虚脱般地躺在床上。也许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我用自己的美好想象把他打扮成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
  我开始对那个戏产生了抵触,不想再排练下去。
  但维凯极力开导我,让我不要把演戏和现实混为一谈。他没忘记提醒我——“你已经接了人家的酬金!”
  或许是对维凯还没有彻底绝望,尽管他像一只虫子,用极快的速度蛀空了我,我最后还是妥协了。
  舞台剧排演完毕,维凯让我好好休息几天,以便在艺术节上发挥得更好。我把那几天的时间都花在了逛街购物上。我在街上狂热地走动,出入商店。这样,才能填堵我精神上的巨大空洞,使情绪稍稍稳定。
  春天的南国,花儿处处开放,和风温暖地拥抱着世界,而我的心变成了灰。这个午后,我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家情调咖啡吧时,忽然感到异常焦渴,就进去要了杯加冰的可乐。我喜欢那种黑褐色的理性的饮料,噙着吸管贪婪地吸了几口。
  音响里细细地播放着邓丽君演唱的一首《鹧鸪天》。旋律缠绵、哀伤、悠远,听起来太伤神,但我非常喜欢。我已经到了怀旧的年龄。
  那歌声中的委婉诉说,缥缈地回荡在咖啡吧里: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樽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听完,我陷入不可自拔的萎靡。在萎靡的状态里我痛楚地感到:人生的苦楚多于快乐!这大概是遗传吧,我的母亲总是说,她一生都没有一会儿是高兴的。想到这儿,我心酸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刚走出玻璃门,我的手就下意识地伸进皮包。天哪,那是谁?我拿出墨镜把眼睛遮上,想要逃避从天而降的伤害。
  这个世界太小,我没有任何预感地就遇到了尴尬和羞辱。在被墨镜滤暗的视野里,我感受着那对熟悉的男女给予我的刺痛——是维凯和打扮妖艳的娜娜!他们正朝我走来,显然没有发现我。维凯揽着娜娜的腰,边走边亲热地打情骂俏。那就是维凯,那样一个男人,行为可以与身份修养迥然不同。那就是他令女人迷乱的、魔一样的魅力。出众的才华,浪子的脾性。
  我开始刻骨地恨起维凯来,此时此刻,离他和我在车中做爱还不到半个月。我想快些走得远远的,把伤害带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消化。但是,在这一刻,脚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维凯看到我时,手还来不及从娜娜的腰间滑下来,甚至还来不及把表情调整得端庄一些。但他反应很快,处理得也很圆滑,叫娜娜先进咖啡吧去。
  娜娜怀着敌意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悻悻地进去了。
  维凯看着我,眼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把车钥匙从裤袋里掏出来,对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我伤心地盯着他,没有说话。我绝不会上他的车,感受娜娜留下的余温。
  “不要把事情弄得太严重嘛!”他有些不耐烦。
  我的嘴唇细碎地抖动着,叮嘱自己不要开口说一句话。在这个难挨的时间里,我心中有一种东西在演变,把所有的自卑和自尊都撑了起来。
  我不顾他的阻拦,叫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地跳了上去。我必须在全盘崩溃之前离开。
  回到家里,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打开音响,放进一张邓丽君的CD,里面就有那首《鹧鸪天》。我躺在阳台上的一张红木摇椅里,让音乐伴着痛苦浸泡自己。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阳台上常年开放的杜鹃也在坠落,随风翻卷着落在我身上。粉红色的花瓣在泪光中渐渐变得模糊一片,在音乐的掩护下,我竟哭出了声。那是多年来没有过的经验,陌生中包含着极度的惊恐。在人们的习惯里,感情成熟之后的肉体关系才比较稳固。而我和维凯,先就把最神圣的东西毫无价值地破坏了。
  他确实是在玩弄我,从头到尾没对我付出一丝真情。希望与绝望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层纸。维凯连那层纸也无情地捅破了。
  那天夜里,娜娜来了电话。
  她得意地笑着说:“维凯下一部电影要让我演女主角了!”
  这个浅薄而没有原则的女人!女人浅薄没关系,但一没有原则就显得可恶。娜娜的可恶就在于,可以今天对一个男人恨之入骨,明天又毫无廉耻地对之献媚。
  我厌恶地说:“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提醒你,你输给维凯了!明知是火坑还要跳!”
  “他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你可以骗我,但骗不了自己。”
  “既然维凯是洪水猛兽,你为什么还去投怀送抱?”
  她放浪地笑起来,说:“因为我要角色,我是演员!我不在乎,输得起!你输得起吗?”
  我几乎窒息了,呆呆地拿着听筒,不知该说什么。
  “喂,别自以为高贵了。想知道维凯怎么看你的吗?他说你这种深不见底的寂寞女人,泡到手还不算本事,关键还得摧毁自信!”
  我终于吼叫起来:“你这个妓女!”
  但她早已以胜利者的姿态挂断了电话,没有听到我的恶骂。
  我扔下电话,扑在床上几乎虚脱。
  没想到维凯竟是那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尽管我已经亲眼看见他的背弃。我不愿相信娜娜的话,不愿相信维凯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魔。我对他付出了那么多真情,我不甘心。我狂乱地撕扯着头发,狠命咬着嘴唇。一丝腥咸味冒出来,是血。
  在巨大的痛苦里,我想激烈地残害自己。但是,就在那时,辰辰却在我脑子里适时地出现了,纯真地叫着“妈妈”。我不能死,辰辰只有我一个妈妈,而维凯可以有很多个女人。死了我一个,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
  我抓起电话,飞快地拨下维凯的手机号码。这是我第二次拨响他的手机。
  他一接听,我就大声吼道:“我不演了!”
  他一点也不吃惊,沉默了一会儿,不容置疑地说:“你一定得演!你签了合同,接了别人给的酬金!”
  “那点钱,我可以加倍偿还!”
  他又沉默下来,听筒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他说:“我去接你出来谈谈。”
  “我不会去的,没什么好说了!”
  他强硬地说:“待会儿见!”
  电话被挂断了,我仍然握着听筒,听着急促的嘟嘟声。我恨着自己,为什么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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