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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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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长安却默不作声地将这两人送出了老远,华沂生怕人便这样被那两个老男人拐走,一路也只得憋气赔笑地跟着,时不常地听北释几句挤兑。
  
  不知走出了多远,北释才回头扫了长安一眼,十分不耐烦地挥手赶他:“你怎么还跟起来没完了?黏糊糊得跟个虫子似的,去去,赶紧走吧。”
  长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问道:“你们要去哪?”
  
  这问题他反反复复已经问过数遍,每次都被堵回去,他却依然像当年缠着北释学刀一样不依不饶。
  北释终于面露无奈,抬手摸了摸长安的脸,敷衍地说道:“回宇峰山,行了吧?”
  
  长安知道他说得是假话,然而他没有证据,只是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那像是要在他心口搅出个洞来,比之当年哲言撒手人寰的时候来得更要清晰难过。
  当年他还能抱着哲言的尸体不放,谁动他就咬谁,然而此时,他却只能勉强压抑——这样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抱着师父的大腿不让他走么?
  
  可是生离哪就比死别轻呢?
  他们终于像是指缝间的沙,一个个不留痕迹地流过他拼命想要挽留的手。
  
  长安低头半晌,到底松开了他的手,说道:“我住的屋子别拆,给我留着。”
  
  北释大笑起来:“我是想留呢,那么大的地震,你那个破烂房子当年建的时候就不怎么样,十个也震塌了。想住,自己滚回来再盖一个,累不死你。”
  
  长安不会强颜欢笑的那一套,他笑不出,便只是绷着脸看着他。
  
  北释渐渐收敛的笑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摸他头的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海澜说道:“走了。”
  
  然后这狠心的男人便真的带着海澜一路往前走去,一次头也没有回。
  直到他们两个彻底走出长安的视线。
   


65、卷三 
 
  “还不走?眼都直了。”华沂陪着长安站了大半天,搓了搓手,抬手一摸长安的手,冰凉,于是骂骂咧咧地把身上的兽皮外袍子接下来,从他脖子上穿过去,愤愤地抽手勒了一下。
  长安被他勒得咳嗽了一声,轻微地挣动了一下,拍了拍华沂的手,哑声道:“别闹,我心里难受。”
  
  华沂伸手搂过长安的腰。不知是不是他冻僵了手的缘故,总是觉得长安的身体硬邦邦的,仿佛一块冰冷的石板,摸不到什么热气,也摆弄不弯,想要让他随着自己走,非要像扛块石板一样就这样硬邦邦地将他连根拔起,连根带走才行。
  
  华沂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你那怪胎师父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有这么个人也挺好的。”
  长安扫了他一眼:“你才不是东西。”
  
  华沂略略低下头,鼻尖抵在长安的头发上,总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闻言十分清浅地笑了笑,说道:“那你岂不是太可怜了,身边的人全都那么不是东西。”
  
  北释他们离开的路旷远而悠长,在湿润的海边,人走在上面,也没有烟尘潇潇的凄凉,仿佛是一条长远的纽带,连着那些走上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抬头,他们便又回来了。
  
  “你想,有时候你实在没事做了,就可以想那些人。”华沂贴在长安耳边,轻轻地说道,“猜猜他现在人在哪了,猜猜他是不是又醉得像条死狗一样啦……行啦行啦,我没故意骂他,瞪我干什么?也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城门上往下一看,哎哟,那老不死的又滚回来啦!可比我强多了,我活了二十多年,始终没人可想。”
  
  长安神色稍缓,低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这蜜罐里长大的死犟死犟的小驴人。”华沂双手环住长安,一使劲竟然把他整个人都从地上拔了起来,像是抱着个大木头桩子一样,支楞八叉地抱着竖着把长安抱了起来,硬是带着他往城里走去。
  华沂双臂如铁铸,竟还有余力将长安往上松了松,环住他的腰,抬起头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像抱孩子似的这样抱过他,长安手和脚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搁,一时间更僵硬了,只得把手华沂的肩膀上。他觉得这样很不像话,但也只是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却并没有出言抗议。
  长安其实很喜欢别人亲近他,甚至对搂搂抱抱之事也从不反感,只是似乎愿意和他亲近的人不多。
  
  北释走得他心里难过,华沂肯在这时候抱抱他,长安感到了他的安慰。
  
  “你还有你那老不死的师父,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一个人。”华沂软下声音,直勾勾地抬头盯着长安那张最初的时候便叫他痴迷不已的脸,“我是不是比你可怜?”
  长安听出了他故意卖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来:“胡说八道,你是首领,谁都听你的,威风得要命,可怜什么?”
  
  华沂把头扎在他怀里,摸着黑地顺着原路往前走,城门外的地方地广人稀,他也不怕撞着东西,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和别人怎么一样?”
  
  这句话叫长安忽然心里一动,仿佛有一只手在他心上轻轻地撩拨了一下似的,又酥又痒地跳得快了几分,循着隆冬未央的风,自顾自地发出了暖和气,就像喝了一口口干温润的酒水,温吞吞地滚进了肚子里,便化成暖气融入四肢百骸之中。
  
  他怔了片刻,便扳起华沂的脸,低下头在华沂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华沂晕晕乎乎地看着他,长安却忽然犯了坏,一把将自己冰凉的双手塞进了他的脖子里,顷刻间便把华沂白日里的春梦给吓醒了,整个人一激灵,险些一蹦三尺高。
  
  长安跳到地上,兔子似的转身跑了。
  华沂缩着脖子追了上去,笑骂道:“小兔崽子,你有没有良心了?”
  
  布冬正坐在城楼上,悠然地翘起一条二郎腿,十分不雅地用鞋底磨着刀,眼见着他们首领和长安十分没正型的追打回来。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华沂一抬手抓住了长安的腰带,长安唯恐裤子被他当众扯下来,忙停下了脚步,便这么着被华沂彻底给逮住了,华沂箍住他的腰,麻袋一样地将他甩上了肩膀,就这么着,把长安给扛进了城里,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布冬砸吧着嘴感慨道:“哎哟,哎哟。”
  索莱木插嘴道:“哎呦什么,老东西,你可别把鞋底给磨掉了。”
  
  布冬拿白眼翻他:“磨掉了自有我的婆娘给我重新做,怎么的,眼馋了?”
  索莱木笑而不语。
  
  布冬为老不尊地在索莱木的下三路溜了一眼,“嘿嘿”笑道:“我瞧你二叔他们再不走,首领都快给憋出大燎泡来了,怎么你就这样清心寡欲?缺件?”
  索莱木淡淡地说道:“岂敢,比不得你缺德。”
  
  布冬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啊,也不小,该成家了,我有个小姑娘,明年就算成年了,文静得很,只是不大愿意出门,你想瞧瞧她么?”
  索莱木低下头,叫人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过了片刻,他说道:“我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亚兽,如今占着个长老的虚名,实际狗屁能耐没有,又算个什么东西?小姑娘都喜欢大英雄,你别仗着是别人老子就乱点鸳鸯,当心她记恨你一辈子。”
  
  布冬闻言,听得出对方话音里的拒绝,也不再多说,只是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一下一下地破坏他自己的鞋底,口中不客气地说道:“也是,你这么个笨蛋,将来我外孙要是像了你,我得愁得少活好多年,还是算了吧。”
  
  远远的,鲛人又开始用他如泣如诉的假哭拼凑出独树一帜的歌声,孩子们追跑叫骂的声音隐约夹杂其中,城墙上一排敌人的头颅已经变得僵硬,展示了数天之后,终于被摘下,那最后的几分煞气也被冲散了。
  索莱木轻轻一笑,没有反驳布冬,心里因平静而生出快乐,又因快乐而生出忧虑。
  
  若是岁月可以停在此时,他心里想道,若是人心坚实长久,都如城墙上的石头一样,几十年如一日……那该有多么好啊。
  可是酷暑到了极热,哪能不转凉,严冬到了极寒,哪能不转暖呢?
  
  此刻春风未至,华沂心里却烧得火热。
  他一路将长安扛回了帐子,随手将门拴上了。地灶坑烧得热乎乎的,他将长安往榻上一丢,压住他的关节,奸笑道:“被我逮住了,我怎么报仇?”
  
  长安跑出了一身汗,早不冷了,于是大大方方地说道:“要么你也冰我一下?”
  华沂屈指弹了他的脑门:“你自己说,冷落我多久了?”
  
  长安笑道:“你说怎么办?”
  “两罪并罚,这事不能善了,我得好好想想……”华沂正经八百地想了半晌,严肃地说道,“这样吧,你自己把衣服脱了,让我咯吱一下。”
  
  长安登时对这样猎奇的建议无言以对——华沂不要脸得他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于是只得身体力行——挣出了一条腿,一抬脚把华沂从自己身上踹了下去。
  
  华沂却死皮赖脸地抱住他一条腿,仿佛变成了四条腿,像饿虎扑食一样地扑了上去,两人像是越活越回去,在床上打闹起来,大战了三百回合。
  最后,以华沂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已经暖和过来的手伸进了长安的裤子为终,狡猾地取得了胜利。
  
  长安初尝试人事,正是食髓知味,很快被他摆弄得晕晕乎乎,却又觉得比之上一次有所不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华沂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把他剥了个光光溜溜。
  
  随后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颠倒了起来,肌肤相贴,是严丝合缝一般的亲密。
  
  帐中的暖意仿佛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开出了一朵报春花来,香气袭人,一番卷过了相恋人的心里,便是一树的灼灼其华。
  这个冬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66、卷四 
 
  自洪荒伊始,人们就有了千千万万种纪年的方法,方法与名称俱是千奇百怪,然而全没能流传下来。
  历法如同风俗,若要流传,必得要大一统。
  
  百年后,一位绝代英雄横空出世,承着他祖父与父亲为他铺好的路,终于获得了这份殊荣。他便将祖父于地火熄灭、在东海建城的那一年称为天选元年。
  冥冥中推动星辰运动的那只手还隐藏在从悸动中平息下来的大地下,柔弱的人在天灾中被清洗一空,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留下的人,将南北两块大陆割据出了新的格局。
  
  距离华沂屠尽黑风朴亚、截留商队,控制东海沿线的行商路线的那一年,已经过了五个春秋。
  
  五年能让学步的小兽人长成个半大小子,能让懵懂的少年自立成人。能让华沂将整个东海沿线,足足六百里的海岸线全部纳入囊中,曾经几百个人手拿火把打群架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天灾叫人们六神无主、无处投奔,却全都成全了他。
  
  如今,自城墙下一望,早已是千军万马。
  
  当年,南大陆城郭林立、行人入水曾叫他们羡慕不已过,如今算来,他却俨然也有了将近南大陆一半的领土。
  城墙连着城墙,城郭连着城郭,每一个关口都有人把守,比当年南大陆更加细致严明的规矩刻在每一个城楼的石头上,所有的耕田都有主人。
  行商路过关口要缴纳费用,可以得到城守和城防的保护,胆敢逃避交钱的,一旦被发现,所有的货物都会被扣下,人头也要被当众挂起来。
  
  然而这并没有让行商止步,反而日渐繁华。
  
  索莱木的睿智之处再一次体现出来,当年他执意要将巨山部落残部带到大海边缘,如今他们不单利用大海的物产和气候优势轻描淡写地度过了那场大灾难,还发现这才是真正富饶得让人流口水的地方。
  平原物产丰富,海里的海珠、珊瑚以及珍贵的贝壳更是受人追捧。
  
  八年前,他们逃到了这里,勉力建起了一座背海临山的孤城,人们帐篷简陋,一位首领与七个长老每日亲力亲为地换班夜里守城、白日巡逻。
  到现在,首领已经不叫首领,华沂此刻手中有沿海十一座大关,十八个城池,“首领”叫起来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他于是自封东海王,倒也不算大言不惭,身居被两座大关夹在中间的王城中——海珠城。
  
  傍晚,一队贩马的行商吆喝着赶着他们的货物,从傍晚已经安静下来的街道上走过。放他们进城的两个城守身上穿着全套雪亮的盔甲,手中带着长剑和长枪开路,另外两个城守化成巨兽,一边一个护卫在商队两侧,要把他们带去专门供行商居住的客帐中。
  路上,正好碰见一条岔路上换班回来的城守们。
  
  为首的一人瞧见他们,抬了抬手,止住了身后人的脚步,叫行商们先过。
  
  巡城的城守们一个个全都是不苟言笑,齐刷刷地停在那里,竟然像是一群假人一般,鸦雀无声。
  五年来开疆拓土,自然少不了争斗,早已经不再是每个能战斗的男人都拉出去守城的年头了,这些男人们被精挑细选出来,平日里不事生产,专心只做一件事,便是抵御外敌以及训练自己,比之曾经那些被称为“勇士”,却是打猎、耕种无所不为的兽人们,战斗力早不可同日而语。
  
  行商们走南闯北,隔着老远便嗅到了这些男人身上沉淀在骨子里的血味,从他们的铠甲中、手中擦得干干净净的武器中散发出来,带着无匹的肃杀的威慑感,叫人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行商队伍中的一个少年却忍不住抬起头,飞快地扫了那领头的男人一眼,他才十四岁,从小被老行商捡来做小跑腿的,总是忍不住羡慕那些高头大马之上,杀伐决断的英雄们。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领头的男人却并没有穿盔甲,也并不见怎么高大雄壮,个子倒是不矮,却显得有几分单薄,暮春初夏交接,火力壮的小伙子们早不耐烦地换下了啰嗦的衣服,有些甚至已经在盔甲下打起了赤膊,他却仿佛久病初愈的病人一样,依然是两层的长袖布衣,连兽皮领子也压得严严实实。
  他的目光从货物上扫过,无意中和行商少年的目光一碰,少年慌乱地移开目光,那男人却不以为意,很快转向了别出,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过去。
  
  行商少年走出了很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城守们已经往别的方向走了,心里隐隐地失望了起来,忍不住想道,那个人可真是好看啊。少年想不出什么形容的话,只是在心里回味了良久,生出一种想要再看那人一眼的渴望来。
  少年忍不住凑近了旁边的老行商,压低声音问道:“师父,刚才那个是谁?”
  
  “闭嘴。”老行商瞪了他一眼,他这小跟班是亚兽,总是忘了兽人的耳目比他要灵敏得多这件事。
  老行商听说东海出产的珊瑚价格极高,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商队来凑热闹,尚不知轻重,却先被这一道道关卡与披甲执锐的守卫给吓得战战兢兢,那里敢乱说话。
  
  却是前面带路的一个城守却回过头来,脸上并没有见什么不悦神色,十分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们有王和王城中的七位大长老,还有十八城主,那位是十八城主之首,我们王城海珠的城主。”
  
  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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