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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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散仙地仙或初升的小仙都无缘前往瑶池谒见天后娘娘，只能停留在外层的宴席。
　　不过，有了这层筛选，我与子琦也方便了许多，但也危险了许多。能够有资格迈入内层宴席之辈，无一不是三界六道四海八荒声名显赫之辈，方才片刻的功夫间，我就看见了四海水君迎着五方五老并几位帝君迈步瑶池。此等盛会，自然也少不了我那功证女帝阶位的青玄姐姐，她淡然地同几位帝君寒暄，身后还跟着弄剑奉剑以及雨剑三位剑童。
　　雨剑小子眉心的妙法莲花印微微闪过粉色光华，随即状若随意地朝我二人方向笑了一笑。
　　虽然这个笑容很是养眼，但却让我暗暗搓了搓后槽牙。
　　离了那几位寒暄的帝君们，我与子琦加快脚步，朝三十六重天的神秘仙宇处赶去。
　　这个地方很是玄妙，上古时期混沌初开天地分定，以大荒为心，散出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后来帝君云阳子剑御四海，感悟上古妖物为祸八荒，为防妖物肆虐波及毫无抵挡的微小世界，云阳子帝君以无上大法力将连接三千世界亿万凡尘的中转之所“神秘仙宇”，迁入三十六重天欲界四重天之一的“元明文举天”当中。
　　我也曾协同青玄姐姐出手，积攒了不少的飞升功德珠。
　　后来洪荒平息，人族兴起，帝君命归太虚，天帝感念云阳子帝君维护之举，故而从此将神秘仙宇定在欲界之中。神秘仙宇还有一处奇异的功效，大荒之中的仙友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穿梭其中，寻找一方世界感化生灵，而三千世界亿万凡尘中的生灵们唯有功参造化凭借一己之力破开神秘仙宇的封印，才能被四海八荒认可。
　　古往今来，不少英雄豪杰破开桎梏来到八荒，留下一段段可歌可泣的传说。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
　　元明文举天的看守仙丁们少了一半，想来应该是因瑶池宴之事被抽调过去，协理众仙官筹办盛典。余下的几个仙卒们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晶石阶上，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无趣，神秘仙宇平素里只有四海八荒的仙友们来得勤快，若是下方世界有豪杰破开桎梏，神秘仙宇也会提前沁出光亮以做嘉奖及警戒之意。
　　今日恰巧赶上了瑶池金母的寿辰，四海八荒的仙友们全去瑶池祝寿，又有几个仙家像我与子琦这般胆大，能推了谒见天后娘娘的庆典？
　　事实证明，四海八荒的仙友们确实是有胆大之辈。
　　这厮前脚刚从东海镇龙狱逃了出来，后脚就敢在瑶池宴之日堵在门可罗雀的欲界四重天。
　　子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面前不远处出现在数位天丁身前之人，正正是游碧仙君所说从镇龙狱逃出来的玄戚帝君，看起来东海水君尚未将此事报与天庭，不然那些个仙丁早就该发出警戒，令天界执法者前来缉拿玄戚。
　　我正琢摸着接下来该当如何之际，子琦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眼底带着朦朦光亮，“尊上，你又要放不下了吗？”
　　“……”
　　这样的子琦着实令我有些难以招架。
　　我没着急脱开子琦的手掌，略略侧了半步，说：“子琦，你先冷静一下，既然我们已经到了神秘仙宇的门口，那就直接起程前往凡尘界。”
　　子琦回望着我，问道：“那……他呢”
　　我垂了垂眼睛，片刻间已然定了心神：“该说的都说了，该断的也该断了，但他执念不放，我也无可奈何。”
　　子琦没有说话，却利索地撤去了隐匿的术法，现出了身形。我瞠目结舌之时，听到子琦以传心术说道：“既然如此，子琦愿助尊上一臂之力！”
　　玄戚望着骤然出现的子琦，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握紧手掌，放出撼天震地的凌厉气机。
　　子琦此举令我有些不快，我这个认向来不喜欢旁人替我做决定，也最讨厌规矩束缚，故此在早年间甘愿舍去了成为帝君云阳子侍女的机会。现如今子琦主动现身，已经是犯了我的忌，可是……可是望着他那一双深邃眸色，不知为何，我忽然记起令我昏厥过去的亲吻。
　　那时候的子琦，眼中沁着绵绵软软的甘醴，令我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我忽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摸出玉魄扇，将玄戚的气机挡了下来。
　　他看着同样骤然现身的我，嘴唇微微蠕动，像是想要唤出我的名字。只不过，片刻之后当子琦回到身前与我十指相扣时，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他的身形微微颤了颤，像是被无形的锋刃刺了一剑。
　　“你们……”玄戚涩声开口，“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玄戚此时的神色很是难看，令我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子琦的手掌紧了些许力度。我察觉到子琦的气息有些急促，当下想着一劳永逸快刀斩乱麻，深深呼吸之后开口说道：“如你所见，我与子琦确确实实在一起了，细细推敲起来，你还是我二人的牵线月老。”
　　那几个打酱油的仙丁仙卒们面面相觑，连忙寻了借口远离两个帝君并一个仙君之间的爱恨情仇。
　　玄戚身子再度颤抖起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对我说道：“桃然，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我犯了这样大的过错，实在不配再得到你的谅解，甚至是奢望能够重头再来。”
　　我盯着玉魄扇的扇面，仿佛这把扇子上开出了桃花。
　　他苦笑两声，向后踉跄退去，一个不慎跌坐在神秘仙宇的水晶石阶上，“你前往南疆寻仙草时，我本来是打算谋划一出英雄救美，没想到误打误撞让你看到了实情。那个人，那个人本是南疆密林的古巫族后裔，当年我千里迢迢赶赴南疆为你寻来炼制丹药之药引仙草时，机缘巧合结识了他。说起来，我与你定情于仙草，也伤情在仙草上……”
　　我想起当年玄戚鲜血淋漓讨我欢心时的情形，再想到甜蜜包裹的残酷现实，忍不住别过脸去。
　　玄戚虽然在笑，可是却带着浓郁的苦楚，“我关在镇龙狱的这些时日，一直在想我还欠你一声对不住，总归是我当年伤了你，虽然后来认清了自己的心，但我们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他仰起脸深深呼吸，晶莹的水光在双眼中翻腾不休，“前些时日，华容瞧上了东海樵归山的某个仙君，与我断了情缘，我没有愤怒不满，反而觉得整个人的束缚一扫而空。我得知你要前往南疆寻仙草的消息，于是渴望着能够与你再续前缘，直到你撞见了我与那人的交谈，且祭出了淬玉宫从未施展出的敕令。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在你心目中的那个玄戚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我的心头涩得难受，像是吞了一把莲子芯，密密麻麻缠绕心口。
　　不对，我心目中霁月光风的玄戚，早在当年听到背后编排之语时就死了。
　　永永远远地灰飞烟灭在我心中。
　　玄戚撑着水晶石阶旁的扶手，踉跄地站起身来，“除了要再见你一面，与你说出那句迟了四百多年的‘对不住’以外，我还有一件事情须得亲口告诉你。那一日在南疆密林，我方寸大乱，忘了提前告知与你，今日彻底了结一切之后，总算能寻到机会将真相摊开在你面前。”
　　子琦的手掌不知为何突然紧了许多，我有些吃痛，抬起头正打算埋怨他一句，但却看到了子琦他眼中难以言喻的震惊之色。
　　他的神情错愕至极，就好像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在他面前抽丝剥茧，亮出了最后的真凶！
　　子琦忽然拉起我的手，急道：“尊上，我们去凡尘界吧！”
　　我还没有答话，玄戚已经高声喝了出来：“子琦！你在害怕！难道你认为可以隐瞒她一辈子吗？！”
　　“什么……什么一辈子？”
　　玄戚张口欲答，子琦却忽然拉着我的手臂朝神秘仙宇奔去，玄戚挥手掀起龙吟风暴，被他用江山笔强力拦住。我被踉跄拖了过去，眼看就要没入那一汪闪烁深邃蔚蓝光色的入口之时，我却因玄戚的言语而停下了脚步。
　　“桃然，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境，你依旧在沉睡！”
　　我突然觉得四肢被坚冰裹住，沁骨的寒意一波一波冲上心头，可心头却空落的很，像是被强行挖走了一部分血肉。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响在这欲界四重天，“……什么意思？什么沉睡？”
　　子琦哀声道：“尊上，我们去凡尘界吧？”
　　我看着他，涩声问道：“子……子琦，玄戚所言是什么意思？”
　　子琦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哀哀地恳求，让我与他前往三千世界之一的凡尘界。
　　我回过头，望向身后的玄戚，他迎着我苍白的脸色，轻声开口：“桃然，你睡觉时有个癖好，就是你右手的尾指会不由自主地曲起来。我原本只留有一些印象却未曾注意，后来有一日我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便留心观察，果然，让我发现了你右手的尾指始终蜷曲。”
　　我缓缓抬起手掌，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以及……蜷曲的尾指。
　　他说：“这代表了你现在所处的世界，乃是梦境，你一直都在沉睡。而我，子琦，甚至包括你见过的众位仙友们，他们都是你梦中投射出来的影像！”
　　话音落下，我只觉得周围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寂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紧接着，欲界四重天的天空眨眼间布满了紫色的光亮，象征着尊贵与邪恶的紫芒莹莹撒满这一方天地。先前消失的声音伴着无数穿破云霄的龙吟声炸响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元明文举天的天空疯狂的涌动起来，像是以无形巨力催动，甚至壮观。
　　玄戚仰起脸，面庞被映成了绚丽紫色，“桃然，这是真实世界的龙吟！那个世界的我在催促你醒来！！！”
　　身后沁着深邃蔚蓝色的神秘仙宇入口，也随之散发出莹莹亮光，闪烁不停，与之辉映。
　　我仿佛陷入了最困难的抉择。
　　向前，是玄戚；向后，是子琦。
　　天空风卷云涌，烈烈狂风席卷周围，我衣衫猎猎而舞，停在原地。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停住这一瞬的变化，不想去面对如此天差地别的抉择。
　　可是，愈来愈响的龙吟声伴着浓郁至极的紫色炫光席卷了整个欲界四重天，神秘仙宇的幽幽蓝芒也亮的愈发刺眼。我仿佛听到了什么逐渐破碎的声音，紧接着，脚下的云层纷纷破碎，周围虚空也随之崩塌，唯有漫天的紫芒对着幽然的蓝光，以及两种强烈光色中的三个人。
　　我颤着身躯回头望向子琦，呆呆地开口：“子琦，这是……”
　　子琦脸上早已经满是泪痕，有些惨白，像是拼尽全力之后却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他惨白着脸，缓缓扬起了我最熟悉的浅笑，轻轻地问了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桃然，你知道紫色宿瑶花的别称是什么吗？”
　　我在愈发响亮的崩塌声中摇了摇头。
　　他脸上泪痕未干，却浅浅地笑了起来。
　　子琦说：“桃然，你一定要记住，紫色宿瑶花的别称，是……子琦花。”
　　神秘仙宇的蓝芒轰然汇聚成耀眼光柱，迎然冲上紫色遍布的云霄，那一束光亮仿佛上古开辟天地时的撑天之柱。下一刻，龙吟声带着锐不可当之势，风云涌动汇聚一心，化作同样耀眼的紫色光柱迎面撞去！
　　周围的一切轰然间崩塌成虚无，玄戚面露微笑，化成缤纷的紫色鳞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无尽蓝芒汇聚的神秘仙宇之处，紫色雷霆疯狂涌上，现出浑浑噩噩的混沌。
　　子琦在那一片混沌之中，轻轻地向我说了两句话。
　　两句刻骨铭心、永生永生都不能忘却的话。
　　他说：“桃然，对不起……”
　　还有……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篇】

　　
　　我忽然从梦中惊醒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玄戚紧张地坐在床榻边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欢欣，道：“桃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床边的流苏坠子，云锦织就的锦被，白玉瓷瓶里插着的几株半开桃花，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环视一圈，最终停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尾指平顺，没有蜷曲。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我刚从南疆那里拿到你为青玄前辈炼制丹药的药引子，也就是那株紫色宿瑶花。没想到你觉得花色鲜艳，俯身闻了一下，结果就昏睡过去。”
　　我的头昏沉的很，像是被谁揍了一顿，勉强认清了身旁的玄戚，我艰难地开口道：“紫色宿瑶花？”
　　玄戚道：“对啊，你说要为青玄前辈炼制丹药的药引子，不就是生长在南疆密林深处的紫色宿瑶花吗？”
　　我呆呆地停在远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抹紫色婀娜的花朵一闪而过，随即铺天盖地的记忆化作海洋将我汹涌淹没。我抱紧了头，痛得大喊大叫，就好像有根滚烫的炮烙扎在脑子里，火辣辣得烧疼。玄戚在身旁焦急地拦住我疯狂锤击的动作，连连唤着我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感不再如先前那般敏锐直接，我喘着粗气倚在窗边，玄戚缴了个帕子替我擦去头上的汗珠。
　　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问道：“子……子琦呢？”
　　玄戚拧着眉毛，说：“什么子琦？桃然，你在说什么？”
　　我伸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有些狰狞地问道：“我问子琦呢？！”
　　他愈发不解，一边伸手拦着我的动作，一边回答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子琦是哪位仙君的名号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玄戚的表情不似作假，我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当下不顾玄戚的阻拦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玄戚劝了一路，都没能让我打消念头，最终只得伸手搀扶，随我转了大半个淬玉宫。每见到一个人，我都会出声质问子琦去了哪里，可淬玉宫内的所有人却都回答说没有听说过什么子琦仙君。
　　我颤了颤，挤出无声苦笑，“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合起伙来来骗我，一定是的！”
　　玄戚着实看不下去了，带着几分严厉地说道：“桃然，你发什么疯？！这里没有什么子琦，四海八荒的仙友也没有一个唤作这个名字！”
　　我沉默了良久，久到浑身灌满了寒意，终于我开了口，问道：
　　“……那华容呢？”
　　玄戚哑了嗓子，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那一双带着惊吓与诧异的目光，与我似曾相识的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这副表情，恰好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推开了他的搀扶，踉跄地退后几步，道：“玄戚，你滚，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你！”
　　“滚——————”
　　从那天开始，玄戚足踏双舟之事如记忆中那般再度传遍整个四海八荒，但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伤情沉睡四百余年。我在没有宿瑶花香的灵檀洞中休养了数天，脑子里的浑浑噩噩消去不少，可是有关子琦的记忆却愈发清晰。
　　玄戚身败名裂之后，曾经主动找过我，他说宿瑶花中以紫色为尊，他摘取的那一株紫色宿瑶花道行通天，我只问了花香就足足昏睡了几个月，他还说宿瑶花最擅长迷惑仙灵心神，一切不过是宿瑶花造成的的梦境，我心心念念的子琦不过是水月镜花。
　　我嗤笑一声，祭出玉魄扇将他打出了淬玉宫。
　　怎么可能？
　　子琦怎么可能是一个幻象？
　　他是我亲手养大、一手教养出来的、八荒的天女仙姬们削破了头想要与之联姻都无一人成功的子琦仙君。
　　子琦记得我的饮食爱好，他会为我常备瓜子与茶水，还有闲暇时分用来打发时间的八卦话本子。他是淬玉宫的掌事仙君，事事处理得当，道行又高深的紧，还从青帝那里学来了治病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