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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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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莲舟心中仿如被寒冰刺入,心肺之间,竟是难以起伏。然则他仅是微微一顿,便伸手想去把人抱上来。这雪地里太湿、太冷,她家乡湘楚,便是征战淮北多年,早已习惯忍受得了这北方的漫天冰雪,也绝不会喜欢。
  指掌伸向她的颈际,想将她揽上来,然则触及那肌肤的一瞬间,俞莲舟猛然一怔,仿佛被雷击了一般。
  那里触手冰冷,冷得疼痛灼人。但是肌肤,是柔软的。
  俞莲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顾不得其它,身形一转坐到她身后,将其揽了起来,靠着自己。
  不仅是颈际,沈浣的上身亦是柔软的,并没有方才元兵的僵硬死气。俞莲舟拂上她颈际,却半分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去握她的右腕,然则那手牢牢的握住沥泉,挡住脉搏。随即去按左手,但觉指尖之下,一片沉寂。俞莲舟心中一沉,却仍不死心,手上一拂,将沈浣身上战甲的系带震断,露出被血染透,复又冻成冰的长衫。他提起三成内力,抬掌猛地一下击向沈浣后心。
  半倚在肩头的人依旧没有半分反应,柔软,却冰冷,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俞莲舟一皱眉,转瞬间将内力提至七成,又是一击。
  人被击得狠狠晃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反应。
  俞莲舟心念如电,瞬间决断,定了主意,又抬起右掌,提起十成内息,又是一掌击在沈浣背心。
  武当俞莲舟十成内力的一掌,无论谁受了,难有不死。然则便是在这一掌之下,原本冰冷死寂的身体下,却极轻极缓的微微发出“嗵”的一下,竟是一下心跳之声。虽然微弱,却是异常清晰。
  俞莲舟知她刚毅坚持,眼下却近乎感激她的性情。若非刚强倔强,谁也难以在如此重伤之下,在雪地中坚持如此之久。
  然则他来不及心喜,拇指食指成鹤嘴之势,内力不停,去按压沈浣耳尖三分处的龙跃窍。直到按了几十下,只觉怀中身体虽然依旧冰冷,但是却已隐隐有了脉搏,一下下,极弱极缓。
  他不敢吐气,龙跃窍上的右手上丝毫不停,左手从怀中取出白色瓷瓶,撬开沈浣僵住惨白的嘴唇,将其中数枚白虎夺命丹喂了进去,随即避开沈浣背心透骨之伤,抵住她后心,一股内力缓缓送了进去。沈浣反应极是微弱,但是她自幼修习了近二十年的幼功非同小可,在俞莲舟内力催动下缓缓流转起来。足足两炷香时分,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脉搏,终于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仍是微弱,却不再轻断。
  此时俞莲舟刚将怀中之人侧过身,却发觉她呼吸异常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勒住她无力的吐息,让她无法将那接济生息的气吸入肺中。
  俞莲舟伸手一探,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牢牢的勒住她胸口,压迫住她微弱的起伏喘息。他一皱眉,不知那是什么,然则沈浣命悬一线,他无暇多想,再做耽搁。当下扯开那早己被血浸透,冻得犹如坚冰的长衫,同时内力到处,压束住其呼吸的东西被悉数震断。
  血迹染透的白绫散开。
  一瞬间,俞莲舟猛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不同于沈浣因征战沙场风吹日晒而呈现蜜色的脸颊与手臂,平日里那历来高掩的衣领之下,是白皙滑嫩的肌肤。而方才被紧紧缠束住、压得平坦的胸口,却是曲线微隆柔美。
  一时之间,俞莲舟脑中狠狠一愣,一口气压在喉间,看着怀中之人,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所见代表什么。
  那个跃马扬刀横枪而立,辗转四方血战无数,一柄长枪一面帅旗震慑百万元军,坚守河南淮北多年的人,竟是个女子。
  心中一时之间千般思虑滋味涌上,却无暇细想。眼下他已顾不得这许多。纵然她已有了气息脉搏,可那般重的伤势,江湖好手亦难已熬过。无论她是男是女,那样的伤势,都足以马上要她性命。
  她身上衣衫早已结成坚冰,迅猛的吸取着她身上刚刚恢复的一丝热息。俞莲舟不再犹疑,侧过头去,双眼避开不看,手上却将那和着鲜血凝结成冰的长衫震开,随即用自己外衫裹在她身上,又严严的以大氅遮好,扣在她后心的手掌之上内力丝毫不敢或断,打横将其抱起,四顾片刻,随即展开轻功,一路疾奔而去。
  第六十七章 知君何事泪纵横
  四周白茫茫一片,皆是柔和的白光,分不清天地景物。小姑娘踮起脚尖四顾而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一时不知此地何地,今夕何夕,是梦是醒。
  忽然间,面前的柔和白光蓦然强烈而耀眼起来。小姑娘不由微眯了双眼。却见得那强烈的白光之中缓缓出现一个身影,益发清晰。
  那身影仿如引出了小姑娘尘封多年的记忆,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小姑娘不敢置信一般的呆了。
  “景儿。”那身影蹲下身,向小姑娘伸出双臂,微笑鼓励,“到娘这儿来。”
  “娘……”小姑娘睁大了乌黑的双眼,喃喃出声。
  小姑娘的娘亲微笑不语,
  “娘!娘!”小姑娘看着眼前温柔而笑的女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撒开腿拼命的跑了过去,一头扎她的怀中,“娘……娘!”
  那怀中温热之感让小姑娘心安,却又仿佛将她所有泪水引了出来,似是极为伤心,又似是撒娇一般,抱着娘亲的腰,大哭不止。
  女子抱住小姑娘,轻轻拍抚,一只手慈爱的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哄道:“景儿,不哭了,乖,不哭了。”
  谁知那小姑娘听得娘亲劝慰,哭得却是更加厉害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沾湿了两人衣襟。
  女子微微叹息,轻柔的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一下下的拍哄着她,“景儿乖,不哭了。景儿从小就是勇敢的孩子,哭花了脸,可就要丢人了啊。”
  小姑娘一瘪小嘴,“景儿不丢人。景儿打败过元虏第一猛将苏赫巴鲁,计胜过元廷名相脱脱,最后……最后还拖住了百万元军,重伤了答失八鲁!”说着拉紧娘亲的衣袖,仿佛想要得到娘亲嘉奖一般,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女子笑意闪现,替小姑娘理了理鬓边不听话的头发,抱着她道:“景儿不丢人,不愧是先祖陆家的传人,不愧是你爹爹的孩子,你爹和我都晓得的。”说着一双手温柔的替小姑娘将哭花的脸擦干净,轻声道:“我的景儿长大了,是阿浣了,人前能顶天立地,人后会照顾幼弟了。”
  小姑娘听得娘亲温柔笑语说到幼弟,似是极为不安,双手捏着衣角,纠结异常:“娘……我、我……”抬眼去看娘亲的眸子,见那里一片温柔鼓励之色,良久嚅嗫道:“我把……我把炎儿托给了……托给了俞二侠……我知道自己皇集怕是再难生还,只能将炎儿托付给他……娘,对不起……我没、没能办到答应你和爹的事情,好好照顾炎儿……”
  言罢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娘亲的脸。不能长久的陪在幼弟身边照拂,始终都是她心底深处的愧疚沉痛,仿如一块化了脓肿的伤疤,越久越痛。
  女子轻轻拍着小姑娘,笑而不语。
  小姑娘似是想说什么,拉了娘亲的衣角,像是要分辩一般,略是急切的道:“可是娘亲放心,俞二侠乃是重信君子,我将炎儿托付于他。他定会尽心尽力妥善照料,绝不会让炎儿受委屈的。”
  那女子柔柔一笑,“阿浣既然都放心,娘亲又有何不放心的?这些年你已将炎儿照顾的很好。我和你爹爹却多担着你一分心,只是如今,娘亲和你爹爹也能安心去了。”说着俯下身,抱住小姑娘,不舍的亲了亲她的小脸,“以后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这般不顾惜性命身体。”
  小姑娘仿佛感受到了娘亲的去意,猛地拉住她的衣袖,死命抱住她不松手,“娘亲……娘亲!你别再丢下我,我要和你与爹爹一起走!”
  女子微微一叹,轻轻的拍了拍小姑娘,“景儿,你是阿浣了,可不能同我和你爹爹一起走,那不是你现下当去的地方。”
  小姑娘顿时泪水溢满乌黑眸子,甩着手,任性不依道:“不要!阿浣也要和娘亲与爹爹在一起!景儿和阿浣娘亲谁都别扔下!”
  女子看着任性的小姑娘,一只手轻轻的替她擦了擦眼泪,“娘亲不是要扔下阿浣。可是阿浣现在不能和娘亲走。何况还有人在等你。”
  小女孩眼中愈发迷惑,“等我?……谁?”
  女子会心笑了起来,拍了拍小姑娘的脸,却并不多说,一只手执了小姑娘的手,“来,娘送你去你当去的地方。”
  小姑娘不明所以,然则手上的温热之感让她害怕母亲离去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女子拉着小姑娘,背着强光,缓缓而行。小姑娘的耳边传来娘亲温柔絮絮的反复低声安慰。
  “景儿,莫哭,别怕。”
  “阿浣,莫哭,别怕。”
  四周的白色光芒越发柔和起来,景物却也越发模糊,转眼间,小姑娘连身边的娘亲模样甚至身影都看不清了。但那手上传来的热力温暖、稳定,让她莫名心安,在一片迷蒙的柔和白光之中,握住她的手,引着她缓缓的沿着一个方向而去。手上传来的热力仿佛渐渐渗入她的周身血脉,舒服和暖得令人叹息。耳际隐隐约约传来低沉柔和声音,似是娘亲,又似不是。
  “娘?娘!”再也看不见娘亲身影的小姑娘眼泪又下了来。
  朦胧间,手上的温热仍旧鲜明,她听到依稀的叹息之声。
  “莫哭,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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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浣艰难的睁开眼,只觉得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便似用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映入眼帘的,是被昏黄灯火微微映亮的松木屋梁。一时之间,她脑中有些糊涂,仍旧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周身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唯有自己握紧的左手之上有着温热之感隐隐传来。然则转瞬之间,习武者本能令她警觉起来,强打起精神欲微微欠身,谁知刚刚一动,便觉身体四处立时感到无数尖锐疼痛,只一瞬间,额头便是冷汗涔涔。
  “别动。”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一只手轻按住她欲抬起的肩头,止住她的移动。
  她侧头看去,却见灯火映亮了床侧之人身形。神情耿然清卓,双眉却是微微皱了起来,几许忧色,微微欠身,伸出右手两指贴了贴她的额头。
  只这一个动作,沈浣的心忽然猛地无名一酸,前事一瞬间涌上心头。
  毫州、皇集、遗书、将令、风雪、恶战、牙旗。
  许是生平第一次,与死亡如此之近的擦肩而过,又许是方才那一片白色的梦境之中梦见了母亲,乍见眼前之人,沈浣竟是有些把持不住情绪,喉间与眼中蓦然酸楚难过。没注意到自己左手下意识握得更紧,那温热之感熟悉异常,与梦中如出一辙。
  “俞……”她一开口,便觉喉中犹如火烧,声音嘶哑难辨。
  俞莲舟向她摇了摇头,让她莫要开口。随即松开了手,取过桌上的碗,倒了一碗温水,坐在她枕边,一手欠起她的头,一口口的喂她慢慢饮了。
  清水滋润了她仿如火烧的咽喉,缓缓流入胃中,让她精神慢慢恢复过来。
  一碗水饮尽,俞莲舟将她头扶回枕上,看着她正自皱着眉头神情担忧,便知她心中所虑。素来不喜多言,如今倒是不等她问,便一一道来:“今日是正月十六,你已睡了七日。此处是皇集西北十五里的一座山腰,这房子像是猎户春夏时节上山打猎时所居,尚算安全。”
  “太康大营已经尽数迁至安丰西南三十里扎营,如今营中是罗鸿主事,戴思秦辅之,营中军心尚安。”
  “刘福通扶助小明王,与合城百姓由毫州迁往安丰城内暂避。徐寿辉部的援军已然到了,萧帅如今正统兵三十万,与徐寿辉所部一西一东与毫州元虏对峙。”
  数日来的军情被他简单清楚一一道来,沈浣自醒来便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了下去,这才有心注意到自己周身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她心中猛然一惊,脸色骤白,连忙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与四肢,谁承想刚刚用力半分不到,却只觉全身各处稍稍一动尖锐疼痛便如铺天盖地一般袭来,让她眼前泛黑。
  俞莲舟见她瞬间又是冷汗涔涔,翻手一扣她肩头,接连闭了她肩井、缺盆、俞府几处穴道,皱眉道,“莫要动。你伤得不轻,身上麻木是因我恐你醒来之时疼痛难忍,闭了你数处大穴所致。”言罢见她喘息不止,左手按在她肩头,一缕内力缓缓送入。沈浣但觉胸肺之间压力骤轻,脸色也好了些,听俞莲舟道:“你背心右侧之伤重创肺脉,吐息之时切莫要用力。”
  沈浣躺在床上,半晌缓将过来,这才觉得周身虽然麻木,却有着隐隐暖意传来。她轻轻得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坐在床侧沉默不语的俞莲舟,故人相逢,滋味百千。皇集一战,自她拿过萧策手中牙牌将令,便再没能打算活着回来。她还记得,看到自己将旗倒落的一瞬间,她最后想起的却是眼前之人。彼时她以为,那面由他亲手挂上的牙旗一倒,此生已再无相见之期。
  其实又何止是她?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那……一万兄弟可……”沈浣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仿佛期盼上天能将那一点点眷顾多降些许。
  俞莲舟看着沈浣,知道瞒她不得,半晌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直接答她,良久方才轻声道:“你们一万人,斩杀元虏将近十万,重挫了答失八鲁。”
  风口浪尖之上,她无法力挽狂澜,只能以最小的代价来留给萧策一个惊惧异常谈战色变的对手。
  沈浣无言的侧过头,合上双眼,喉头微抖。
  那些都是追随她十年的亲兵,情逾骨肉,同袍同裳,死生与共。
  何沧已经走了,尸骨无还,只空余一柄芦叶点钢枪与沙河岸边的十八记炮响。
  豪迈仗义的贺穹重伤未醒,性命尚自不保。
  老成稳重的罗文素与沉默寡言的狄行下落不明,死生难料。
  颍州军中,她是三军主帅,撑起的是青龙将旗,更是三军士气。每一条噩耗传来之时,她必定须当镇定沉稳,调度安排运筹帷幄,以安军心。而这些年来征战四方,跟随她的将士,曾经肩并肩的骨肉兄弟,又有多少人埋骨荒野喋血沙场?多少内心积郁,悉数藏在心里,不露声色。只是如今,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在这偏僻而安宁的小木屋中,身前唯有这可以性命相托之一人,沈浣的泪水再也忍将不住,寂静无声却又不可抑制的滑落下来。
  萧策交给她牙牌将令时那一时的犹豫与无言,她又何尝不明白其中那种亲手送自己手足兄弟征赴死途时的绝望与痛彻心扉。
  自古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
  俞莲舟看着床上之人,只见她脸色犹自苍白,仿佛不欲让他瞧见,侧过头去背着他泪水簌簌而落,浸湿枕衾,却还咬牙忍耐,强止悲声,连身体都隐忍得微微发抖。
  他悄声一叹,知她心中这股郁结生生压制已久,缓缓道:“你哭罢。”
  俞莲舟这三个字仿佛一瞬间打破了沈浣所能忍耐的极限,顿时隐忍了数日甚至多年的泪水蓦然倾盆而下。她喉间与肩头绷得死紧,泪水犹如泉涌,所流出来的是沙场之上常人难以想象的血腥惨烈与荒芜冰冷,亦是心底深刻入骨撕心裂肺的揪痛,却偏偏每一滴每一缕都落得无声无息。
  他坐在床侧,扶着她扣向内侧的头,向右侧转了转,将她敷着厚厚伤药与棉布的左颊转到高处,“你左颊伤口甚深,沾不得泪,且靠着右边罢。”说着一手拿了先前她高烧时敷额的巾子,替她抹去越来越多的泪水,另一手按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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