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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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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道:“我自然同大爷提,至于他答不答应我便不知了,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

林东绣喜道:“还劳烦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承你的情。”

香兰顿了顿道:“不过几句话,也不值当谢什么。只是四姑奶奶还要自己多权衡理事,倘若下回再遇到难处,大爷也不能回回都去替你撑腰。”

林东绣冷笑道:“我知道,眼下过了这一关,我心里早就拟好了章程,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记在心里头,等我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呼风唤雨的时候。敢踩着我的,欺负我的。妄图拿捏我的,我都叫他们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香兰愣了愣。忍不住道:“冤冤相报,倘若怀了这样敌对的心,日后家里必然斗争不绝,无有宁日了。”

林东绣哼道:“你以为如今就有宁日了?都欺到头上,我再不吭一声,便人人以为我是个死的,日后还不反了营,我还如何管束治家?”

香兰劝道:“治家理家都是以和为贵,立好规矩,以此管束,赏罚分明便是,还是以中庸宽仁为策。长远看看,人生在世,吃亏是福,人人都长着眼,你宽厚爱下,自然得人心,家中兴旺平和,侯爷欢喜,自然对你生敬重,与之一比,平日里受的委屈也便不算什么了。”

林东绣冷笑道:“我可没你那么好性儿,我是主子,本就是他们容忍我的份儿,凭什么反过来让我宽忍他们?”

香兰瞧了瞧林东绣的脸色,知道多说无益,遂闭上嘴。林东绣亦不愿再提,便寻了旁的话道:“你身子如何了?我瞧你气色比原先强些。”又仔细瞧了瞧香兰的脸,道:“不光气色,我看你面相都改了。”

香兰笑道:“倒不知四姑奶奶何时学会相面了?给我占一卦如何?”

林东绣摇摇头道:“不是玩笑。最初见你那时,不过觉着你生得好,瞧着是温顺,可从骨子里透出那么一股子清高,倒不知你个丫鬟能傲气个什么,让人没的讨厌。到后来更了不得了,旁人说你一句,你等着十句奉还,一副牙尖嘴利模样。后来渐渐瞧着便平和了,什么事儿都能往肚子里盛,原以为姜家这样缺德,你必要大闹一番,倘若是我,必闹得满城风雨,让旁人都知道姜家什么嘴脸方能解恨,谁知你竟这样不声不响的,难不成是大哥哥把你脾气磨没了?”

香兰一愣,旋即又笑笑,并未搭腔。岂止是林锦楼,这几年跌跌撞撞,她每走一步皆是血泪,每一步都令她蜕变,看清自己渺小,磨掉清高强硬,变得谦卑柔软,因自己遭受坎坷,便更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得怜悯和慈悲旁人的困苦和错处。

下药事发,她本抱着希望能出府,可最终仍是心灰意冷。缠绵病榻时,她将两世为人点点滴滴都回忆一遭,忽觉自己太过执着糊涂。倘若她当真命运不济,一辈子困在林家,她莫非真要走嘉莲的老路,在郁郁寡欢中将自己化成一团死灰?其实千劫万劫折磨自己,为之放不下,为之辗转哭泣,为之心痛欲碎的,只不过是个念头而已。时至今日她仍然想出府去,可日子里有太多事尚需感恩,境随心转,她慢慢学着不再让这个执念日日夜夜啮噬其心,令她痛苦难言。

雪凝进来添茶,又重新摆了果品,林东绣吃了一口热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今儿来的路上竟碰着故人了,你猜是谁?”

香兰道:“谁?”

林东绣道:“竟然是宋柯!在官道驿站上碰见的,侯爷问驿站里要热水沏茶,我们也下去歇歇脚,没成想宋柯也是携着家眷来在那儿,他媳妇儿郑静娴,还有他儿子,一晃都能满地跑了,说是到京郊串门子来了。因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彼此见了见,宋柯形容未变,郑静娴寒暄几句,也无甚话可说的。”

香兰喃喃道:“原来是他,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可好。。。。。。”心中到底有些怅然。

林东绣又同香兰说笑了一回,也犯了困,合着衣裳躺在炕上挨着德哥儿睡了,香兰却无倦意,想着林东绣的嘱托,暗道:“不如当下便把林锦楼唤来,同他说这事,他答不答应我都已尽心尽力,也好有个交代。”叫了雪凝两声,却无人应答。原来丫鬟们行车一路亦是人困马乏,见主子们聊天说笑,无甚吩咐,便都纷纷到罩房里歇着去了。

香兰便出来寻找,屋外放一扇大屏风,林锦楼同袁绍仁正在外头明堂里吃酒说话,香兰刚要绕到一侧过道内,便听袁绍仁道:“今儿来的路上竟碰见宋柯了,挟着妻儿,说是要到郊外串亲戚。这冰天雪地有什么亲戚好串?想来是京里风声不太平,他岳丈命他们出来躲躲。”

香兰一听这话便顿住了脚。

只听林锦楼道:“宋柯他老丈人一向替二皇子摇旗呐喊,蹦跶忒厉害,两个月前被同僚联名弹劾,圣上一怒撸了他的官职,罚没大半家产,成了杀一儆百的靶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东宫的手笔。二皇子也不含糊,昨儿个使手段害死赵晋,双方各断一臂膀。”

“宋柯倒是有真才实学,倘若因夺嫡之祸殃及前程便十分可惜了。”

林锦楼哼了哼,显是极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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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出游(四)

袁绍仁笑两声道:“你甭不服气,宋柯称得上一流人物,文博达昌,诗词秀逸,颇有心计城府。听说显国公原要人举荐他到湖北任知府,他竟推辞不受,只窝在翰林院里做个小编纂,生生将显国公气个倒仰。也亏得他当日辞而不受,否则显国公倒了,头一个便牵连他当池鱼。就冲这份清明,便不容让人小觑了。”

林锦楼道:“听闻他们翁婿不和,宋柯似是意愿拥立东宫,常与人说太子温厚谦和,有明君之态。这国事牵进了家事,显国公瞧女婿不顺眼,宋柯也不搭理他岳丈,郑静娴左右为难,哄不好这个也劝不了那个,人瘦了两圈儿,上一遭我娘串门子恰碰上她,见她这模样吓一跳,不知她藏了什么心事,安慰几句,又哄她的话儿,她还逞强不说,倒是她母亲韦氏,撑不住先哭诉一场。”

袁绍仁道:“宋柯如今是打算避祸呢,一纸上书请求外放。”

林锦楼嗤笑道:“他想得美,如今哪有像样的缺儿,即便有,也轮不到他头上,显国公都要倒了。”

“呵,像样的地方是没有,不像样的地方倒还有几个,上头八成要准了,也亏得他想得出,你猜他要去哪儿?”

林锦楼问道:“哪儿?”

香兰亦竖起耳朵去听,不料雪凝正走过来,见香兰站在那里,连忙轻声问道:“姨奶奶什么吩咐?”

香兰一愣便没听到袁绍仁的话,亦不好在屏风后站着,只得进了屋,坐在炕上心里还惦记。暗想:“宋柯两世为人,都以前程事业为重,今日又遭了这一劫,只盼他平安才好。”长长叹一口气,又想:“这一生我们全家欠他天大的恩情。不能就这样忘了,如今他有了难,自然不可坐视不理。。。。。。显国公家产被罚没大半,宋柯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但不知他要外放到何地做官,何时启程。我本就是飘萍之人。朝堂之事帮不了什么,可赠财赠物尽心总是可行的,这一别,兴许终其一生都不能再见了。”心里不由怅然,往事浮光掠影。她竭力不去想,慢吞吞走到桌前,亲手倒了一盏茶,心道:“林东绣是个专管九国贩骆驼的,两舌生事,不能朝她打听,德哥儿年纪太小,亦问不得。这事只怕还要问永昌侯本人,可怎么能向他递上话呢?可恨我这一遭出来,知心知底的人都没带在身边。”

正此时林锦楼走进来。见林东绣和德哥儿在碧纱橱里的大炕上睡着,招手将香兰引到卧房里,香兰见他板着脸,心里不由惴惴,忽听见有极细微的“咪咪”叫声,不由奇道:“这是什么声儿?”

林锦楼仍皱着眉。脸拉得老长,从怀里抓出一只咪咪叫的奶猫儿。塞到香兰怀里道:“方才送过来的小玩意儿。”

香兰惊喜道:“这是哪儿来的?”见那猫儿玉雪可爱,忍不住抬起头对林锦楼笑了笑。

林锦楼一怔。脸色稍好了些,半晌才道:“山东临清的狮子猫,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对儿,在庄子上下了这一窝,本有三只,要进给宫里,这只闹了病就留在庄子上,想不到竟又好了。方才庄子上的庄头送过来,爷瞅它一双眼睛怯生生的,跟你像,留下给你做伴。”

那猫儿咪咪叫着往香兰的怀里拱,不知是怕还是冷,浑身哆哆嗦嗦,如一团毛茸茸的球儿,香兰心里一下便酥了,双手抱起来仔细瞧了瞧,摸它肚皮圆滚滚的,见几子上有个灰鼠大毛的手筒子,忙把猫儿放到手筒里,放在床上。那团毛球儿又细声细气的叫着,往手筒外面爬,四只爪子蹒跚笨拙,憨态可掬。香兰坐在床边用手指头拨弄小猫儿头上的绒毛,那猫儿便用圆滚滚的眸子瞧着她,细细叫着去蹭她的手,香兰忍不住笑起来,小声说:“是公的还是母的?”

林锦楼坐在她身边,道:“公的。”顿了顿又说:“我小时候老太太也养过几只,叫什么月影、金丝、垂珠、绣虎、印星。”

香兰想了想,笑着说:“你瞧它一眼黄一眼碧,该叫‘鸳鸯’才是。”

林锦楼“哦”了一声,道:“‘鸳鸯’是什么烂名字,它是只公的,日后打遍猫中无敌手,旁人一赞,说‘好个威风的小霸王,叫什么名儿?’一说叫‘鸳鸯’,就好像涂脂抹粉的小娘子似的,气势全没了,叫什么‘狮王’、‘震虎’、‘雪里将军’才相得益彰。”

香兰看着眼前呜咪叫,惹人怜爱的小东西,听林锦楼说其日后“打遍猫中无敌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整天打啊杀的,养只猫也让它那么好斗。”

这一记白眼在林锦楼眼里满是风情,又妩媚又可人,他心一下便飘起来,脸上终于冰霜开化,呵呵笑着转过身,同香兰一道去看那只四处乱爬猫儿,鼻间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他耳目过人,方才同袁绍仁说话时,知道香兰从屋中出来,屏风下恰露出她吉祥八宝刺绣的裙摆,又见她听宋柯之事便站住,心里登时不是滋味。正巧庄头送猫,他借故出来,本想质问几句,给她脸子瞧的,孰料见她对自己笑一笑,满腔的不快竟渐渐烟消云散了。

香兰偷偷看了林锦楼一眼,暗想:“方才脸还拉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欠他八万贯钱,这么一会儿又笑了,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真要命。”她这一偷看,发觉林锦楼正盯着自己瞧呢,不由有些心虚,立时找了个由头将话引开,随口道:“怎么宫里进贡猫儿的事你都管?”

“啊,你当爷过得容易?如今风光还不是仗着手里有兵,养这么一支军,对上得讨好贵人,对下得想方设法赚银子。这猫儿就是哄宫里老太后欢喜的。”他一面说一面伸了长腿,拍了拍那猫儿的头,“这叫投其所好,各条大路才走得顺畅。爷养这么些人,未搜刮一文民脂民膏。还不全仗这些手段。也亏得是爷,换个旁人都不成。”

香兰见他脸上隐带得色,有一股子笑傲朝堂、检视三军的劲头,香兰想腹诽他傲慢,可又嘲笑不出,想到林锦楼行住坐卧皆前呼后拥。众人恭敬扶接,原先江南一带免不了水匪盗徒,因有他坐镇,连剿了几窝匪,正是太平安稳。倭寇土匪不敢来犯,不是每个世家公子在年纪轻轻都能立下这样一番事业,威势凛然。

林锦楼忽然伸手摸了摸香兰的脸,仿佛不认识她似的,看了好久,低声道:“香兰,你就跟着爷好好生生过日子,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成么?”

他冷不丁忽然说起这个,香兰默不作声,把猫儿搂到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心里头一下子空落落的。林锦楼捏住她的手不说话,屋里一时静下来,林锦楼长长出了口气,香兰抬起头,只见他正瞧着别处,说:“从小老太爷就教我怎么光耀门楣。老爷政务忙,鲜少顾家。太太说她一辈子的指望都在我身上。小时候习文习武拼死拼活,长大了大兵打仗。几番出生入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摩挲着香兰的手,却不看她,“这些年许是我老了,或是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如今回来想有个知疼着热的人。。。。。。”

香兰只觉眼眶发热发红,她立刻低下头,泪珠儿一下便迷了眼,她强忍住,假借去抱小猫儿,侧过身子将泪拭了,并不搭那话头,只佯装无事道:“大爷浑说什么呢,你春秋鼎盛,怎么就老了。。。。。。”她抬起头,只见林锦楼正直直的看着她,两人静静对视了良久,香兰眼眶又红了,前途迷惘,她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好掩饰着笑了笑,低下头道:“大爷,永昌侯还在外头,让他久等着不好。”

林锦楼亦笑了笑,站起身,像拍那小猫儿似的拍了拍香兰的头,道:“是了,让他就等着不好,老袁比爷还年长呢,他都没嚷老,爷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

其实苍老的是她自己。这几年辗转挣扎深刻入骨,将她磨成一个圆,仿佛令人一夜沧桑。她偶尔回首,只觉是在看另一个自己,前世已渐渐成了模糊的剪影,这一世的青葱年华也已成泛黄旧梦,皆淹没滚滚红尘,永不能再现。

黄昏时分,林锦楼命人备轿,众人一并到庄子一侧赏梅,吉祥、双喜、桂圆等手里拿着剪子,手里托着瓶儿,林锦楼说哪枝好,便上去把哪枝下来,插在瓶内。德哥儿对花儿朵儿的没兴致,听说庄子上捉了一只鹰,一叠声嚷着要去看,袁绍仁也怕他冻着,顺势领着他回去瞧鹰去了,这父子俩一走,林东绣也坐不住,几次三番给香兰使眼色,香兰便瞅了个时机,装着不经意似的对林锦楼道:“今儿个中午我同四姑奶奶聊了聊,她在娘家有些地方不太顺意似的。”

林锦楼将一朵梅花剪下来,顺手插在香兰髻中,漫不经心的“哦”一声。

香兰道:“听说仆妇们不大听使唤,还有四姑爷几个老姨娘也同姑奶奶不对付,她到底年纪小。。。。。。”

林锦楼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已明白了,回头看了林东绣一眼,哼一声道:“她跟你张嘴,让你求爷替她撑腰?”

还未等香兰说话,便道:“活该让她受磕碰长记性,她刚嫁过去没几天,把永昌侯府闹了个鸡犬不宁,从上到下,没有一件事儿不挑理的,得了理的事愈发不饶人,上上下下几乎让她得罪遍了。原本她来求爷一回,爷以为她真受冤枉欺负了,回头一问老袁他婶子,敢情不是那么档子事儿。这事你少管,听见没?回头让太太好生教训她一回。”

香兰点了点头,心说:“难怪永昌侯待林东绣只是寻常客气,态度言语间隐有疏离之意,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时只听有急促马蹄声,林锦楼近身侍卫温如实策马到近前,未等马站稳便翻身下来,急匆匆跑到林锦楼耳边。悄声附耳几句,林锦楼立时便沉了脸色。侧过身吩咐道:“护送你们姨奶奶、姑奶奶回去。”又对香兰道:“爷先回去,你们也收拾回家,赶明儿个再带你们来。”言罢命人牵过马,翻身上马去了。

香兰、林东绣二人也只得跟着回去。进了屋。雪凝连忙打发人打热水与香兰烫脚,又张罗厨房端姜汤来。香兰穿好鞋袜,忽觉少了些什么,不由问道:“那只小猫儿呢?”

雪凝东瞅西看道:“方才还在被上趴着呢。”一面说一面寻找,可找了一圈儿仍未瞧见踪影,心里一沉道:“糟糕。方才打水时敞着门,莫不是跑出去了罢?”一面说一面推门出去找。

香兰也急起来,道:“外头风大,还不生生冻死它。”不管不顾,也披了斗篷出去。此时外头一片漆黑。唯有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曳,香兰一手提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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