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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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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都得不到满足。
杨一心情沉重。她是英才教育下长大的一代,她想如果她出生在穷山沟里,她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解释“命运”二字!
她先后写了两篇报告文学,不仅获奖,且引起了一定的社会反响。
那时杨一不过十八岁。
真正让她名声大振的是她大学时期的一幅图案设计。
1997年,全国征求香港回归徽章设计图案,杨一技压群芳,一举成名。其实她的图案很简单,之所以能够胜出超过那些专业美术人士,就是一个创意。她画了一串中国历代以来形态不同的钥匙,下面写了一句话:咱们家的钥匙,一把也不能少!
由于她的种种成绩,她二十岁毕业就分配去了电视台新闻节目英文部。工作两年半,就想出国读书了。出国当然首选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是亚选择,日本则根本不在考虑之列。看看美国朋友留的电话号码,只写区号和电话号码,不写国家区号,好像是属于常识范围,全世界都应该知道。
这样的一个国家需要去看看。
当时她的不少同学都留学了。一个同学对她说,你怎么不出去,你不一直都先人一步吗?出去看看总是好事。自己在自己家里用自己家的话讲自己家的事,怎么会有火花?怎么会有交流?出去看看人家在人家的家里用人家的话讲人家的观点,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在自己尚有韧性改变时对自己进行丰富。
杨一想想也是。客观、主观上的种种局限,在工作上她总觉得没有多么突出的成绩,就决定留学了。
对于大部分的留学生,出国留学是踏出国门的第一次,杨一例外。在她留学之前,她曾五次出访:第一次是她高一时,随中国少儿艺术团出访欧洲,别具一格的欧洲情调,杨一印象深刻;第二次是她随中国大学生代表团出访美国;后面的三次是她因为工作需要出访日本、加拿大和美国。邻居刘阿姨开玩笑,你们杨一出国比我们去天津还勤啊。
杨一并没有像天舒一样天昏地暗地上各种TOEFL和GRE的速成班,她和天舒交流过,TOEFL和GRE的成绩固然重要,但绝不是惟一的条件。美国大学非常重视学生的全面素质,像阿甘他什么都不会,只因着跑步就能上大学。她如果没有优秀的大学成绩,出色的工作表现,卓越的才能特长,想拿传播系的奖学金,别说门了,就是窗户也没有。
在美国学文科的中国人不多。即使有,一两年后也转到“会计”、“电子工程”等热门专业。当杨一告诉天舒她是学传播的,天舒故意用手摸摸眼睛,表示眼前一亮。一个外国人在美国学传播,一要有很过硬的语言功夫,二还意味着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天舒的反应,杨一司空见惯——中国人的反应。那些学热门专业的,在美国时间长些的,就会呈上忠告:“这是美国啊!你在美国还是没有受过苦,才敢这样。”使得学文科的人声调都低下来。只有杨一骄傲地说,只有那些FZ(学生家属签证)、J2(访问学者家属签证),才会去学什么会计,她是不会转专业的。天舒立刻问,那你以后是想留下来,还是回国?“会先留下来工作一段日子,以后我是要回去的。回去比较容易做成大事。”杨一是学传播的,她知道她再怎么能,也不可能进人美国主流媒体,像ABC、NBC,不会要一个外国人。她的愿望是回国办一个类似美国《20/20》、《60分钟》的节目,她喜欢做人文节目。
5 第一块见到他
上个学期期末考,杨一为考试焦头烂额,天舒被她花言巧语骗去当“陪读”。杨一说认识天舒三个月认为天舒英文应该提高,认识天舒六个月后深感她中文的加强也迫在眉睫。因为那天突然下大雨,两个人匆忙地往停车场跑,到了车里,天舒看着跑着躲雨的行人,说:“哗啦啦,下雨了,轰隆隆,打雷了,小鸡跳,小鸟。山,大家都往窝里跑。”杨一听后,大笑:“哈哈,陈天舒,这就是你的中文水平?太高了!”杨一以让天舒学英文为名,叫天舒帮她收集整理资料,且许诺事后重重地答谢天舒。一个星期后,杨一春风满面地告诉天舒她又得了A,只是答谢一事不再提起。她怎么这样呢?女人就是女人,说话只是发音而已,像广东话说的“你讲(你讲话呀)”就是比喻讲话只是讲话。
就在天舒对杨一的承诺不抱什么希望时,杨一却心血来潮了,决定请天舒看电影。杨一打电话到实验室找天舒。先是实验室的NANCY接的电话,杨一的英语很好,实验室的几个美国人接过杨一的电话,都这么说。言下之意,实验室的另外几个中国学生小马、唐敏、陈天舒的英语都不及杨很快地就换上天舒的声音c“唉,还记得上个学期末我答应过要答谢你的吗?”
“哦,感谢老天爷,你还记得。”
杨一笑。
“什么叫还记得,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天舒接着道。
“我请你们看《铁达尼号》。”
天舒笑了:“你拿糖啊!”
电话那端传来杨一的大笑声:“你中文有进步,知道拿糖什么意思了。”
“是呀,看这么个老片子,你就不能自觉点吗?”
“这个片子我没有看过,你看过吗?”
“也没有。”
“那就这么定了。一起去受点爱情的滋润。”
《铁达尼号》风靡之时,天舒还在国内,票价为五十到一百二十元不等,太贵了,天舒没去。同学小安说,差不多了,美国一张票也要七八美金,折成人民币,和我们差不多,天舒说差得多了,美国人一个月赚多少,中国人一个月赚多少?
如果这张票不是杨一请的,她想她还是不会去。
第二天下午,天舒早早地就坐在图书馆前的长椅等待。
因为刚刚下完一场雨,空气非常清新,空旷湛蓝的天空,朵朵飘动的白云,心惰也格外的明朗,天舒坐在长椅上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切。这是她留美半年最轻松的一刻。
“天舒。”背后传来杨一那好听的声音,接下来便是她一串风铃般的笑声。非常清脆,非常悦耳。
天舒回头,是杨一、曹大淼,还有一个人她不认识,从未见过。
“这是天舒,广州来的。”杨一的声音。
“苏锐,大淼的同学。”还是杨一的声音,“也是我的大学校友。”
“你好,天舒。”苏锐说。
“你好,苏锐。”她也对他说。
“她是杨一的好朋友。”大淼补充了一句。
大淼一说话,就让天舒不高兴。她想起她与大淼的第一次认识。上个寒假她从洛杉矶看表妹晶晶回来,原本是杨一接机,杨一临时有事,就转请大森帮忙。大森对杨一说:“没问题,接你朋友没问题;要接你妹妹就更没问题了。唉,她漂亮吗?”天舒知道此事后便对大森有了成见。后来他们成了很熟的朋友,天舒就此事狠狠地批评了他,大森显然忘得一干二净,且说就算他是这么说的,也很正常,一个年轻男子提及一个年轻女子当然是问“她漂亮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难道问她“年薪多少”、“什么学历”
不成?之后反而是他狠狠地批评了天舒,说她小心眼。
接下来商量怎么去电影院,是开一部车去,还是各开各的车去,然后在电影院门口集合。
大森姓曹,只是美国人叫起来很难听——“HEY,操(曹)”,所以他常省掉姓,大淼是北京人,能侃,讲话很好笑。有一次大家在天舒家里打牌,天舒在厨房里忙得叮叮咚咚,突然“呕当”一声,一般人的反应是问什么东西掉了,大森问:“天舒,你逮着了没有?”
杨一也是北京人,更能说。所以大森和杨一在一起时,一定热闹。他俩喜欢抬杠。如果大淼说“先有鸡”,杨—一定说“先有蛋”;但如果杨一说“先有鸡”,大淼则会说“先有蛋”。两人从认识起就吵架。杨一到S大学是大淼接的飞机。杨一在S大学中国学生会的名册上找到大淼的名字,发E-mail给他,请他接机c大淼答应了,回E一mail,开玩笑说在机场看见一个特帅的男人就是他大淼。那天,是大淼认出了杨一,杨一看着大淼说:“没认出来。因为我下飞机后,一直在找刘德华。”
果然不出所料。大森说:“大家坐一部车子去吧,省事。”
杨一立刻说话了:“这样并不省事,回程怎么办?开车的人还要把每个人送回家。”
出乎意外的是这次大淼没有再与她抬杠下去,而是说:“好,好,只要大家同意,我也同意。”
后来决定各自去,天舒是里面惟一没有车的,杨一带她。上车时,杨一问天舒:“觉不觉得大淼今天异常?”
天舒说:“怎么不觉得,太觉得了。”
杨一凑近天舒的耳边:“他失恋了,我拉他出来散散心。”
天舒抿着嘴笑:“又失恋了。”
说罢,她们挤挤眼嬉笑起来,满是小女人的琐碎与不争气。
看电影时天舒与苏锐挨着坐。《铁达尼号》的最后,JACK临终前对ROSE说:“WINNINGTHATTICKETWASTHEBESTTHINGTHATEVENHAPPENEDTOMEITBROUGHTMETOYOU。”
这正是天舒想说的,赢得杨一的这张电影票,是发生在她身上最美好的事情,它让她认识了苏锐。
这样,天舒成了一个有秘密的女生,心里企盼发生什么。
从电影院出来,天舒发现今晚月亮又圆又大。她举头望明月,不由得顾影自怜起来。记忆中她什么时候曾经做过同一个动作——举头望明月,是她小学的时候,那时她看着月亮婆婆,希望能像骑扫帚的小魔女一样,划过星空,满世界邀游。现在,看着圆润丰满的月亮,只想回家了。
6 室友都知道了
天舒回到宿舍,关上门,将钥匙上抛,转了个身再接住。她想:谈不上一见钟情,就是遇见,在异国他乡熙攘的人群中,猛然抬头,遇见了一个家乡的亲人,很熟悉很亲切,天舒一进来,LAKETA就问:“你好吗?”
“我很好。”天舒甜甜地笑,“你们好吗?”
“我们?这里只有我。MEG回家了。”LAKETA说。
MEG和LAKETA与家庭都不亲密。昨天MEG的父亲留了个言在答录机里:亲爱的女儿,你母亲和我对你上次的回家非常高兴,当然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比较年轻,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也不是太清楚了。爱你的爸爸。
MEG的父亲很具有幽默感,MEG收到留言后就回家了。
“MEG回家了,那你呢?”天舒问。
LAKETA说:“我要写小说,不写诗歌了。”
天舒想:这也转得太快了点。
“我要写一部关于黑人的历史小说。你看过《根》吗?”
“没有,不过听说过。”
“没发现大多数的电影、电视都把黑人的形象搞得很可笑很傻吗?你一定要读读这本书,写得好极了。我也要写一本类似的小说。比如说,黑人讲英语有口音,这些都是有缘由的。”她说,“讲话有口音,名字起得怪都是黑人故意的,觉得自己不一样,也要别人觉得他们不一样。像我的名字就是挺少有的。”
天舒也有个英文名字,上大学时英语老师起的,到了美国,反而不用了。她好像没有勇气跟中国和美国的同学们说,晦,你们别叫我天舒了,叫我戴安娜陈吧,再学老美把“陈”发得像“全”。
“你什么时候开始写?”
“还不知道,我还在构思呢。不过我会先练习写一些短篇。”
“好了,你出名了会忘记我吗?”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会的。”她笑,露出一颗颗洁白的牙齿。
说完,LAKETA进行她的小说创作。电脑坏了,改用手写。她的拼写十分糟糕,隔一会儿就问天舒什么什么词怎么拼,天舒很得意地说,英语到底是你的母语还是我的母语?我的英语虽然不如你,听说写读全不如你,但我的拼写正确率几乎百分百。LAKETA问,你是怎么练的?天舒说,你门大依赖电脑的拼写检查了,我们是一个词一个词这样训练出来的。美国学校里没有语文课,只有阅读课,读读文章。而中国的语文课,从字到词,从句到文,反复练习,朗读背诵,抄写默写,老方法自有它的妙处。LAKETA说,是啊,美国高中生阅读写作的水平很低,已经引起了关注。
一会儿,LAKETA的一个短篇小说就出厂了。天舒看后,不能不承认,美国孩子的思维很开阔。LAKETA写的是一个黑人家庭,单亲母亲与她的三个孩子的故事。对话写得很精彩。黑人母亲教育她的孩子要学好,说:“不要偷东西,否则白人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天舒没有想到她眼中轻松快乐的室友可以把一些严峻的社会问题写得这么生动幽默。
天舒的中学作文全是假话,写她拾金不昧,给老师送伞,扶老人过桥。光拾金不昧就写了五篇周记,老师有意见了:“全广州市的钱全让你捡着了。”天舒改写家务事,一会儿堂哥带她打雪仗,一会儿与堂妹去捕鱼,母亲又有意见了:“你哪里来这些个堂哥堂妹们,我们都不认识。”
天舒写得痛苦,相信老师改得也不快乐,可下次提笔,还是依旧,除了这种作文模式,她已经不知道如何突破了。
这就是教育的烙印。
LAKETA小说炮制完毕,又来与天舒说话:“我一共有过三个男朋友,交第一个男朋友时,我十四岁,我男朋友十六岁,他很CUTE(可爱),交第二个男朋友时……”
“你和第一个男朋友为什么分手?”
“嗯……我们也不知道,后来就分开了。”
“就分开了。”天舒重复。
“对,交第二个男朋友时,我十六岁,他是我同班同学。噢,他是一个JERK(傻瓜)。第三个男朋友比我小一岁。我现在没有男朋友,我很寂寞。”
“你想找什么样的人,白人还是黑人?”
LAKETA有点敏感地说:“我不需要找一个白人去改变我的社会地位。我对我的肤色很自豪,不需要找一个白人支持我。”
天舒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她会激动起来。
LAKETA说:“白人生下来是白的,生气的时候是红的,生病的时候是黄的,死的时候是灰的。我们黑人生下来是黑的,生气的时候是黑的,死的时候还是黑的。白人才是有色人种嘛。”
“对,轮到你了。”LAKETA上齿碰下齿客气地催促着。
这倒是和国内大学宿舍的场景完全一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也得跟我讲一些悄悄话,否则就不够意思。全是小女生的那一套。
在这种场合的作用下,天舒就讲了她今天认识了一个叫苏锐的男孩子。
“你喜欢他吗?”
“我……”
“JUSTSAYYES(就说是的)。”
在美国原来可以这样呀,天舒想。她上高中时,就因为无意中的一句“我有心事”,被当做“春心荡漾”传播了很久,越传越具体,越播越传神。
“你应该告诉他。”
“不,不,不可以。”天舒连忙摇头。LAKETA竟然建议她去跟苏锐做血泪告白,这不是等于叫她去送死吗。
“为什么不?”LAKETA不解了,在她看来,应该对自己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你,这是更单纯的想法。于是又追问一句,“为什么不?”
“因为……因为……因为……”天舒后来显然是被逼急了,憋出了一句,“因为我是女的呀。”
“我知道了。中国女孩、”LAKETA耸了耸肩,说了这么一句,把她自己的困惑也全解释通了。
几天之后就到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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