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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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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姜倒不料她是这番回答,楞上一楞。
  什翼犍逗弄着孙儿,瞅了女儿一眼:“咱们拓跋部就是靠联姻才得来今天这样的位置。你是公主,要明白自己的责任。”
  拓跋王姬消了声。
  贺兰姜赶紧道:“代王既然喜欢孙儿,不妨带到盛乐去吧,让他从小跟在爷爷身边,也多长些见识。”
  什翼犍缓了缓脸色,低头又看看孙子。
  拓跋珪倏尔朝他一笑。
  什翼犍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吧唧,在孙儿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大口:“乖孙,爷爷带你去王宫!”
  自八王之乱、晋室南迁以来,中原地区为少数民族激烈争夺,前有刘渊反晋建立匈奴汉国,后有羯族石氏灭刘称赵。作为当年曾被匈奴打败的东胡后裔,鲜卑族长期以来游牧在辽东一代,后来随着内徙大潮又逐渐回到了长城脚下。相对于其它鲜卑部落来说,拓跋家作为东胡国王的直属后裔,其地位要显得尊崇一些,因为其它鲜卑部落以前不过是他们的从属,更何况拓拔家的祖先曾经因为帮助过闻鸡起舞的祖逖以及刘琨平定永嘉之乱而广受赞誉。
  及后匈奴势微,拓跋族人经营草原近一个半世纪,终于成为塞北草原最大的一支力量。
  公元338年,即慕容氏在龙城自封燕王的第二年,拓跋什翼犍登代王位,置百官,制法律,将原本松散的部落联盟转变为国家形式,定都盛乐,雄霸草原。
  当然,对于此刻的拓跋珪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在他看来,婴儿期的日子好像和做乌龟的时候差不多,整天整夜就是不停的想睡觉。也许灵魂跟肉体的契合需要一个过渡期吧,他这么揣测着,一边在有限的清醒时间里断续听一些宫奴们的闲言碎语。
  原来自己是个王子。爷爷什翼犍有一个皇后,数个嫔妃。皇后乃慕容皝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拓跋寔和拓跋翰。拓跋寔就是自己来不及见面的父亲,他在之前国内的一场政变中为了保护什翼犍而被刺中肋骨,不久亡故,自己变成了遗腹子。现在新立世子为慕容翰——宫奴们纷纷叹息的就是这个,虽然代王对刚出世的孙儿大为宠爱,可惜再怎么样以后当大王的机会少很多了——拓跋珪倒是根本不在乎,他想的是自己叫奶奶的人竟然是慕容皝的女儿,那不就意味着她同时也是慕容垂的姐姐,慕容冲的姑姑?这样算来,自己不但跟慕容家是亲戚,还小了凤皇一辈呢!唉,晚投胎就是这点不好,本来他怎么着也算看凤皇长大的,如今却变成了晚辈,心理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快满八个月的时候,终于不再出现镇日思昏昏的情形,他大喜之余,决定早日摆脱从一双手到另一双手荡来荡去的状态,开始试图走路。消息一传出,几乎整个王宫的人都跑过来看,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他从殿中一头摇摇晃晃走到另一头,成功投入什翼犍敞开的怀抱时,做爷爷的笑得简直见牙不见眼;而他在感染之下冲口叫出一声“爷爷”,更是哄得什翼犍老脸上乐开了花,连连把他揉进肩窝子里,神童乖孙儿的乱喜一番。自此之后,大家都认定了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拓跋家族的明日之星,大神天赐的王宫神童。
  顶着这些光环有什么坏处他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好处倒是颇有一些:例如他可以在王宫里到处乱窜而那些守卫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让人到书局借汉书也很容易就借得到——虽然管理书局的官吏们觉得一岁小孩若能看懂那简直就是牛羊在天上飞;然而收获最大的还是什翼犍从此喜欢带他到议事房里玩儿——爷爷跟部落大人们商议政事,孙儿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要不就在一旁磨墨耍。每当他因为磨墨溅得两手乌黑甚至脸上也沾了时,什翼犍就会不厌其烦地亲自给他擦手擦脸,然后响亮的亲他一口:“真是个小宝贝儿呀!”
  浓卷的胡须刺喳得他脸上生疼,于是他开始暗地里琢磨:要是哪天自己悄悄把这些胡髭给剃了,爷爷会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
  一岁半的时候,发生了两件较大的事。一是匈奴铁弗部正式宣布投奔秦国,其首领刘卫辰被苻坚封做了西单于。什翼犍对此非常愤怒,从一开始铁弗部就在秦代之间摇摆不定,当初为了拉拢他,他还把女儿嫁给了刘卫辰,可此人现在却想踹了自家女儿,要做苻家女婿,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怒气腾腾地想出兵教训一下这个背信弃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在此时,留一把山羊胡子的部落首领叔孙普洛劝住了他:“今秦破燕未久,国力强盛,而我方尚缺乏大战准备,决无胜算把握。代王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草率行事哪!何况铁弗一族早怀二心,弃之亦不可惜。”什翼犍一听又觉得有理,暂且忍下了这口气。
  再一件事是贺兰姜改嫁给了拓跋翰。拓跋珪对这位嫡亲叔叔仅有数面之缘,还是几次宫宴时看到的。说起来,什翼犍嫡子虽只两位,庶子却是一大堆。人太多,他只记住了里面最大和最小的两个:最大的叫拓跋实君,人长的不咋地,眼中冒出的光还是阴邪邪的,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最小的叫拓跋窟咄,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样貌倒还不错,只是气质流于柔弱了些。
  兄死弟及,草原上对于改嫁原看得平常,一切顺理成章。自入宫以来他很少见到母亲,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也许是自愿?毕竟她是贺兰部首屈一指的大美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实在不值得;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听闻她与父亲琴瑟和谐,是难得的良缘美眷。父亲死了才不过两年,思念总归是有的吧——只是无论是多深的思念,甚或是爱,总是熬不过时间,总是拧不过现实。
  风雨伶仃。
  他站在檐下,听了一夜的雨。
作者有话要说:  

  ☆、月夜遭遇

  五年后。
  “哥,哥。”
  伏在榻上写字的男孩放下笔,闻声望向门外。
  一个四岁左右的孩童冲进来,叭嗒叭嗒,一溜小跑到了跟前,然后熟练之极的爬上榻,窜进他怀里:“好冷,好冷!”
  刚满六岁的拓跋珪捏捏怀中拓跋仪雪白粉嫩的面颊:“开春天气,乍暖还寒的,小心着凉了。”
  拓跋仪是母亲贺兰姜与拓跋翰生的长子,之后又接连生了拓跋烈,拓跋觚,拓跋觚今日满周岁。
  拓跋仪抓着他的手暖了一会儿,笑嘻嘻道:“小弟的周岁礼,怎么不去?”
  拓跋珪腾出一只手从铜壶里倒出杯热水给他:“教习先生布置了课业,走不开。你呢,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拿了喜饼给你。”拓跋仪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喏,还热乎着呢。”
  吃了周岁喜饼,代表着长久平安。
  拓跋珪拿起来,刚要咬下去,又问道:“你吃了么?”
  “吃过了吃过了,你快吃吧。”拓跋仪瞪眼看着他。
  拓跋珪应一声,边吃边开始重新练字。
  “哥。”
  “嗯?”
  “我满周岁的时候,你吃过喜饼没有?”
  拓跋珪噎了一下,好容易顺了气,道:“那时我才多大呀,哪记得?应该吃过吧。”
  “……你骗我。”
  “……嗯?”
  “他们都说我是妖怪,是凶兆,怎么可能为我摆周岁宴?”
  拓跋珪叹口气,放下笔,对牢面前一蓝一黑璨璨双瞳:“阿仪,我跟你说过,人的眼睛颜色本来就分很多种,一点都用不着奇怪。”
  “可是,只要我一出现,大家都议论纷纷,他们都厌恶我——”
  “那是他们不懂。”
  “可是,即使那样,一个人的两眼颜色也该是一样的,为什么偏偏我不同?”
  “那是因为大神特别偏爱你的缘故。”
  “诶?”
  “因为大神喜爱你,为了显示这份与众不同,就让你有了不一样的、别人都没有的漂亮眼睛。”
  “可是,可是……”小家伙皱眉想了很久:“我还是比较喜欢哥哥的眼睛,哥哥的眼睛才最漂亮。”
  拓跋珪抚上他的眉头,失笑:“小孩子家家的,哪知道什么漂亮不漂亮。”
  “哥哥就会这么说。”拓跋仪靠在他怀里,不满似的嘟嘴:“其实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包括阿爹,包括阿妈,只是因为你——”
  拓跋珪撕了一小片喜饼塞到他嘴里:“成日间胡思乱想。”
  口里这么说着,脑中却不由浮现起初见这个弟弟的过程。
  在拓跋仪出生之日,他就听到宫奴们议论纷纷,说世子妃生了个有双妖瞳的孩子,怪异至极。听过之后也就算了,他那时的全部兴趣都在议事房上,根本没想过去看看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直到有一天,他在宫中随便溜达,无意中闯进一座别殿,闻见一个奶妈跟一个宫婢谈笑:
  “都两岁了,还不会走路,真真笑死人了!”
  “嘻嘻,奶妈,是不是你奶水喂得不够呀。”
  “这殿中缺东少西的,我还有什么奶水哟!小妖怪就是哪天饿死了,也不能怪我啊!”
  “为什么小王子们要分开来一个个住呢?”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草原上遗留下来的规矩,是王子,将来就有可能当世子甚至是大王的,哪能在身边亲着腻着?”
  “唉,世子妃也不多来看望几次……”
  “前一年倒也来得算勤,不过她不是又怀上了吗,加上这孩子不讨喜,代王好像瞧都没瞧过他一眼呢。”
  “谁人不知代王最喜欢的是……”
  他没有听完,绕过前殿走了进去。
  殿中隐隐绕着哭声,细细的,一哽一哽,恍如缠了心的丝,揪紧似的疼。
  光线沉黯,尘埃肆舞。
  没有看见一个随侍的人。
  他加快了脚步。
  暗青的毡席上,爬了又摔,摔了又爬的小人儿受惊抬头。
  黑如幽夜,蓝若碧空。
  多年以后,当他对着他说出当初这句感受时,却已是势成水火,归者无路。
  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他带着这个生来妖瞳的孩子进了自己的属殿。
  从此以后,他多了个小跟屁虫。
  “……哥,其实我挺高兴的。”
  他回过神来:“高兴什么?”
  拓跋仪按着他的字迹用手指头一个一个描画:“当初阿妈生烈的时候,我生怕你见了他就不要我了……”
  “傻瓜,你们都是我弟弟,哪有要谁不要谁之说?”
  拓跋仪闻言,眉毛挑得老高。
  拓跋珪喷笑:“不过咱俩是从小在一起的,自然与他人不一样。好啦,我的好弟弟,纸要被你戳破啦。”
  拓跋仪得意的笑,转过身来用手勾住他脖子,小声道:“还是哥哥最好。”
  “知道就对了。”拓跋珪拍拍他的脑袋:“别向着我耳朵说话,怪痒痒的。”
  “哦。”
  老实了一会儿,四岁的孩子终究坐不住:“哥,你为什么要看这么多书啊?”
  “因为有很多东西哥哥都不知道呀。”
  “是吗?”
  “嗯,越看得多,发现自己所学越少。”
  “那就不要看了呗!”
  拓跋珪哭笑不得:“可是不看,更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目标?”
  “比如说,去做一件你想做的事,去帮助一个你想帮助的人……”
  “哥,我们出去玩吧?”
  某人跌倒。
  “咦,纸鸢跑哪里去了?”
  “算了,天黑了,先回去吧。”
  “再找找嘛,哥,那是我们俩一块做的,再找一会儿。”
  “明天叫人过来找还不是一样。一个纸鸢,没人会要的。”
  “那好吧。”拓跋仪直起腰,左右看看:“这是哪个殿?到时好派人过来。”
  “嘘——”拓跋珪突然拉住他,指指前面,蹲了下来。
  拓跋仪一看,却是大伯父拓跋实君的儿子,堂兄拓跋渥。
  此刻,拓跋渥正带着几个手下,挟着一名宫婢。
  “跑?本王叫你,你这贱婢竟然敢跑?”拓跋渥一巴掌扇过去,宫婢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
  宫婢跪下,泣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王子殿下网开一面——”
  “你说,你跑什么?”
  “奴婢只是突然有样东西要拿——”
  “还敢狡辩!”这次不待拓跋渥动手,一个护卫干净利索的上前再赏两个耳光。
  宫婢嘴角开始流血,然后“哇”的一声,一口血水带着几颗牙齿喷出来。
  拓跋渥冷笑着捏起她的下颚,挑剔地看了看:“本王见你长得不赖,你却不识抬举——啧啧啧,可惜了一副花容月貌,本王没兴趣了,就慰劳慰劳本王的奴才们吧。”
  手一松,宫婢跌倒在地。护卫们一脸雀跃的神色。
  “王子殿下!”宫婢扑过去抱住拓跋渥的脚:“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去,”拓跋渥一脚踢开她:“别脏了我的袍子。”
  几个护卫一拥而上,唰拉两声,宫婢衣衫尽裂。
  她尖叫道:“王子殿下,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求您——啊——”一个护卫将她压倒在地。
  拓跋珪把的弟弟的头按向胸口。
  拓跋仪闷声闷气地道:“他们在干什么?欺负她么?”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别问——”
  “可是她听起来好痛苦——”
  “我也不知道。”
  “不用管么?”
  “……宫里这种事,时常发生。”
  “可我没看到过哇。”
  “因为它们总是发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这是不好的事,对吗?”
  “嗯——”
  那边厢轮暴已经结束。
  拓跋渥走到赤身裸体、目光涣散的宫婢面前,吐了口唾沫到她脸上:“这下跑不动了?”
  一名护卫谄媚道:“王子,这小贱婢滋味还不错呢!”
  “动心了?”
  “没没没,没有。”
  “那你去,把她的双脚给我砍了。”
  护卫倒退一步,期期艾艾道:“她已经这样了,王子您——”
  “唔?”
  “是。”护卫抵不住拓跋渥的淫威,抽出佩刀,手有些抖。
  宫婢没什么反应。
  护卫闭了眼,眼看刀就要落下——
  “慢着!”
  拓跋渥返过头,见着来人,瞬间变了脸,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哎哟,这不是咱们的神童王子吗!周岁礼上不见,怎么反跑到这里来了?”
  拓跋珪的表情平静:“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惩罚一个不听话的奴婢而已。”
  “是吗,可巧我唤了一个婢女帮我回议事房拿落下的披肩,左右等着不见人影,该不会正好冒犯了你吧?”
  拓跋渥一激灵,想着刚才宫婢似乎确曾说过类似的话,他忙以眼色示意左右将人挡住,一边笑眯眯道:“王子到议事房去了呀?”
  “是。”拓跋珪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不让他岔开话题:“让我瞧瞧,你们后面是什么?”
  拓跋渥闪身拦驾:“一件披肩么!我使个人替你跑一趟。”
  拓跋珪笑笑:“这怎么好意思,人是我叫的,若得罪了堂兄,我便让她给你赔罪。这藏着掖着,又要动刀动枪的,岂不沾了晦气。”
  拓跋渥原以为这关不好过,此刻听着有台阶下的样子,忙顺着道:“王子说得是。我不过唬唬她,本来也没什么。”
  “一两个宫婢,确实没什么。堂兄既出了气,可否让她去办她没办完的事?”
  “当然,当然。”拓跋渥招呼了手下,转身欲走。
  “慢。”
  拓跋渥回头,月色下六岁小孩的脸一团模糊,声音也影影绰绰:“宫婢姐姐的衣服没了。”
  “哦,你去。”他唤了一声,一个护卫急急上前,脱了外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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