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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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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咐随从们去准备马匹,帐内单留下父女二人,穆崇点点头,佩好腰刀:“不错。”
“可是,这太危险了。”
“还有随从兄弟。”
“不,我知道到时定是你一个人潜进去,不会让他们跟着你的。”
穆崇哑了一下,摸摸下巴:“你忘了老爹以前是干什么的?军营那么大,放心,我怎么可能被发现。”
凛真道:“我跟你一块去。”
“丫头,咱们刚才已经讲好的啊。再说,你不是说暂时不想见拓跋家的人?”
“可是,刘显驻扎的军队那么多人,一旦——主上既然让你留在盛乐,你干嘛又要去找他呢?”
“因为形势有变。”
“什么变化?”
“如果我们干坐在这里,我们帮不上一点忙。”
“可你去了,又能帮什么?”
“所以我要先探刘营的消息。主上现在在贺兰山,几乎所有的外界都是封闭的,刘显这厮每占一处就设一处关口,阻止任何消息放进去,就是想给人一个四面压境的威吓;而贺兰,特别是重权在握的贺兰染干对魏是一个什么态度,你也很清楚。不要以为一天两天有什么不同,主上现在是熬着日子在过啊!”
他来回走着,说到最后时在女儿面前立定:“而且,有你在这儿,大部分随从归你,丫头,你不会让老爹失望的,对吗?”
凛真定定地看着他。
穆崇朝她点点头。
“爹,你为什么对拓跋家那么好。”
“什么?”
“表哥起事前,曾跟你说过的吧?可你……却连夜将消息告诉拓跋珪,所以表哥必定会死,对吗?”
“你都知道了。”
“是的,可我不明白,爹!于桓是你亲外甥,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姑姑去得早,姑丈死前是怎么交待的,你怎能亲手把他往死路上推!”
“我劝过,要他放弃。”穆崇轻轻地、轻轻地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反吗?”
“因为,因为拓跋窟咄才是——”
“不,他是因为……丫头,你告诉我,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拓跋仪。”
“诶?”
“他说你喜欢他。”
“谁?谁喜欢谁?”
“于桓说你喜欢拓跋仪,并要嫁给他。”
“啊,那是,那是——”凛真想起半月湖畔一幕。“我只是,只是——”
“卫王并不适合你。”
“爹!哪儿跟哪儿呀,什么卫王,我才不喜欢。”
“真的?”
“……爹,现在讨论的是表哥的事好不好?”
“如果因为于桓而怪罪拓跋家,那么你就错了。要怪,怪你爹。”
“……拓跋珪,就值得你这样……”
“你以为我忍心看于桓死!?”穆崇旋身,“好了,什么也不说了。我探听消息后直接赶往贺兰,你继续待在盛乐留意动静——”
“爹!”
凛真追上去,穆崇挥开:“万事小心,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
“爹!”
安同和两名属下再次来到牛川关口。
“如果您想越过他们而不被发现,”属下甲道:“那么只有经过一个名叫白鹿陂的地方,绕过去。”
“防守很严吗?”安同问。
“是的,在白鹿陂我们也必须非常小心才行,因为那儿还可以通往盛乐。几乎所有牛羊马匹在那儿都必须停止前进,要么往回走,要么单身一个一个接受严格的检查,简直滴水不漏。”
安同道:“我可不想剪掉我的胡子。”
属下甲道:“当然。我们有一个人,专门向联军供应新鲜羊肉,也许他能把我们藏在他的木桶下面。”
“哦,是吗?”
“不行不行,已经行不通了!”属下乙道。
“怎么了?”甲问。
“从昨天起联军不再需要从外边给他送肉了,你不知道?”
“该死!”
“不过,”乙又道:“尽管如此,我们在那边还是有两个点,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的是白鹿陂最大的马商,袁纥术,只要到达白鹿陂,他会想办法带我们顺利地过去。当然我们也可以顺路去见见那个小地点,他是一个汉人,叫许谦。”
“袁纥术——有所耳闻。”安同道,“但是,首先一点,怎样通过白鹿陂的检查呢?”
甲乙对望一眼,甲道:“也许我们可以……”
“我一个人过去。”安同下了决定。
“什么?”
“把我的青青牵来。”
“大官人——”甲想阻止。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甲低头去了。乙不放心,“大官人,您一个人……可能有危险。”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你们不是说这点小难关就把我困倒了吧?快,快走,别反碍了我的事!”
挥手告别两个眼泪汪汪的属下,安同一个人上了路。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经过一个帐篷,看见三个孩子在扔石头玩耍,他们的母亲无精打采的站在圈前边打哈欠边跟一个年轻人讲话。
“我说了不行,”他听那妇人道,“我们家就只有一匹马,那是转场子时拉东西用的,不能给你。”
年轻人手中持一串珍珠:“这可是上好的珠子,等你碰到商队,换几匹都可以啦!”
“去!商队?自从开仗,商队早不来了!再说,我可没见过你手里的玩意,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那好那好,除了这包裹,你看我全身上下可有你中意的东西,你愿意换哪件?”
妇人打量年轻人一圈,摇头。
“没有?”
“包裹瞅着挺沉实的,里面是好东西吧?”
“不是。”
“给我瞧瞧?”
“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重,所以才想借一匹马。我说过,这儿离白鹿陂还有一段路,而我的马半途溜走了。”
“你先给我瞧瞧,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不行。”
“那就算了。”妇人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开。
“喂!”
“这位小哥,”安同笑眯眯道:“我用我家骡子送你一程,拿你的珍珠换,愿否?”
两个人同行。
“我说小哥,像你这么年纪轻轻,正式身强体壮的时候,包袱虽然沉些,背着它走也该不是问题呀!”安同瞧年轻人一声不吭,搭话道。
“曾经溺过一次水,后来身体就不行了。”
“哦呀呀,怪不得这么瘦!”一颗珠子一颗珠子捻着,安同又道:“据说白鹿陂盘查很严,你带着东西过得去?”
年轻人笑笑。他眉上有粒小小的红痣,笑的时候红痣隐藏到眉峰里,甚为特别。
不知不觉靠近白鹿陂,前面出现一排栅栏,站着一些士兵。
安同尽量如常的跟年轻人说话,不停的说话,一步步来到栅栏前。
“站住!”匈奴语,料想是独孤部人了,安同暗道运气不佳。
“袋子里是什么东西,打开!”
“等等。”年轻人开口,他扫视周围一圈,“你们不认得我?”
匈奴士兵嘲笑道:“你是哪个?”
“拓跋窟咄。”
“哈哈,拓跋——窟咄?”士兵声调陡降:“拓跋窟咄?拓跋窟咄不是应该在盛乐吗?”
“我来这儿办点事。”
“你,你真的是——”
年轻人淡定点头。
匈奴士兵不敢置信,左右审视,这时一名队长模样的人过来,向窟咄行礼:“代王!”
“呣。罗辰大人在帐中吗?”
“在,请随我来。”
安同也牵着骡子跟过去,如同一个最驯服的仆人。
“喂,你!”
他没听见。
“喂,说你哪!”一只手伸过来,匈奴士兵抓着他:“你是干什么的?”
“我帮代王提东西。”
“是吗?”
“不信你问。”
士兵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胡子上头。
“我可以走了吗,代王在等。”
拓跋窟咄显然记起了自己的行李,停下来,在远处立着。
士兵并不太情愿地挥手。
安同松口气,那名队长忽然向窟咄说了几句什么,得到回答后快步走来。安同看着他,他先是从骡子上毫不费力的拉下包裹,后道:“代王说谢谢你的帮助——不过,你是谁?”
安同立时感受到了危险,一种千钧一发的危险。士兵是独孤部的,他不敢保证他以前有没有见过自己,而且听对话刘罗辰也在附近,一旦……幸好该名队长是窟咄手下,得赶紧抓紧时间蒙过去。他端起笑:“哦呀呀,鄙人姓蒙,得消息一个老伙计病重,怕是要寿终正寝,我得赶去奔丧呀!”
“人还没死,你就准备奔丧?”队长道。
“后事迟早都得准备嘛,哦呀呀,我真是悲从中来,巴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
队长道:“这里不能随便通过。”
“哦呀呀大人,看在长生天份上!说不定我一过去老伙计见着高兴,病立马好了,您可是造了天大的恩德!”
队长忍俊不禁,对匈奴士兵道:“搜查他身。”看样子是准备放行了。
匈奴士兵领命上前,队长调头往窟咄行去。正当他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匈奴士兵忽而指住安同大叫:“你是——”
“他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声音道。
“翁主儿!”
“伊都干!”
士兵们纷纷行礼,安同转目一看,哟,后边行来一个少女,戴五福冠,着双层布质飘带裙,容颜平常,身段亦平常,然却有一种奇异的风度。
“翁主,您也认出来啦,他就是,他就是——”匈奴士兵的话被主子以干脆又绝对利落的手势阻断,在拓跋窟咄与队长猜测的目光注视之下,她波澜不惊地对安同道:“这么快就到了?我托你给我找的那些个法器找好了吗?”
安同眼珠子一转:“当然,当然!只是我一个老伙计病急,所以先想去看看他,等回程时再来拜见华虤翁主。”
“朋友病急?”
“是啊!”
“那么——”
“翁主,”拓跋窟咄快步上前,脸上露出些许喜色,“我这儿正好有些法器,你看看?”他将他那个沉重的包裹拿过来,打开,豁!果然是青铜铸的托力哄哈,各色神刀神鞭鼓槌,甚至还有一顶神盔。
“你看这个面具,用黄金铸成——”
“还不去看你那病危的朋友?”刘华虤抬眼道。
“是的、是的。再见。”安同应着,快速越过佩刀举矛的防线。
“翁主——”他听见匈奴士兵在叫,而后消了声息。
接下来得去找袁纥术。从白鹿陂经九十九泉,才算真正离开危险地带。
袁纥术的帐子很好找,因为它是这一带最大的,而且帐外养的全部都是马。袁纥术是一个身材魁壮的男人,高鼻深目。他把安同迎进帐里,女奴们斟上奶茶之后,两个人坐下开始单独谈话。
“袁纥一姓,隶属高车,老弟是高车人?”
“对。”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渡过九十九泉。”
“这很难。昨天有两个人想偷偷过去,被鲜卑人用箭射死了。他们搜查白鹿陂所有的人家,船和木筏也全被没收了。”
安同深吸一口气。“总会有漏洞的,鲜卑人总不至于肩并肩排排站在河岸上吧?”
“呵呵,对,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那么——”
袁纥术道:“你先在这儿休息,等我的消息。”他转身走了。
安同觉得他在筹划什么。筹划什么呢?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问题,他的谈吐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无论如何……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仿佛有人在他耳畔低语。是的,这是他多年来坚持的信条。他嘴里一再重复着,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他猛然跳起,向帐外走去。
“喂,喂!”见安同突然跨上一匹马,负责牧马的袁纥术的手下们叫起来。
“青青,你先回去~”他回首朝他的爱骡喊。
青青早通人性,想到回去有长孙道生天天喂它萝卜吃,而自己的胖主人不但不给,还老骂自己变节,不由欢呼一声,撒蹄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见爱骡跑得如此欢快如此毫不留恋,安同唾道:“变节!”
“大官人,你怎么啦,回来!”袁纥术带着手下追过来了。
安同挥鞭猛奔。
袁纥术不愧多年马里行家,眼看就要赶上,安同抽空瞄他:“小子,你是不是要害我?”
一瞬间袁纥术的表情由担忧变得冷酷无情。“对。”他答。
安同一听,还不快跑,马上多挥两鞭,同时从腰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迎风而洒。
“什么东西?”袁纥术离他最近,差不多衔着马尾,被粉末呛了个满头满脸。
“阿嚏!是胡椒?”
“阿嚏!”马也跟着打了个喷,又有些被吹到眼里,速度慢了下来。
“头儿!”几名部下追上,“杀了他!”
“不行,阿阿阿——阿嚏!”袁纥术道:“我要亲手活捉他,为我兄弟阿阿阿——嚏!快,快追!”
安同到了一条河边。马畏水,死活不肯前行。
“哦呀呀,马祖宗,这水不深,淹不死你老人家,快走,啊?”
马跟他较劲。
“哦呀呀,这又不是九十九泉,即使它淹死过九十九匹马,在我安某的庇荫下,你就是那第一百匹,不用怕,走,啊?”
马儿哼哼唧唧。
安同放弃,四下张望,沿河岸有一个人头戴斗笠,同样骑着马,刚要漟水过河。
“天助我也!老弟,等等,等等!”
戴斗笠者年约三十左右,唇上蓄两小撇黑黑的胡子。
“我被人追赶,他们要杀我——”没等他讲完他的经历,黑胡子瞥一眼后头的烟尘滚滚,道:“走吧。”
刚才还一副“要渡河,毋宁死”姿态的马在黑胡子的牵引下居然老老实实的过了河。安同一边感慨一边道:“等等。”
黑胡子不发一言。
安同指指对面的人马:“我要问清楚。”
他拉长嗓子道:“袁纥术,你我素不相识,安某始终没想明白,几时得罪过你?”
正试图使马渡河的大汉停住动作。
“素不相识?你忘了,八年前大鲜卑山岩口天桥,你一刀杀了我兄弟!”
“哦呀呀,你是!”安同回忆起来,那是他首次见拓跋珪,正有两兄弟在山上劫掠,商贩们不敢过,他智斗干掉一个,另一个叔孙建没套着,被逃掉了……
“哦呀呀,所以说不可留后患哪!”他叹道,“唉,走吧!”
草高既茂,漫长到马的半条腿。甩掉追兵,安同看看天,太阳已斜在西山之外。
“没给我找联络点,反倒找出个冤家!看回头不整整那出馊主意的两个!”安同摸摸肚皮,里面空得可以打鼓。“两个,两个……”他眼睛一亮,“对,两个!”
“老弟,借问一下,你可知这附近有一个姓许名谦的人?”他转首问黑胡子。
“你找在下?”
“是啊,哦呀——”安同笑到一半,瞠大眼:“你是许谦?”
“想必您就是安同安大官人。”
黑胡子摘下斗笠,从他的发式及眉目一眼看出,确是汉人。
“我在九十九泉岸边藏了一只筏子,到夜里我可以把你送过去。”
“安全的?”
“安全的。”
“很好,很好。”又破又小的毡帐里,安同边撕着一张烙饼边满意的点头。
“可是,要到我藏筏子的地方,必须经过虎坡,那儿驻扎着上百个鲜卑士兵。”许谦一本正经答。
安同噎了一下。“哦呀呀,我们可以想办法再造一只嘛,对吧?”
“造一只木筏得用三四天的时间。而且,我手艺并不熟。”
“那就是说,也许要五六天?……不行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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