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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舌呐喊的夜晚-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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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回想在名牌上看到的名字,一边在情急之下回应。妹妹果然住在这里。“对了,令妹究竟是怎么了?已经整整一个月不见人影,我担心死了。是出国吗?是的话那她起码也该跟我说一声再走嘛。”
  “真是不好意思,老实说我也去了外地一阵子,所以和舍妹未有联络。”
  他语带含糊地一边顺着对方的话响应,一边急速运转脑袋。妹妹也和自己一样,打从一个月前就消失了吗?为什么?她到底去哪里了?
  管理员望着他脸上的伤痕,皱起眉头。“连你也不知道那就真的没辄了。你也不知道她可能会去哪儿吗?我身为管理员可不能漠不关心啊。”
  岩下啪啪地拍着看似工作服的灰色罩衫。他不禁垂下头,以免管理员发现他对对方傲慢的态度产生的反感。
  管理员把手伸向信箱,用手指笃笃地敲着其中一个名牌。
  “一整个月不在却连封信也没有,看样子也没有订报纸,令妹还真奇怪。”
  他的眼睛被管理员的指尖吸去,那个名牌上写着“二〇三号室深贝宏美”。深贝——Shingai,原来如此,妹妹用的是同音异字的假名。管理员刚才喊的Shingai不是新谷,是深贝。【注】

    【注】:深贝与新谷的日文同音,皆为Shingai。

  “如果令妹下落不明,还是赶紧报警比较好吧?”
  被管理员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
  “是啊。不过我想先检查一下房间,可以借我备用钥匙吗?”
  管理员的嘴角往下一撇说道:“这里根本没有备用钥匙。万用钥匙是由建设业主笠井建设公司保管,每户已经各发了两把钥匙,另一把不在您身上吗?”
  他一边强掩失望的情绪,一边故意按着口袋。
  “噢,我差点忘了,我妹妹给过我一把。那我上去了。”
  管理员还没开口,他已往旁边一钻,走向位于后方的楼梯。他感到锐利的视线剌在背上,遂格外慢条斯理地走上楼梯。上了二楼,便看到内侧有个铺着碎石的小型中庭,他沿着面向中庭的走廊静静走过,走廊早已亮起灯光。
  二〇三号室与玄关位于反方向,名牌上用签字笔之类的东西写着“深贝宏美”。字迹不怎么漂亮。他定睛看着漆成铁灰色的门,试探性地转动握把,果然锁着。他用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闭上双眼。
  妹妹究竟去哪了呢?现在只能确定她尚未落入丰明企业手中,或者她就是因为害怕才躲起来?不,归根究柢,他真的有妹妹吗?虽然别人在谈话中曾多次提及,但自己连一次也没见过她。就算再怎样丧失记忆,都来到妹妹住的房门前了,他怎么可能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感到晕眩,当场蹲了下来。铁门寒冷如冰,他倚着门微张双眼,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握把。门旁下方有一个和房门漆成同色的码表,握把就是嵌在那下面的小盒子上。
  不知不觉中他已抓住握把,跪在地上伸手探进小盒子内侧。满是灰尘的塑料容器内散发出剌鼻的灯油气味,他抽出手,呆然凝视着自己指间捏着的钥匙。那是用胶带贴在盒内前方的上端。他吞了一口口水,这倒不是记忆恢复了,可是他因晕眩而朦胧的双眼一看到握把,下意识地手就自己动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时手指已在摸索小盒子内部了。
  他站起来,把钥匙插入门上的钥匙孔。轻微的金属声传来,钥匙转动,他静静拉开门。饱含霉味的臭气扑鼻袭来,他不禁屏息。
  他在那之中,隐隐嗅到了尸臭。



◇◇◇◇ 7



  门上响起敲门声。
  公安三课课长若松忠久看着室井,室井赫然一惊,展开眉头,这才喊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仓木走进来。若松惊愕地直起上半身,室井也一脸意外地摸着一头平顺的花白发丝。
  “你怎么来了?不是休假十天吗?”
  “我有两、三件事想说。若松课长也在是再好不过,因为我也想请教爆炸案的搜查状况。”
  若松听了虽然不悦,还是无奈地在长椅上挪出位置让仓木在他旁边坐下。这个毫不客气的男人向来令他难以应付,他深深庆幸还好此人不是自己的部下。

  室井似乎要整理一下思绪,缓缓点燃香烟。“其实刚才我也正和若松谈到这件事,炸弹的定时装置确实使用了Magma的旅行用钟表,虽然这的确是中南美洲反政府游击队惯用的手法,但如果只因为这点就立刻断定炸弹是他们制造的,未免太武断。那玩意没这么容易带进国内,笕和那伙恐怖份子之间也毫无勾结的迹象。”
  若松接着说:“Magma在我国确实是罕见的钟表品牌。以这种等级的产品而言,国产品远比它优秀,所以几乎没有代理店进口贩卖。但这并不表示国内完全没有。”
  “炸药的成分毫无特征吗?我听说爆裂物处理小组中有人年初刚去南美洲的智利进修过,何不请那位同僚查验一下成分表呢?”
  若松夸张地叹了一口大气。“仓木,关于炸弹,我还算有那么一点自信,用不着藉助他人。那个炸弹的成分包括了皮其林酸、黄色炸药等等,利用雷汞当引爆剂也不是什么新奇手法,虽然看得出刻意轻量化、小型化的用心,但国内绝对能做出这种炸弹。唯有用Magma来定时这点算是前所未见,因此还无法确定制造来源。”
  “笕常出没的地方与‘黑牙’的大本营中都没发现Magma吗?”
  “别说是Magma了,根本找不出任何曾制造炸弹的迹象。至少最近六年以来,‘黑牙’并未搞过炸弹斗争这档子事。”
  仓木的目光移向室井,“如果这样,那就更该清查中南美洲这条路子,看看笕和那伙人有没有接触。”
  若松插嘴说:“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但仓木置若罔闻,用手指敲着桌上那份警备计划书。“部长,十二月十日预定来访的萨德尼亚共和国艾切巴里亚总统,自从夺得政权后,据说左派游击队已策画过二十一次暗杀行动。据这份计划书所示,其中就有三次是在萨德尼亚国外策动的,这表示可能有人会趁这次访日行程策动暗杀,正因如此我国才会拟出这份警备计划书。”
  室井不发一语,把烟灰掸入烟灰缸。
  仓木继续说:“萨德尼亚的左派游击队为了暗杀总统,向‘黑牙’或笕个人提出合作,送来炸弹——这个假设不能成立吗?”
  若松笑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假设也该有个限度。”
  仓木对若松投以冰冷的视线,“那么,课长你有什么更好的假设吗?如果有的话我倒想洗耳恭听。”
  这番极尽反讽的说辞果然令若松脸色大变,睨视仓木,但仓木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反而令若松狼狈不堪。若松在部下面前感到心虚是极为少见的事。
  仿佛看穿了这一点,室井开口相助。“仓木,问题就出在这里。艾切巴里亚总统来访一事对日本政府来说是国家盛事,这你应该也知道吧?因此艾切巴里亚总统的安全警备将是赌上我们警视厅威信的一大任务。眼看艾切巴里亚总统再过一个月就要来访,如果现在传出萨德尼亚的左派游击队要在日本暗杀他,甚至已走私炸弹进来,这要是让媒体知道了怎么得了。万一对方用这个当理由,取消来访行程怎么办?不仅我国面子扫地,新的石油供给管道开发计划必然也会大幅延宕,站在我们的立场一定要极力防止这种谣言外流。既然你已看过这份计划书,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如此,更该就我提出的方向彻底清查,在艾切巴里亚总统来访前斩断祸根,这才是最好的警备方式。”
  “那当然。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压下这个谣言。至少政治判断如此要求。”
  “政治的事情我不懂。”仓木强硬地回应,语气令若松暗自心惊,室井噤口不语,室内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若松为了打圆场而开口说:“你或许不记得,三年前艾切巴里亚在萨德尼亚发动政变时,滞留当地洽商的丸忠物产公司职员大原义则被当时左派政府的武装警察误认为叛变共犯,不幸遭到枪杀。那个大原就是室井部长的女婿。”
  仓木微微垂下眼。
  “那件事我知道。”  
  “部长千金在震惊之下精神失常,从此一直住院。部长对萨德尼亚的左派游击队怀有多么强烈的怒火、对艾切巴里亚的警备措施是如何以命相搏,这些事不知道你是否想过?”
  仓木看着若松,唇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当然有。正因如此,我才以为部长能体会一个男人失去妻子的心情。”
  室井的脸微微泛红,“我之所以参与艾切巴里亚的警备工作,是基于立场不得不做,况且这个情况下的主角是警备部,公安的工作毋宁是来访前的事前准备。就这个意味而言,或许确实有必要如你所说,清查笕与萨德尼亚左派份子的关联。那就请若松立刻安排吧。”
  若松对室井的让步虽然不满,但他不发一语,只是晃了晃肩膀。
  仓木起身无言地鞠躬,便想走向房门。
  室井连忙叫住他。
  “仓木,从明天起你就照预定计划去四课上班吧。”
  “我的休假应该有十天,还剩两天。况且明天是周六,请让我从下周一开始上班。”
  室井的表情显得有点僵硬,但还是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你已经决定工作内容了吗?”
  “是的,我打算彻底清查右派份子的数据。有传闻说笕被右派杀手盯上了,所以清查一下过去未结案的右派组织恐怖事件应该不会徒劳无功。”
  若松强掩惊愕,再度盯着仓木。“你到底是从哪听来这样的谣言?”
  “一旦被迫成了局外人,自然会有形形色色的谣言传入耳中。”
  若松对他摇摇头,似乎觉得已没什么好说的。“那起爆炸案是右派组织所做的可能性在之前的调查中已被否决,况且在初步调查的阶段时,四课即已指派中畑组长加入搜查本部,没你插手的份。”
  仓木本想说什么,却又作罢。
  室井用劝谕的口吻说:“我想四课课长很快就会告诉你,你的职责应该是好好收集资料以保护艾切巴里亚总统。课内搜集来的萨德尼亚的报章杂志可说是堆积如山,你大概会被指派负责分析那些东西吧。那都是用西班牙文写的,会有点棘手喔。你就去找个懂西班牙文的人,好好工作吧,因为距离艾切巴里亚总统来访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仓木脸颊的肌肉猛然抽动,定睛回视室井。“这份工作是您刚想到的吗?”
  室井挑起眉毛。“没那回事,我早就打算让你加入萨德尼亚警备计划了,所以才会把这份属于极秘件的警备计划书让你带回去看。”



8 ◇◇◇◇



  他咽下一口口水,俯视玄关前狭小的脱鞋处。
  那里扔着一双仿佛才刚脱下的黑色低跟鞋。抬眼一看,正面墙上挂着一件黑色大衣。他按下左手在墙上摸到的开关,灯亮了之后关上门,脱鞋进屋,轻抚大衣,那是非常薄的轻便外套。他试着打开右手边的门,原来是洗手间。
  左方延伸过去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尽头处有扇门,门后是个不太大的房间,综合了客厅、餐厅与厨房。厨房桌上放着吃剩的盘子,微微散发出馊味,刚才以为是尸臭的气味,也许就是这个味道。
  客厅只放了一套四件式的廉价家具组,就像门可罗雀的诊所候诊室一样冷清。若说到书本或称得上有名称的东西,这里连一本杂志也看不到,唯一一样是放在小型柜子上的迷你电视。除了食物残渣之外,这里没有任何被人住过的迹象,就连电话也没看到,妹妹真的住在这里吗?
  客厅后方有扇纸拉门,他绕到沙发后面,静静拉开纸门。客厅的灯光射入和室的同时,一股刺鼻的异臭扑鼻而来,他握紧了双手。那绝对是尸臭。虽然不知为什么,但他就是明白那是尸臭。即使脑袋忘记了,鼻子依然记得。
  他按下墙上的开关,荧光灯闪烁了一下,房内变亮了。他在脑中想象着妹妹倒卧在榻榻米上已腐烂一半的尸体,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整片泛白的榻榻米。他叹口气,环顾周遭。
  这间房间有六张榻榻米大,放了西式衣柜和小型置物柜,以及一个敞开没阖上的三面梳妆镜台。他踏入房内,置物柜上放着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蓝色铁丝笼。他走近窥看笼中,心情微感激昂。
  那里有只身体一半探出巢外,动也不动的焦褐色小鸟。身形比麻雀大了两圈,鸟喙也很尖锐,睨视空中的双眼虽然宣告鸟儿早已死亡,不过活着时从中射出的想必是很可怕的光芒。
  从笼外朝内固定住的铁签上穿剌过的是干瘪的青蛙与蜥蜴的残骸,尸臭原来是从这儿来的。他不厌烦地凝视着鸟笼,好像曾在哪看过这只鸟,他却想不起来它的名称。出院后他曾二度见到和鸟有关的梦境或幻影,那和这只鸟会有什么关联吗?
  脑中深处突然闪过针锥剌入般的疼痛,他当场蹲下身子,脑中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交战。他爬回客厅,把身体重重地往双人沙发一抛。毫无征兆地,一个念头骤然浮现——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妹妹!有谁真的实际看过我和妹妹一起出现吗?里村?里村的确说他看过,那是真的吗?可惜已经没办法向他确认了。
  随着疼痛一点一点地褪去,睡魔跟着袭来。他想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虽然模糊意识到危机感,他还是就这样沉沉睡着了。
  寒气透过夹克剌痛肌肤,他醒了,本能地直起上半身做出防御动作。确定屋内情况和他睡着时一样毫无变化后,才安心地放松肩膀。一看手表正指着七点半,这一觉睡得真熟。
  遭到宫内和木谷殴打的肚子仍感到钝重的痛感,但那不是来自内脏,只是肌肉组织的疼痛,不用担心。说到肚子,饥饿感顿时涌起,仔细想想他还没吃晚餐。
  从赤井他们身上取来的四十万现金还剩下一半以上,不过不知道能撑多久。在多米尔,泷野川公寓的自宅也没找到钱,他考虑干脆退掉旅馆房间把这里当成据点。既可省下住宿费,况且说不定妹妹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自己真有妹妹的话。
  他从沙发站起,回到和室,他已不在意那股异臭了。他打开衣柜检查,里面整齐吊挂着一些严格说来算是朴素老气的套装和裙子、开襟外套等衣物。接着拉开置物柜抽屉,里面塞满了内裤、胸罩之类的女用内衣,看来可以确定,这里的确住了一个女人——姑且不论那究竟是不是妹妹。
  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时,他看到皱成一团的丝袜上面毫不掩饰地放了一迭万圆大钞。拿起来一数,共有五十张。他往夹克口袋一塞,抹去手汗。既然是妹妹的钱,借用一下应该没关系。  
  他站在梳妆台前,小小的台面上放满了口红和乳液等化妆品,但是看起来并不杂乱,每样东西似乎都规矩地放在固定位置。妹妹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吗?
  他随意拉开梳妆台的柜门时,不禁吓得往后一跳。一团黑黑的东西啪地滚落榻榻米上,长长的黑发扭曲着盘成一团,他屏息俯视,战战兢兢地用指尖拎起一看,原来是一顶长长的假发。一拿起来,就看到底下还掉了一副墨镜。
  假发与墨镜——他闭上眼,用手指按着眉头眼角。狭窄的大楼阶梯肮脏的厕所盖子浮起的塑料垃圾桶塞在里面的假发。那幅光景掠过眼皮里侧,莫名的怒火窜起在身体内横冲直撞,火球突然划破黑暗轰然爆炸,尘埃弥漫如雨点般纷坠的玻璃碎片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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