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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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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太太脸色越发地蜡黄,躺在床上也不转头,勉强吐出了口气,伸出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指点了点白芙侬,道:“都请她看罢。白姑娘,叨扰你了。”
白芙侬赶紧过去安慰她,连着说“不打紧”,一面接过单子看了,只见上头写着:“寿衣、寿材,二百五十元。花烛纸钱,三十元。酒饭饮食,五十元。劳驾人力,三十元。头七法事,一百二十元。总计,四百八十元。”
她看了几遍,觉得没有问题,就向帐房道:“就这么办罢。”
帐房点了点头,又道:“是向庙里请一个牌位,还是光请长明灯供着?”白芙侬做不了主,只要又去问喻太太。喻太太眼睛也直了,嘴里只喃喃道:“兰卿的事儿没完,我还不能死……”
白芙侬一听,不敢再去问,只低声道:“先请长明灯吧,头七里都要点上,剩下的,向庙里的方丈问一问。有劳先生了。”
那帐房应了几声,在单子上添了一笔:“长明灯三十五元,一天五元。”
再等了一会儿,趁着寿材店的伙计送寿材来,白芙侬叫过帐房,轻声道:“和喻小姐一起找到的,那位白先生的……有人发送么?”帐房道:“听说是个唱戏的,唉,还是个名角色!可有什么用啊,他那师姐许是死了,许是不见了,戏班子也散了,谁管他?”
白芙侬听了,摸出几块铰好的银子给他,道:“还要劳烦先生,这里也有五六百块钱,一样买一副寿材,体体面面地办了罢。”
那寿材铺里跑买办的小伙计只有十三四岁,还不甚懂事,看见白芙侬便道:“姑娘,贵府上不是丢了一个人么?也要买这个么?”
白芙侬听着又难受又气,却不便对他发火,只道:“这是触咱们的大霉来了。”
那小伙计还是没明白,没等他说话,被师傅“啪”地打一个耳光,道:“说什么屁话?会不会说人话,嗯?”
白芙侬也不再说话,只转身进去陪着喻太太,生怕她想不开,一到伤心处,又不小心背过气去。
喻太太的胸口像放着一柄锯子,破风箱似的不住呼哧呼哧喘粗气,凄凉道:“意祯不见了,兰卿也不见了。白姑娘,老天爷是知道我前天说了她几句狠话,对她不好,所以把她收走了……”
白芙侬穷尽心思,实在找不到什么劝慰的话来,便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摩挲,道:“您是累了,刚喝了些药,歇一会儿罢。来,我在这儿陪着您。”
喻太太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盯着她看了看,一闭眼,到底挤出几行眼泪来:“我,我是不中用了,白姑娘,你听,你听,兰卿喊我呢。”
白芙侬心中一凛,赶紧道:“不会的,兰卿不会的。您放心,该买办的,一切都办妥了,不会的。”她生怕喻太太伤心,也不敢多提兰卿的名字,只能就这样敷衍着带过。
喻太太艰难地侧了一侧身子,一字一字道:“白姑娘,你放心……沈姑娘一定好好回来,一定!你们都是心肠好的女孩子,兰卿在的时候,和她又玩儿又笑;兰卿不在的时候……我等不到意祯回来了,你,你别劝我,我自个儿知道。我去了那边,天上也好,地下也……我记着你们的好,你放心……老天爷要是不待你们好,它就……就……”
白芙侬听着眼圈也红了,强忍着眼泪在里头滚,趁着回过头要茶的功夫,伸手搽去眼泪,挤出一点笑来,道:“喻太太,刚吃了药,大夫嘱咐吃半盏参茶,来,好歹喝一点儿罢。”
喻太太全然没有听见似的,两行眼泪怔怔地流下来:“你听,兰卿,兰卿回来了……那天我为什么骂她,说了什么狠话,我为什么呢?他们两个的这个孽是我造的,是不是?孔雀东南飞……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客从远方来……”
白芙侬听她后几句颠来倒去,胡说一些七零八碎的句子,心里又怕又急,忙让小丫环快请了西洋大夫来,打了两针,这才见她安然睡下。
白芙侬一直等到喻太太情况转好,诸事办妥了,才从喻家一路回来。
丧乐已经吹打完,只在胡同口留下凄长的尾音。白幡吹动,一些柔软得像雾花似的纸灰漫天吹起来,夕风拂过,停在她的头上、袖上。
白芙侬抬头一看,天上斜斜地挂着半轮月亮,半边绛红撒金的光芒还没褪下去,在云海里自由地上下浮滚。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她远远地望过去,柳梢翕动,鸦背残阳,无数归雀鸣啾着从北平城的琉璃金瓦上飞过去,再也看不见了。她看了一会儿,一低头,立即有眼泪滚下来,断了珠一样跌成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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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自从皖系打赢了仗,直系再围不住城,便退回八十里开外的河北省去。从那以后,北平城的很多旧业重新兴旺起来,最“繁荣”的要数八大胡同,成日成夜的有人流连,每家门口都贴着玫瑰紫、妃红色的纸条,写着某某美人的花名。其次,卖货郎和零食贩子也有了胆子,挑着货担,在大街小巷到处转悠,甚至敢进到六贝勒府门口,喊一声“艾饽饽哟,黄豆面儿哟。”
六贝勒的侧福晋毓如打发丫环宝翠去买豆腐。宝翠站在门槛后头,递出去两毛,从贩子手上接过白布包着的豆腐一看,马上道:“噫,这块都破了,不要不要!”
那贩子也不客气:“小姑奶奶,两角钱,可就是买破豆腐的价儿!”
总不能给贝勒福晋吃破豆腐吧?宝翠想了想,道:“那我出四角,你再给点儿葱,怎么样?”
卖豆腐的抬头看了看贝勒府,笑道:“怎么着,过去当贝勒爷的时候不是挺威风么?现在连块儿豆腐也要和咱还价?您得嘞!”
宝翠听了气不打一出来,道:“你去到处问问,哪家的卖豆腐不搭一点儿葱?还有送豆面酱的呢!你这个样子呀,又抠,又会损人,别想做好生意,再见吧您!”说着把两扇门“砰”地一关,转身进去了。
宝翠一路回房去,心里依旧不服气,便折回西边屋子,把事情对毓如说了。不一会儿,打厨房里送了菜来,毓如看了看那虾仁五珍炖破豆腐,指着道:“一大家子人,就吃这么一样菜,越发没个人气儿!我好歹是他正经娶的侧福晋,现在连个穷学生都不如。他呀,钱赚不了一个大,道理倒还很多。大清朝虽然没了,可你看看,豫亲王一家子过得多好哇?人家自己在东交民巷做事,福晋给人抄书,也能挣好些钱。我也算认得几个字儿,想出去找事做,他就会说:这成何体统?体统体统,体统能当什么饭吃?”
毓如拿筷子挑了只虾仁吃了,接着道:“先前沈大姑娘送来好几百,他又东拼西凑当了几百,好容易过到现在。沈姑娘是咱们什么人?非亲非故,钱总是要还的,看他将来几时能还钱?”
宝翠听她说的声音大了些,赶紧打手势,悄悄地朝南屋里努努嘴。毓如知道她的意思,也就闭口不再说话,亲自挑了两个菜,并上刚刚熬好的药,一齐送到六福晋屋里去。
六福晋在病中,一切都靠别人照顾,就算吃到这样挤破变了味的豆腐,也不好发什么脾气,只得笑道:“哟,这豆腐倒有点儿破了。”
毓如心里藏不住事,一不小心,就露出了些不满来:“您呀,自己出去看看,咱们挑十一点钟时候最便宜的买,哪一块没有磕磕碰碰的?”
六福晋道:“我不是怪你……”
毓如听她说着咳嗽了一声,心里自觉失言,就比刚才热络了些,坐在床沿,把一碗药端过去,道:“笹笼里刚热好的药,先吃了吧。同仁堂里买来的红参,都是上好的,十几两一支呢。”
六福晋比旁人多几分心,以为毓如嫌她抱病浪费了钱,脸上露出一分苦笑,道:“是呀,十几两银子,白白为我荒废了。宝翠?”宝翠赶紧过来应了一声。“你去看看东屋里的大核桃木箱子,我的首饰在不在?”
毓如听出她有典当首饰补偿银子的意思,脸上不由几分挂不住,忙道:“福晋,您是知道我的,心里没想完,嘴上就顺口说出来,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红参都是上好的药,您养好了病,可比什么都强。”
她坐在南屋里伺候六福晋吃完了药,这才起身,走到院子里的影壁下头,站着等六贝勒回来。等了半天看见人进门,一边上前接过鹅毛斗篷,一边道:“上午拎出去的鸟笼子怎么没带回来?这忘形多大!”
六贝勒一愣,只笑了笑:“卖了。”
“卖了?”毓如挑起细眉打量他一会儿,道:“银子呢?翠羽红项金翅雀儿,少不得二十两银子!”
六贝勒被她逼问得没法儿,只好道:“送人了,行了罢!赌鸟的都有个规矩,你想赌,就得先送别人礼。你不送,到处就都不带你,你休想赚到钱。”
毓如听了,只道:“这班子人,从前不过在园子里给老佛爷养鸟,现在好了,奴才来赚主子的钱!”
六贝勒听得有了一点愠色,道:“你不要一口一个老佛爷。”
毓如听他极力维持着旧时的面子,知道他还很有些要强的心,就叹了口气,道:“赌鸟,你懂得什么?还不是被他们下个套,哗哗地流出钱去。还不如去东四牌楼耍牌,你倒是行家,过手就是几百两。”
六贝勒道:“你要我去赌牌?我好歹是个贝勒。”
毓如道:“允禧,钱都要没有了,还在乎什么六贝勒,你去看看,大街上谁会管一个穷酸叫花子叫贝勒,有吗?我又不得不提老佛爷了,庚子年的时候,老佛爷和大行皇后逃出去,一路上那么多县官知府,几个来接驾的?何况咱们呢!”她见六贝勒有了一点动摇,继续又劝了几句。
允禧道:“很多年不玩牌了,手生得很,你让我想想,再想想。”他让下人泡了一壶茶端过客厅里去,从柜子里摸出那副白玉骨牌来,抓在手上反复地把玩抚摸,眉头半锁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从底下上来一个小厮,道:“六爷,姜先生来了。”允禧马上站起来,拱了一拱礼。
允禧一向不温不火,待谁也不过分地热情,另外还有一点自矜身份,不太肯主动去结交什么朋友。姜元泽是他在花鸟集市里认得的朋友,三十出头,在皖系府里当一个小小的顾问,非常精明。他看重允禧的那股风雅从容,允禧也觉得他为人不错,一来二去,两人算有了些交情,偶尔地也会走动走动。
姜元泽坐下来,和允禧随意谈了几句天。他每交一个朋友,在心里必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唯独对允禧,他觉得可以宽容自己交上这么一个“并不实用”的朋友。
毓如出来陪坐着,听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京戏、聊玉石珠宝,她如今虽然落魄,却很知道在客人面前保全自家的面子,只是笑着旁听,并不说话。姜元泽说话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他眉毛上肿起很大的一块乌青,就道:“啊,姜先生,这是碰着了?”
姜元泽有些尴尬,伸出手去摸了一摸,疼得一皱眉,道:“啊,被人碰了,没事,没事。”
允禧忙叫人拿白药膏来给他,问道:“什么人这个样子!”
提起这件事,姜元泽心中就忍着气,他在同僚朋友的面前不能说,生怕遭人笑,在允禧夫妇面前却放松了许多,因为他们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危险,就道:“新上任的巡察处赵处长,说起来真是奇怪,陆科长特意下命令,从今往后多了一个巡察处,又找来一个混混当处长。允禧兄,你说这像话么?”
允禧听不太懂,可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道:“真不像话。”
“是啊!”姜元泽拿了白药膏在眉头上抹了,接着道:“那个姓赵的到处吹牛,说自己人脉耳目如何如何广,揭发乱党有功,所以被封了处长。咱们就问他,什么乱党?他吹得天花乱坠,说那人从前是宝庆王府的大小姐,后来搬到庆安胡同,和复清会的人勾结,成了乱党。谁信他?允禧兄,你听听……”
毓如听到他这句话,脸色渐渐地不好了,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出去。她也来不及换衣服,只叫了一辆车,一路上白家去。
白芙侬第一次看见六贝勒府的人上门,也很客气地迎到门口,道:“温格格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坐。”
毓如看了一眼她,道:“我就不坐了,只过来说几句话,说完便走的。哟,六姑娘,这是怎么了?你看看,你的眼睛熬这么红!”
白芙侬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温格格有什么话,只管说。”
毓如朝院子里看了看,道:“沈大姑娘在不在?我有话告诉她!”
“小黛她……”
“坏了,果然是真的!”毓如也猜到了几分,便拉着她走到角落,轻声道:“你还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白芙侬一手被她拉着,一手扶着垂花拱门,生怕听到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毓如把姜元泽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她,道:“沈大姑娘怎么样了,你知道么?别是被抓了去!”
白芙侬侧着脸,白皙皮肤上忽青忽白,缓了好一阵子道:“我去到处问过,凡是拿进去关着的人都有记录,铁定没有她的。也不知道怎么,两三天了,连一个信儿也没有。”
毓如也急慌了神,道:“那是怎么回事?不好,可别是……”
白芙侬脸色一变,慢慢地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温格格,那个姜先生提到的赵处长,是不是赵麻子?”
“赵麻子?那是谁?”毓如看她的样子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我看,还是找人要紧,到处都找过没有?现在再关心是谁使了坏、谁污蔑人,晚啦!”
白芙侬脸上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说:“没有温格格特地来一趟,我倒真成了傻子,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说到这里,才勉强笑了一笑,道:“劳你走这一趟。”
毓如看她脸上有了点血色,似乎好转许多,就道:“行了,我是听他这么一说,怕真有什么事,就来告诉你。吉人天象,你呀,也别想得太多。”说着又嘱咐了几句。
白芙侬心里感激,就一路送她出去,又掏钱打发了车夫,这才转身回屋里。
□□从院子打水进来,看她一直不说话,又看了看她的脸,就道:“呀,姑娘,你脸色这么不好!”
白芙侬没有回她,自顾自恍然地道:“很早那时候,喻家为什么忽然来了人抄家?复清会那么小,怎么被查出来的?他诬陷人诬陷得习惯了,算计到咱们头上来!”聪敏如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竟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更不会往这层意思上想,现在越是恍悟得彻底,心里越是发恨,寒意侵骨,冷冷地附着在骨头上,结了一层坚硬而且锋利的冰壳。赵麻子不过一个混混,哪来这些心思?身后势必有人给他出主意。
她的手笼在袖子里,捏着一块帕子紧紧攥住,又松开。二号里住着三个吸血的鬼、贪婪的恶丐,为了得到一点点可怜的蜂蜜,不惜毁掉世界上所有的蜂窝:不仅卑鄙恶毒,而且残忍。
白芙侬坐了一会儿,让茶房上街找来七八个“盒子”: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以拳头、血肉和打架为生。他们从来没有“活过”,所以他们不怕死。谁给他们钱,他们就为谁干活儿。公平简单。
为首的少年看着递到手里的二十块钱,很简短地道:“二十块,够四条命。”
“我不要谁的命”,她看了看他,道:“赵麻子,你们认得么?”
少年们全都哄笑起来:“狗不理包子大孬种,谁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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