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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月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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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烟没读过多少书,她坐着想了一整晚上,眼看着从天色漆黑慢慢地变成青白,越想越恨。她决定一个人走。
  儿女是两个人之间的是事,能全怪我一个吗?她这么想。
  借着四五点钟还未亮透的天光,她回到卧室,最后再看了儿女一眼。二虎依旧和一个小霸王似的,整个小身子压在毛毯上,赤手赤脚,她伸手给他掖好被角;小皎儿呢,顶可爱的小脸蛋儿还微微地笑,沉烟俯下身想亲一亲她,可又怕吵醒了女儿,她必定会大声地哭闹撒娇,而自己必定心软,再走不成。
  于是她一狠心,带着一个小包袱走了出去。
  沉烟的眼圈儿一直红红的,走到西四牌楼“王兴记”的时候,店掌柜冲她打了个招呼:“哟,张太太,出门呀?”她点了头,眼圈更加地红。
  “怎么了这是?”
  “哦,没怎么,今儿不是风大?沙子迷了眼。”
  老掌柜很理解地一笑:“是啊,北平就是这点不好。秋天风大,呼啦啦的全是沙子,您看我这半天不抹桌子,桌上一层灰!”他回头拿抹布撩了两下,“张太太,要不您在这儿坐会儿?等风过去就成,这天气,只有骆驼队不怕!”
  沉烟必须尽快离开北平,可在心里,她总下意识地找几个理由,以便再在这座城里留一刻半刻,于是她跨了进去。
  老掌柜顺手给她焯了一碗碗豆苗面汤:“张太太,来点儿吧?”
  沉烟有些窘迫地笑了一笑,老掌柜没懂她的意思:“怎么,您看不上我这儿?吃吧,请您!”
  面汤白蒙蒙地热气一下子蒸腾上来,沉烟一低头,忽然从眼里闪出一点晶莹,她很快地伸手抹去。
  她出了门一路向西,典当了一对金耳环,登上回扬州的火车。
  李老妈第一个发现了沉烟的失踪。她看得多了,一猜就猜到怎么回事,于是自愿地去照顾两个小孩儿。“这么小的孩子,大人作什么孽,也不该他们受!”这是她的理论,但实际上,她很感激沉烟给她的几个馒头。她认为这样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必有自己的苦衷。
  可李老妈不对旁人去说这些,她只尽心尽力地照管两个小儿,她本人没有孙儿,就把他们当作孙儿似的。
  直到有一天,她上外头去买二两猪肉、一点白菜,打算给他们做饺子吃。一推门,小皎儿已经失了踪。
  李老妈慌了神,她破例登门拜访,请唐师傅出面寻找。他在天桥下耍把式,又有江湖关系,找一个人,一定非常容易。
  找了有一两天,唐师傅也犯了难:“北平城有多大,找一个孩子,是很容易的事儿么?李老太太,我告诉你,现在外头专有偷小孩儿的贼——而且偷女不偷儿。为什么呢?小男孩儿在这个年龄已经有了想法,知道他的父母是谁,谁是好人,谁是坏蛋,他们顽皮,跟个猴儿似的,不好吓唬。小女孩儿就不一样,偷了去,往后的用处多着。这帮下作的杂种!”他抹了把光脑门上的油汗,骂道。
  “您想想,要是真这么着,一两天过去了,他们还会在北平城里留着么?早出城去了!我算是尽了力啦,可真不好找,这就好比大海里头丢了根针,听个响儿都没有!”
  李老妈迈着小脚,到处地去拜神仙。什么送子观音、文殊菩萨,什么城隍爷、关公、李果老,只要算是半个神仙的,她都去拜一把,祈求神仙老爷把小皎儿送回家来。
  她磕晕了头、磨破了三双布鞋,小皎儿依旧没回来。
  二虎常常问她,皎妹哪儿去了?她也答不上来。一来二去,二虎懒得再浪费力气,只一个人坐着歪着读小人书,和五分钱一本的连环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北平有很多的报纸,不读那个时候北平的报纸,可以说,全不能了解北平的文化。专门有一些报纸,可以说是一部小小的百科全书,上面登着新式的征婚启事,开口第一句往往是“本人新派人士,于某某高等小学毕业,在某某私塾教书,一周有十个点钟,一月工资三十块”,教人疑心是不是全北平的新派人士都出来征婚;上头还登着某某名角和某公子的桃色新闻,或“大力丸”、“清凉丸”的广告,有时还附带几条寻物启事:丢钥匙、丢鞋、丢手绢儿,甚至于丢了女儿。人们读着读着,经常就砸着嘴:“世道乱哟,乱哟!”
  为着最近北平封城的事儿,报纸上又有人隔三差五地写出短评来,其中有个笔名叫“老阎”的,下笔最是尖利刻薄,他的文章每次只发表豆腐块儿似的一个小角落,但每回都能传染得整张报纸发出腐臭。他的文章很好认,每回开头都用一个“呵”字开头,显得自己有多么嘲讽正义、多么清高在上:“呵,开仗!开仗能拯救谁?我并没见我的工资多出一分,而我的儿女依旧不能每餐吃上肉。”
  “呵,我以为,咱们应该和洋人学习,全盘学习他们的语言、文化,仿效他们的礼仪、习俗。他们——比咱们优秀得多!陆公馆里的公子,我希望你接纳我的这个想法。哦,对了,你怕是不看报吧?”
  “呵,北平人,你们应当好好地抛弃旧文化,所有!我非常赞同胡适之先生的观点……”,说的他不是北平人的其中一员似的。第二天,他提到的胡适先生就在另一份报纸上发了文章,很谦虚而委婉地请他往后大可不必拉扯上自己。
  沈黛饭后看了会儿报,从报上读到很多关于皖系府的言说,再见到陆子峥的时候,就信口道:   “二少爷怎么样了?”陆子峥这几天频繁奔忙,脸上也有了一点很少见的憔悴:“瞎了一只眼,右眼还能看清楚”,他轻叹:“一双腿算是废了。”
  沈黛心里默然地一震,她是不怎么喜欢陆亦嵘,但觉得他罪不至此。她很想开口安慰,可张了张嘴,没能找到说辞。
  他们依旧上鹂翠堂听戏。老班主很恳切地作介绍,并且整个人拦住了门,生怕他们转身就要走似的:“咱们是徽班进京时候的老班子了,一代一代传到今天,不容易!今儿再演一场,明天就要离开北平,往南边去。”
  徽班进京已是乾隆年间的事情,到现在也过了将近百年。台上妆花烛红、宛转撩人,台下惆怅所思、耳闻目见,中间隔着那一道,自是一段流景伤逝。
  演的依旧是霸王别姬,几乎每个到北平来献艺的班子都会唱,也有很多人爱听。霸王末路,美人迟暮,越是乱世格局,人们越喜欢带一些憾恨的故事戏码,这能使他们在戏里光明正大地流泪,而在戏外,仍然保持着沉默坚忍去投入生活。
  这一天看戏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气氛也不免沉闷。
  陆子峥忽然道:“我要去一趟东北,去抚顺。”
  沈黛并不问他干什么:“什么时候?”
  “明天。”“几时回来?”
  陆子峥看着戏台上花花绿绿一派恍惚,想了一会儿:“三五天,兴许一个礼拜。”
  沈黛料他心里有事,既不肯多说,自己就不再多问。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一折整戏唱毕,老班主走上来,向着左右四周都一抱拳,很恳切地说:“各位,劳您赏光!怎么样,往后再唱一出吧?”
  换作平时,给再多的钱也劳动不起他们多加这一台戏,然而今天不同。过了今晚,他们就要离开北平,而南方的人们兴许顶不爱听京戏!
  “过了今朝,能唱一回,就唱一回罢!”他背地里关照他的班子。
  于是戏又演起来,热闹了一出,直到六点钟才完。
  秋天的北平天光渐短,此时胡同里挨家挨户都在门上挂着一盏小灯,笼罩出一方温柔的暖黄色。沈黛和陆子峥从戏场子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游逛,从紫竹帘胡同出来,七拐八拐,一路走上了烟袋斜街。
  他们各自都很忙,可各怀心事,各自都舍不得散,于是在烟袋斜街上来来回回的走。
  沈黛跟着陆子峥又一次折回去,问道:“你找什么?”
  陆子峥道:“春华楼的鳝面很好吃。”
  “你早说是去春华楼”,沈黛一听笑起来,指着这条不太长的胡同:“难怪走错了,该往东边去。”
  两人往东走,只看到一家油纸伞铺、一家金纸铺,和布鞋店,唯一的一家吃食铺子是“刘记酸豆汁”,来回找了许多遍,就是找不见春华楼。沈黛清清楚楚记得春华楼就在这条街上,就在这附近,非常奇怪。
  “我记得,就在这街上。”
  “我也记得。”
  沈黛听他反复念叨着“春华楼的鳝鱼面”,仿佛不吃到决不罢休的样子,暗自取笑他也有稚气的时候:你明天出城去,又不是永不回来,为什么今天非吃不可?想到这里心头大震,觉得这句是不祥之兆,于是一闭嘴,话没有说出口。
  这样反复地走,就连布鞋店的老掌柜也起了注意,站在门口冲他们笑:“您二位这是走第六回啦!”
  陆子峥朝他一笑,抬手压低了帽檐,迎着月色,依旧和沈黛原路折返。
  “几时的车?”
  陆子峥道:“明天一早就走。”
  “那就在此地吧,不耽搁你。不用送我,我认得路”,沈黛微笑道,示意他在巷子转角处分手,陆子峥依旧送她多走了两条街。
  如果没有很坏的境遇,和很难开解的心事,谁都愿意多看看这个时节的北平:连绵的屋瓦檐角映在青色的、广阔的天空上,一听到打妙应寺传来的暮鼓,很多人就挑这个时候赶回家去。街上的人很多,但你归你,我归我,互不相犯地行走。
  “乌鹊踏枝,是明天的好兆头。”沈黛说。
  晚上□□点钟的时候,白家大门被敲得直响,白芙侬出去开门。等她看清楚来人,不由诧异道:“怎么是你?”
  王质挤进门来,他一路从车站跑得急,此时热出了一额头的汗,伸手推把鼻梁上的眼镜,道:“燕宁,你不看报么?北平又乱起来,兴许又要开仗了!”
  白芙侬引他进去坐,倒了一杯新煮的雨前茶:“又不是第一次开仗。”
  “可这次不一样,陆公馆的二少爷差点儿没命!报上都写着,说调查处的人一大半都逃出了城”,王质喝了茶,急匆匆地开口就道:“燕宁,你得和我逃到天津去,就是明天!”
  他看白芙侬不说话,心里火急火燎的,转头向沈黛道:“沈小姐,你不是跟陆公馆的人走得近么?你告诉燕宁,是不是这样?”
  沈黛知道近来形势急转直下,大约又要和上一次一样,然而并没有到生死由命、非离开北平不可的地步。王质见她不说话,以为一直是她拖累白芙侬,这才让上天津去的事儿一拖再拖,心里有一点气,竟口不择言道:“沈小姐,你倒是说句话,你不能这样!我知道燕宁和你是自幼的发小,亲姐妹似的,你舍不得她走,可你不能害了她。再晚就走不成了!沈小姐,我要你一个答案!”
  沈黛听他气气嚷嚷不知说了什么,不自觉已经站了起来,忍着气和委屈,道:“你不需要我的回答,你需要镇静药 。”
  她说了这句本想闭嘴,但想到王质一番胡说八道,竟把她和燕宁十几年的友情揣度得如此不堪,就像白玉上平白多出一个污点。她只觉得气愤、和不能容忍,一时不再克制,只道:“北平也没有坏到亡城亡人的地步,你看看隔壁街坊,不都好好活着?再者,燕宁要走,只要她情愿,我绝不会拦,更没想过拖她。”
  白芙侬看沈黛生气,不觉也站了起来。三个人站得很近,把所有的空气挤压在中间,逼仄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白芙侬回过手拉了拉沈黛,让她消气坐下,一面对王质道:“你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要立时做什么,你也不问问我,现在愿意走么?我将来是跟你上天津去,不是逃天津去。逃出了北平逃到天津,哪天天津再起乱子,你又逃到哪里去?”
  王质大老远赶来,却听她此刻一味帮着沈黛,心里不由添堵,想道:你再怎样聪慧,到底是个女子,你知道时局乱得多快?想到这里,便来了倔脾气,道:“燕宁,伯父伯母也很担心你,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白芙侬本来已经坐下和沈黛喝茶,听到他这一句,一时心气上涌:“意气用事,我还是你?我听阿玛说,庚子的时候,洋人一路火炮打进城来,北平将士尚且尽忠誓死。现在不过有些荡乱,你一个大学教员全忘记了知识和忠孝仁义,竟只想着逃,你也这样教你的学生么?”
  王质拉着她的手,倔得语气生硬:“我已经和伯父作了保证,这两天必和你一同回去。”
  连沈黛也听得一愣,白芙侬怔了片刻,忽地一甩他的手,把袖子里拢的绢子往桌上一掼,冷冷道:“你要再这样,我没别的可说,取消婚约得了。”
  王质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气白了脸,唇抿得很薄,根本不似往常的温柔娇好,听到最后更是晴天霹雳,呆站着说不出话来。
  白芙侬稍平了气,转身一牵沈黛的袖口,道:“咱们进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王质以为她忽然想通回心转意,耳里却听她一字字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休拿我阿玛诓我。”
  她的性子甚至比沈黛更好一些,而自尊心却更重,对无关痛痒的小事,她可以随旁人设计摆弄,而对她早有计较的大事,决由不得谁搓扁弄圆。
  王质自个儿一个人站在外头,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一想到那句“取消婚约得了”,心里立刻如生鲠刺一般地疼。他站了好一会儿,等月色从厅堂的左边照过来,在冰冷的地面上转移游走,照到了厅堂的另一边,这才缓过一阵神,失魂落魄地起身走了。
  白芙侬和沈黛在里间坐着,听到王质的脚步声渐远,知道他走了,这才轻声道:“北平的西郊、城外的山海关……好些山川城池还没有亲眼看过,我真不想这么去天津。你想,一到天津,左一个我阿玛右一个王家,我兴许再也出不来了。”
  沈黛很少听她说话感伤,心里难受,完全想不出一句劝慰的话来,只好“嗯”了一声,一面搭着她的手。
  夜深人静,从胡同口传来一阵拉得不怎么好的胡琴声,大约是一个卖唱的沿路走过去,然而在夜里听见总有一点凄恻。
  白芙侬听见那胡琴声,缠绵念旧,很快就想起小时候的诸多往事。
  这几年来,她一直告诫自己忘记所有旧事,以免对比现在境况,自伤春秋,矫情而无益。北平是座生她养她的温柔旧城,让她在心里很舍不得;可她很怕看到将来的北平,亲眼看着一切事物历经巨变,所有熟悉的认知都不复存在,她由衷地感到害怕,所以又很想逃离。
  她没有走出过北平这个小世界,却知道外头的世界——天津、上海、南京,和东亚西洋,都在经历这样的变化。
  积攒一生好运活到此刻的人,和半死不活捱到此刻的人,只要在这世上,谁也逃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ww求文评~

☆、第三十章

  一连好几天,从收音机、报纸上,都没有传来北平安定的消息。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把钱从银行里取出来,唯恐和上次一样忽然地开仗,银行炸了,钱也没了。
  大家都不再有很多富余的钱去吃东西,于是小的饮食店开始倒闭,大的呢,也开始裁减人手。
  长顺就是被裁退的伙计中的一员,因为他过于实诚,不懂得和其他人一样向老掌柜苦求。他不敢告诉红袖这个消息,只好每天从早到晚依旧出去,装作还在正阳楼打杂的样子。
  他试过出去卖报,可他已经二十八岁,比不上七八岁的孩子熬得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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