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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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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恨这两个蠢子年幼无知,有诸位在场相助,还怕他么!”
  且不提花四姑等率众外出,那邢飞鼠一行正走之间,忽见金眼神猖查洪由内接出,苗氏弟兄迎住,略说两句,便往村中飞跑,改由查洪接出。葛鹰哈哈怪笑道:“两狗崽子被我吓跑,且看这老刺猖对我们有什屁放?”查洪平日虽极刚暴,也知今日之事不是容易开发,使气不得,闻言仍就前迎,故作未闻。葛鹰见他走近,越众迎上,说道:
  “老刺猬,今天我两个又对面了,少时还打不打?”查洪道:“老偷儿少说闲话。今天的事,依我想,最好大家出头给广、浙两帮讲和,给江湖上留点义气,免动干戈如何?”
  葛鹰笑道:“我是这一面的人,如何说法?再者今天除了本题,还引出别人的事;你那位老相好,又不该约了好些妖僧恶道;就我愿意,也作不了大家的主。还是听天由命的好。你这人性情直爽,平时也没做什么事。老花婆一生所行所为,你不是不知道。她年轻时嫌你长得丑,理都不理;到了老来,却用几句米汤叫你给她卖命。现在仗着约了一些秃驴杂毛,已不把你看在眼里。有这些妖僧妖道在场,又显不出你来,言不听,计不从,却把你当狗一般支使。你也偌大年纪,何苦跟在里头瞠这浑水?玩笑归玩笑,休看我和你相打,却还喜欢你始终是个汉子,好话劝你。爱听不听,你自寻思去吧。”
  查洪为人刚愎执拗,只为昔年爱上花四姑,剃头挑子一头热,到老心肠不变。虽不再有同穴同衾之想,依然甘为所用,花四姑又善用权术笼络,益发觉着对方看中自己,没齿不二。先总以为身是主人惟一老友,既尊且亲,交情至厚。及至连日来了许多妖僧妖道,花四姑竞把这些人奉若神明,日夕礼奉,言听计从,对于自己,竟与以前礼貌判若天渊。明明为好劝她几句,不特置若罔闻,一句不听,因自己素看不起这类左道妖邪,反恐为她慢了来客,时常叮嘱少管闲事,处处显出以前全是虚情假意。本就时常想起难过,终以为人诚实,对友热心,想过便拉倒,依然为她出力;葛鹰这一劝说,不禁提醒,把新愁;日恨一齐勾起,越想心越凉,不禁愤火中烧,须发皆欲倒竖,当着外人面前无从发泄,只怒答道:“你哪来许多废话!今天人多,我不和你打了。又和前晚一样,平白耽延别人工夫。诸位请吧。”众人知他已被激动,暗中好笑。当下由葛鹰陪着,一直走到村内广场西看台上落座。
  这时在台上假寐的那穷汉已不知去向,另有主人派出和邢飞鼠这面比较认识的知宾狮王雷应,甘肃兰州金天观主邱野鹤、江苏洞庭莫釐峰震泽双雄尤植、尤干、苏州玄妙观丐头歪嘴阿三朱洪福五人接待作陪。因时辰未到,双方约请的人均还不曾到齐,各坐两边客台上饮茶谈笑。待不一会,主人女铁丐花四姑,同了十来个准备少时逞强、哪方不肯听劝便和哪方较量的首要人物一同走出,走至当中主台上落座。邢飞鼠便命手下丐徒往当中主台投帖。照着规矩,遇到这等场合,双方无论约多少人,都是一两个主体当事人出头答话,同来的人,各归一面,除身分名头本领俱已到家、能够说一不二的,可在事前或是当场站出发话外,余下只在台上饮食,准备话不投机出场对敌。向例虽是不闻不问,但遇地主如真是个前辈成名人物,也须在事主之外另备名帖,打一招呼。
  这时邢飞鼠这面诸英侠既未把花四姑放在眼里,又以老丐恶贯满盈,早欲除去,只为内中还连带着别位忠义之士的仇恨,欲俟本人寻她报复,延迟至今。恰值老丐杀星照命,潜伏了好些年,放着现成福不享受,平白受人连激带蛊惑,妄自逞强出头,起初只是广、浙两帮丐头借地评理,如不暗助广帮恶丐蔡乌龟,本着江湖规矩公平处理,也不致闹出乱子,只为心贪,受了广帮一份极重的厚礼,一存私心,约了一些能手,想强出头,压浙帮赔罪。浙帮知道不敌,也去约人。花、蔡二人见对方所约更比他厉害,恐怕丢脸吃亏,又辗转约请能人抵挡。浙帮得信又向丐仙等求救,于是越约越多。双方势力俱极强盛,被一干成名多年的前辈剑侠知道,恰好花四姑的仇人蔡一娘母女也想乘机报仇,大家合在一起为邢飞鼠张目,俱想:难得这班妖邪之徒聚在一起,正好此时为世除害,一网打尽。哪会把敌人放在心上?除邢飞鼠一人还略讲一些过节外,余人俱未照江湖规矩行事。花四姑偏又自己立脚不住,昨夜听了妖僧妖道的话,恃有大力在后,故示大方,不把来人看在眼里,妄自尊大,并未派人沿途迎接,又不先去主台上相候,先予人以口实。
  邢飞鼠见主人无礼,当然还敬。花四姑接帖一看,觉彼邢飞鼠年才四十,不执后辈之礼自己呈帖,却命徒弟投帖;同来诸人在西客台上各自放声谈笑,顾盼自如,也无一人来打招呼,只是尺许黄帖写着“邢飞鼠拜”四个茶杯大字,也未附有约请什么样宾朋候教字迹,分明狂妄己极,看自己不起。但对方虽是后起,以前道路不对,并无师门渊源,只管情理算是后辈,胚不出他娘家,无法计较。当时怒火上升,朝来人冷笑道:
  “这是你师父的帖么?你对他说,何时人齐,听请好了。”
  邢飞鼠虽有侠丐英名,是浙帮中第一人物,但并不是丐头,徒弟也有限。这次原因广帮恶丐犯规,也不往总团头处挂号投帖,径在西湖恶化蛮闹,连伤多人,当地大小团头制他不住,反为所伤,没奈何往上天竺请出邢飞鼠,将两恶丐擒住,初意不为己甚,那两恶丐有一个是蔡乌龟的义子,外号粉头蛇,本是自告奋勇出来开码头,仗恃广帮声势,不敢把他怎样,不特破口大骂,并将家法黄棍打断,百折不服,这才惹恼邢飞鼠,将他钉封,连那同伙也留了记号,一起命人与蔡乌龟押送回去。
  此时天下各省乞丐,只广帮最富,江、浙、湘、蜀次之。广帮丐首蔡乌龟,名虽是个乞丐,家中广有田园店铺,姬妾尤为众多,只为年已六十,广田自荒,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便由这些义子干嗣分任其劳,他也明知不问,乌龟之名也由此得来。粉头蛇便是他第十一房爱妾的面首。钉封,乃丐帮处置同类的酷刑,只有对方十恶不赦,犯了帮中大禁,人又凶狡蛮横不服管束,才行使用,身受的人情形极惨。蔡乌龟激令粉头蛇往外面开码头,虽是为了爱妾被占吃醋,对方这等不留情面,也实难堪。加以粉头蛇行时说走便走,那爱妾本不知道,一旦听说在浙江被人钉封回来,开箱一看,粉头蛇浑身糜烂腥秽,血肉狼藉,见了群丐和情人,只怒目吼得一声“为我报仇”便自惨死。爱妾当时一恸几绝,和蔡乌龟哭闹不休。蔡乌龟当即向押送人发话交代,同时天台丐首欲夺全省团头之位,早和广帮勾结,又把花四姑引了出来,名为借地评理,实则双方拼个死活。
  邢飞鼠将人钉封以后,总团头知事闹大,再三和邢飞鼠商量,自己让位。邢飞鼠因一当丐首便有许多烦琐之事,哪有平日隐迹风尘专做任侠尚义之事来得爽快,并且总团头业已目残,照情势不当不行,没奈何,只得即日拜竿接位。因是为日无多,又忙于四处求援请人,手下徒党除近在杭州者外,好些都不认识。投帖这一个年约三十余岁,初投到时,拿着邢飞鼠当年从师为丐时惟一的师兄萧山县丐首大头神罗三升一封亲笔信,说来人名叫金线阿泉,人极能干有本领,无论什事都可叫他去做。罗三升识字无多,信上尽是别字,并未说明行辈,本欲以礼尊待,及问本人,自称是罗三升新收徒弟,份是师侄,也就不再和他客气。照例总团头有事,各县丐首俱应派人前来,邢飞鼠因这次名是群丐讲理,实则关系甚大,不是寻常化子打架,或讲什过节,真有本领的人太少,来人多了反倒误事,所以事前不曾发帖传知。可是名头在外,各县丐首,除天台、萧山,一存敌意,一是老年师兄,不曾亲来,余者都是亲率有本领的徒弟赶来助场。
  邢飞鼠见来人在乞丐队中虽是好手,这等大场面都出不去,只得勉强的留了些,余各用婉言谢绝。金线阿泉因是老师兄差来,又见谈吐不俗,精气内敛;对于江湖过节礼数又颇当行,便令随在身边,随时听派。因自己这面颇多高人,如以丐对丐,即丐仙门下徒弟便用不完,因此只命做些机密杂事,也没盘问他有何真实本领。阿泉人极本分,每有差遣,闻命即行,凡事俱如人意,办得十分圆满,却是不矜不伐,平日无事随在船上,见人老一张笑脸,连一句话也没有。有人问他以前出身来历,只是含糊答应。谁都料他出身必好,可是谁也没测透他的深浅,他也总没叫过邢飞鼠一声师叔,到必要称请时,只是官称。邢飞鼠平日脱略形迹,不计人礼数,也未在意,为他长于应对,便命前往主台投帖。花四姑只当是对头手下寻常丐徒,见了名帖只顾发怒,竟未留意查看来人形貌神情。及至发完了话,阿泉冷笑应道:“邢团头来时说,此次虽承各方友好老前辈厚爱,来帮场面,因是有理不在人多,公道自在,事前并未发柬相请,也不曾辗转求人想帮忙,多是本人自发自己驾临,更没有一位强出头打横的,人到齐否全不相干。客随主便,只要客人和蔡团头约请的人到齐,招呼一声,立即过来候教,无不奉陪!”
  花四姑听他声高语亢,神色不逊,但颇得体,急切间想不起挑错的地方,心又气急,正想开口怒斥他说话为何如此大声,一眼瞥见来人年纪不大,却似一个熟脸,尤其那精光的亮,隐蕴凶威的一双重瞳怪眼,黑眼珠特大,几把全眼眶撑满,直看不出什么眼白。
  分明以前熟见之人,只差了一个年纪。猛地想起三十年前一个熟人;不禁心中一惊,气焰顿敛,身上直冒凉气,话到口边,竟未说出。微一停顿,阿泉己满面狞笑,扬长往西客台走了回去。花、蔡两党先见来人无礼,知道姜是老的辣。花四姑隐身乞丐,在绿林中孤军独树,纵横数十年,威名远震,江湖上过节礼数烂熟若流,口头上向不饶人,照此情形不等动手便先发作,给仇人一个大下不来。哪知事出意外,已然眉勃目怒,就要雷霆暴发,只看了来人一眼,忽似想什心事,面带惊容,遽收威势,坐令来人昂然走去,人已回台,闹得连旁观不服想要喝间的人,都失去开口关于,发作不出,好生惊讶忿怒,只想不出久经大敌的人怎会如此?互相对觑,做声不得。
  人去以后,花四姑忽然惊觉:受一无名小辈无礼顶撞,只顾心中想事,竟忘发话,当着许多人,相形之下未免难堪,不禁又愧又忿,只得故作自然,冷笑一声,喊道:
  “秀儿,传知开席,并告诉邢团头,既是他的高朋贵友差不多到齐,可即过来人席答话。
  你再请蔡老先生一声。”苗秀应命,便站在后台,先朝西客台邢飞鼠这面把手一拱,高声喝道:“浙江省邢团头听者!家母有命,既是阁下所请高朋贵友,无须等候,可即过来人席,少时当着在座神僧真人以及各路水旱英雄,与广东广西总团头蔡老前辈三对六面评理好了。”说罢,又朝东客台把手一拱,说道:“家母有请蔡老前辈入席,以便少时三对六面,凭着江湖义气,与伍祖门中行规,和浙江省新升团头邢朋友评理。”一面吩咐鸣锣开宴。
  这时,两边客台上人都在高声说笑,人语喧杂。苗秀在正台口高声一喊,东客台全都侧耳静听,西客台上,丐仙手下十五六个徒弟以及众小弟兄依旧言笑自如,一些老辈剑侠也在各自谈笑,直似无人理会。苗秀说时已看着生气,忽听身侧不远有人冷笑发话道:“再有一会便报应临头,还要狂呢!”语声低而近,听不甚真。先还疑是自己人在说浙帮狂妄,说完侧顾立处,虽是台口,相隔两边客台各有十好几丈,身后主位也有四五丈,决非在座诸人所说。猛想得那耳音甚熟,明是谷口迎客时崖上发话的对头。心中一惊,不敢招惹,恰值话已说完。邢、蔡二人俱已起立往当中主台走来,只得隐忍,退回花四姑身侧侍立。
  彼时化子行规至严,这类席面照例是三盘七碗,当中一个大瓦罐,盛着许多杂菜,用具也极粗糙残缺,表面仿佛简陋,但是此乃规习所限,实则主人产业众多,钱财富有,又以当日之举关系一世英名,样样力求精美。明知蔡党早在里面吃过,邢党也必吃过才来,自摆盛筵只是应景,依然不肯草率。那瓦罐中所盛名为杂菜,有类乞食所得,内用却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荟萃一起,无一不是上等材料;其余的菜肴也都品佳味美,便寻常酒楼菜馆也做不出。尤其是席面早已设好,执役人多,各有专司。一声令下,只见捧盘送菜的人上下往来如织,百十桌盛筵参差摆齐,自有两台知宾邀请人座不提。
  蔡乌龟应声立行,先到主台。花四姑故示尊礼,起身迎接,双方行礼落座。邢飞鼠后到,花四姑便以老前辈自居,只略欠身,把手伸出略让。那座位是当中一字横列,用四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正面坐着花四姑和两个和尚、五个道士;两横头仍是一东一西,分设着双方当事大脑的座位。正面主席之下,另各用四张八仙桌拼成两个大方桌,一边一桌,按品字形设好,当中却空出三四丈方圆之地。每桌俱空着外一面,余下三面各坐四人,共是二十四个花四姑约来助威的有名人物。邢飞鼠看出花四姑盛怒之下竟连面子都不顾,公然对客现出尊卑轩轻。心想:你既据做,不讲过场,我也乐得给你难堪!便不向在座诸人请教礼叙,将手微拱,朝众一个半环,随着主人手让,径往西横头席位昂然入座。花四姑和在座诸恶党见他目中无人之概,好不怒恨,无如对方是客,主人先不谦恭,无法责人简慢,只得强忍气忿,都想:少时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暂且由你狂去。
  坐定以后,花四姑便命进酒。当即有随侍徒党,提了一把有缺口的上上等宜兴紫砂壶,先给蔡乌龟把酒斟上。按理本该主人派出两人,同时为当事人敬酒,以示无所偏袒。
  先给蔡乌龟斟已是不合。苗秀因是恨极邢飞鼠,又见花四姑怒极,为想乘机屈辱敌人,暗中授意报复的人先给蔡乌龟斟酒,再给在座诸人一一斟完,然后给邢飞鼠斟上。邢飞鼠暗中好笑:这小家行径,于我何损?只坐在那里微笑,不以为意。花四姑老奸巨猾,江湖过节礼数烂熟如流,只为昨晚大拨到来,满心高兴,以为稳操必胜之券。谁知一早起,先听同党报说,昨晚归途曾遇一高人,看行径颇似邢飞鼠约请而来。一则恃有妖僧在场,自信还敌得过,又以那高人只是路过,事出揣测,并未看准他落脚之所。虽然有点扫兴,还不怎样着急,仍照预定方略行事。跟着拂意之事联翩而来:既因过于招摇,把相隔万里的强敌惹来,又因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勾动一桩心病,邢飞鼠再没把她看在眼里,连急带气,又存隐优,无形中,心便失了主宰。只顾任性使气,竟忘了自身是主,越是仇敌,气派举止越应大方,苗秀再不懂事,酒斟过后,花四姑才觉出不对,但是无法挽救,微瞪了苗秀一眼,索性将错就错,不作理会。照例把手中杯朝众一举,说了几句客套。众人也各举杯相谢,只邢飞鼠坐在那里不动。
  花四姑知一开口必惹无趣,只装不见,等三遍酒斟过,菜全上齐,再举箸横眉,做完谢菜仪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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