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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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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堃刚使刀挡了个空,忽从地上黑乎乎飞起一一团东西,忙再使刀一挡,虽然挡落,未被打中,可是上面都带有水泥污秽,被刀一斫,激溅得满头满脸,周身都是,土腥之气刺鼻,一不小心,还溅些到嘴里,难受已极,不消片刻,通体泥污水湿,满腔怒火,把心一横,双足一夹马腹,照准小孩挥刀冲去。不想人未冲到,反把小孩坏主意勾了出来,手中双竹不再打人,专一打马。刀短马长,防护难周,卢整愈发乱了手脚。几个照面过去,这马已连吃了两下重的。尚幸马是良马,小孩也把马爱上,只和人为难,没有伤害之意。否则,卢堃胜负虽尚难定,坐下的马却早送终了。
  卢堃恨极小孩,又知早晚马必重伤,气得大骂小孩:“不敢和人对打,却和马作什对,难道你也和马一样,是个畜生?”小孩也骂道:“不要脸的白日贼!打不过人,却拿畜生晦气。我要不看这匹马比你有出息得多,我早一竹竿把它扎死,叫你日后只骑狗去。全仗这畜生,才没现眼,还敢强嘴!惹得小爷爷性起,连马带你一齐出脱,看你还骂人不!你既爱它,是好的,滚下来,和小爷爷分个高下。赢了小爷没的说,输了把马留给小爷爷骑着玩,再磕一个响头,我就饶你。”卢堃不吃激,又嫌骑在马上不好交手,却忘了满地泥水,地下打,一样不好施展,怒喝一声:“小狗,依你!”跟着双足脱镫,抡开手中刀,使了一个“风扫落花”的解数,舞起大片刀花,飞身离马,观准水浅之处纵去。才一落地,觉着鞋底又粘又滑,方忖不妙,小孩早一个“仙鹤亮翅”之势,手擎双竹纵将过来,窜前跃后,照准卢堃一路乱打。卢堃既要应敌,又要顾住脚底,本就吃力,小孩又是一身特别解数,手中竹竿始终不和刀碰,上头用竹梢点人要害,底下同时准备退路,一击不中,紧接着凌空跃出老远。
  遍地水坑泥洼,深浅不一,稍不小心,一脚踏到,便是尺许来深,拔时还颇费劲。
  卢整武功原本不弱,虽未受伤战败,可是起落远不如小孩轻灵便利,在溅了一身泥水,用尽平生之力,也没占到丝毫胜着。小孩专一引逗,卢望越来火气越旺,章法更乱,暗中咬紧牙关,反正全身已然湿污,也不再管脚底,使开手中刀向前追杀,脚底略微疏忽,吃小孩引向水泥深处,下面淤泥厚达尺许,纵时又用力过猛,一下陷进里面,左脚刚刚拔起,右脚一用力,又陷了进去,急切间休想挣脱。小孩见他陷住,哈哈大笑,倒立坑边,先用手中双竹点了几下,一见隔远,不能刺中,又挑起地上烂泥杂草,照准卢堃满身乱甩,也不下去。卢堃恨不能把小孩生吃下肚才能解恨,无奈有力无处使,干生气着急,一面还得挥刀防御,无法进攻。
  相持了一会,两健仆看出情形不妙,意欲回马相助打那小孩。李锦章因前晚也是一个小孩闹得神出鬼没,卢堃尚难取胜,何况别人?连忙喝住,吩咐快往前赶,与玉麟等送信。主仆三人刚拐过山角,这里卢堃急怒交加,拼着多淋一点水泥,运足平生之力,猛从泥里跃起,也到了好地上面,刚准备拿镖打那小孩,忽听有人喝道:“兴儿快些停手!”小孩正持竹竿打来,闻声立时跃走。卢望抬头一看,小孩身后来了一人,没见脚底怎么急跑,晃眼已到面前,看年纪约在三十左右,寒士装束,貌相清癯,两眼精光闪蕴,沿途那么多的水泥,积水深处几达二尺,并还无可绕越,这人连鞋帮都似没有湿污,知非庸流,方要开口,来人已含笑开口道:“小徒顽劣,不察事体,多有冒犯,兄台念他年幼,恕他不知之罪吧。”
  卢堃一听,来人竟认得自己,好生诧异,人家已把话说在头里,不便再与小孩计较,忙道:“我本不愿多事,是他无故追来,纠缠不舍。既有大人管束,自不能和他小孩一般见识。只是小弟与兄台素昧平生,怎知贱姓呢?”说时,微闻小孩在来人身后用手羞脸,咕哝道:“这大年岁,当面说假话,谁吃饱了闲得没事做,找烂泥鳅、癞蛤蟆耍?
  你不私入人家翻我师父东西,我就会寻你?”卢堃闻言,触动前夜受黑衣摩勒戏侮之事,脸刚一红,来人回脸喝道:“兴儿,再要胡说,就打嘴了!卢师父虽然光降萧斋,也不过避雨无聊,看看而已,这也值得认真么、还不给我回去!”小孩应了声,回身自去。
  来人随道:“小弟凌风,就在诸位避雨的破庙后偏殿中居住,今早偶因急事出门,恰值小徒前村有事,不在庙内。我因那庙以前闹过鬼,附近居民无人敢进,愚师徒住了两年,怎么开说,他们终是胆小,地又僻静,向无人迹,萧斋素寒,也不值梁上君子一顾,以为小徒一会即要赶回,只将房门虚掩而去。谁知小徒遇见一位小友,贪玩忘归,忽然天降大雨,又多耽误了一会,路上遇见阁下一行人等似往庙内走出,回去一看,前殿遗有马粪火炉,屋外石桩阶檐窗下俱有泥印,室内也留有一人足迹,连案上书信都似有人翻过。他那小友也随后赶到,年轻喜事,以为借人地方避雨原属无妨,即便寻觅庙内有无主人,想借讨点食用之物,人内访问,均在情理之中,似此隔室窥探已觉欠通,何况擅自开门深入人家卧室?若非盗贼,未免说不下去,非将来人寻回,间个明白不可。”
  “其实那位小友原是另有用意,特地要他来和阁下开这玩笑,并还对小徒说,阁下等会武的共是三人,他在前途见过。那两位人甚忠厚,决不会作此事,定是阁下所为无疑。小徒因归途曾见有三位戴油笠的骑马壮士,他却说只阁下一人喜戴油笠,本认不清,他又将容貌衣着和马的颜色一齐说出。小徒年幼无知,被那位小友几句话激动,立时追了下来。那位小友本领比小徒胜强得多,但他初学‘白鹭踏波’,用双竹代走,行走不快,此来又没带得换洗衣履,嫌水泥太多,没有跟来。又隔一会,小弟回庙,方觉室内有人来过,他才笑说了经过。我知小徒顽劣,虽经常时训诫不许伤人,一则恐他情急惹事,二则他那一点微未技能,岂是高明人的对手?不问如何,终是不好。手边有事,都没顾得办,连忙赶到。我知阁下已是江湖上知名之士,这等顽童,胜之不武,如非苦苦纠缠,决不会与他一般见识。无庸深说,我已令其回庙,少时定治以不奉师命、擅出多事之罪,请阁下上马吧。”
  卢堃入庙避雨,当时忙着烘衣,不特未曾深入,连后面有无殿房,什么形相,都不知道,平白和小孩纠缠了好一会,弄得周身泥污水湿,话已说过,事情终是自己人做的,不便改口再说别的,来人气度神情均非易与,小徒如此,乃师可知,只得强忍忿恨,敷衍了两句。对方说话虽然不亢不卑,语中带刺,总算人还客气,直到作别上马,方始往回路走去。
  卢堃觅路前行,先就崖旁雨后新瀑略去身上泥污,那顶油笠污秽狼藉,已无法再要,正越想前事越有气,忽又想起,路上水泥如此之多,来时至少也要经过十几处泥坑水地,深都过人,短处尚可从跃,长的地方,势非踏水而过不可,这人鞋帮上没一点泥污,那是怎么走了来的?回头一看,就这盏茶不到的工夫,人已不知去向。来路甚直,可以看出老远,一边傍着危崖削壁,最低也六七丈高,下一边又是苇坑洼地,野草高过人肩,里面水泥更深,不能通行。直似遇见神怪,晃眼无踪,好生惊讶。
  等跑过山角,玉麟业已得信,纵马来援。听他说完前事,暗忖这人行径奇怪,卢整真个粗心,对方既知自己姓名,怎不探问他的来历,就此错过?见他余怒未消,劝慰了几句,一同上路。到了浦城,没有进去,只在城外觅地打尖,悄将前事告诉良夫诸人。
  都觉这师徒二人必与自己这一面有点关联。看他杀死二贼,又将人头带回,外人窥知他的机密也毫不计较。所说小友,指名唆使和卢望开玩笑,也颇像是黑衣摩勒行径。纵非有心助己,也必与泥中人同仇敌忾。盗党平添强敌,而且一见面便伤了他两个能手,多此意外之助,自然是好。只不过此人手狠,不似泥中人稳健周密,盗党靠山正在当权,将来难保不有遗患。这一来,反倒添了心事。最好不理,早日过省,方保平安。无奈关山难越,路又阻雨,今晚能否到达白茅镇还说不定。玉麟更因卢堃连遭幼童戏侮,不问居心如何,总觉镖师面子难堪,加了愁烦,一面暗中叮嘱卢、周二人,小心谨慎,忍耐为高,有什过节,俱等交镖之后再说,千万保持镖行名誉,不可即时计较;一面给众舆夫重加犒劳,催促赶路。
  打完了尖,匆匆起程。尚幸前途地势较高,又多石路,积潦甚少。只是一过浦城,便入乱山之中,山高谷深,几于步步险阻。相隔仙霞,本不算远,无如蹊径弯环,盘旋上下,行路甚是艰难。等赶到鱼鹰嘴附近一个山坡上面,短短一段路程,闹得舆马皆疲,轿夫们俱都停肩休歇。玉麟见那经行之处,四外山岭杂沓,危壁如斩,竹茎参天,森森蔽日,驿路恰走山坡上面,坡下三条岔道,右通都天王庙,丛林深处微露红墙一角,山麓人家,三五隐现,相隔约在半里以外;中间峡谷幽深,悬崖之上微有一线樵径,素少人行,料难绕越;左边一条,回环出没于山谷林野之间,看去也不甚好走。和周平一计仪,说:“这三条路,除走右面,经都天王庙侧走过一条大峡谷,那是由闽入浙的官驿正路外,中路谷径狭险,舆马不能通行,只左路可到自茅镇,但须多绕十来里路。现因众人踊跃争先无什休歇,山北雨降甚少不碍跋涉,多赶出一段路来,如今日头刚偏西不久,如走左路,真要卖力急赶,趁着月色也可赶到,不过到时天就入夜得多了。”玉麟一想,此地敌人路熟,高山又多,居高临下,多远也看得见,如真发难,走哪条路也遭堵截,人马已疲,何苦还绕远路?还是装作不觉意,给他硬闯的对。仍命周平前导,与马并行,一个紧接一个,便到厌处,至多改作单行,不许调开。
  往右走未半里,行经崖上,周平匹马前行,见前面谷径虽宽,形势非常险恶。右侧不远,悬崖之下,黑压压大片树林。适见庙字人家田畴,俱藏在其内,近前反一点也看不见,只闻隐隐大吠之声。想起黑衣摩勒别时嘱咐,回顾后面舆马尚还未到,如有敌人,必定隐藏林内向外偷观。方自勒马缓行,心中踌躇,忽从左边断崖上面飞落一物,周平手疾眼快,接住一看,乃是一枚石卵,用刀尖划着:“速领原队,崖后有道,可通前路,切切无误。”刻画零乱,几难辨认。回顾崖顶甚高,不见一人。知有原故,连忙回马迎上大队。
  玉麟看那石卵,字迹不整,不似大人所书。日已偏西,山径荒凉,措施稍一不慎,难免疏虞,舆夫又说官道之外并无路径,只有适才坡上可以改道。恐中诱敌之计,误入埋伏。本想见怪不怪,由他自去,真要遇上就打。周平受过黑衣摩勒指点,力说:“那地方形势已甚险恶,敌人如有埋伏,用不着再改地方,此石必是自己人所为。反正打了遇敌主意,不如暂缓前行,我往崖左探道,看看到底人马能否通行,再定方向。”玉麟首肯。周平绕向崖左一看,乃是大片苇塘洼地,细视水光隐隐,除了两边苇塘,当中还弯弯曲曲夹着丈许宽一条野草,蜿蜒到了前面,被山挡住。草长甚长,与苇相混,如非定睛注视,决难看出。上下相隔,少说也有两丈之高。暗忖这里三十年来,曾经好几次地震,陵谷变迁,官道屡经改易,莫非那是昔年故道不成?想到这里,找了一个斜坡,飞驰下去。才走了三五丈远,果然所料不差,不但两边苇塘,当中有道,而且路侧草里还有屋舍遗址,分明旧官路经了地震,山洪暴发,成为泽国,年久水涸,逐渐出现。心中大喜,忙向上面挥手示意。
  玉麟也看出影迹,催众速下。走了一段,才知塘洼甚低,草与苇齐,故道不宽,地被草隐,由上望下,只似草苇连成一片,实则草深还不过膝,人马都能行走。走出数十丈,苇地渐高,人被隐住,便从上望,也难发现。这一认明官驿故道,前面即便遇阻,至多费上一点事,也不至于无路可寻。不但路近好走,免却好些登降绕越之苦,还躲过一场惊险,众人自是欣幸。周平暗忖,掷石之人,不是泥中人,也是黑衣摩勒,看他那么艺高人胆大,尚令避道而行,必有一场恶斗无疑。正悬揣间,忽听远远兵刃交触、厮杀之声由右方隔崖传来。细一端详途径,路转山回,恰走到适才探道时所经高崖背后,翻崖过去,许就是都天王庙树林前面,便和玉麟说了。
  玉麟也闻得争杀之声,忙令众人小心前行,不许出声呼喝。周平随将马交从人牵行,自己据上崖顶探看。那崖还隔着一片苇塘,正想觅路绕过,猛一眼瞥见乱苇中插着四根细竹竿,颇似来路山口外所见用双竹点地那小孩手中所持之物,只多了两根,心疑小孩与乃师凌风同来,也由此处上崖。就插竹之处细一查找,果有一一条似断还续的塘埂直通崖脚,分开两傍芦苇,居然走到崖下,上面还有一条斜缺不全的瞪道,足可攀登,知是地震前当地居民所遗。循径上升,未达崖顶,杀声已然清晰入耳。及至上到崖顶,掩向崖口,往下一看,那地方已离适才回马之处不远,正当部天王庙谷中最宽之处。崖顶离地好几十丈,又有危石遮蔽,居高望下,一目了然,由下仰望,却难看见,真乃绝好观战所在。周平久走江湖,眼力最好,一见便知双方都是劲敌。
  原来崖下动手的,一面人数甚多,为首一人中等身材,说话南北语音相混,站在一一旁指挥手下,并未上前动手,大骂来人:“无知鼠辈!藏头藏尾,有眼无珠。太爷实是姓杨,一不避官,二不怕事。只为洗手多年,隐居纳福,改姓为柳。你既知太爷威名,如何还敢在我境内冒犯我的朋友?大爷决不以多为胜,也不用太爷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拿你。”一面又喝动手诸人:“别教这三个浑蛋小子跑了!我非掀开他的盖头,瞧瞧他是个什么花狸猫野鸡蛋变的不可。”
  旁立诸人,俗家僧道部有,一个一个精神抖擞,身材雄健,不似弱手。场上打的,共是三对。姓杨的这面适已有人战败,一个刚接下场,自称姓刘名伟;一个口操南音,是个矮子,手中一对短刀,钻前纵后,上下翻飞,动作身法十分轻灵;另一个便是昨日颜庄投宿以前所遇面带刀瘫的北方大汉,武功也自不弱,正与敌人苦斗,满嘴乱骂。对方三人俱是软纱蒙面,寻常短衣,一味哑斗,不似敌人喧嚷叫嚣。有时还两句口,声音颇低,话似刻薄挖苦,引逗得敌人愤怒已极。断定那为首的必是杨标无疑。先以为这三蒙面人中许有泥中人在内,继一想,泥中人以两行人的安危自任,还命合在一起上路,本领何等高强!看目前这两方人的神气,己打了好一会,敌党虽似有两个受伤,为首的尚未下场,毕竟胜负难说,如照这样,怎能保得安全出关?又觉不是。如说是破庙中主人凌风,那持竹飞翔的小孩却不在内,另两人不知是谁,还有黑衣摩勒,既嘱到此留意,可见早已料到,如何未见?
  心方奇怪,忽听狂吼一声,刘伟好似中了蒙面人一下重的,翻身跌倒在地。杨标身侧一个中年道士把道袍脱下,往侧一甩,纵将出来,余党也有好几个抢出救护。蒙面人虽将刘伟打倒,却不伤他,指着来敌喝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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