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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鹰犬-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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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刘才身份特殊,既没有上手铐脚镣,也不用他跪下磕头,而是给了个坐位坐下。四总旗识趣的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严家的梁、奚二人伺候。严鸿笑道:“刘世伯别来无恙?”
刘才此刻已经从被拿的震惊中恢复了冷静。十多天里。严鸿等人在城头上拼死拼活抵抗蒙古人和白莲教徒,刘才则在监狱里吃饱喝足养精神,反倒养的满面红光。尤其他前后琢磨,自个被严鸿拿下,未必便是一条死路,倒是严鸿若不来,白莲教和蒙古人这么里应外合,怕是自己反而脑袋难保。
这一条想开,刘才的心神越来越开窍,此时居然拱手回礼道:“严世侄。今日你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场面话那是不必说了。可你我两家渊源非浅,你搞这套把戏,在我义父严阁老,还有令尊小阁老面子上,有什么意思?”
严鸿不得不承认,跟这位国朝官场打滚半生的人物比起来,自己的气度上,真是差了不止一筹。当下他收了笑容道:“刘老见教的是,侄儿我年纪轻,见识少,倒叫您见笑了。”
“那倒谈不到。”刘才叹息道:“自古来成王败寇,老夫这番栽在你的手里,也无甚可说。虽则老夫这些年做的生意,并非好处独占,但毕竟是大犯朝廷忌讳,贤侄你为了在万岁面前立功,来个大义灭亲,却也不能说错。但不知,令尊从北京城派来的信使,你可曾见到?”
严鸿听得这话,脑子里又是一跳,心道,刘世伯,真没看出你的能耐。确实,就在天子传旨命严鸿暂代巡抚之职,负责善后的旨意之时,严世蕃也派遣心腹家人严兴前来,带来了一封严世蕃的书信。严鸿拆信看时,信中却说,要严鸿做些安排,让严兴动手,除掉刘才性命。看完信之后,严兴让严鸿写了个已阅的条子,然后当着面把严世蕃的信烧了。
没想到,刘才居然连严世蕃会派信使来的事都能猜到。不过,看他那副模样,大约也想不到严世蕃派来的不是救命的菩萨,而是要命的阎王。因此严鸿一笑道:“老伯果然好见识,确实我父派了人来。只是派来的不过是个没有官身的白丁,在严府充个仆役。您堂堂一省督抚,他有什么资格在此?”
刘才冷哼道:“白丁?贤侄,你身后这二人,莫非不是白丁?老夫既然落入你手,有甚死活的话,大家就敞开了说,你说这些话来敷衍调笑,又有什么意思?按照小阁老的为人,他派来的人,多半就是要了结老夫性命。不过,你最好叫他来,看他敢不敢对老夫加一指之力?”
严鸿心头又哟了一声,老伯果真厉害,居然连我爹这么阴狠的主意也清楚。看来你们哥俩相互之间真是好基友,默契的很啊。从刘才这副老神在在的架势,再结合张敬斋透露的信息,他倒是有几分明白,多半这厮确实和自个附体的正牌死鬼一样,弄了类似变天账的东西,想要挟呢。世伯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留这种东西,那都是求速死的节奏。
因此他却不急,问道:“刘世伯,您老人家的见识,是比小侄高出一筹的。这一时落马,也是轻视小侄所至。我爹派来的人,却先不忙见。不瞒你说,小侄我与您老无冤无仇,今儿对您不住,图的也是自家的功名,并不愿老在爹爹羽翼下混饭。老伯你有何倚仗,有何计较,不如说出来。你我心知肚明,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和我的两个心腹,就是要问老伯些私密。若是老伯手中的器物足够,或许这一局,您老还有翻盘的机会。”
刘才道:“贤侄这番话却是痛快人说的。其实倒也没什么惊世骇俗的物事,无非是有些勾当,贤侄年幼,阁老和令尊也不曾点提,故而不清楚罢了。老夫且问你,山东采矿数年,那些黄金,你当是入了谁的口袋?山东卖粮,你以为这卖的,全都是山东之粮?”
私金、卖粮,这两件都不是小事。单凭这两件事,刘才别说罢官,脑袋多半也要给朝廷砍了。可是严鸿听刘才的意思,这事莫非还和自己家有关?难道自己家居然作死到这种程度?见他不开口,刘才更是得意,当下娓娓道来。
原来,小阁老严世蕃四体不全,又非科甲出身,终身入阁无望。官场上多了层无形障碍。因而对物质享受便极为看重,这同时也是他的精神依托。如此穷奢极欲,糜费无数,严家虽然有泼天的富贵,仍嫌金银不足。
钱不够,怎么办?他倚仗严家把控吏部,官员升降任免,皆出己手的机会,大肆卖官,由县令到知府,皆可花钱来买。当然,前提是你有任官资格,只是官多职少,大家买的是职。另外由穷地调往富地,交钱;想要保证自己不被迁,交钱;出了事想平事,还得交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如果手头不方便,一时拿不出来,没关系。小阁老很人性的,你可以先欠着,等到了地方,再想法把钱补给他就行。不过要是胆敢赖账,那你就等着死吧!小阁老手段通天,搞死个把不守规矩的老赖,那比捏死个臭虫还容易。
这刘才作为严嵩干儿子之一,也是老奸巨猾,贪得无厌之徒,与严世蕃可谓臭味相投。他任山东军门,执掌一省军民政务,为严家安排了不知多少官员,这其中大笔好处,严世蕃可没少得。而开采私金,也是和严世蕃一拍即合,再加上王玄,几家分润。山东省内由刘才掩盖,朝堂上有严世蕃协调,具体的开采由王玄操作。所得的黄金,相当部分已经运出山东,存在严家的田庄之内。
几年前,蒙古闹灾荒,库腾汗通过白莲教的路子,要购进一批粮食。王玄便从中牵线,找到刘才,提出山东粮食充足,贩卖粮食到蒙古可得重利。那时蒙古和大明朝乃是死敌,军粮是战略物资,贩粮入蒙这种事搞不好是要灭门的,刘才也有些犹豫。只是之前的私盐、私金,他与王玄牵扯渐深,想要脱离这个集团,已是力不从心。为难之下,只得请示严世蕃。
也是严世蕃利令智昏,听刘才转述的重利前景,再加上自恃严府权柄遮天,一应道路畅通,谁敢与我为难,于是大包大揽,同意交易,还就近从严家的田庄也调拨了大批粮食参股贩卖,刘才这才敢放心大胆的盗卖库粮。这一次贩粮入蒙,库腾汗倒也有商业信誉,返回了大批金银财宝。刘才自然得了好处,严世蕃也赚个满盆满钵。
那一次是开了山东省府盗卖库粮的先例,正所谓作恶无下限,刘才在这方面一经尝到甜头,从此胆量剧增,终于越陷越深,再难自拔。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山东如今糜烂成这个德行,严家也要负相当大的责任。
严鸿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几分。自家的便宜老爹严世蕃,先前和刘才勾结,弄了这大笔金钱,却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严鸿出发前,严世蕃之所以叫他少管闲事,多找刘才等人商量,也是生怕这毛头小子乱整,拿了刘才的把柄,那可得拔出萝卜带起泥,把严府也牵连进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尔虞我诈
可是这山东的事,毕竟闹得太严重。等严鸿和海瑞在山东查明真相,根本不是想掩盖就能掩盖的了,尤其还涉及蒙古人和白莲教,严鸿也只得把刘才为首的济南高层一网打尽。这么着,对严世蕃而言,事情就是严重失控了。要是让刘才被押送到京师,叫三法司论罪,刘才多半要就这么攀咬下去,只怕严府要糟糕。因此上,严世蕃才派出心腹严兴,前来在狱中干掉刘才,这叫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刘才说完,看着严鸿道:“贤侄,令尊小阁老的行事,不知你知晓多少,老夫却是熟悉得很的。他在事发之前,当然要尽力保我。可还是被你这位钦差大老爷给抖出来了,他岂能容我活在世上?只是,哼哼,刘某却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面人。莫非他以为,断送了刘某的性命,他小阁老就能高枕无忧么?这数年来,刘某跟着小阁老办事,这往来的书信、手札,还有严家粮庄的产出,金矿的分成,账目老夫可都是记得清楚的。”
严鸿听到这,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刘才就是试图凭借手中的证据来要挟严世蕃。他不动声色,带笑道:“世伯好手段,这些书信手札,若真能够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对世伯固然没什么好处,对我爹,乃至对整个严府,却是不大不小有些麻烦。”
刘才捻须点头道:“贤侄才高番茄,却也不必老夫多说。那些东西藏在何处,老夫知道。小阁老和贤侄却不知道。你们若是杀了老夫。自有人会拿那些东西出来。交到京师徐阁老手中。贤侄,你在京中多时,大约见徐阁老对严阁老恭顺有加,两家并无芥蒂。然而我等却知,徐阁老户大人多,如今已是朝中仅次于严阁老的一路诸侯。徐子升面带和颜,然当初剪除仇鸾,手段何等狠辣。他又受夏言提拔之恩。指望严徐两党和睦共处,无异于痴人说梦。贤侄,你认为,这些东西若是到了徐阁老手中,他到时候会不会替你们严家掩盖真相,蒙君作弊?”
严鸿听到这里,拱手道:“老伯不愧身居高位,做事果然周全。那徐阁老的威风,小侄却也略知一二。有道是疏不间亲,小侄整顿济南之事。只为上报君恩,下立功名。断断没有存心为难世伯的意思。只是如今这动静闹的这么大,纵然是小侄有心回护,又能如何?”
刘才道:“这事么,老夫也不为难你。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若是还想当官,那是强人所难。贤侄,今儿这事,也算老夫求你帮帮忙。你只需要将钱凤、李守真推出来背锅,将其合族皆灭,天家面前,也算交代的过去。老夫御下不严,有失察怠惰之罪,更兼为官不廉,受了刁民贪吏贿赂,来个革职查办,贬官为民永不叙用,也便是了。老夫的家财,可尽数捐献出来,为济南血战后犒军抚民之用,也算戴罪立功。不过,那王玄的家财,贤侄还请分我二成。这样,老夫可保一世富贵,自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我两家自此相安无事,你看如何?”
严鸿心道:我信你才有鬼。自来面对勒索,从来不能退让,否则对方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何时是个了局?当然,刘才这并不是勒索,是讨价还价,但本质都是一样。一旦在这里对刘才让步,等于承认了这把柄的重要性,那严家岂不受人挟制?
再说,他也暗骂刘才这厮终究短见。你拿了这证据,等于拽着我干爹严世蕃的小jj,他还会让你有闲情一世富贵?
严鸿对于官场手段,虽则谈不到炉火纯青,然而对于心理的把握,却小有经验。既然你要勒索我,我就反过来诈你一下好了!他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分寸,当下笑道:“老伯好手段,小侄佩服。只是小侄却又有一事想问问。前任首辅夏言夏贵溪,据说是个清操自守,刚正廉明的官儿,不知伯父知道么?”
刘才一楞道:“贤侄这是何意?就我听来,那夏言确乎没什么贪受贿赂的说法。至于是否清么,嘿嘿,连脑袋都被小阁老搬掉了,这是清是浊,又有什么分别?”
严鸿拍掌道:“照啊。那夏言虽然清正,却是个笨人,脑袋被我父亲搬掉。那么,他门生徐阶徐子升,却不知品行如何,是否和其师尊一样不染纤尘,洁身自好?”
刘才笑道:“徐子升听说这方面倒与夏言差别甚大,自家在松江也是广占田畴,恐怕不至于一尘不染。贤侄你看,朝中衮衮诸公,尽非无瑕,你我又何苦求全责备?”
严鸿也笑道:“好说,好说,刘世伯也知这徐阶不是个清官。那以世伯想来,你做这些生意,会分我父亲一些利,那李守真、方用贤之辈,他们从中捞取的好处,徐阁老是否就毫不知情,未尝染指呢?”
严鸿此话一说,刘才顿时觉得有些不对。严鸿也不等他回话,冷冷笑道:“刘世伯,实不相瞒,那海瑞海笔架的手段,神鬼莫测。李守真、方用贤干的事,徐子升在其中,也有一份好处的,他都查了个六七分。手中怕人捏把柄的,倒不是我严家一门。”
刘才听到这,脑门上汗水开始渗出。严鸿又道:“待会啊,小侄我就把李守真叫来,许他活命,再分他王玄的三成家财,你说他会不会把徐阶的证据给我?咱这济南府够乱,严党不像严党,徐党不像徐党,改换门庭倒也不是啥怪事。到时候,徐子升的的证据在手,世伯以为,他还会拿着您给的证据,来和我严府开战么?”
他这话一出,刘才却无了方才的镇定。在济南这桩大案中,到底徐阶屁股是不是干净,而李守真手里是否也有能制约徐阶的防身之物?这些,刘才并不能确认。然而从严鸿口中说出,他分明是早已有了打算。如果真按严鸿所说,拿到了徐阶的证据,徐阶肯定也会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而不是和严家去拼个同归于尽。
见刘才沉默不语,严鸿心中暗喜,又棺材敲钉道:“刘老世伯,实话实说吧,你在济南做的这些事,太大了。单是贪赃枉法,已经难以脱罪,更别说还和白莲教搭上线,实在罪无可赦。你犯下这天大的祸事,还想着分王玄的家财,做富家翁,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我给你一条路。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家留一个后,保住你孙子的命。你的家财,也别什么输捐,赃银肯定是要充公的。不过看在我爷爷份上,另外想法给你后人留下衣食无忧的钱。我能做的就是这些,至于世伯你还要打什么别的主意,那全凭你自己决定,我就不好勉强了。只是想清楚,就算徐阁老真的豁出去要和我严府一决雌雄,只怕他也救不了你全家的命。”
刘才直愣愣看着严鸿,半响,才长叹一声:“严鸿,老夫算是认栽了。”
等到吩咐把刘才带回去之后,严鸿又屏退梁如飞和奚童,自个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方才和刘才这一番斗智斗勇,他其实也是殚精竭虑。方用贤或者李守真,是不是真有徐阶的东西,这个姑且不说。就算有,也未必会乖乖交到自己手里。
他其实就是诈刘才一下,赌的就是自己现在掌握主动权,刘才在信息上完全不对等。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结果居然真诈成了。当然,刘才若是实在要硬到底,他怕也只能紧急飞书京城,让老爹和爷爷有个心理准备了。
等到晚上回到内宅,却有张敬斋来拜。张敬斋自从上吊风波后,听说严鸿危难之际仍然遵守承诺,要带着自己的家眷逃亡,便一门心思投奔,俨然成了严鸿身边一个智囊般的人物。严鸿也有数,自己还没有什么虎躯一震的能力,这个完全是利益使然。山东官场这一番要大换血,既是大危机,又是大机遇。张敬斋身为山东省城附郭县的知县,再加上在济南围城中,得到钦差重用,表现卓著,倒是有资格向上晋升。一步登天当知府未必现实,不过可以做佐贰啊。比如做通判,然后提拔成同知,再提拔知府。只要攀上了严家的关系,还怕没资格升迁?
在严鸿自己,其实倒是比较欣赏张知县在围城期间的兢兢业业工作,以及城破前夕毅然决定上吊殉国的勇气。虽然去上吊的时候脚步有点哆嗦,不过好歹人家也走得出去啊。就冲这一点,自个给他美言几句,助他一臂之力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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