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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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
　　“现在，那里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了。”丹尼尔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烁自己上一次去阿尔法星系所看到的景象，瘦弱的外星人，一双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他摇了摇头，“我们是军人，但是不是杀戮者。”
　　“可是你们也并不是慈善家。”休微笑着接话，看着丹尼尔的一脸淡漠，“丹，你只是在做你要做的事情，你的使命，你的权力所要求你做的事情。”
　　“不论是杀戮或者是压迫都无法缓解疼痛，可是，这些事情能让我们确信，对于某些事情，我们是铭记不忘的。”
　　露出一个清淡的笑，休低声继续着这宛若自言自语的谈话。
　　“丹，我希望，这种扩张以及压迫，能够成为你的鸦片，你的镇痛剂。”
　　丹尼尔不说话，那双眼睛眯缝着，纤长而且浓密的睫毛投射下厚重阴影，乍一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时候黄昏渐渐降临了，暮色静悄悄的自窗户弥漫进来，微微昏黄的暮光如同安静流动的蜂蜜一样，铺洒一地。
　　甜蜜，但是无法触碰。
　　
　　“很遗憾。”丹尼尔忽然睁开眼睛，微微笑，“座谈时间要结束了，莱顿要回来了，这些话，我还不想让他听见。”
　　“也是。”休报以温暖的微笑，“这个世界，让我们先冷静的站着吧。即使是皇太子，也还处于需要有一些梦想的年龄呢。”
　　一面说着，休一面慵懒的起身，微微休闲风的西装穿在他瘦削挺拔的身上，说不出的熨贴。
　　他站直了身体，微笑着看着依旧缩在沙发上的丹尼尔。
　　“也不起身送送客人？”
　　“懒的起。”丹尼尔嘟嘟囔囔，“出门记得把门锁上，谢谢。”
　　休微笑，转身离开。
　　丹尼尔连眼睛都不睁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在门口停下，开了门，然后，门锁清脆的一声，再次锁上。
　　他沉没在这安静之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就在这黄昏微醺暮色之中，沉沉的睡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全黑，客厅的灯也没有亮，丹尼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厨房的方位传过来些许灯光。
　　耳朵听到杯盘丁丁当当碰撞的声音，有人努力放轻了脚步走过来。
　　丹尼尔翻一个身，微笑着看莱顿脸上微微有些失望的表情。
　　黑暗之中也能看见他眉毛皱起来的形状，嘴有些撅着，低下身把手里的托盘小心的方在茶几上。
　　弥漫过来咖啡的浓香，黑夜里分外明晰。
　　“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莱顿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去开灯，看着用手挡住眼睛慢慢适应光亮的丹尼尔，那张嘴就没停下来，“回家就看见你一个人缩在这里睡觉，都不知道盖上毯子，着凉了怎么办？也不知道晚上起来吃点东西，你以为自己还年轻还是怎么的？”
　　“是。”丹尼尔笑着坐起身来，看看面前正在装作一脸严肃的莱顿，“我这不是起来了么？尊敬的皇太子殿下。”
　　一面说着，他的手就伸向热气腾腾的咖啡，结果在半路上被莱顿一把挡住。
　　“大晚上喝这个会失眠。”莱顿义正词严，顺手端起一个白瓷杯，“这个才是给你的。”
　　杯子里的是温热的牛奶，不知道为什么，丹尼尔嘴角有些抽搐的冲动。
　　“那未成年的孩子就能够喝咖啡么？”他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状态来，“莱顿，小心咖啡因影响你的身高。”
　　“没关系，反正也已经够高了。”莱顿把白瓷杯端到丹尼尔面前，“一百八十公分，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真的有那么高？”丹尼尔努力掩饰着满头的黑线，“好像上上个月某人才不过一百七十八公分吧？”
　　“我现在处于青春期哎。”莱顿固执的把白瓷杯端在丹尼尔面前，“长个子很正常吧？倒是某个人，把牛奶喝了，不许耍赖。”
　　“好吧。”丹尼尔悻悻的接过温热的牛奶，不无艳羡的看着莱顿坐在沙发扶手上喝一口咖啡——自从丹尼尔喝过一次莱顿煮的咖啡之后，家里煮咖啡的活计就完全的交给了他，没办法，谁叫丹尼尔对于美味还是有一定的挑剔呢？
　　眼帘微微低垂，他缓缓地喝一口牛奶，因为空虚而亟待叫嚣的胃得到了适时地安慰，伸长了手臂，丹尼尔拈起一片三明治。
　　嘴边还带着牛奶的白色泡沫，他微笑着咀嚼，一面吃，一面坏心的开始毒舌。
　　“果然鸡蛋又煎过了头。”丹尼尔嘟嘟囔囔的评论，“五分熟的煎蛋才是最为经典的，像你这样煎到十分，就完全不好吃了。”
　　莱顿看他一眼，径自拿起另外一片三明治吃起来，两条长腿晃来晃去，看上去闲适的很。
　　偷摸翻个白眼，丹尼尔竟然有些挫败，这个小家伙在以前的时候可是一逗就会像小猫一样扑过来挠来挠去的啊，怎么越长大越加不好玩了呢，于是转转脑筋，他想要找点别的方法来逗莱顿。
　　“别想了。”就在这个时候莱顿忽然有些好笑的开口，“都这么大了，还和我玩小时候的游戏么？”
　　“被你发现了呀。”丹尼尔忽然笑笑，嘴上的牛奶泡沫也不去管，把白瓷杯放在茶几上，微笑着揽住莱顿，“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一转眼就长大了。”
　　“我只有十四岁。”这时候莱顿脸上忽然飞起来两抹浅淡绯红，“十四岁而已。”
　　“胡说，现在明明是十四岁零两个月。”丹尼尔半开玩笑，“而我，也已经老了。”
　　虽然是这么说着，他的眉宇间可是一点也看不出应有的惆怅，眉眼舒展，隐隐带着笑意。
　　可是在莱顿的角度丝毫看不见丹尼尔现在的表情，于是在听了这句话的时候，莱顿显而易见的呆了一下。
　　他的身体发了一下僵，之后，十四岁零两个月的少年急切的试图安慰揽着自己的男人。
　　“别胡说。”莱顿急匆匆地开口，搜肠刮肚寻找词汇，“你，你才不老呢，别胡说，胡说什么。”
　　直到感觉揽着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莱顿才恍然大悟，他低头看松懈的靠在自己臂弯里的丹尼尔，发现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促狭的笑容。
　　“你……”他说出来这么一个字，便也再说不出什么来，脸是越加的红了。
　　丹尼尔看着少年红通通的脸庞，更加忍不住，“噗”的一声捂住嘴笑了出来。
　　“莱顿你……”丹尼尔笑得连话都说不通顺，“你……还真的……真的很好骗呢……”
　　莱顿越加尴尬，他端起咖啡杯来隐藏自己红的发烧的脸，慌慌忙忙得喝了一大口，却被烫到，“噗”的一口，莱顿将咖啡全都吐回杯子里，只顾着吐出舌头喘气。
　　丹尼尔看他狼狈的样子，爬起了身一面忍着笑帮他拍背顺气，一面端过了自己那杯牛奶。
　　“喝一口能好点。”他低声劝慰着，和这么些年来每一次的劝慰一样。
　　莱顿顺从的端过杯子，啜一口，牛奶的温度缓解了口腔粘膜的烧灼感，而柔滑的感觉萦绕在嘴里，就像一种安静的安慰一样。
　　他放下杯子，十四岁零两个月的皇太子殿下如同执拗的小兽一样，紧紧盯着丹尼尔那张温柔的脸。
　　“一点都不老。”他听着自己说出来的话语，宛若幻觉，但是却那么肯定，“父亲一点都不老，真的，永远，都不会老。”
　　看着孩子认真的眼神，听着那有些稚气未脱却无比肯定的话语，丹尼尔心里一片宁静，他摸摸莱顿的头，嘴角绽开一朵安慰的花。
　　“嗯，我知道了。”他低声的说，“永远都要保护着你，永远都不会老的，真的。”
　　




第十六章

　　“即使到了今天，还请要保护我，还请永远不要老去。”
　　两年之后，莱顿看着微笑着为自己授军衔的父亲，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的说。
　　“不会忘记的。”丹尼尔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大约有十公分的儿子，微笑着回答。
　　而莱顿身旁，那握紧了神杖准备予他祝福的，正是同样十六岁的修洛。
　　眉梢眼角还带着青涩稚气，但是祷词却被宣读的诚恳以及坚定，修洛一身黑色的大主教服，白皙的脸在阳光之下竟然隐隐透明如同珍珠一样。
　　他面上毫无波澜，清亮的声音宣读着神灵在亘古之前所书写的意旨，他是神的使者，神的仆人，神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代言人。
　　莱顿微微躬身向他表示敬意，而修洛，则严肃的为他眉间点上圣水，就像几年之前，休在丹尼尔的登基仪式上所做的那样。
　　这就意味着莱顿拥有了神的荫庇，即使在许多人眼中，这实属多余。
　　
　　自从两年前休借口神谕而将大主教一职交给修洛之后，在派斯洛星系中，神权、军权、政权第一次实际意义上合之为一。
　　十四岁的大主教，毫无背景可言——说实话，当修洛登上神坛的那一天，背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等待他一时失足跌落。
　　但是，那个时候，莱顿出现了。
　　笑嘻嘻的皇太子殿下跑到大教堂，脸上的汗珠还没有干，对着站在祭坛上的修洛嘿嘿一笑。
　　“大主教，为我洗礼吧。”
　　不理会祭坛下面那些修士的窃窃私语，莱顿露出雪白的牙齿，乐得简直是不可自持。
　　“快点快点，这样的话，你就会成为我的守护人。”
　　没错，洗礼之后，主教就会成为被洗礼者的守护人，这种关系往往深厚，牢不可破。
　　就像十多年前，休为丹尼尔进行洗礼一样。
　　修洛嘴角泛起漂亮的微笑，他吟诵悠长的诗篇，他赞颂远古的神明以及被神明钦点而生的王权。
　　在沉沉黑色的修士袍之下，他庄严且强大，不可战胜。
　　他脸庞闪烁神圣的光芒，白皙修长的手指蘸取晶莹冰冷圣水，点在莱顿眉间。
　　指尖和圣水一样的冰凉，却在触碰到莱顿皮肤的一瞬间被灿烂的笑容所温暖。
　　修洛忍不住微笑，他微笑着完成仪式。
　　“神与你同在，殿下。”他说，未变声少年的嗓音清亮，划过云际。
　　“谢谢您。”相较来说，修洛的声音略显暗哑，正处于变声期的皇太子笑眼弯弯，“神也将与您同在，大主教。”
　　只是这一句话，便叫那些虎视眈眈者停住了脚步，收手不前，他们这一踟蹰，已经踟蹰了两年。
　　两年里，皇室与教会的亲密程度人人可见，于是那些踟蹰者也就只好继续的踟蹰下去。
　　
　　莱顿时不时地跑去找修洛玩，即使遭遇了正在潜心研究神学典籍的大主教的白眼也不以为意，继续嘻嘻哈哈的拉修洛一起出去郊游——皇太子这样的行为，以及再联想到现任皇帝陛下当年的那段情史，还真颇有不少老臣对于皇朝未来的继承人问题忧心忡忡。
　　而背后嚼舌根子的，也并不在少数。
　　不过，整个事件中心的两位当事人，可都毫不在乎。
　　
　　时光一晃过去了两年，两年里，少年逐渐成长起来，英俊的更加英俊，清秀的更加清秀，而莱顿的另外一个举动，也使得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交女朋友。
　　皇帝独子的身份已经使他在年龄相仿的女眷之中受尽欢迎，更何况，除此之外按照宫廷礼仪被严格教养长大的莱顿还英俊挺拔，对女眷彬彬有礼，而那些适当的幽默，更使得他人气居高不下。
　　看这如同穿花蝴蝶一样在女眷之中周旋的莱顿，丹尼尔也就是微微一笑。
　　修洛则每一次都宛若没看见一样，继续穿着沉黑色的主教服，低声的念诵他的祷词。
　　一个一个的女士在莱顿身边经过，擦肩，流连，可是到了最后，莱顿身边剩下的，也只有风声而已。
　　“很难么？”有一次在莱顿嘻嘻哈哈跑来找自己玩的时候，修洛忍不住问，“坚持一段感情是很难的事情么？”
　　“填补空虚很简单。”莱顿拉着修洛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草地上，顺手摘了根草叶咀嚼，“但是，长时间的填补空虚，很难。”
　　“你在说奇怪的话吧？”修洛歪歪脑袋，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显出符合十六岁少年的样子，剩下时光里的他，扮演着神的使者的角色，光鲜严肃，但是也乏味非常。
　　“才不是，是你比较笨吧？”莱顿斜斜眼，睨修洛一眼，“到现在还不想着去谈个恋爱，难道说你想要和神谈情不成？”
　　“胡说什么！”修洛白皙的脸上立刻闪现一片红晕，衬得那张脸更加的白，简直都要有了透明的光泽，“你这叫渎神，会被诅咒的。”
　　“也就你相信这些话。”莱顿对此嗤之以鼻，“典礼那天让你给我祝福，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知不知道。”
　　“没有信仰的可怜虫。”修洛懒得理他，自顾自扒拉着草叶，“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一些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东西的存在，你不知道、不相信，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别和我谈这些思辨的哲学好不好……”莱顿假模假样的哀号，顺势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起头望望派斯洛晴朗的蓝天，白云在蔚蓝的背景之下轻轻漂浮着，“大主教，我只是个军人罢了，不懂得你们那些深奥的东西。”
　　没理会躺在那里装尸体的莱顿，修洛自草丛里轻轻拈起一个东西，放在手心，若有所思地看着。
　　“什么东西？”莱顿在草地上滚了滚蹭了蹭想要引起修洛的注意，但是当这些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之后，他只好气悻悻的爬起身，凑过来看，“你手心里是什么东西？”
　　修洛白了莱顿一眼，把手伸过去：“你自己看。”
　　“切。”看着在修洛手心里慢慢爬动的那只小小瓢虫，莱顿自鼻子眼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不要看轻昆虫。”修洛竖起一根手指，让瓢虫顺着自己的手指往上爬，“瓢虫可是有着占卜的作用的呢。”
　　随着他说话，穿着红底黑点衣装的小小瓢虫慢慢的向上爬着，最后，站在修洛指尖，微微踌躇。
　　这时候，一阵晚风缓缓地吹过来，清凉，且携带着青草的微香。
　　瓢虫在这一阵晚风之中似乎确定了方向，两瓣弧形的甲壳张开，它鼓动着自己黑色的透明的薄翼，向着远方飞去。
　　而修洛，看着逐渐变小然后在视线之中消失的瓢虫，嘴角露出微笑。
　　“那么，占卜到什么了么？”是颇感无聊的莱顿在问。
　　“是啊，命运已经占卜到了。”修洛微笑着回答。
　　“是什么样的命运呢？”宛若能够看到耳朵变长一样，莱顿兴致勃勃地竖起了耳朵准备倾听。
　　“那边，是哪里呢？”修洛的手指指向瓢虫飞去的方向。
　　“呃……”莱顿顺着手指的指向看过去，远处教堂的尖顶在夕雾之中仿佛可见，若是他眯缝眼睛使劲观看的话，似乎还能看见教堂钟楼上，那口大钟正在微微的摇晃。
　　“是……是……教堂？”他试探着回答。
　　“没错。”修洛嘴角的微笑逐渐扩大，“你明白了瓢虫所预示的了么？”
　　“什么啊？”莱顿依旧一头雾水，于是只好看着嘴角挂着玩味笑意的修洛在他面前摇晃手指。
　　“如果心诚的话，瓢虫所飞向的，那就是今后将要奉献终生的地方啊。”修洛慢慢的说着，“就连瓢虫都明白，我这一生，都是会奉献给神灵的。”
　　“胡说什么呀。”猛地开口，连莱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刚说出去的话就遭遇了冷场，他竭力地想着，慢慢地跟上去，“你的一生是要为自己活着的，不是吗？”
　　修洛若有所思地看看他，一句话也没说，那张干净的脸上，有一种思索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