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明月归途-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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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让这位同学量力而行，三杯就倒的酒量就被逞能了。”
　　流苏试图在唇角扬起轻蔑的弧度，不过很困难。洛林明明三斤白的好酒量，千杯不倒。流苏再自欺欺人，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尽管洛林身上的酒气完胜任何香水，是个人都会被冲天的酒精熏得远远的。
　　“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鞠躬，转身。流苏无声的领了秦时这个人情。免去她费神找借口的麻烦。
　　最关键的是，她必须说服江易。
　　韩宣说，你相信江易，那么相不相信未来。
　　流苏既不相信江易，更不相信未来。无法改变的过去，无法预知的未来。既然无法预知，怎么相信？
　　万幸的是，江易对于流苏的定位只是“瞳术感悟超群但技能空白”的天才，甚至不晓得，摘下美瞳的流苏，一手“幻境”技能让同辈汗颜俯首。江易单纯的以为，流苏令他突飞猛进的方法，只是在危机之中的迸发。
　　流苏在这一点上很恶毒，在得知江易的能力的那一刻，她甚至也没有用“幻境”刻意诱导，而是冷眼旁观，带着恶意的揣测，以己度人洛林的想法。掌握心理系瞳术异能的人，都比较任性妄为，喜欢利用瞳术窥探他人的内心，居高临下的鄙薄人类的自私自利。
　　所以当洛林没有按照她的猜测，而是与江易相安无事，虚荣心作祟、甚至可以说是恼羞成怒的流苏就开始刻意诱导洛林，只想看到洛林内心深处的自私与歹毒。
　　不过这一次流苏输了，洛林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这样矫情而又天真的话。
　　流苏才不认为洛林天真到毫无戒心，将唯一的砝码赌在江易的善良。身带“死亡印记”的人经常不久以后就真的变成亡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内心的恐惧以及心魔，洛林是在通过人间“真善美”的感化，克服自己的心魔。
　　只可惜……终究逃不过宿命。
　　紧紧的将洛林的手攥在手心，已经开始露出白骨的手指，纤细洁白，像是工艺品，一切终于不可逆转，她是不是该庆幸，不再担惊受怕。
　　这已经不是“死亡印记”的问题，而是洛林真的沦为一只亡灵，他作为人类的身份，在今天画上休止符。
　　洛林看似温文尔雅，骨子里有着矜贵傲慢，这样的人，毫不设防的任由一个缘悭一面的人送回来，让她流苏看到这幅狼狈脆弱的模样，她都忍不住崇拜始作俑者陆宸。
　　心理系的瞳术异能者，普遍十分任性自私，认为事物都应该朝着他们料想的方向发展，流苏承认，自己的确也是如此，但是她没有任性到陆宸这个地步。
　　洛林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样，陆宸给她留了最后一口气，绝非善意。
　　善于蛊惑人心的瞳术师，在将猎物逼到山穷水尽之后，留出一条独木桥，自己退居幕后，看似仁慈，其实不过是在等着猎物挣扎无用后，自投罗网。
　　这是瞳术师的恶趣味，流苏感同身受。
　　而陆宸最为狂妄的是，企图将流苏一同拉下水。
　　所以，洛林先生，你应该感激陆宸，否则我可是会乘人之危，除掉你这个后患的。
　　什么初次见面，我真希望永远不见！
　　流苏喜欢窥探他人的内心世界，却不愿意被他人窥探。身为瞳术师，她和陆宸也算是半斤八两，所以这才分外不爽。
　　扶着洛林躺回床上，摘下美瞳，流苏眼中风起云涌，如同藏着另一个紫色的瑰丽天空，但是此刻厚重的紫色积聚，像是风雨飘摇中澜翻绪咏的云，沉沉雾霭，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不过多时，她就真的和陆宸“初次见面”。
　　饶是流苏阅美无数，心里也不禁为眼前浮现的年轻人赞叹一句“好风华”。那是一个斯文俊逸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紫色流彩暗花长袍，如水清韵的清辉洒落，袖口浮动着大片紫莲，他手中握着一只烟斗，带着落日黄昏的颓废之美，笑的十分魅惑，明明是清冷雅致的外表，眼中却带着诡异的妖冶。
　　“初次见面，我叫陆宸。”他笑得颇为牲畜无害。
　　他的左眼绑着厚厚的绷带，此时他却将绷带掀开，那只被腐化了眼睛，眼中是一轮满满的红月。
　　流苏向后一倒跌坐在地上，左右眼是不同的瞳术技能，闻所未闻，但流苏居然有缘得见，右眼是梦魇，左眼是红月，陆宸如今的表情诚然也想异瞳的波斯猫，慵懒而乖张。
　　“我的左眼，可以看到未来。”陆宸用着最温和的面容，毫不遮掩的暴露自己尖锐的芒刺，仿佛只要一个触碰，就会鲜血淋漓。
　　身形仿佛被定住，只得机械的接受陆宸的暗示，“那我拥有什么样的未来？”
　　——你这一辈子都去不了玫林行省，你这辈子都斩断不了过去，迈向新生。
　　幼年时的流苏，不知是与非，对与错，只是机械的接受第一空域的教育，在那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做一只井底之蛙。
　　少年时，流苏接受玫林行省最好的教育，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云疏桐的爪牙，从此才得缘一见外面的世界。
　　再年长些，她向云疏桐要自由，在封闭环境下膨胀独立人格，让初出茅庐的流苏无所畏惧，她不要只当第一空域的瞳术试验品，她要成为人上人，她要成为自己的主宰。
　　然后开始害人，接着悔不当初，在被捕前夕忏悔，险些为时已晚。
　　“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让我不做亡灵？”那个时候，奄奄一息的白珩开始出现幻觉，他看不清流苏的脸，有些涣散的瞳孔看着流苏，声音虚弱得可以。
　　“可以。”
　　然后她看到白珩涣散的视线耀目得灼人，那种欣喜将要将她淹没，“那是不是代表着病变人类的历史可以结束了？”
　　“是啊！”她说了谎，看着白珩的眼睛她说不出事实。
　　一声又一声，恶毒刻薄的诅咒，穷极一生都只能被困在的牢笼中的窒息感，让流苏喘不过气来。
　　——你这一辈子都去不了玫林行省，你这辈子都斩断不了过去，迈向新生。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已经尽我最大的能力补偿了白珩，让这个原本迟早就要堕落为亡灵的男人重新为人，难道这还不够？
　　“那你又和林卿兮拥有什么样的未来？——生死不复相爱！”
　　简单的几句话，眼前的幻象灰飞烟灭，没有陆宸，没有心魔，流苏身后一阵冰凉，这才发现，汗湿透了衣衫。
　　她终于可以和洛林感同身受，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敌人。

第四十三章　无所谓了


　睡醒后的第一件事，按着眉心，这是洛林的习惯。用洛林自己的说话，就是以便他更好的开眼看世界。
　　冰冷生硬的触感，贴在温润的脸上，洛林双眼回复清明，奈何四周一片漆黑，厚实的窗帘隔绝外面的白天黑夜，星移斗转，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又有几遭变化。
　　但他可以肯定这种触感，绝不是人手。
　　昏沉黑暗中，有一个人影在动，从声音分辨，是狐狸小姐。洛林丝毫不感到惊讶，出了这样的事情，狐狸小姐不在他才怀疑她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啪的一声，流苏打开了充电小台灯，他们这一层违章使用电器，被停电两天，全息影像普及下，要找一只台灯不容易，老化的台灯光芒白惨惨的一片，将两人的影子拉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洛林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许久，才认清了这个现实，自己的手指化成白骨，修长的四指齐根腐化，目光投向斑驳的白墙，那张相似老妇脸上粉底没有抹匀的白墙，左手握拳，墙上诡异的黑影跟着移动，他才发现，真的是自己的手。
　　世间红颜俱是白骨，洛林甚至诡异的好心情，想起几句佛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视线向上移，狐狸小姐就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面色红润，双唇殷红，紫色的双眼幽深迷醉，歪着脑袋看着洛林。
　　“你醒了？”狐狸小姐没有没缓过神来，问了一句很有槽点的话。
　　洛林笑了笑，坐起身子，“我总想吐槽这个桥段：每次昏迷不醒的一睁开眼，就马上有个人说，‘你醒了！’我需不需要配合剧情，回一句，‘我这是在哪儿？’”
　　流苏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舒展舒展筋骨。一挑眉，“你要是老年痴呆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这里是你房间。”
　　光线的缘由，流苏清丽的面容多了分妩媚，在洛林看来像极了古代传说中，勾引书生的花鬼狐妖，在夜色惨淡中，描摹着精致的皮囊。
　　洛林伸出左手，遮住半张脸，原本只腐化一指的洛林，如今半个手掌都面目全非，“我想我不仅有老年痴呆，还有青光眼白内障，不然，这是什么？”唇边还带着清润的笑意。
　　细看之下，其实还是可以看到洛林的颤抖。
　　那位向她打招呼的陆宸，势力深不可测，同为瞳术，她的“幻境”可以管陆宸的“梦魇”叫一声祖爷爷，洛林可以从自己的蛊惑中清醒，却不一定能够抗得过陆宸牵引的堕落。
　　总有一天，眼前这个年轻俊逸的军人，会蜕变成一具血腥杀戮的行尸走肉。
　　“看来，联盟的审判之眼，没有冤枉我。我的确应该被烙上死亡印记。”洛林眨了眨眼睛，扬起流苏熟悉但虚伪得让他讨厌的笑容，沉着平静的不可思议。
　　在叶家，他面色惨白的端起酒杯，“叶先生，我敬你。”
　　在宿舍，左手灼伤的他，脆弱的不可思议，眼中攒聚着燃烧生命的璀璨焰火。
　　在布迪豪华车内，他狼狈不堪，浓重的悲哀会让流苏也多愁善感。
　　反倒是这一次，若无其事的掏出一只分指的白色手套，遮掩住可怖的左手。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甚至是以近乎虔诚的姿态等待，“反正我已经提交了提前毕业申请，学校也已经批了。”
　　所以，无所谓了。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么谨小慎微，这么如履薄冰，像是风箱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他真的累了也烦了，心中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解脱。
　　原本渴望的平静安宁的生活，如今的童话撒手人寰。终有一日，曾经的刻骨铭心，会变为隔岸观火，听着他人的故事，流不出自己的眼泪。如同手握流沙的孩童，攥得越紧，流得越快。或许阴差阳错的得偿所愿，并不比求而不得来得幸福。
　　流苏打开一个木制的盒子——木制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堪比黄金，而且极为笨重，在联盟根本绝技，在中州也是难能一见。真正的木雕珍品都成为私人的收藏品。狐狸小姐的这只木盒做工精良，可惜木头却是白菜般的铁木红枫，但是它有一个优点，在没有模拟体统恒温保湿的中州，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护盒子内的物品不腐不烂。
　　看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应该同样出自流苏的那只小破包裹。
　　狐狸小姐取出一只黑色的能量晶，通体漆黑，洛林认得这块名叫黑曜石的能量晶，至少是公民级别的亡灵才会拥有。
　　“你自甘堕落、放弃了不要紧，我可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玫林行省的人啊！”狐狸小姐上下抛掷着黑色的能量晶，一上一下的能量晶晃得洛林有些眼晕，“你曾经是玫林行省的准校（军阶），对玫林行省的安保最是了解不过，你告诉我，不通过正规途径，从外滩偷渡到内围的可能性有多大？”
　　玫林行省之外的外圈成为外滩，内部到总区基地的环形段叫做内围，通常所说的玫林行省是指内围和总区基地，玫林行省的九大空域都位于内围。
　　“你以为玫林行省是什么地方？隔绝圣亡灵帝国和联盟的要塞！除了帝都以外，那里的设备，包括审判之眼，都是最精密最精良的，从外滩偷渡到内围，即使侥幸成功也格杀勿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除此以外，我也无可奈何。中州A级别以上学院的推荐，专科生以上学历，A级资格证书（正高级植控师），上级还是不批。我都怀疑，就算我拿到注册植控检疫测量师资格证也没用。”流苏想起满满一抽屉的驳回信，悲从中来，“您给指条明路。”
　　“活捉圣亡灵大帝。”洛林补充，“要不，不论死活也行。”
　　“呵呵！”又是流苏式的高贵冷艳的笑容。
　　谈话中断，同她和韩宣讨论的结果没有本质差别。流苏沮丧的把黑曜石扔给洛林。对于将来要过上小心翼翼逃亡生涯的洛林而言，没有什么比起能量晶更加实用。
　　不客气的收下，“你一直在申请玫林行省？”一周一封的节奏，国防部没被你烦死，“还没有死心？”
　　没死心也没用，皱着秀气的眉，流苏叹了口气，“灭奶奶说，不可能的，他可以为我介绍很好的工作，但是却绝对办不到推荐去我去那里扫厕所。”
　　“玫林行省的虚拟系统很完美，不需要你扫厕所。”
　　流苏目露哀怨，“我也快毕业了，就想去玫林行省当一个技术员，养家糊口。”
　　“养‘家’糊口？”
　　流苏咧嘴一笑，“这是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家，它是组成千千万万个集体的最小单位。”
　　“我真想灭你满门。”洛林冷静道，“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对于的玫林行省如此执着的原因。”
　　

第四十四章　所谓梦想


　相对于面对韩宣，流苏直言不讳，显得肆无忌惮，她拖长了调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我对你说……当年急功近利的我，曾经让一个纯种人类被烙上‘死亡印记’。你会怎么想？”
　　洛林沉默片刻，转而轻笑了起来，但笑意没有到眼底，“像是你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是我这么做之后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我看着倒在那里的白珩，突然问自己，难道我一直义无反顾地跟着云疏桐，干尽铁石心肠、丧尽天良的事情，好不容易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就是为了继续害人的吗？”
　　人总是在山顶时，忘记了在山脚下鼓舞自己想上的动力；位列三公、权倾天下股肱之臣，忙着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时，还记不记得，那个在陋室雨声下，悬梁刺股、一穷二白的书生，最初往上爬的初衷，是为了匡扶社稷，安邦治国。
　　流苏闭上眼睛，手肘搭在桌子上，将脑袋搁在双手搭的塔上，“我无父无母，当时被同样不大的云疏桐牵进红月谷，相信她说的‘人人生而平等，各种族和谐相处’的乌托邦，当时还是弱智儿童欢乐多的年纪，帮着云疏桐做事只是为了吃饱饭，但也存着一起为乌托邦添砖加瓦的心。”
　　流苏掀起嘴角，弧度很漂亮，她睁开眼对着太阳的方向收紧五指，有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露出细微的光，流苏像是要把阳光拢在手里，“但是人心一变，万事皆非。到头来，害人害己。”
　　“你可能不知道，我身上的‘曙光之心’也不过是残次品，何时会失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能怎么办？得过且过，能多做一天人，也是好的。”
　　“本来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那场浩劫后，整个红月谷第一空域只剩下了我和云疏桐。”
　　——我一步错便步步错，但我不能把整个红月谷几代人的心血全赔在云翳的身上。流苏，我希望你能代替我走下去，代替所有死去的红月谷科研员走下去。
　　她云流苏何德何能，让云疏桐赔上下半身来成全她一人的自由，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被云疏桐看重，让她觉得她能完成整个一空未能如愿的，真正的“曙光之心”。
　　“总有一天，哪怕我的双手已经白骨森森，尸鬼化而不可逆，我也要用开发出的‘曙光之心’，在“审判之眼”面前得到‘基因色，白色，纯种人类’的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