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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问仙君借段缘-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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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人应声而去,空出个位子来,他往边上挪了挪。不小心撞到了玄逸上仙的茶碗,茶水倾出泼了上仙一袖子。
  “恕罪恕罪,在下鲁莽了。”他从腰间扯出条灰哒哒的汗巾来赶忙给玄逸擦拭衣袖。
  不过玄逸的心思似乎完全没放在这上面,他轻轻一躲,自己甩了下袖子,登时所有水渍都消失不见了。
  同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知道这长安乃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这一年多来眼界开阔了不少,明白世间有高人。
  当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恕在下眼拙,冒犯了。”
  玄逸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定睛一瞧,忽然笑了。他看得出来,这人从眼神中就透着纯朴和老实,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
  当即无所谓的让他不要自责,招呼他坐下。
  问道:“你不在家乡务农,千里北上来长安所为何事?”
  同叔一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当即喜上眉梢。
  “在下虽居于穷乡僻壤,幼时也念过两本书。年满弱冠后,觉得该长些见识,便来长安在太学读书。”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挺有上进心。玄逸上仙以为他必定胸有大志,想要有番作为。存了这个认定,玄逸上仙随口考了他几句学问。
  可同叔背不出来,腼腆一笑道:“在下师从许大夫,学问不精,仅仅略通大义而已。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师长所授固然为经史典籍,更多的在于学习的方法,能够通达义理便是不俗。”玄逸问他:“对于尧舜之政怎么看?”
  同叔答道:“尧帝与舜帝乃是自开天辟地来,贤明圣德的君主。历代帝王皆效仿其仁政,吾辈学子皆以其言行来正己。在下认为,此二帝之所以在位时万民拥戴,历经弥久依旧盛名不衰。乃是在于其能够从混沌中,看透万事万物循环之天理,为人间建立正确的秩序。”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他举了几个例子:“尧帝命伏羲氏以星辰之轨迹制定历法,人间得以分明四季,使民能够按时节休养生息;舜帝继位,恭谨的推行‘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德化万民,使伦理规范,天下秩序进一步安定。”
  在玄逸鼓励的目光中,他放开了束缚,朗朗道:“所谓仁政,在于以民为先,王权次之。可后世之帝王多半想得到同样的美名,却又恋栈权力带来的高人一等的尊荣感。贪图享受,忽视民间疾苦。其实尧帝也好舜帝也罢,毕生所求乃是天下安定,百姓乐业。他们做到了,所以不求名,名自来。”
  这一番言论,与当时所谓“君权神受”格格不入。然而玄逸也曾是王子,如今又成为了凡人口中的“神仙”。在他看来,同叔的这番话是很有见地的。
  他赞赏的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确非同一般。
  可同叔说完这番高谈阔论后,又恢复了腼腆和谨慎,解释道:“在下就是个平民百姓,此等离经叛道之语纯属信口胡说,您别当真。”
  玄逸好奇的再一次打量他,问道:“既然认定了自己的一生,又何必辛苦求学?做个农夫也便罢了。”
  同叔立时有些惆怅,叹了一声道:“在下倒是甘愿庸碌一生,可天下烽烟四起,就连基本的平安也难了。不知何时才能过上安稳踏实的日子。”
  “天下何时真正安定过?”玄逸看着他,别有深意的道:“如若人君不能带给你想要的生活,为何不自己亲手创造?”
  “这……”同叔愣住了,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在下祖上虽为皇族,但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野心。有生之年能做个执金吾,享两千石俸禄就足足够了。”
  这一次,玄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继续他未知的旅程。
  然而同叔却恋恋不舍,还想再多讨教一番。他主动提出来送玄逸一程,用他那辆驴车。
  话说出口,他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觉得驴车似乎配不上这位高人的身份。
  玄逸可没拒绝,他坦然的坐上驴车,就如同坐在他的羽盖仙车里一样。
  不过看到了这头驴子,他倒是给同叔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若能在葭月前凑齐一千头,送往东岳山下。可换得一头神兽作为你的坐骑,带你走出你理想中人生的第一步。”
  玄逸上仙最终的去向不明,然而道静听着听着不觉走神。他对师尊留下的箴言也颇感好奇,凑近了云苏,问道:“你们要那么多驴子准备干什么?”
  云苏登时无奈,表情僵硬的道:“我从何得知?若是他真的能在两个月内凑齐一千头驴子赶到东岳山下,也算他好本事。帝君知晓后,同意把耕田的黄牛换给他一头。”
  “啧啧,小气。”道静失笑,从腰际钱袋中摸出一颗辟火丹塞给了他。说是到时候还是要给人家相应的报酬,穷哈哈的不容易。
  笑过了,还是要回归正题,他问道:“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
  这只是开场白。云苏的重点,在于把这件事禀告给了自家帝君师父后,他老人家没多表态。反而是师叔匆忙的从玄天赶回,不由分说就把他关了起来。
  “师叔说,很多年前帝君有一次醉酒,跟玄逸上仙打了一个赌。说若有一天他能够把东岳仙圃中的黄牛拉出来,东岳就为他办一件事。”
  很显然,玄逸马上要做到了。但可以预见的是,玄逸必定是有了万分的难处,才会想起这一程。
  “师叔不愿意我再冒险,又给我禁了足。是帝君将我放出,并命我代东岳前来襄助。”
  “多谢帝君成全,不过等下……”道静反问道:“又?这么说上次你们东岳全山禁严,也是金虹师叔……”
  除了他还能有谁?云苏默默点头。

  ☆、第三十六章 迷途不返

  宴会厅中开始了紧张的讨论,不远处的长庚亭中,却陷入了尖锐的对峙。
  金虹连山翘着小脚坐在长案上,身旁搁着一壶酒。而端着酒樽坐在案边的,是本来应该去查问恋君轩来历的蒙慕。
  “只要你坦诚以告,道静就会少走很多弯路,为什么不说?”
  蒙慕凉凉的撇他一眼,道:“您无所不知,不也三缄其口吗?”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要是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指点一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们焦头烂额,还说我?”
  “慎言语,不可说。”金虹连山执拗的道:“万物苍生都逃不过死生循环的天道,难道我要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死的?没有所谓的开始和结束,一切都是必然的。这个世界不经历碰撞、冲突怎么会有改变?”
  “嘿!这话说的。”蒙慕灌下一杯凉酒,烧的喉咙直痛,沙哑着道:“那你还来干什么?”
  这一问,问得金虹连山登时情绪低落,他瘪着小嘴,半天才弱弱的答出一句:“我不放心云苏。”
  又是他?又是他!
  蒙慕简直要被气死了,不屑的反驳道:“他就不是万物苍生之一了?”
  “是。”
  “所以我也同样没有告诉他。”金虹连山坦然道:“神人也有私心,我答应了云苏的娘亲要护他周全,当然不会任由他以身犯险。更何况,事情发展到最后,就不该他参与了。我可以同意他除魔卫道,但以长辈的身份还是要适时提醒他抽身,这不行么?”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蒙慕敷衍的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只怕在他出生前,你就等着他了,可不是要护着吗?”
  蒙慕想的是:如果那时金虹连山收下那只小野猫,沈灵霄的一生会不会变得完全不同?
  月上中天,清风和露。悠扬的乐声远远传来,还是那曲《安世乐》。
  金虹连山侧耳倾听,忽然道:“你是没有来世的。”
  蒙慕心里一沉,不高兴的扭过头去,闷闷道:“我知道,说这个干什么?”
  “意味着你所有的功与过在这一辈子都要偿还干净,在此之前生生死死都只不过是肉身的变换而已。”
  “世受天罚,不入轮回!”镜仙的话突然响起。蒙慕从那时知道了自己不能有来世,但他并不清楚这天谴的真正含义。对于此生来说有什么影响吗?难道说自己什么都不做,或者坏事做绝不去赎罪,便能够长生不死?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莫忘了天理之外,还有良心。”金虹连山定定的看着他,直言道:“蒙氏一族永远也做不了真正的恶,犯一点点错都会日夜煎熬。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却还不罢手,这是心存侥幸。有一天你就会发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啪嗒!”琉璃酒樽坠地,正如破碎的心。蒙慕痛苦的闭上了眼,喘不过起来。
  金虹连山这次不准备点到而止,他凉薄的继续道:“是助纣为虐,沉沦在良心的谴责和赎罪的迷途中;还是悬崖勒马,奋力一搏以求解脱。这就看你的选择了 。”
  这两条路对于蒙慕来说,好与坏没有太大的分别。他的心中有牵挂、留恋和不舍,他不想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一切。然而这一切,几乎全部笼罩在巨大的谎言之下,那是一个已死之人徘徊不去的魂魄。
  最近似乎大家都喜欢让蒙慕做选择,他不明白的是神与仙的争斗,为何自己成了需要拉拢的关键人物。
  就因为和沈灵霄长的相象?
  如果跟了穷奇,他能够得胜的话,自己最起码还能留在沃野老老实实的当一个人君。到时无论神与仙都跟他没关系了,但在穷奇的胁迫下又不知道日子会否好过。
  如果听金虹连山的,放手一搏。穷奇必定会把他的老底全抖出来,失去了现有的庇护,到时立刻就会降下天谴。尽管道静原谅了自己,自己也再不能为他做什么了。
  “我解脱了,会怎么样?”
  所谓解脱,却是更为残酷的。
  金虹连山道:“蒙氏同所有珍宝之灵一样,既然不入轮回,寿命就会更长一点让你有机会在这辈子里了却一切恩怨。至于能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罪孽偿还后,随时都可能会死。若还有情未了,便只能是遗憾了。”
  蒙氏的天谴,源自当年玄逸与众位上仙联手镇压南疆巫族之乱。这个规则是他们促成的,是否也可以由他们来改写?
  “蒙氏一族生于墙头屋后,看不透事物的本质却又知晓太多重要信息,很容易行差踏错。直到现在,已无可挽回。”
  杀人者死,伤人者牢。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即使是神仙也无权更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完成天赋的使命。蒙慕总算是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被卷入这乱局中,跟自己像不像沈灵霄没关系。很多他以为是正确的事,拼尽全力去做完却换不到好结果。一直都觉得冤枉委屈,从来没有想过本该有更好的办法。可这些事就已经是他自己当时能够做到的极限了。蒙昧无知,又不甘于平凡,蒙氏一族注定要灭亡,这大概是物竞天择吧。
  “反正终有一死,我不选了。能在沃野过一天便是一天,等到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就受着。”蒙慕心灰意冷,自己的前途有如大厦倾颓,已无回天之力。
  他苦笑一声,道:“我从来都没有过那种既坦荡又安心的感觉。每一次每一次小小的喜悦,紧接着就是更大的麻烦。九州八方,世界这么大,为何偏偏我的生命里总是暗无天日?你们这些神仙高居长天,怎么就不能分给我一点点幸运?”
  既不能从容的生,又无法自如的死,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怕是所有属于他自己的心愿,都是空蒙贪慕,求而不得。
  泪水蓄满了他的眼眶,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停止心酸。蒙慕在这一刻,对自己的人生绝望了。
  他从领子里抽出一根丝线,尾端缀着钱币大小的一只金贝。他把这样东西放在了案上,扶着酸胀麻木的双腿,缓慢的站了起来。
  “这是无界的钥匙,你知道入口在哪里的,拿去吧。”
  此刻就连无所不知的金虹连山也迷惘了,命运为何对这个善良的年轻人如此凉薄?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蒙慕被困死在名为苦难的门里,如若他能走出来,那门外原是无限的世界。
  “你所了解到的天界只是大地之外的一部分。同样的,你所看到的人生,只是命运的可能性之一。”
  这是他想对蒙慕说的话,然而在开口之前,那个本该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佝偻着隐没在日渐枯萎的秋林中。
  绝境之中的希望,永远不是等来的。然而那个为他开门的人,不是自己。
  这个人是谁呢?金虹连山抱着这个疑问,回到了宴会厅。
  随着蒙慕的就位,宴会厅的气氛开始热络了起来。乐师改为演奏欢快的乐曲,妙龄少女轮番上前献舞。他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执杯,穿梭在众人间,一杯又一杯的饮下滋味莫名的佳酿。
  鹿箭受不了熏人的酒气,离席跑去乐师的队伍里凑热闹。或长或短圆扁不一的各色乐器让她感到很有趣,趁机在琴上拨弄几下。
  无意间一扭头,看到了一个熟人。
  要说这个人为何让她印象如此深刻,那是因为……
  她凑近那个画师装扮的少年,歪着头看了又看,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的很像道静?”
  这个人就是恋君轩,他并没有听从蒙慕的话离开王宫。反而乔装成了画师,继续守在这个让他笑过也哭过的地方。
  听到鹿箭的低语,他执笔的手轻抖了下。头一次流露出不带半点媚态的神情来,这个样子,倒真的很像平常的道静。
  他看着鹿箭,反问道:“那么,是否有人同你说过,你其实并不是仙草化身?”
  鹿箭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她自己也是刚刚知道什么叫做“剑灵”。不过恋君轩既然看出来了,不妨同他讨论一下,反正这些事从清虚真人那里是永远也问不出来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柄叫做‘宗荣’的神剑。因为某个不知道的原因,跟主人分开了。”他害羞一笑道:“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他。”
  “还没……”她认真的纠正:“他总是不愿意见我,这让我很苦恼。”
  恋君轩非常能够理解这种单方面的思念之情,他心里已经够难过的了,可没什么好话给面前的姑娘宽心。
  “等你真正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就不会苦恼了。”
  “啥意思?”鹿箭不喜欢打哑谜,她撩开一点帘子往众人处看了看,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随手捉起一根毛笔在手心画了一道,又看看身旁五颜六色的颜料,扯了扯恋君轩的袖子。
  “你会画人吗?”
  恋君轩点头:“会的,这不难。”
  “太好的。”鹿箭转忧为喜,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珠,乐呵呵道:“那我想请你帮大家画一幅像。”
  她指着席间的众人,一个一个的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恋君轩。
  “把他们都画在一起,可以吗?”
  “可以。”恋君轩简略的答完,袖子一挽站在案前往席间看去。
  蒙慕已经喝醉,半坐半躺的倚在案边,目光迷离看着上前献舞的赤足少女。在他的下首云苏手执着玄逸的神剑,不住的赞叹。另一侧金虹连山跑到了清虚真人的身旁,同他商议着什么。道静拢着袍袖站在最中央,一边顾着云苏,另一边似乎也在参与清虚真人他们的谈话,可眼睛的余光还是往蒙慕的方向看了过去。
  秋菊抱金蕊,石榴吐红盈。
  这就是恋君轩奋笔绘就的图卷,在左上角,他留下了一行字:勇烈大王夜宴图。
  署名为:天河佚尘。

  ☆、第三十七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

  无界从某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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