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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征宫词薄慕颜-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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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再好,也敌不过人多。”凤翼微微摇头,似在当日回忆里恍惚出神,静了会才道:“当时我们去的匆忙,带的人也不算多,霍连人正放火烧村子,遍地都是残肢断骸、鲜血横流,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霍连人见烧杀的差不多,正准备撤退,却不知哪跑出来个孩子,冲上去抓着人,又哭又咬硬是不松手。”说到此处顿了下,朝傅素心抬了下手,“素心,你去把笙歌叫进来。”
没过一会,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孩子跟进来,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抿嘴不言的模样很是倔强。凤翼将那孩子拉到身边,接着说道:“当时霍连人急着要走,自然没工夫跟个小孩子纠缠,上前一拎把笙歌举了起来,打算活活摔死他。云琅早杀红了眼,冲到霍连人里救了笙歌,不过带着人终究不方便,所以撤退时不慎中了箭。”
乐楹公主问道:“那他的父母家人,都被霍连人杀了?”
“是,都死了。”凤翼微微点头,让傅素心搂着那孩子,“他小名叫做四哥儿,我给他改了名字,从今往后就算是我的儿子。”
“是我,对不起你”傅素心眼圈一红,低头捂着嘴,虽然极力克制着情绪,晶莹的泪水还是在眼眶打转,几欲坠落下来。
“这是”乐楹公主很是迷惑,看着二人的神色想了会,渐渐有所顿悟,“莫非玉邯夫人”话说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
凤翼拉着傅素心的手,温和笑道:“素心,笙歌就是我们的儿子。”
傅素心勉强微笑,拭了拭眼角泪痕,“想来是我命薄,小时候娘亲兄弟死的早,后来嫁了你,却又不能为你”
“好了,别说这些。”凤翼拍了拍她的手,平静说道:“我自小就是孤儿,名字也是师傅起的。父母家人从不知讯,甚至连本姓都不知道,也无所谓孝不孝,横竖都是一个人。如今有你在身边,还有笙歌,也算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所以素心,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
傅素心默默点头,忽而转向乐楹公主道:“公主,听说你和迦罗相熟,你的话她或许会听一些,你能不能”
乐楹公主见她欲言又止,不由问道:“能不能什么?”
傅素心避开凤翼的目光,双手在裙子上绞紧,似乎心内正在剧烈挣扎着,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轻声说道:“你帮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凤师兄”
“素心!!”凤翼突然厉声,打断了她。
乐楹公主吓了一跳,倒不是凤翼声音太大,而是被傅素心的请求吓得不轻,忽然想起叶成勉说的话,此时方才明白过来。正打算开口劝解二人,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师嫂不用费心,我早就立过毒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迦罗”
“见过公主。”迦罗略微行礼,转身就走。
“迦罗,等等我”乐楹公主顾不上许多,赶忙追出去,却嫌宫纱裙带繁复,只好提起裙摆疾步小跑。迦罗人虽小,步伐却是极快,不过稍微一段路程,便已让乐楹公主连连喘气,少不得喊道:“你别跑,就我自己”
迦罗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公主,有什么事?”
“呃”乐楹公主一气追上来,倒也不知说什么好,往前看了看道:“嗯,黄昏的时候,外面景色还不错。”
此时夕阳已沉、新月初升,暮风带着些许夏日余温,吹得人心暖融,隐隐带着些轻微浮躁之意。迦罗装束素来简洁,满头青丝束拢在一起,只用一枚东菱玉长钗别住,其余再无半点装饰。迎面清风徐徐吹拂,捋了捋额前碎发,“公主,刚才的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过,也不用再问了。”
乐楹公主一肚子疑问,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只是不好再提傅素心之语,想了想问道:“你方才说终生不嫁的话,当真么?还是一时气话?你还这样”
“我还这样年轻,是么?”迦罗微微侧头,浅淡笑容好似清露晨流,带着不合年纪的淡漠,“世上女子众多,也不是个个都想嫁人的。有时候,若是嫁错了人,倒还不如不嫁。也免得自己伤心、子女受痛,终其一生都是后悔。”
“你这是在说我么?”乐楹公主心内微痛,淡淡问道。
“不是。”迦罗缓缓摇了摇头,瘦弱身形在月色中更显单薄,“我娘亲原本出身部族权贵,只因一次偶遇,认识一名中原男子,二人海誓山盟、许下姻缘,说是终其一生也要厮守在一起。”
“你的娘亲?”乐楹公主只大约知道些,凤翼和云琅救了她们母女,至于迦罗的身世,今日却是头一次听到。她知道迦罗不喜多言,此时提起,必定是有什么感慨,因此小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夜色渐渐暗下来,迦罗索性仰面躺在草地上,拈一根青草在手里旋转着,似乎在梳理着自己的过往。高空明月皎洁,月华在她面上投下淡薄光晕,勾勒出冷漠的线条,最后缓缓吐道:“后来么,抛妻杀子,弃之如履”
乐楹公主觉得那声音渐渐微弱,仿佛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仔细看过去,却又不见一丝悲伤,仿佛被冻结了、尘封了。静默无言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长大后,有没有去找他?”
“没有。”迦罗神色冷淡,“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的容貌。”
乐楹公主先是很可惜,过了会又觉得庆幸,“想来还是找不到的好,那人虽然对不起你们,可是终究是你的父亲。你若是见到他,只怕反倒是为难的很。”
迦罗一笑,殊无半分暖意,“不会,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乐楹公主看着那冰冷神情,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原来这世上的人,终究还是畅快顺心的少,曲折不如意的多,总有一些不愿为人知的伤痕。茫然出神之间,只听迦罗接着说道:“今天是我娘亲的祭日,想单独去僻静地方呆一会,刚才说得太多了。公主不必等我,还是先早些回去。”
“好,你也早些回来。”
迦罗的葛蓝素袍沾上碎草,于是起身拍了拍,又将手腕上束带扎紧,“我方才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真的,发的那个毒誓也是真的。所以,公主也别再做说客了。”
乐楹公主一怔,待迦罗的身影渐渐走远,方才明白过来,她是以这种翻出旧伤的方式,来阻止住别人说起凤翼。可是凤翼已然有了妻子,纵使傅素心真的不介意,迦罗没发那样的毒誓,以她的性格,也定然不会做别人的妾室。若她生得再早一些,与凤翼相遇在年纪相当时,或许能执手浪迹天涯,也或许依旧还是彼此错过。
“公主,公主”阿璃长声呼唤着,从后面跑过来。
乐楹公主甚是怅然,满天星斗的夜空也失去颜色,只觉眼前繁星扑闪,让人心里生出莫名烦乱,轻声责备道:“什么事,值得你大呼小叫?”
阿璃低着头道:“云将军说最近战事多,不大安全,所以让奴婢来找你。”
“是么?”乐楹公主静了会,随手在地上掐了一簇紫色铃铛花,一串串细小花蕾摇曳,形状肖似浓缩了的小铃铛,甚是招人喜爱。
“公主,我给你摘。”阿璃见她喜欢小花,赶忙在附近到处掐了一气,拢得满满一束递过去,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方才听说京里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准备祭天呢。”
“祭天?”
“嗯,可是”阿璃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解,“祭天,不是难得的大喜事么?不知道为什么,奴婢看几位将军脸色沉重,像是担心什么似的。”
乐楹公主侧首想了会,也是摇头,“不知道,等会回去问问他们。”
阿璃抬头瞅着她,小心翼翼说道:“公主,云将军似乎客气许多了。公主经历那么多事,那么多伤心,如今能够”
“能够什么?”乐楹公主冷声打断,“我跟他的缘分,早就断了。我来青州,只是不想呆在京城,出来散散心而已。云琅他如今客气,不过是年岁渐渐长大,没有少年时那么自傲,与我又有何干?”
阿璃吓得连连点头,转而问道:“怎么不见迦罗姑娘?方才公主走后,凤将军似乎和玉邯夫人拌了几句,凤将军那样的好脾气,生气倒是少见的很。公主你说,玉邯夫人她是真心的么?”
“多嘴!”乐楹公主淡淡斥了一句,看着手中的新鲜可爱的小花,却失去玩赏的兴致,随手撂在草地上,“别人的心,我哪里会知道?等会回去以后,对谁都不要再提今天的事了。”
阿璃不敢多言,应道:“是,奴婢记着。”
今夜明月异常清亮,恍似一面打磨光滑的水色铜镜,偶有几缕乌云漂浮不定,却是淡薄的仿若无痕。乐楹仰头看了一会,又看向远处灰白色帐篷群,一时思绪迷茫,不由缓缓止住脚步。到底,是快些回去好呢?还是一路走不到尽头更好?或许,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第五章 祭天
五月十六,乃是慕毓芫的生辰。不过,今年的这一天却意义非常,因为皇帝要举行祭天大典,用以昭告天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康。自燕朝开国以来,如此盛大的仪式还是头一次,司仪监的人为准备仪仗、牲口等等,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此次祭天仪式在普华山举行,距皇宫约有七、八里地,其上筑有的专用的封祀坛,规模甚是宏大。
早在半年前,整座普华山被严令禁止出入,山上聚集工匠、苦力数千人,日夜辛苦赶工筑造,山下村民只闻上面噪声喧哗,却不知到底所修何物。如今皇帝新下特旨,允许国中子民前去参观。一时间轰动整个京城,百姓们为了一睹天子真颜,已有不少心急者连夜前往,甚至连附近诸州亦有人赶来。
为了护卫皇帝的安全,羽林军调集整整万余人,沿路将百姓隔在三十丈以外,只让围观者远远遥望。百姓中有好动的年轻人,只因看得不够真切,索性攀爬到附近古树之上,企图越过面前乌鸦鸦的人头,以瞧清楚当朝天子模样。
“来了,来了”树桠上有人高呼,地上百姓纷纷垫脚探头观望,人群里顿时喧哗开来,皆想挤近些看个清楚,与结界阻隔的羽林军推攘起来。
远处明黄色的队伍渐渐走到山脚,前面近百名太监提着销金宝炉,为金八宝顶珠琉璃绣飞龙御辇做前导,后面是一对对黄伞青扇、凤翣龙旌,正赫赫扬扬的跟着御辇缓缓行进。礼仪太监率先立于台阶前,尖声高唱道:“青天高而不可及,其上冀近神灵,恭请天子下舆步行,以敬天意”
御辇前的黄绫帷帐被掀开,皇帝头戴十二旒天子玉藻出来,通身一袭玄色九龙腾云龙袍,外罩朱色缂金丝衣,正傲然霸气站在御辇前踏之上。随行群臣齐齐拜倒,围观百姓亦跟着跪下叩头,谁知静默好一会,也不闻司仪太监开始唱诺。众人皆不知所以,只见皇帝向御辇内递过手去,百姓中不免悄声议论,“奇怪,莫非里面还有人?难不成是皇后娘娘”
“怎么可能?”有身着体面者将其打断,与众人说道:“皇后娘娘薨逝多年,皇上一直没有再立后,听说如今后宫之事,全都是什么皇贵妃管着呢。”
“别说话,人出来了”
围观百姓更是好奇,皆纷纷抬起头张望。皇帝俯身握住一只纤纤细手,御辇内走出一名盛装朝服的女子,二人相对一视,似乎在彼此注目微笑着。远远瞧着那名女子,模样并不十分真切,只见头挽繁复的堆云高参髻,其上凤钗横斜、珠翠九翟,数枚细长凤翅呈扇形分开,衬出她神光熠耀的华贵风姿。
御辇前跪有青衣小太监,皇帝先自个儿踏着脊背下去,又转身扶着那女子的手,让她缓缓轻步走下来。通往普华山顶的台阶,早被铺上织金刺绣的朱色锦毯,二人在天下臣民的注视下,并肩携手往云景台走去。所谓云景台,乃是为皇帝在山脚受拜而筑,往上共九十九步台阶,约摸丈余宽阔,四周用汉白玉雕花柱围合。
待帝妃二人站定,礼仪太监方才唱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景台下数万臣民赶忙叩拜,众人跟着震天山呼,声音响亮似要冲破云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议论纷纷,皆在揣测,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前面臣子低声窃语,一点点渐渐传开。原来那女子便是皇贵妃慕氏,如今执掌后宫事宜、仪制同后,今日更与帝同行祭天,同受天下臣民俯首参拜。关于慕氏盛宠民间早有风闻,可是照如今看来,那所谓三千宠爱于一身,比起此时之景也是尚有不及。
山下臣民的揣测议论,慕毓芫当然听不到,今晨皇帝派人送来新制朝服,口谕让皇贵妃同去普华山祭天,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原来,这便是皇帝先前说的生辰惊喜。而此时此刻,明帝正眉眼含笑看过来,轻声说道:“宓儿,跟朕来”
通往山顶封祀坛还有一段路程,为表心诚只能步行,一路上帝妃二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缓步前行。慕毓芫一袭真红缂金丝云锦凤袍,其上遍刺折枝金葵繁复纹样,广袖博带、流苏低垂,九尺长的珠络缝金鸾凤尾摆,软绵绵的拖曳一地。
仪仗队伍之后,群臣紧步跟随踏上台阶,山下百姓渐渐远去,居高临下看着只是一个个细小黑点。帝妃二人居封祀坛立定,高台上早已备好香烛祭物,群臣于四周按列站好,仪式掌官封上金帛祭文。明帝双手捧起举过头顶,缓缓展开诵道:“今有燕嗣天子殷氏旻旸,特昭告于昊天上帝。天启殷氏,运兴土德,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待漫长的祭文颂读完毕,皇帝执香三鞠告天,以示天理伦常,周围文武百官皆俯身拜倒。按照祭天礼制,需待香焚过半才可离开。明帝慢慢转身过来,却似乎并不是在等待时间,而是朝司仪太监抬手,立时有人捧上燃香走过来。慕毓芫有些错愕,看见明帝示意自己接香,又瞅了瞅高台上的金鼎,方才明白是让她跟随敬献。只得双手伸手接了香,款步走上前去,端端正正插在金鼎之内,也是俯身垂首行三拜之礼。
如此逾越寻常女子地位,群臣中稍有细声言语,明帝挑眉淡淡扫了一眼,底下声音渐渐消失无踪。复又缓缓转回头来,嘴角笑意如春风般和煦,贴近慕毓芫柔声说道:“宓儿,这江山天下你我共赏,喜不喜欢?”
朗朗微风掠过山顶,慕毓芫迎风远远眺望着,青山碧水、连绵如画,心间是从未有过的清爽畅然。抬头看向明帝的眼睛,似有一泓清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不自禁的回答道:“旻旸,我很喜欢”
“宓儿,你知道朕为何要祭天么?”明帝脸上神色透出凝重,见慕毓芫只是摇头,于是微微一笑,“我朝与霍连国冲突多年,近些年来霍连人越发猖狂,让青、定二州受难深重,朕已决定对霍连出兵!”
“出兵?”慕毓芫回头看了下群臣,虽然隔着数十步距离,还是不便高声言谈,尽量压低声音,“怎么如此大的事,朝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是没有消息,而是还未公开。”明帝轻轻摇头,“已经密议了大半年,前些日子圣旨已经传下,暂时只有相关的人知晓。今天举行祭天仪式,便是要昭告天下,我大燕朝国富民强、粮马充足,区区霍连蛮子不足为患。”
“既然皇上壮志已筹,那臣妾就祝我军捷报频传、旗开得胜,此次征战能够永绝后患,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安生日子。”
明帝微笑嘉许,又道:“一旦开战,将来的事端必定诸多。纵使我朝兵力富足,然而远去千里征战,兵马粮草都是银子铺成,不可谓不艰难呐。国中开支自然要缩减,你掌管着六宫事宜,少不得从你身上开始,还更要听后面妃子们的抱怨。到时候朕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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