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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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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的书房十分精致，赭石色的桌椅被擦得干干净净，木腿上的小雕刻也栩栩如生。散发着墨香的书画整齐地挂在墙上，都是巫族名画师的真品，只有挂在正中的一幅例外。画中，一位肤色雪白的少年半个身子浸在湖水中，一手搭着旁边的石头，一手用折扇挡住半张脸，漂亮的大鱼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灵动的大眼睛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不用问，那就是十三岁时的鱼族著名美少年兰珑言！而那位画师，身份更是难以想像。
楚雪河盯了一会儿那幅画，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这时，脚步声和强大的灵力同时移来，他将胸前的那络银发轻轻拉直，脸上换了一副平易近人的笑。
“抱歉，族长，若是把他单独留在什么地方，我家会乱套的……”西湖牧歌抱着沉睡的兰珑言走进来，单膝跪地。
楚雪河并没有斥责他，也没有让他起来，只是玩弄着一根毛笔，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人跪下。他此刻也在思考，该怎么说？能说什么？骗来兰珑言已经大功一件，难道还要告诉他别被美色所迷误了大事？原本想要狠狠斥责他一顿来让他懂得自己的立场，但是看到那幅被挂在正中的赝品，楚雪河心里却立刻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如痴如醉，甚至险些放弃立场。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把刻骨铭心的痛留在他身上后便转身离开。
西湖牧歌抱着珑言一丝未动，他明白，他的族长已经很宽容了。
“他……‘大老板’，死了……”飘渺的声音从那浑厚饱满的双唇中传出，一瞬间，四周的一切突然静得可怕，唯独剩下珑言那不规则的喘息声。
《血盟条约》的保管者、盟主瞳皇的大司政官、异血宗族的斡旋人、史上第一大奸商、轩辕上国第一大客栈“小江湖”的老板慕容孝信死了！
“族长……”西湖牧歌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对方说的是梦呓。
“据说他半年前偶染风寒后就一直身体虚弱，今早……他最后一个儿子刚出生，还没来得及抱上一下就……”楚雪河低下头，抬手示意对方站起来，“我们灵族还没出现时就已经出现了‘小江湖’，那里是我们异血宗族厌倦沙场的唯一去处，也是远离政治斗争的最佳避难所，现在‘大老板’突然去世，真是始料不及！”
“他真是病死的？”西湖牧歌小心地站起来，他并不觉得悲伤，只觉得蹊跷。
“不管他怎么死的，我们的计划现在全乱了，”楚雪河皱起眉头，“昨天我知道你和那小鬼在一起，今天原本是来敦促你实行计划的，但是今早扬州本家来信，传来了这个噩耗！”
“慕容家正值丧期，不可贸然提出‘修约’，否则会被指责忘恩负义，更甚些，会被慕容家视为敌人，到时候就麻烦了。”西湖牧歌依旧波澜不兴。
“三天后我们各大族长和下属家族宗主都要聚集‘小江湖’参加葬礼，你怎么面对兰家的人？”雪河终于将快要裂开的毛笔放下，认真地问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西湖牧歌那薄薄的唇动了动，提高声音回答。
“牧歌，你要记住，”雪河站起身，指着他怀里的兰珑言，“如果你已经找到要舍命保护的东西就尽早退出，别做出两头受损的事，你不是无可替代的。”
“族长，我不会做傻事。”西湖牧歌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小鱼儿，坚定地说。
“但愿如此，”雪河叹口气，“我不是在逼你，只是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情迷意乱时的自己，好好珍惜这几天吧，那么我先走了。”
“恭送族长……”西湖牧歌正要跟上去，对方却阻止了他。
“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楚雪河调笑一句，走向大院，飞身离开。
慕容孝信居然死了，而且偏偏死在计划即将完成的关键时刻！原以为逼迫兰玖言交出大印后，巫族孤军奋战，很快会在压力之下妥协，如今根本不能再提这件事。“大老板”尸骨未寒，提出修约绝对不合时宜。本来想在事情解决后退隐这纷乱的尘世，带着珑言入住“小江湖”，可这一拖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西湖牧歌叹息着望向门外，却没有注意珑言那双秀眉紧紧地皱了一下。
20
20、梨园花姬 。。。
小池子清澈见底，鹅卵石颗颗圆滑饱满，一点儿不觉得扎身体。墨绿色微卷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灰色眸子闪出惬意的光芒，兰家小祖宗正在西湖家的池子里玩耍，银蓝色大尾巴在水里“扑腾扑腾”溅起白花。沉睡了将近一天，身上早就渴望好好享受一番了，没想到这个大歌舞坊居然也有这么舒服的地方，住一阵子也不错嘛！
楚雪河离开的下午珑言便醒了，照例开口大骂一通西湖牧歌，然后饱饱吃一顿，死缠烂打要去看他的四胞胎女儿，牧歌拗不过只好答应。只是当那小鬼抱起其中一个时，这位“慈父”突然对小女娃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乖，叫娘！
四周的哄笑瞬间迸发，被冠上这一“美称”的年轻“后娘”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一脸狐狸笑的混蛋男人，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瞪着大眼睛以示抗议。西湖牧歌才不怕他那点力道，变本加厉地对另外三个孩子如法炮制。小女娃正值学话期，立刻“狼楠拿泥”地乱叫起来，气得珑言脸都绿了。
女侍们这两天也看出几分，宗主的确对这位漂亮又暴躁的兰公子十分喜爱，平日里的阴郁也少了很多，就连人神共惧的笑声也消去了杀气，原本在异血宗族中被视为“人间地狱”的“西湖醉”仿佛一夜之间换了样子。
他已经成亲了！这种蠢事早该想到，但一看到那家伙脑子里就无暇顾及其他。兰珑言转身趴伏在岸边的石头上，尾巴一上一下来回折腾。玖言哥哥应该还在金陵，那个结界不下三天很难打破，不过，怎么说也应该派个人来找自己吧？太反常了……
“珑言，”这时，西湖牧歌的身影在廊子里出现，“收拾一下，有人要见你！”
“谁呀？老子正玩水呢！”兰珑言此刻才不想从舒服的水里出来，懒散地拒绝了。
“珑言，你必须见她一面，快出来……”西湖牧歌的脸色很差，似乎那位神秘人物很难应付，平时的从容全都换成了无奈。
“不必了，我还是亲自见他比较好！”蛮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湖牧歌心下一紧，但愿不要闹到动手的地步！
兰珑言起初还一脸不屑，但听到那个声音时浑身打哆嗦，“咕噜”一声沉入池底。
墨绿色长发编成整齐的辫子搭在右肩，干练的金红色短装衬托着一张娇媚的脸，年纪不大但已经独当一面的女子笔直地站在西湖牧歌身边，用威严的目光注视着小池子，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把人惊个半死：
“乖徒儿，再不出来师父就烧了这池子！”
“别，花大姐，我错了！”兰珑言急忙探出头，他知道那位美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
“谅你也不敢那么嚣张，”瞟了一眼无奈的西湖牧歌，女子向前几步，“兰大哥病重，你还有心逍遥？”
“玖哥怎么了？”珑言吃惊地问。
“既然担心为何不回去看看？”花千媛冷漠地反问。
“我要是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兰珑言争辩道。
“这就是你要说的？兰珑言，族长对你如何你都忘了吗？那好，你既然不顾他的死活狠心离开，我也不多说什么，”花千媛自嘲一笑，“我花千媛教出你这种弟子也真够丢人的，以后‘梨园’再不欢迎你的出现，你好自为之吧！”
“夫人，有话好说！”西湖牧歌急忙拦住她，狗急都会跳墙，这个女人在异血宗族的名号像厉鬼一样，回去后如果会实话实说那兰玖言不气死才怪！
“谁是夫人？你不知道花家的风俗吗？”花千媛冷哼一声。
“花大姐……”不愧是黑道女魔头！西湖牧歌垂下眼帘，“即使众叛亲离，我的选择也不会变！”
“你若爱他，就劝他回去见我们族长，”花千媛盯着眼前那貌不惊人却有一种奇异魅力的男子，语重心长地说，“杀手不需要爱，这是你的祖训！”
“花大姐，”西湖牧歌惨淡一笑，“身为杀手，我已经破了忌！”
“三天后扬州‘小江湖’见，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珑言带进去，否则你们都会后悔！”花千媛果断地留了一条后路，她也不希望心爱的弟子因为一个臭男人成为族长一生的痛苦。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那孩子的重要，当初向“大老板”索求封印符时就已经做出觉悟，鱼族的至宝，绝不能被外族利用，但珑言已经长大，有些事又岂能勉强？
身后传来无助的哭声，西湖牧歌语无伦次的劝慰声夹杂在里面，小鬼头撕心裂肺地叫着“师父不要我了”、“我是大笨蛋”、“玖哥对不起”、“牧歌我不想离开你”，有那么一刹那，花千媛的心乱了，随后又平静下来，快步离去。
牧歌将珑言抱在怀里，鱼族的女系名门花家代替沧刃枭寻找小公子，看来兰玖言那边真得出了事。花千媛的雷厉风行闻名血族，她是冲着师徒之情才给了我们一次机会。但是，真得要带这孩子去“小江湖”吗？慕容孝信，你死的真是时候，托你的福，异血宗族百年难见的奇景就要出现了！但愿你是真咽气了，不然我西湖牧歌一定亲手送你见阎王！
21
21、少年愁绪 。。。
美丽的少年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月色，浓长的睫毛不时间扇动几下，原本晶亮的眸子里水气氤氲，笼罩着一层愁雾。他很担心兄长的身体，又害怕因此与牧歌分离。兰玖言的固执是出了名的，对于纲常伦理更是相当重视，这种事怎么可能被允许？“休夫皇后”、“捣乱天王”、“拆房女侠”，鱼族出了名的这三个“叛逆”光是兰姓就占了两个，一个是娘亲，一个是他兰珑言，而唯一不姓兰的却是当家夫人沧刃枭，玖哥活得也真不容易……
“珑言，”西湖牧歌端着茶走来，“喝点茶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牧歌，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大哥虽然严厉，但我想要什么他从不会吝惜，”兰珑言凄楚一笑，没有接茶，沙哑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他啊，总是把心里话埋起来，无论怎么问都不说……其实他不是不说，只是不想对我说。”
“没有人会刻意对自己最珍视的人隐瞒什么，除非身不由己，”牧歌叹口气，依然把茶递到他面前，“珑言，我愿意听你诉苦撒娇，但是你如果不喝下这杯茶，我什么也不会听！”
“那就不要听好啦！”兰珑言大叫一声，嗓子立刻疼得冒火一样，“怎么，把老子骗到手就装模作样啦？告诉你，宠老子爱老子疼老子的一箩筐，不差你一个！”
“珑言，你又不讲理了！”牧歌摇摇头，将那杯茶送入自己口中，然后抓住张牙舞爪的小鬼，用力喂进去。
“呜呜……嗯……”珑言的小爪子挠在牧歌的长发上，扯掉了他的发带，狠狠揪着可怜的黑发，双脚奋力挣扎。
唉，西湖牧歌不想用那个方法，但也没办法……有力的手在腰间狠狠一捏，那小祖宗的身体便“嗷呜”一声软了下去，无力地趴在他的怀中，流着泪咳嗽。
“珑言，”牧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声音温婉清澈，“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被人捧在手心里肆意耍脾气，这就是你想要的？”
当然不是！珑言撅起唇，他自幼长相可爱、性格火爆却也单纯，常常被人像娃娃一样捏来揉去，十二岁时还有人一见面就亲亲。小时候不懂事还引以为荣，可都是个半大小子了怎么还这副德行？就这样，心里开始讨厌那些人的亲昵，但虚荣心又不甘自己被忽视，这种行为在大家眼中就是小孩心性，永远成不了大器。
“牧歌，我是不是被纵容得过分了？”珑言喘口气，小声问。
“相对我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点……”牧歌苦涩一笑，自己不曾拥有的，这个孩子拥有太多，对他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更多的其实是羡慕吧。
“不是一点点，我明白的……我小时候曾经大闹过一次，为此玖哥受了重伤，之后我哭个不停，但就是不懂得道歉……”兰珑言将怀里的封印符取出来，“玖哥没有责怪我，而是忍着伤哄我，第二天就给了我这个，他说，一定要带着它，这样哥哥就不会流血了……”
“你的力量从小就很强吗？”牧歌的眸子闪动一下，他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考虑到珑言情绪很差，原本想明天再问，但既然他自己说出来就不必再等了。
“是的，误伤玖哥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兰珑言深吸口气，“我想我的力量现在恐怕已经超过了玖哥，但是有这封印符，大部分被压制了。”
“如果你控制不当会很可怕吧？”真不愧是兰玖言，防患于未然啊！这孩子的力量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绝对是鱼族的一大危机！
“鱼族的结界能撑一天就很厉害了，如果是专门针对某个人则半天就会坏掉，但我的不是，可以锁住玖哥三天……”兰珑言惨淡一笑，“我如果不是头脑发热，决不会这么做！”
“后悔了吗？”牧歌轻轻搂住他。
“我经常做些在别人眼中应该后悔却毫无觉悟的事情！”“后悔”那东西早就丢弃了！
“珑言，后天我们去扬州参加慕容孝信的葬礼，我会想办法让你和兰大人见上一面，你不回本家可以，但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真是小孩子脾气啊，如果换做是我也许会选择家族吧！
“牧歌，如果我不去你会生气吗？”珑言抬起头，认真地问。
“是的。”笨小孩，如果你真这么做，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你。
“好吧，”兰珑言神色变得凝重，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多，“我会去见玖哥的……”
西湖牧歌赞赏地点点头，轻轻亲吻那光洁的额头。
珑言难得乖顺地闭上眼睛，露出天真的笑脸。牧歌，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所以我才从不在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就结束这场梦吧！
22
22、秘密交易 。。。
“……其实，大人不必这么生气的！”温和的笑脸让屋子里顿生阳光，一双亲切的眸子里尽是真诚，楚雪河那纤细的手指划过茶杯外壁，在上面留下一道长疤。
“你究竟想干什么？”脸色苍白的兰玖言吃力地支起身体，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只是没想到那阴险小人能笑得这样从容。
“令弟和我的族人私奔，而且是同性，难道我这个做族长的不应该稍稍在意一些吗？”雪河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注视着那位憔悴的大人，口中却毫无玩笑之意，“大人，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我不想一语道破伤你面子。”
“如果我说不呢？”兰玖言的星眸中透出怒色，忍不住咳嗽一下。
“大人，”楚雪河走到床边，伸手拍拍他的脊背，似乎是帮着他顺气，“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很没耐心！”
“楚雪河，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兰玖言用力推开他的手，向后挪动几下。
“我对你这破烂身子没兴趣，不用躲！”挥挥衣袖，雪河冷笑一声，下一刻便将对方推倒，轻轻抬起那柔韧的下巴，“大人，如果我害怕遭报应就不会在这里和你交易！轩辕大地原本就存在着诸多不公平，你想维护正义保留忠诚，倒不如闭上眼睛听听那些惨烈的哭声，到那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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