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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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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起衣裳走出来。
  段行洲正背对着他坐在池塘边,铁还三走近,才见他拿袖子捂着脸,一个劲儿地啜泣。
  “你哭什么?”铁还三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
  段行洲擦了擦眼睛,怔怔地盯着池中激荡的月色:“我听见你和她……”
  “这有什么好哭的?”铁还三诧异,“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我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姑娘。”
  “你想?”
  “我也曾像你一般,有一个姑娘。”段行洲叹道,“只是我把她忘啦,我越是拼命想,越是记不得她的模样。我把她忘啦……”
  铁还三啼笑皆非,扭头看着他无语。
  “段兄。”寒央出来唤道。
  段行洲起身抱拳:“庄主,庄上人定会惦念得很呢,为何滞留此处不回?”
  寒央望了铁还三一眼,铁还三忙将追踪那老道的事讲了一遍,最后道:“我和庄主伤重,攀不上那悬崖,因此只得等元气稍复。”
  段行洲奇道:“我上回来时就对你们说过,此处柳暗花明,自有别径通天,你们为何不在此处找上一找?”
  铁还三与寒央面面相觑,都未料到段行洲当日真的是从一条暗道直接走上悬崖的。只见段行洲走到靠近瀑布的一块青石上,向他们招手。原来这第五瀑就是一道水帘,他们跟着段行洲往瀑布后面走去,连衣裳都没溅湿,就钻入一条暗道中。这条暗道凿出道道阶梯,陡峭直通上去,待走出暗道,便已在山亭对过的树林中了。铁还三与寒央相对苦笑,原来老道特意堵死山洞只为这条暗道被段行洲察觉,阴差阳错,竟将自己困了一整日。这两人虽后悔没有早点想到段行洲说的确是实话,又觉没有发现这条暗道未尝不是好事,寒央望着铁还三的神色,料他想得与自己一般,不由垂首微笑。只见稀薄的月色下,老道的尸首倒在岸边,童子的尸体也没有人移动。
  段行洲因道:“庄主苦战一场,多谢庄主护着三儿,我承情得很。”
  寒央说了声不敢,问:“段兄如何到此?”
  段行洲神色尴尬,支吾不语。忽听一个娇美女子声音道:“何止是他来了,我不也来了?”话音未落,柯黛顺山道依水势飘然走了下来,只见她右臂揣在怀中,眉尖微蹙,向着寒央与铁还三颔首。
  寒央见到柯黛甚是欢喜,迎上前去,也问她道:“你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又低头看了看柯黛的右臂,忽然呼道,“你的手臂怎么断了?”
  柯黛朝段行洲努了努嘴,道:“还不是因为他!”
  “嘿嘿。”段行洲以袖遮面,躲在铁还三身后只是一阵苦笑。
  第九章  救美
  原来段行洲等在屋里,直到早上也未见到铁还三回来。他急得双目冒火,在屋中上窜下跳了一阵,眼看是晌晴白日的时辰了,他才确定铁还三是死定了,不由伤感起来,伏桌痛哭了一场,也算为铁还三掬了一捧英雄泪。他想到如今千斤重担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由不得自己在此处哭啼伤心,因此抹干眼泪,振作了精神。若铁还三知道自己一死反令段行洲神采奕奕,定然气得眯起眼睛来杀人。段行洲那时满腔满心都是热血,哪里还顾及这些,一番拾掇,打扮得光鲜神气,走出门口,才想到自己未定下计策,半晌也不知道何处去为好。
  他觉得铁还三此时不在,确实少了左膀右臂,叹息一声之后,忽想起昨晚铁还三死活不让自己去苏漪处打探消息,如今铁还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还能拦着自己去见苏漪呢?他施施然向苏漪院子走去,兜了两个圈子,只是景色如故——山复重山,院叠深院,看来事事眼熟,竟然是迷路了。
  段行洲拿眼角余光四处打量,发现没有人窥见自己的窘况,保全了高人体面,不由欣慰。他亦不便抓个庄丁问路,最后只得漫步看起近在眼前的风景来,一边感叹老天也爱英雄,自己一腔热血往外走时,这景色似乎也壮美了些。他看着熟悉的道路瞎闯,竟到了马厩。他想苏漪日日骑马玩乐,倒不如去马厩向马倌询问苏漪去向,进去张望之下果然不见苏漪的黑马,于是问马倌道:“那黑马呢?”
  “苏夫人今日返家,骑回去了。”
  “回家了?”段行洲皱眉思索,记得铁还三说起水色山庄必定杀人灭口之语,不免担忧苏漪回家路上难免遇险。他又问苏漪回家的方向,那马倌见他是方白帝的贵客,不敢隐瞒,便说是从东门出庄,自有一条大道向西北方向。段行洲道了声多谢,又想起黑马脚程快,自己那匹驽马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他一横心,闯入方白帝专用的马厩内,就去牵桃花马。那马倌大惊失色,爷爷主子地乱叫,抬手阻止。段行洲也不客气,横眉将他推到一边,喝道:“误了正事,你担当不起,还不快躲开了。”
  他提马纵出马厩,沿着马倌所指的道路,一溜烟跑下去,奋起直追苏漪。他堂而皇之纵马从白帝城内穿过,一路上人们见他所乘正是庄主心爱的坐骑,竟没有人上前阻拦盘问。直到白帝城门处,高创正在此巡视,见段行洲骑着桃花马风驰电掣地向外闯,连忙高呼:“段先生!稍候!这是往哪里去?”段行洲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掠过身子的疾风刮擦得他面颊生痛,他自然不知这快马有什么好处,竟讨得铁还三欢心,让他与方白帝如此亲近,只觉头晕眼花,根本顾不得抬头,哪里有暇答应高创。高创忙命人悬起吊桥,却已来不及了,桃花马自城门一掠而出,越过吊桥,转眼出了白帝城,沿着回廊蜿蜒飞驰而下,从东门奔腾而过。如此腾云驾雾般转过几片林子,更出了水色山庄所辖地界,直奔到晌午,前方一条宽阔河流横在道路尽头,一眼就望见渐渐驶离渡口码头的船上,黑色的骏马伫立,正是苏漪的坐骑。
  “方夫人。”段行洲纵入岸上人堆,大声喊道,“稍候。”
  苏漪从船尾的凉椅上直起身来,冲段行洲抱了抱拳,道:“有劳段先生相送,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段行洲跳下马来,朗声又道:“夫人,快靠回岸上来,我有要事相告。”
  苏漪却不爱搭理他,也不叫停船,对旁边的丫头婆子道:“我不要再看见与水色山庄有瓜葛的人,眼不见为净,我去船舱里坐。”
  她摇摇摆摆走入船舱,倒了杯茶坐在窗边,目光往身后的阴影里扫去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一抹雪白。她几乎是一跃而起,转身直面那覆着柔荑的蓝袖。
  柯黛静静喝完了杯中的茶,将茶杯放在几上,抬头看着苏漪。
  “二姐姐。”苏漪立时绽开了笑容,张开双臂向柯黛迎去,“你来送我么?”
  柯黛也是亲热一笑,挽住她的手臂,听得“叮”的一声,苏漪藏在袖中的匕首落在地上。柯黛切齿笑道:“说得不错,我正是来送你的。”她左手扣住苏漪脉门,右手拂了拂衣袖,将苏漪接连踢过来的两脚挡了回去,把苏漪的身子往怀中一拽,将她调转了个身子,压制在自己双臂之中,尚有余力出指捏了捏她的面颊,笑道:“嫁了人还不学好,拿刀动枪可不体面呢。”
  苏漪被她扼得透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双腿乱蹬,只是性格倔强,仍是拼尽全力盯着柯黛的眼睛冷笑道:“你个偷汉子的娼妇还说什么体面?”
  柯黛柔声问道:“你还告诉谁了?”
  “自然告诉方哥哥了。”
  柯黛一笑,不以为意。
  苏漪见她有恃无恐,想到昨夜向方白帝告状时,方白帝虽然震惊,却又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由伤心欲绝,面上冷笑道:“不错,方哥哥自然管不了你,我就知道你才是这水色山庄的管家,就算是方哥哥,也只能听你的话,他不在乎你偷汉子,反倒将我送回家去,定是受了你这狐狸精的蛊惑。不过,水色山庄里却有那许多粗汉闲妇,个个喜欢嚼舌头。我早就见一个告诉一个,现在水色山庄无人不知。”柯黛大怒,回手便给了她一个嘴巴。苏漪何时受过这等气,痛得泪水直流。
  “也罢。”柯黛见苏漪毕竟体会出了些水色山庄的奥妙,着实不能留她坏了大事,不由叹了口气,衣袖一拂,将苏漪失落的匕首抄在手中。苏漪从一开始只是以为撞破了柯黛的丑事,令她追来算账解气,现在见刀光凶恶,柯黛的目光更是决绝,方知这不是闺阁内随便打打闹闹的争风吃醋,原来柯黛竟是为了杀人灭口来的,这回吓得她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想呼救,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柯黛扭过苏漪的头,露出她脖颈侧面姣好的线条,仔细一刀往上割去。
  正是鲜血应当溅出来的那一刻,柯黛却觉眼前一花,臂中更是一轻,苏漪的身子就像是猛地一跃,跳进了舱门前那人怀中。
  “哎哟。”那人也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段行洲浑身透湿,因为皮肤极白,所以看来像是一块冰正在这天气里融化。他有那么点狼狈,却非因为泅渡弄湿弄乱了头发,倒像因为突然抱住了他不怎么待见的少妇,面对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似的。
  “段先生。”自己手中扼住的人突然便到了别人怀中,柯黛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奥妙,微微打着战,“怎么不在庄中,到了这里?”
  因为事态紧急,段行洲将苏漪的姓氏忘得一干二净,拿手指了指苏漪的鼻子,道:“我有两句话要对这位方夫人说。”
  苏漪见有了救星,忙对他大叫道:“那贱人要杀我!”
  段行洲浑身一颤,受惊了似的松开了双臂,苏漪便从他怀中滚落到地上。
  “你干什么!”苏漪怒道。
  段行洲歉然道:“被夫人所言之事吓了一跳,夫人的身体又十分沉重,因此才会失手摔疼了夫人。”
  柯黛最喜欢他话中“沉重”二字,忍不住笑起来。
  苏漪听见柯黛的笑声,不由恼羞成怒,跳起来就给段行洲一拳。段行洲见她这拳“呼”地带着一阵风来,怎敢怠慢,忙缩身躲了开去。苏漪更是变本加厉,也不顾舱内狭小,抖出金鞭就抽段行洲面门。
  “呼”的一声满眼生花,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光芒,段行洲也不知该如何躲闪,抬起手挡住双眼要紧。
  柯黛暗骂了一声“不识好歹”,闪身挡在段行洲身前,退至船舷旁,拂出长袖,截住金鞭去势,那鞭子却“啪”的一声,如灵蛇般扭转了身子,缠在她湛蓝的衣袖上。
  苏漪将鞭子往怀内拽了拽,却无半分动弹,惊怒之下,骂段行洲:“我道你是个好人,怎么和这娼妇一同来欺负我?”
  段行洲茫然道:“我确实是好人啊,我也没有欺负你。”
  苏漪涨红了脸,道:“还说没有?这娼妇……”
  段行洲啧了一声,不悦道:“这就是方夫人的不对了,都是自家姐妹,无论如何也不能张嘴就骂呀。”
  柯黛对段行洲甚是感激,道:“多谢段先生仗义执言。”
  苏漪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更是气恼,不由垂下泪来。这时苏家的丫头仆妇听到这边大吵大闹,都赶了过来,忽见船上多了两个人,都是大惑不解。苏漪见人都聚了过来,恶声道:“你说她不该骂,我倒要分辩个清楚,这个二姐姐……”
  柯黛知道她就要将所见之事说给众人听,顿时脸上一热,袖子疾抖。苏漪便觉虎口一阵针刺般剧痛,“啊”的一声,松开了手掌,金鞭也被柯黛一夺而去。柯黛袖子向船舷外一甩,那金鞭一条死蛇似的,卷曲着掉入河中去了。
  苏漪大怒:“庄主就知道由着你在外欺行霸市,自己庄里烂成什么样了,竟也不管。”
  柯黛哪容她胡说八道,不管周围有人无人,下定决心取她性命。只见她右手的袖子里面如同飓风涌动,突地鼓胀起来,当她朝苏漪面前抬起手来时,就好像在苏漪眼前展开了一个馨香的黑洞,执著地要将苏漪的眼珠吸入。苏漪觉得不妙,想往后退时,柯黛的胳膊就像突然长了半尺,雪白的双指从袖中伸出,因为恼她乱说话,只捡了咽喉就刺。
  段行洲毕竟还是捕快,岂容柯黛在自己面前杀人,他不知柯黛长袖所携内力厉害,胡乱伸出双手,将柯黛长袖的前端握成一团,笑道:“方夫人息怒,不要跟小姐妹生气。”
  他胡乱一抓,却正击中柯黛袖间的破绽,蓝色的长袖便猛地又胀了一胀,柯黛蹙眉倒抽了一口冷气,不住后退,一直靠到了舱板上,方止住退势,袖中澎湃的气势忽然消散,慢慢垂了下来。段行洲见自己如同求欢的登徒浪子一般牵着美人长袖,忙放脱了柯黛的袖子,退了一步道:“见谅。”
  苏漪既有段行洲护着自己,更是有恃无恐,反手从丫头腰间“呛”地抽出短剑来,就往柯黛脸上刺去。段行洲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剑尖就停在柯黛鼻尖三寸处,段行洲刚松了口气,转脸又见柯黛垂着右手,左臂拂动,将袖子抄在手中,一团蓝烟似的扑向苏漪前胸。段行洲又如法炮制,忙不迭地抓住她的衣袖,袖间余力袭来,苏漪顿觉胸口闷痛,向后退了一步。
  柯黛见又失手,怒道:“段先生,您是水色山庄的客人,我家庄主待先生如上宾,先生何必趟这趟浑水?”
  段行洲道:“这话说得不错,方夫人、方夫人,你们是一家人,何必打打闹闹,都收手吧。”
  苏漪哭道:“她要杀我啊。”
  柯黛闻言只是冷笑。
  这两人倒是心有灵犀,都往后猛拽自己的兵刃。段行洲拉住这个,又拉不住那个。苏漪对他没有半点心慈手软,手腕一转就拿剑锋割向他胸膛。
  段行洲连忙轻推一把,松开她的手腕。这边一旦失力,段行洲就被柯黛拽了过去,正撞向柯黛怀中。段行洲自诩是刑部点名协办大案的捕快,行得正、走得端,怎会与柯黛肌肤相亲,连闪带躲,却愈发纠缠不清,竟拉着柯黛的袖子翻过船舷一同滚入河中去了。
  苏漪跌倒在丫头堆里,抬头看时,甲板上已经没了那两人踪影,连忙挣扎着爬起身来,扑到船舷上,望着水里唤道:“段行洲!段行洲!柯黛真的要杀我啊!她不是好人,你要小心这娼妇!”
  柯黛正从水下冒出头来,更是怒极,耳边却听得段行洲一本正经道:“方夫人,俗话说‘嫂溺援之以手’,夫人可要我相助上岸?”
  柯黛在水中竟也毫不失礼,呛了口水之后,仍旧客客气气地道:“不烦先生。”
  他们上岸之处距码头也有两三里的路程。柯黛散开湿发,披散在肩头,弯下腰来拧干裙摆的水,黑发便遮住她的面颊,更衬得下颌纤美如玉,红唇似霞,段行洲一边看着也有些痴了。柯黛却忽地皱了皱眉,似乎忍着痛。
  段行洲忙上前问道:“方夫人哪里不舒服?”
  柯黛抬起头,微嗔道:“先生为护着苏漪,将我的右臂震断啦。”
  “这个……”
  湿透了的蓝色衣衫裹在柯黛身上,看来每一寸肌肤都是赤裸在阳光下,只是映着蓝天的颜色,段行洲手忙脚乱围着柯黛转了个圈,实在不便插手。柯黛大大方方挽起袖子,露出伤处给段行洲看。
  雪白的小臂上红肿得厉害,看来愈发可怜,段行洲歉然道:“着实对不住。可何时将夫人的胳膊折断,我竟一点不知。好在用夹板固定,应当没有大碍。”
  “夹板?”柯黛抽了口气,想了想,竟垂下泪来。
  她这番悲戚令段行洲着实不明:想她手臂在船上早已断了,她没有半分痛楚的神色,为何说到夹板就泫然泪下。他不知柯黛与那神秘客人聚首不过几日,分别却要经年,而那讨厌的夹板非但损她美貌,且碍她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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