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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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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敬服的地方。而他内心计略策算,更是非常人所能看出的深沉。
他此时拒不入宫,先谒皇陵,一来是成忠孝之心,感佩众人;二来,这么长一段时间,足够建文帝做出逊位或是自裁的决定。他给足了他时间做选择,也算成仁义之举。这样攻心算计巨细靡遗的男人,已是无可匹敌的强大。
天亮后一队人到达孝陵,朱棣自陵道开始行三跪九叩大礼,即便连续作战不眠不休已是筋疲力尽,仍无一丝懈怠。拜谒完天已大亮,盛夏的南方天候湿热,在军中连觉也没得好好睡,自然无暇兼顾其他事宜。从孝陵下来朱棣是一身汗,只觉浑身粘腻难受,加之日头毒辣,更晒得人眼都睁不开。
马匹并驾,三保见他一身热汗,轻声道:“王爷,道衍大师在灵谷禅寺的塔顶为您备了卧榻,问您是否过去沐浴更衣,小憩片刻?”
朱棣人是疲惫已极,身上也实在不清爽,侧目看见三保面上也是疲惫之色,略略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由道衍指引着,往东拐入灵谷寺。
寺内古林遮蔽,参天古木隔绝了炙热的艳阳,令人感觉极为凉爽。金刚殿前香火袅袅,耳听寺僧诵经之声,整个环境是一片安详宁静之态。方丈带着一众僧侣来迎燕王驾,领着众人绕过无量殿,进入灵谷塔直上九层塔顶。
塔室中安置了卧榻,以屏风隔开,外间放置了沐浴的浴桶,早已盛满了浴水。等安排妥当之后,道衍便带着僧侣下去了。
塔外的日光耀白令人昏眩,塔内却是阴凉静谧,案头还燃着香炉,确是休憩的绝佳之所。朱棣就着卧榻坐了下来,两手支在膝上,闭目不语。
的确是筋疲力尽。这一场历经四年的战事,半年来马不停蹄,唯一伴随的风景便是刀光剑影,连合眼安睡都不曾好好得享。如今皇城已下,只等朱允炆做出最后的选择,也算得上是取得了短暂的胜利。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前面的四年那是明刀实枪拿命舔刀口的战争,接下来的,却是如何征服这一朝臣民勾心斗角的暗战。相比较而言,往后的路愈是难走得多。
此时,趁这个幽静之所无人打搅,他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拂去满身的风尘和疲惫,再以那天下无敌的样,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从此以后想要安枕一夜,也都是奢望了。
似乎是累到了极致,朱棣两手撑住身子闭起眼睛,许久不曾有动作。过得片刻只觉得有人靠近身前,熟悉的体香沁入鼻端。不及睁眼,已觉他两手轻轻搭在了他太阳穴上,拿手指不轻不重地缓缓揉捏推开。一股舒畅的触觉如潮水般涌来,身体思维一同放松下去的同时,疲累感更是汹涌要将人淹没。
他睁开眼对上三保异色的眼眸,听得他轻声软语道:“王爷累了,三保为您宽衣沐浴吧。”说着两手去解他腰带,一一褪去衣衫。这样的事自跟着朱棣那时起,三保素来做得多了,自然得心应手。朱棣扶着他的肩缓缓站直了身子,直到裸裎着身体完全曝露在他面前。三保却似全然看不见般,手中抱了褪下的衣衫转身去挂好。
腰身不防被勾住了,朱棣手臂一用力,令他整个后背霍然贴在了他胸膛上。太久没有这样的接触,三保倒是着实一怔,背脊猛地僵住。然而朱棣并没有过于探究的动作,只是双手抱了他在他侧脸亲了一下:“三保,你对我似乎冷淡了许多啊。”
三保听他这么说着,依旧顾着替他把换下的衣衫整理好,只是低着头微微一笑:“王爷说哪里话。再往后,我们都要改口不能再叫您王爷了,三保又岂能不知所谓,再像从前那样与您——与您——”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得敛了声不语。
“与我怎样?嗯?”原来他心里又是有了另一番计较了。朱棣无声一叹,三保确实心思细腻,比其他人想得更周到长远。但他对他一番心思岂是能用两人的身份地位以及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来衡量,他却偏偏顾忌甚多。不否认他喜欢他这样玲珑周到,然放到感情上面处处堤防始终不肯放开怀抱,就过于吊人胃口了。
朱棣松开了手让他去挂衣服,长腿跨入了浴桶里往下一沉坐在垫板上,靠着壁板仰起头调整了舒适的位置,两臂大张挂在边缘,闭起了眼睛轻声道:“三保,我不喜欢你在我们的关系上猜度太多,不管以后我会怎样,我对你的心思始终没变过。我要至尊权力,也要你。”
三保在屏风后手中拿出道衍一早放置好的干净衣衫,听到朱棣的话微微顿了一下,眸光似是淡淡一黯。即又若无其事地挂好了衣衫,转到另一边挽起了衣袖,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捏着肩背。
战事接近尾声了,预示着他与他的关系也将终结。可是听朱棣这么说着,他是不会允许这样的念头的。但真的只要他坚持就可以了吗?一旦坐上了那个至尊高位,他的压力是来自于底下群臣后宫间无形的力量牵扯。作为帝王怎能任性将自己的喜好昭示在青天白日下?远的不说,就先前他跟在他身边征讨,也有邱福等人说他以色侍主。这种屈辱他只有咽下去,本也就是个随侍的内监,身份特殊跟着王爷也免不了做些侍候的事情,淡然承受着也就罢了。但这些话难道不是谕示着喜欢他“以色侍主”的王爷是个荒唐□的人?若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受此等污名,那何必还要强求些什么?
手上缓而有力地揉捏着,眼神却透过塔顶的窗格落在钟山葱郁的山麓。异色眼瞳迎着日光,流泻出无法言喻的哀伤。
自明军踏破家园被俘虏做了太监,到如今已经二十四年多了。于他而言,何尝不想象其他所有人一样找个属于他的人,彼此相濡以沫执手偕老。然而命运注定他连这样的资格都不能有,一生这么漫长,却又这样空寂,当觉得孤独的时候拥抱起双臂,怀中却空空如也。这是什么样煎熬似火的人生,每一天都不过是苟延残喘,却只好淡淡笑着假作一切都好。
安静地收敛起自怨,从不需要人关切。若不是遇见他,这个给了他方向的男人,这一生活着是多么奢侈。他对他倾注了如火的感情,自己却始终害怕触碰,只是怕深陷不能自拔。然而即便不断地躲避着,到了要放手的时候,那情丝仍然变成了长入他血脉的根系,忍着剧痛连根拔起,也伤得自己体无完肤。
现在,刻意回避着他,只是妄想到真的剥离的那一刻,能少痛一点罢了。
朱棣闭目靠着,听不到他的回应,伸手去握住了他在他肩膀上揉捏的手指,一把将他拖到了面前。他抬头仰望着那怔然出神的人,眼神紧紧凝住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泫然:“三保你在想什么?我同你说的话你听着没?”
三保面上却是蔚然一笑,仿佛刚才那一缕哀伤不过是朱棣的错觉。“听着的。三保只是在想王爷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往后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他心思缜密,说起话来全然不露破绽,朱棣听着自然听不出什么异常来。他拉着他蹲下了身子,与他眼对眼笑道:“你忘了我同你说过,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来着。不过,我也该要好好想想,给你做个怎样的安排才好。三保,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三保单膝跪着仍旧伸着两手给他捏拿,笑道:“王爷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场面话?”
惹得朱棣朗声而笑,将身子探前去凑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如今倒是学会放肆了!同我在一起还想着说些打发我的场面话,莫不是要到了床上才肯说实话?还不快快告诉我。”
说得三保耳根子一红,怕痒似地避开了去。顿了一顿才正色看着朱棣:“我小的时候是有个兄长的,长我八岁。我六岁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父亲的船出海去做生意,给我带回来很多新奇的玩意。他告诉我说,大海的外面还有很多我们从没见过的地方,那里生活着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他们说不同的话,还有很多新奇的事物。那时候我就想长大了要和兄长一起出去,看看他所说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嘴角略略一笑。朱棣收他在身边时打听过他的情况,却从未听他亲口说到过自己的身世,但他是知道的,后来三保的这个想法不到一年就被战火烧断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听三保继续说道:“如果,我还能有机会坐船出海,去看一遍外面的世界,然后找个隔世的地方煮酒种田,那就是我最想做的事了。”
朱棣想起来四年前离开京师时他曾说过,他想要一壶浊酒安享悠然的生活,此刻再听他说起,却觉得心头一凉。他伸出手抚在他脸上,眉宇微微一颤笑得有些尴尬:“三保,在我身边只怕没有那样的悠然。我会给你海船让你出去看看,但是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可好?”
三保怔怔看着他,眼前这个天生王者的男人说出这话时,却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他一定以为自己会一直在他身边吧?可是,却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只愿他离开的时候,他不要太难过罢了。他心中一酸垂下了目光不再看他,嘴角想笑却沉重得连微微抽动都不能。
最终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个虚无缥缈的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极度违和的一章,不过亲们,接下来的感情戏和清理内宫什么估计都很违和,所以要拍砖的都拍吧。。。。话说怎么评论都上千了,收藏却总是在126啊。。。。。。脆弱啊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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