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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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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面容凌乱毫无表情,听朱棣说话伸手擒起那支模样怪异的铁藜,一手按住了创口周边,铁笔尾端轻轻靠近,比了比伤口大小。他抬头望住三保眼睛,口气平直言辞简练。“吸气,屏息。不要动。”说毕出手奇快狠准,手掌中握住木柄将整枝铁藜往前一送,手指并下两支分叉的木柄已紧紧靠在一起。
  三保方依他言语吸气屏息尚未做好准备,左肩一阵剧痛洞穿肩膀直透胛骨。整个身子猛地绷紧,口唇微启粗喘不止竟是强行忍住了痛呼。朱棣警觉他身体力度的变化牢牢压制住他手臂腰身,右手施力按在他握成拳状的手背上用力攥住,与他十指相扣,感觉他肢体温热急速褪去,一瞬间指掌冰凉。知他痛到了极处,朱棣也不敢懈怠紧紧盯住医者动作,只望这折磨快些结束便好。
  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必是他忍得极为辛苦。朱棣将脸贴在他被冷汗浸透的侧脸,试以自己体温使他舒服一些,吹在耳边的轻声话语裹着潮气。“痛的话喊出来,别忍着。”极痛自肩窝处漫延开来,一阵阵如冰冷潮水涌向四肢,三保几乎觉得意识都快被生生逼退,朱棣轻声耳语仿佛隔开遥远的距离。被朱棣握住的手指却只是无力地挣了一下,从齿缝间泄出几不可闻两个字。“没事。”
  铁铉守在边上,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三保擦拭面上冷汗,见胡大夫一笔插入后既无后续,不由蹙眉。“胡大夫,是不是这铁弹很难取?”
  医者不语,只牢牢盯住伤口里那支铁藜,专心致志尝试转动木柄,且在那支分叉上轻旋拨动着什么。“这颗珠子非规则圆珠,需调整八爪长度保证抓附力,否则很难一次性抓出。老夫还没碰到过有病人能受得住拿这支铁藜捅两次的。”言语间已将分叉转了半圈,但见他手掌又是一紧,攥住了铁笔木柄已扬手往外一拔!伴着三保再也压抑不住一声闷哼。“啊!”
  穿透性的伤口处血肉不辨,殷红浓烈血浆喷薄涌出,顺着白皙的胸膛瞬间已汇聚流下,映在雪色的肤质上尤为怵目。医者熟练地将矮几上瓷瓶一一捻起,倾洒搁放换瓶做得行云流水。顷刻间十来只小瓶的药粉已被洒了均匀,老者不及净手先将纱巾一圈一圈绑住创口。
  搁在矮几上取出的蝇珠沾满了血肉碎屑,看着极恶心。铁铉吩咐小厮收拾干净,待老者处理完毕,又亲陪着听老者交代十来只小药瓶的伤药如何更换。小厮端着托盘收拾了一干杂物跟着出门去了。
  屋内一时又清静下来。直到铁铉陪着胡大夫出门,朱棣还将三保抱在怀内,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三保迷迷澄澄只好靠着他闭目养神。不知过得多久,听朱棣略带喑哑的声音如风拂在耳边道:“三保,你还好吗?”
  怀中人胡乱点了点头,头颅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似要找个舒服的姿势。朱棣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握住三保手背十指相扣的手松了一松,才觉自己也是满手心的汗渍。“本王让你受苦了。若不是为了仪华,也不至累你若此。”
  茶烟潋滟的眼眸仍旧轻轻闭合,苍白的唇角却漾出了笑意。三保认识的王爷素来是这样的人啊,只是几句言语也够别人甘愿生死不顾追随于他。“王妃是王爷您的发妻,让王妃受伤害等于让王爷受伤害,三保保护王妃是分内的事,王爷不需挂怀。”
  只一句话又是清清楚楚与他界限分明,他是主他是奴,为他所做的事不过尽身为奴婢的本分。朱棣听在耳中又不知该是如何心情,拧眉无声而叹,心底泛起些许怒意。到底他要怎么做,他才能不这么敏锐才能如少时那般对他倾心相顾会心而笑?如今三保倒是像个手执狂刀的屠夫,把他对他的情意,就这么手起刀落断成烟尘。
  指节颀长如竹,轻轻拂在三保修瘦脸庞上。燕王朱棣自年少时起就知道人心乃是欲//望饕餮,不死不足,因此对任何物事都保持清醒明绝之心,绝不让一时欲念成为心之大患。然对怀中的这个人,却忽然觉得即便倾一生之力,亦只想要就这么拥抱住他。任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亦只想要这么与他一起老去。只是他的心念,他,可曾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亲爱的们都为朱棣和三保担心是否能顺利离开,因为前面一连串的打斗再来的话看着都会很累,所以很快三保就会搞掂笑风然后跟JUDY一起离开啦,当然铁铉也帮了一把忙呢。其实这两章安心看感情和微豆腐就好啦,某啖最喜欢写豆腐花,还算可口么?


☆、(十二)

  陈年宅第屋梁寂黯,中庭天井内投下一方月色,将墙角几株竹影萧萧洒在青石砖上。竹下石桌石凳铿然,有一人披月而坐独自邀影对饮。他单手举一只酒坛,就着坛口仰面倾倒,酒水醇冽自口角涌出,流入衣襟浸湿胸膛上一片衣衫。随手把空了的酒坛一把甩开,敖笑风拧眉拿起桌上锦衣卫随身的金剑,拔出半截剑身细细凝看。半晌,又略带颓然地一记送入鞘中。
  白日里铁铉带了医者来给三保医治时,他抱剑守在门外,不过是想确认三保安好。后来铁铉带着医者出去了,留燕王和三保在房内。知道三保无恙亦欲离去,敖笑风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门没关紧开了一格缝隙,但见朱棣抱拥住三保坐在床边,埋首于三保右肩与他侧面相贴,那种亲昵之状仿佛倒像对待钟爱的情人。而三保微仰着头颅靠在他怀内,两人轻声耳语说着什么。
  当时微一嘲晒摇头离开,然心底对朱棣的羡慕却不是没有。只是身为锦衣卫本就该谨慎把感情当作工具来用,自己又如何能对三保倾心以许?逞论如朱棣这般毫不遮掩理直气壮地爱他守他。人生便是如此两难,肩上扛的责任与忠于自己的欲念岂可得兼?
  “千户大人为何垂头丧气?”
  月下有人影走近,脚步无声话音如月色一般清雅。敖笑风一敛失落抬起一边眉毛凝视来人,唇边惯常的痞笑换脸一般挂起。“伤还没好就急着来找我,三保想我了?”
  三保嘴角一折无声而笑,几步走到敖笑风面前。衣衫已换过,浅淡荷色素雅清新更衬得眼前人身姿卓逸犹如修竹枝节分明,面容隽秀恍如月色溶溶。单就看着此人也觉说不出的通透舒服。三保右手提一只宽口圆体的酒坛,轻轻搁在敖笑风面前桌上,躬身在对面石凳上坐下。“王爷告诉我,你把严进派出的人算计了,是因为想亲自和皇上确认是否真有旨意诛杀王爷吗?”
  敖笑风淡淡一笑,伸手抚上酒坛边沿,却意外地那人没有收手,指掌被轻轻拢住。锦衣卫又是一笑。“不是请我喝酒么?怎么舍不得放手?”三保眼眸中溶进月色,如水波轻漾。这才轻轻抽开手,任敖笑风举起酒坛仰面又饮。直到酒坛空了,敖笑风才甩开手正面又凝视三保。“我只是不愿有人趁机挑拨是非,让皇上和诸位王爷做冤家。”
  三保也笑,眼眉略弯目光似有狡然。“可是又有谁大胆到假传圣旨?难道不怕皇上怪责?其实敖兄你自己也不相信皇上没有剪除诸王势力的想法吧?”
  得此一问,敖笑风微有一怔。其实三保的疑问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身为只为君上效命的锦衣卫,他亦无别的选择。正因为如此,他才想先带返燕王。最终的决定,自然是由君上自己来做。而自己拂逆龙鳞但愿求得皇上网开一面保全燕王博取宽仁之名。
  愣怔间听三保继续轻声言语。“三保知道敖兄自然是想为皇上和王爷解开此结,奈何这个结乃是一个死结,根本无人能解。皇上得仁善之名,做不来亲自下旨处死王爷的强硬姿态,所以臣下只能为主上担待恶名,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假传圣旨一见王爷行踪格杀勿论。回头再当众向皇上请罪揽下所有罪行,皇上顺势而下罚个一二也就过去了。但于王爷来说,此去京城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原谅三保辜负敖兄一片苦心,三保和王爷离开以后,但求敖兄一切都好。”
  眼前人面带腼涩轻笑,眼眸亮如星辰,轻言软语仿佛对他诉说款款情话。然绵软之语却仿如尖刀利刃,披沥血染的事实真相。最后他说,会和朱棣一起离开。然后他长身站立起来,俯首投下视线与敖笑风眼神相交。“请敖兄保重。”
  敖笑风反应迅敏立时也起身两步贴近三保身侧,当即一手拖住三保手腕。“等一下三保,燕王殿下违令离开应天,这一去局面就再也无可挽回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翩然美好的身姿缓缓转过来,嘴角噙笑眼神似水,却说不出的冷若寒霜。“早在皇上起念斩除诸王时,局面就已经不可再回转了。敖兄,后会有期。”仿佛早有预料,三保反手握住敖笑风拖住他的手,迎上一步将右肩截住他颓然倾倒的身躯。
  敖笑风听他说后会有期,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全身脱力竟站立不稳,抓住三保的手更是绵软无力,惊觉方才三保给他的酒中乃是下了药的。此刻他昏沉沉靠在三保肩臂上,任由他扶着送回厢房,意识尚算清醒,只是全身使不上劲仿如酒酣醉倒,四肢口舌全不受控制。敖笑风住的厢房就在墙角转弯,三保左臂使不上力幸而路程不远,把敖笑风放到床上差点又扯到伤口,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身上。拖过床尾薄被为他盖上,三保俯看敖笑风轻呼一口气。“对不起,敖兄。”
  转身欲走,却不知敖笑风瞬间哪来的力气,一把拉住三保手腕,言辞含糊吃力。“别——走——”三保回身相顾,见敖笑风面容因为拼力几乎扭曲,竭力吐出含糊话语叫他别走。三保蹙眉,脚步往后退手腕缓缓挣开退出,最终敖笑风手臂无力地垂落床边。那人眉宇微拧,目光垂下看他似有不舍,却一步步向门外退去。门合上的一瞬,恍惚听得三保轻声叹息,对不起。
  敖笑风沉沉昏睡去,远去的意识仿佛飘散在风中的絮,漫天而起。第一次见到三保是在蓝玉案涉及傅姓商人家的后院,三保一身玄黑劲装蒙面出现,抢走蓝玉之孙身上藏着的先帝赏赐的免死铁券,交由燕王于先帝寿诞时回献给先帝,自此收回各大国公的免死权利。后来宫内诸多离奇案件,皇太孙朱允炆交由敖笑风查探,多次与受命于燕王的马三保携手合作。那人面对他一贯神情傲然不肯服软半分,偏又生得面容姣美每每露出那种不屑锦衣卫行事做派的表情时,倒反而像是在向他撒娇。沉甸甸的意识渐渐不支,回顾那与他相处的时日在脑海里如风吹书页翻过,亦就像是做了一场让人揪心的梦。
  晨曦透破雾霭,天蒙蒙亮铁铉已着侍读清点行装,备下车马准备启程。四人一车两马沿着运河穿过府县缓缓北上。有了铁铉赶赴鲁地就任的官府通牒,又渐离皇城远去,一路上自少人盘查询问,困顿压抑的气息终于挥散淡去。朱棣生性洒沓豪然,对三保倒仿佛回到少时军旅时光,随意亲近连拖带抱。两人相处却又似多了些不可捉摸难以言状的感觉,连带三保心头的戒备也消减不少,任得朱棣胡来。
  马车行到一处荒野,四人下马下车就一处溪流饮马稍做歇息。铁铉的侍读晃儿取了干粮清水来给朱棣三保分食,朱棣顺手拿了水袋喂与三保,全当其他两人不存在。三保左手不得动作,右手又拿了晃儿给的面饼,也就仰面凑上去喝水。哪知朱棣突然缩手,三保一个不妨整个人朝前扑去,正正就扑在了朱棣怀中。惹得朱棣哈哈大笑,顺手搂了怀中挣扎的人就地滚倒,满水袋的水全洒在了朱棣衣衫上。
  荒郊人烟绝迹,只得绿野清泉。这一刻,仿佛连心也得了自由,再不必惊心算计,不必防患处处思虑,就是口鼻呼吸的气息,都如清泉一般甘冽香甜。三保受此境感染,亦放开不少,如少时与朱棣那般,扑在他身上单手使出擒拿术与他对搏。朱棣顾及他伤口,不施全力只猫玩耗子一般与他耍逗。搏到忘情处朱棣猛地一个翻身将三保压在地上,两人动作顿然而止。
  眼对眼,唇对唇。靠得极近,几乎一个细微动作就将四唇相贴。两人都是喘息不止,唇角溢出炙热气息都在对方唇上。三保仰面望着朱棣,看见他眼中倏地深沉如渊,透出致命的吸附魔力,欲满而溢。他怔了一瞬,便轻微挣扎起来,右手下意识推拒他的胸膛怕他突然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来。朱棣轻觉他推拒之意,倒也缓下神来,微微一笑翻身坐起,顺手把三保也拉了起来。
  三保有些狼狈地别转头去,看到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铁铉,咬着面饼向他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容来。忙也低头找寻自己那一块饼,却发现早已在地上沾满了草木屑。晃儿光着脚在溪里抓鱼,朱棣起身回车驾上更换衣衫,独留三保一人仍坐在地上。铁铉吃完饼拍拍衣袍走过来坐在三保身边,与他一同看晃儿愉悦地在水里头来回折腾。“燕王殿下真是个不可多得之人,你说对吗三保?”
  三保坐在地上背靠大石,微微一晒。“作为一名奴婢,能跟到这样的主人,确实不可多得。”
  铁铉转面看他,白皙面容上泛出几许薄汗,脸带轻红面如新桃。容色是极好看的,只是那笑却有几不可觉察的嘲讽味道。他也未置片语轻轻一笑,转了话头。“前日托我带的麻沸散,可是用来对付敖笑风的?”三保凝他一眼,勾起嘴角。“铁大人不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么?”
  问得铁铉哈哈一笑。“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第一辑的最后一章了吧,所以,俺对不起笑保党,因为笑风在这里悲催了!


☆、(十三)

  朝堂上建文帝得知齐泰等人私传旨意截杀燕王,勃然大怒摔了奏疏。齐泰李景隆等自行请求降罪,建文帝虽气得心悸,见一干人齐刷刷跪地请罪,罚着他们跪了半天,最终态度也软下来了。终究燕王并未有所损伤,事情亦已发生,再把臣下治罪也只得伤和气颜面,于是截杀燕王之罪就此作罢。
  敖笑风在皇帝旁边看着,想起那日三保所言,其实敖兄你自己也不相信皇上没有剪除诸王势力的想法吧?心底恍如明镜,只不过自己最不愿相信的事情或许是真实的。
  再去轻鄢翠柳,沈千三再无好脸色给他,一见到敖笑风踏进大门即刻闭门谢客若非同是锦衣卫非一刀剁了他。敖笑风也不在意,一整日泡在花船上不饮到夜半烂醉不归。
  “千付大人!千付大人!快醒醒啊!”
  耳边有脆生生声音如雨后鸟鸣之声,急切唤着听不懂的名词。昏沉睡意渐渐退去,眼前出现一张迷蒙的脸,一点点清晰起来,敖笑风蓦地一把抓住他手臂。“三保!”
  那人笑得眉眼弯弯如新月,用带口音的话语笑着解释。“小的叫骚修啊千付大人,不叫三保。”敖笑风已然看清此人不是三保,他看起来方及弱冠,虽穿着锦衣卫服饰却是土里土气样子。听他说话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反手就一巴掌抽了上去。“你新来的啊?话都说不清楚是谁让你加入锦衣卫的?我还没听过有人姓骚的你故意唬弄我找抽啊!”
  墨玉也似的眼眸瞬间疼得涌上一层雾气,小锦衣卫委屈地揉着脸颊缩头躲避敖笑风怒目瞪视的眼光。“不似的,小的姓骚,就是骚关那个骚嘛。而且小的似新加入,编在千付大人仄组的。”敖笑风总算听出来了,原这家伙说话时舌头是平的咬字不清晰不堪入耳,不由冷嘲一笑。“韶修是吧?你这个姓真是姓得好啊。”伸手要去拍他头,小锦衣卫以为又要挨打,不由往后一缩脖子。缩着许久才见敖笑风一直伸着手并无要打他的意思,才又直回去憨憨一笑。“千付大人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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