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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飞金(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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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调转脚步的一瞬间,她发现院门开了,石阶上稳当当地放着哥的转椅。她亲手做的转椅,十多年来它早已取代哥的双腿成为哥的一部分,它怎么会被遗忘在门口?
  她亦步亦趋地走上前,心上明白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她甚至想收回脚步,忽略一切,原以为这样就能避开灾祸。
  怎奈……怎奈……
  “哥……”
  她眼见着哥站在一个黑袍男子的面前,夜色太浓,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双眼却盛满哥站立的身影。
  这景象未给她带来喜悦,却隐隐暗示着危机。
  “哥,你能站了?你这是……”
  “幼微,哥要走了。”他的开口逼着她直视问题所在,在她还茫然不知所措之时。
  “哥,你要去哪里?你的腿怎么就……”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解答她这些问题的人即将离她远去。
  长骁伸出双臂抱了抱妹妹,像是最后一个拥抱,在他松开的瞬间,幼微感觉自哥的双臂触摸过的地方开始泛起凉意。
  “对不起,以后你得自己照顾自己了。”这话说得多余,自他瘫痪在床的那天起,她便学会了照顾自己,顺带着还得照顾他这个大哥。
  自那一天起,他就像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只是他未想到,他站起来的那一日就是他们分别之时。
  幼微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只是令他离她更远,“可是哥,你为什么要走呢?”
  “从我被神兽穿过身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天,只是,他到现在才来接我。”他望了望身后的人,他似乎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他唯有长话短说,“幼微,你知道哥怎么想吗?那种瘫在床上等着别人过来说笑话逗你开心的男人是多么的无能,哥希望有一天能走到所爱之人的面前,抱她上马,带她回家——幼微,哥也有想保护的人。”
  “那你就不想保护我吗?你就能放得下我吗?”知他下定决心要走了,幼微揪住他的衣袖不放,她知道自己孩子气,可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抽回自己的手,长骁逼着自己无情,“你已经可以照顾你自己了,而且想照顾你的人不该是我啊!”幼微,至今日起我们都寡情一些吧!
  “哥,哥你别走。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我照顾你,我们兄妹俩彼此照应着过活,不好吗?”
  “记住哥一句话,小心御临王。”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渐渐隐于黑暗之中。
  良久良久,幼微方才意识到刚刚站在哥身后的那抹身影像极了……像极了换上黑袍的白衫先生。
  “若真如你所说,当年你兄长因为被八神兽的精魄所伤瘫痪在床,如今忽然之间他又站了起来,这很可能还是跟八神兽有关。”
  海日楞就事论事,没留意幼微的表情有多复杂。
  “如果你没有看错,带走他的真的是步忍,那极有可能步忍已经找到了某只甚至是几只神兽的精魄——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还有,”他接着说明他们目前面临的窘境和将要选择的立场,“如果你兄长选择为步忍效忠,你该怎么办?你又该如何对王上解释?你都想好了吗?”等了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海日楞忍不住推了推她。
  “我不知道。”幼微懒洋洋地丢出一句话,继而闭上眼睛假寐,她满脸倦怠之色。
  “喂,你别一句‘不知道’就给了结了。”了结了他,能了结王上那头吗?
  将她的下巴从几案上抬起来,他逼着她面对他,“若从前王上在你心目中还是唯唯诺诺很好糊弄的模样,经过这一阶段的事,你该看清他的真性情。他绝对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帝王之相,他绝对不会任你选边站或者左右摇摆不定,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和绝对的效忠。即使他发现你有一丁点可能背叛他的地方,他也会毫不手软地将背叛斩除,你看看——你看看王上对步忍所采取的手段便知道一二了。”他话未完,她的身子又一次地瘫软在座椅上,就是不肯直挺挺地坐好,她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昔之间被抽得精光。
  海日楞不得以,只好强行将她的身子扶正,他不许她就此瘫下去,“现在你如同身在悬崖,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你不要烦我!”她气恼地甩开他,不要坐直身子。
  “你不烦你,王上也会来烦你。你不想好答案,待他问起来,你如何交代?”这孩子真是不知死活,晃晃晃晃晃——他得把她晃醒。
  幼微反唇相讥:“既然在你的心目中,王上如此不堪,你为什么还要效忠于他?你大可一走了之。”
  “不,”海日楞蓦然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走了,红蔌怎么办?”
  红蔌……他还惦记着他的红蔌?
  好歹他还有个人可以惦记,她呢?哥哥走了,偌大的府邸只剩下她一个,她连个可以惦记的人都没有。
  她好恨,恨哥哥走得决绝,恨哥哥连点留恋都不给她。
  她的恨瞬间转嫁到海日楞头上,“红蔌已经不在了,现在居住在那个身体里的人叫舞雩,是王上的曾祖母,御临王朝当年的皇妃——哪儿轮到你来惦记?”
  “我相信,总有一天红蔌会回来的。”他眼中埋着无限的坚定。正是靠着这份坚定他才能守着都城,守着王上,守着那张已更名为“舞雩”的脸。
  陷入孤独中的幼微见不得他的好,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了过去,“就算红蔌会回来,你能等到那一天吗?”
  魂魄不会老去,她停在死去的那一刻。而他呢?随着沧桑岁月慢慢变老,等她回来的那一天,或许他的脸上已爬满皱纹,老得连红蔌都认不出他来。
  第十三章 有女惹衣(2)
  她说的正是他不敢想的可能。
  他不敢想她归来的那一日,他是否已垂垂老矣,老到她从他面前走过就辨不出他来;他也不敢想,她归来的那一日,若她的身体已老去,她该寄居在哪里;而他最害怕的是,若她归来的那一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已离去,她孤孤单单地待在这世上,又该如何是好?
  他不去想那些根本不会有答案的事,想多了不过是自寻烦恼。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她的归来,同时尽量地让自己活得更久,久到可以陪伴她哪怕只是一段时日。
  因为,这是他亏欠她的。
  在他们共同度过的这些岁月里,一直是她不断地付出,他被动地接受。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觉得他们之间有欠公平,所以夺去了她的魂魄,让他在余下的生命中等待着她的归来。
  “对红蔌,我只能选择等待,你呢?对你兄长,你会做何选择?”除了等待,她该还有别的选择。
  幼微以沉默相对,在等待之外她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可是每一条的结果都全然不同,而且……皆处处藏着杀机。
  “你觉得我该选择什么?步忍还是王上?”她挑眉望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用心为官吗?你以为是为了王上的大好江山,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安乐?”她告诉他,“不是!都不是!我是为了我哥。”
  十年前,哥为了她瘫痪在床;这十年,她完全是为了哥在活。
  “十年了,我为了哥而努力入朝为官,为了哥放下姑娘家的羞赧撑着整个家,为了哥我完全忘记自己从前的模样。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十年前遭神兽攻击事件,这十年我本该接受大家闺秀的训育,成为一个贤妻良母,或者现在我已经嫁人为妻,成为某人的夫人,某家的媳妇。”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那本该拿着绣花针,如今却学会握剑的手,“可现在呢?哥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宅院,我又能做什么?时光不会倒流,我的人生退不回去了。我做不了从前的我,也无法继续现在的自己。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们兄妹情深至此,海日楞好生羡慕。没有兄弟姐妹,连半个家人都没有的他从小跟着师父学习法术,若说兄妹,红蔌怕是算得上他的妹妹了。
  以他和红蔌的感情来判断这对兄妹,他可以告诉她的是:“相信你哥,在你舍不下他的同时,他一定也舍不得你。只是有些事他必须要去做,等做完了定会回来找你。”
  是吗?会吗?哥哥还会再回来吗?
  她不确定地望着他,等到的是海日楞沉沉地点头,“为了能再见你兄长,先想好怎么跟王上交代发生的这一切吧!”
  幼微跪在大殿之下,俯首盯着地面不敢多言。
  御临王靠坐在皇座上不断地甩动着双腿,死一般的寂静在空中蔓延。殿下无一人敢出言相劝,这是何等大事——在王上与飞马山处于敌对状态的今天,臣子的家人居然背叛王朝投靠敌方。
  这等于当众打了御临王两记耳光,让王上颜面何存?
  “本王该恭喜你,幼微。”
  王上忽然出语吓了众人一跳,这叫什么话?
  御临王含笑说道:“长骁瘫于床榻之上十载,今儿忽然双腿能立能行,本王不该恭喜你吗?”
  “臣有愧。”幼微额头紧贴着地面,冰冷的石头让她清醒以对。
  “与你无关,那必是你兄长无奈之下的举动。”御临王摆出一副体贴的面孔,“现下本王只想问,你欲何为?是随兄长一起投靠飞马山,或是辞去臣子之职赋闲在家,还是……”
  幼微对着地上的石头一字一句说道:“臣必当尽心竭力为王上,为王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抬头看着本王。”
  御临王忽然走到她的面前,冷声下着命令——他最讨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看着他,没有眼神的相对,欺骗总是来得格外容易一些。
  十年间,他跟先生之间便不曾对视过,他们错过了看到对方真实心意的机会。今日,相同的错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告诉本王,你说的是真的,你会效忠御临王朝,效忠本王……至死方休。”
  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从御临王的足移至他的脸,仰视着他的眼睛,她郑重承诺,“我会效忠御临王朝,效忠王上——至死方休。”
  换上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御临王亲自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她,“本王相信你会做到的。”轻拍着她的手背,他给她全然的信任——以他所能给的分量。
  幼微虽然站了起来,可大殿之上紧张的气氛并未缓和。在场的臣子都知道,飞马山的法师一族明摆着与王朝为敌。以他们目前所得的民心和未可知的法力,一旦挑起战乱,将给王朝带来前所未有的打击。
  “本王想知道各位的意见。”
  下有臣子对曰:“臣以为法师一族王上无须放在眼里,他们无兵无财,就算掀起战乱,也难成大势。”
  御临王可不是无端自大的人,他需要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三思方才后行,“海日楞,你原是法师一族的族长,你怎么看你的那些族人?”
  海日楞眼不抬地答道:“法师一族世居飞马山,自给自足,若说财力的确不具备与王朝相抗衡的力量。可一名法师可抵百千将勇,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马上有将军不同意了,“海大人,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想想那些法师哪一个上过马打过仗,论起兵法战术更是一窍不通,怎么能跟我们这些长年征战沙场的人相比?”
  海日楞一言不发地闭上双眼轻念咒语,下一刻将军顿时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口中不停地哀叫:“痛!痛!好痛——”
  睁开双眼,海日楞不知又念了些什么,疼痛从将军的身上散去,他慢慢地睁开双眼,眼已红,冷汗更是布满他的额头。
  “我只是念了一句咒语,便成了这样。若法师一族的长老联合下咒,大军会落得怎样的境地,将军请三思。”
  海日楞冷淡淡的一句话让那些自大的将军冷汗直飙,法师一族的厉害他们还只是初初见到。
  只是那些自认资格老且有恩于王朝的将军嘴上仍不肯认输,“不要以为会念几句咒语就了不起了,到时候战刀起、马蹄飞,哪还会给你念咒语的工夫?你就站着等死吧!”
  海日楞冷言相讥:“怕是你三军未前就早已中了法师一族的咒,半点动弹不得了。”
  “你……”
  “住口!”
  御临王一语喝住了臣子的争执,他深知争执不具备任何意义。法师一族的厉害他已窥得冰山一角,如他所愿,几位大将的骄傲自大被震慑住几分,却也不能因此而动摇了整个军心。
  一支国家的军队最最输不起的正是军心。
  至于海日楞所说的,他自有应对之策,“海日楞,从今天起,本王将几位将军交给你,由你教导他们如何防范法师一族的咒语。”
  海日楞略顿了顿,俯首道:“王上交给臣之事,本属臣分内,然臣有一不情之请。”
  御临王的掌心向下按了按,制止了他的请求。回过身他吩咐一旁的侍官:“海大人随时可以进后宫,他想见谁,你们一概不得阻拦。”
  呆愣了片刻,海日楞忽然跪下来,整个匍匐在地上,“臣谢恩。”
  不知从何时起,幼微下了朝不再回自己的府邸,而是整日地泡在海日楞的自开草堂,一如这日。
  她大咧咧地靠在人家的榻边,啃着人家的点心,喝着人家的茶,这还满脸满心的不满意呢!“又是这几道点心?你就不会换个花样?”
  “我说幼微大人,都城里的茶楼有几道点心,你是知道的,我上哪儿给你变出新花样来?”有的吃就不错了,她还嫌?
  “这么大一间自开草堂,连个做点心的厨子都没有,你也太节俭了。”他的俸禄,在一帮臣子中算拔尖的了。
  海日楞为自己辩解道:“以前点心一直是由红蔌亲手做的,她做的点心哪是一般的厨子能做出来的?”提到红蔌,他又是一阵的沉默。
  推推他,她想打破这份沉闷,“王上已经松口了,你随时都可以进宫见她,你怎么不去?”
  “进了宫又能如何呢?”
  他歪着身子坐在她旁边,捻了一颗包子丢进嘴里,比起红蔌做的包子,那味儿差得不是一点点。
  “对她,我该说些什么,我又能对那个已变成王上曾祖母的女人说些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见也是白见,徒增尴尬,还不如不见。”
  幼微抹着茶盏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告诉他:“可我听说她的情况很不好。”
  海日楞一怔,静待下文。
  “自那日她欲亲手杀掉步忍,不想反杀了流火小姐之后,她的神志就变得不太清楚。有时不吃不喝静默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时大吵大闹像疯了一般。”怕是巨大刺激之下的后遗症。
  “宫里自然有人照顾她。”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幼微可不这么看,“她在宫中身份尴尬,王上顶多派几个宫女侍官照料她的生活起居,精神方面谁会给她宽慰?那么年轻的女人自称是王上的曾祖母,不知情的人怕是躲她都来不及,还会对她多加照料?”而且,依幼微看来她的性子也让人难以亲近。
  他深知她说得有理,可要他如何面对那个名叫舞雩的女人呢?
  见他陷入沉思,幼微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想通看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留给他时间,让心事慢慢沉淀。
  可有些事却是当务之急,来不得半点马虎。
  “你真的打算教会几个将军如何防范法师们的咒语?”
  见他闷不吭声,幼微愕然发现被她说中了,“海日楞,你已经抛弃了飞马山,难道你还要全然背叛你的族人吗?”
  “不是我抛弃了他们,是红蔌被彻底地抛弃了。如果我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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