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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台伯爵阁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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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明摆着吗?葛朗台那么有钱,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做继承人;无论是克吕旭庭长还是阿道尔夫,谁不想娶欧也妮?这可是娶一大座金山呢!
所以,克吕旭派和格拉珊派都指望着抱上葛朗台这只土豪的粗大腿,这也是自然的。今年初,克吕旭派靠着帮葛朗台成功买下弗洛瓦丰地产这件事,在竞争中明显占了上风。
欧也妮的另一半会是谁早成了索缪居民茶余饭后最关心的事情,因此引起的两派争斗更是为他们所津津乐道。而既然他们都知道了,葛朗台本人哪儿还不知道?实际上,他根本就是有意含糊其辞,无论如何都不表态,好让两边都争着帮他办事。
比如说这时候,葛朗台眯着眼睛瞅了瞅这个小心翼翼从马车上爬下来、很可能只为了和他说一句话的老先生,心里想着有什么事情能让克吕旭抛弃每周固定的联系时间、非要急匆匆地提前来找。总感觉没好事……
克吕旭公证人总算下了车,大步走到葛朗台身边。“您总算回来了——还好在您回家之前赶上通知您。”
“这是什么意思?”葛朗台反问他。
“我就知道您还没听说……”克吕旭眨了眨眼睛,凑近葛朗台的耳朵边。这外头可不比室内,时刻都有人准备着偷听。“您的巴黎好侄子来了,现今已经堂皇地住进您家里了!”
就算是老成持重、不露声色的葛朗台,也不免为这种意外感到了惊诧。他弟弟在巴黎,久未联系,他也不当回事,甚至更合他意——反正各自挣各自的钱嘛!这会儿突然塞个儿子过来,难不成出了事?
克吕旭看了看他的脸色,遗憾地没发现什么。但他和葛朗台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知道对方肯定不欢迎其他人住进他家——葛朗台从不赴宴,也从不请客;从不帮忙,也从不欠人情;想进葛朗台家大门比登天还难。这会儿天降一个侄子,吃他的用他的,吝啬到极点的葛朗台会乐意才奇怪!
“说起来,”葛朗台在心里转过几个计较,然后开了口,“最近巴黎有什么消息吗?”
“还真有。”克吕旭就在等他问这件事。“我听说,您弟弟也离开了巴黎。都说他们出城去看风景了,我看完全不是这回事。”
葛朗台脸上没什么反应。但他心里觉得,对于巴黎,格拉珊派的消息应该更灵通一点。出门旅行?然后跑来索缪?根本扯淡嘛!还不如他直接回去看看呢!“我问的是债券。”他板起脸说,然后就越过克吕旭身边,“但现在我要回家吃午饭了,等着瞧吧。”
克吕旭公证人顿时苦了一张脸。又来了!“我不知道,我不能够,我不愿意,等着瞧吧”……葛朗台不想谈话时候的四句箴言!今天又做白工了吗?
第19章
在葛朗台匆匆往家里赶的当儿,夏尔等人已经开始享用他们的那一份午餐了。
葛朗台允许她们在他没回来之前先吃饭,不是因为他回来的时间不稳定,而是因为他出门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午餐和晚餐——葛朗台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他保管,从面粉到鸡蛋,从黄油到水果,从糖块到葡萄酒;连烧饭用的柴火、照明用的蜡烛都在他上锁的柜子里,那哪里还有什么问题?
换句话来说,葛朗台精确地掌控着家中的一切,所以等不等就显得没有必要。
所以可想而知,在他进门之后、发现桌子上有一大盘烤得流油、又香喷喷的狍子肉是什么心情。
葛朗台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家里的三个女人,样子看起来想要吃人。野味哪里来的?柴火哪里来的?油脂和香料又是哪里来的?老克吕旭提醒得不错——巴黎好侄子一来,家里就翻了天啦?
夏尔眼尖,在葛朗台进门时就注意到了。“您好,亲爱的伯父。”他放下了手里的餐盘,露出招牌微笑,“我是夏尔,您从未见面的侄子,从巴黎一路过来的。”
葛朗台夫人手有点抖。一方面,她挺喜欢这位礼貌漂亮的侄少爷;另一方面,她知道丈夫已经逼近怒火爆发的边缘了。“是啊,老爷!侄少爷一路颠簸,还不忘给我们带来他在森林里打到的一些野味。”她赶紧挑明,试图挽回气氛,“娜农用巴黎精制的调料烤制的,您不来尝尝看吗?”
葛朗台又看了看那盘色泽诱人的烤肉。侄子带过来的野味?包括调料?那柴火八成也是现买的……他脸上紧绷的肌肉缓下来一点,准备一会儿再盘问娜农是谁出的钱。“我弟弟还好吗?”他问夏尔,但语气里没有一分一毫的关心意思,完全是敷衍。
“家父一切安好。”夏尔一眼就看出了葛朗台的表情变化——虽然葛朗台在外头完全喜怒不形于色,但在家里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蓄意在伯父家住下果然没白费。“不过他去东部了,托我给您带个好。”
葛朗台走近餐桌,闻言犀利地盯了夏尔一眼。他的弟弟,他还不知道?二十来年没联系,说记得他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实际上他一点也不介意,而且更介意夏尔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弟弟破产了?看不太出。其他目的?这小子笑得一脸纯良,半点别的都看不出啊!
葛朗台开始觉得这事似乎超出他的想象了。他最恨这种事,因为他习惯把一切都拿捏在手里。另外,必须要说,他的拿手好戏就是装结巴骗人,自然看得出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夏尔这种不卑不亢的神情,他看在眼里就只剩威胁——
居心完全不明,他这侄子真的只有二十出头?
欧也妮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夏尔,最后才看向葛朗台。“而且堂弟还给我们都带了礼物!”
这话把葛朗台从不知多少种情况猜测里拉了出来。“哦?”他语调微微上扬,但眼珠子已经飞快地滚动起来,很快就找到了起居室里多出来的三个盒子。
毫不客气地,葛朗台大步转过去,打开查看。“纯金,”他拿出了里面的东西,对着外头的光线转动,喃喃地说,“应该是约翰五世时打造的……真正的古董,好东西。”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一个味——刚开始时是狂躁的怒气,现在则是一种深度的迷恋,或者不正常的狂热,从瞪圆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那是一个金顶针,正面用细碎的红宝石镶嵌成了一个精致的教堂花窗图案,明显适合虔诚的信徒。而第二个盒子里躺着的是个做工华丽的针线盒,主体也是纯金的。这个显然是流行新货,因为盖子上有滚圆的珍珠,是东印度的舶来品;内侧则是一面小镜子,映着细腻入毫发的雕工,满目生辉。第三个盒子里是个纯金的扁平怀表,背后还刻着巴黎著名表匠布雷盖的名字。
虽然葛朗台不认识布雷盖,但他认识金子——他眼光毒辣,不用其他工具就能保证对金子的估价误差不超过二十生丁;而照他看,这三个礼物加起来,光用的金子就价值三千五百法郎。
这下他完全没脾气了。柴火算什么?伙食算什么?侄子这是大手大脚地把金子往水里扔,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扔进他的池塘,多少都收!如果他这侄子多来几回,他们家都能把这个当额外收入渠道了!
暗自舒爽完了,葛朗台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已经收下了吗?”这个你们,当然是葛朗台夫人和欧也妮。
葛朗台夫人看着丈夫的表情,小心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侄少爷又一片盛情,所以等您回来决断……”
“既然夏尔一片心意,咱们自然要收下。”葛朗台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极度罕见的笑容,“来来,夏尔,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不要客气!”他举起了桌上的酒杯,做出一副欢迎的姿态。
“您太客气了。”夏尔礼貌回答。他全程观摩了他伯父脸上堪比川剧变脸的表情变化,嘴角依旧噙着微笑。
实话说,葛朗台笑起来可不太好看。要知道他是个矮胖身材,平日里眼睛里全是冷酷而毫无感情的光芒,嘴唇一点起伏线条都没有,鼻子上还长了个大肉瘤。不笑的时候颇吓人,笑起来其实更吓人——就和下一秒就准备吞了你的巨蟒亮出毒牙似的,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但夏尔镇定自若。整个索缪城里,他唯一需要花心思以降低警惕性的只有葛朗台一个。送金子无疑是个正确而且唯一的选择,没白瞎他准备礼物的功夫——至少他这个吝啬得要命的伯父短时间内不会赶他出门。他也根本没想过能完全瞒住如此精明的家伙,但这种麻痹程度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看在那大几千法郎的面子上,午饭总算平安无事。吃完后,葛朗台又出门去了,照旧没交代他去哪里。夏尔心里惦记着安托万能从广场和码头打听到的消息,但这意图必须隐藏,没表现出来,倒是老老实实地和葛朗台家的女人们坐了一下午——
看她们做针线活,描述夏特尔咖啡壶为什么能煮出更好喝的咖啡,以及他五十步里随打随中的精准枪法(真话,他之前学过的自卫术里包括射击,虽然这时代的子弹和枪支都太不给力),包个剧院包厢、好听歌剧做消遣……
诸如此类,都是些闲话。但对于从没见过世面的三个女人来说,各个咋舌不已。
葛朗台夫人和娜农觉得巴黎人果然是索缪人所不能理解的存在;巴黎人简直闲得和天上的云一样,整天无所事事,还花钱如流水。
而对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欧也妮来说,夏尔说什么都是好听的,夏尔说什么都是向往的。葛朗台只拿走了那块怀表(其实没有区别,因为只要他知道一件东西,那东西迟早都会到他手里),所以她已经把夏尔给她的那个针线盒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她房间里唯一带锁的抽屉里。
对于她这种反应,夏尔能察觉,但不能给予回应。既然他不喜欢,就没有必要给对方留下错误的印象。反正他预计在索缪呆三到五天,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就足够,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晚餐餐桌上,看起来最勾人食欲的依旧是狍子肉。葛朗台家毕竟没多少人,想一顿吃掉一头狍子不太可能。而事实上,夏尔打到的野味可不止狍子,还有两只竹鸡。他来之前就算好了,葛朗台家吃的东西太少;而他还在长身体,可不想饥肠辘辘地去下一站沙泰勒罗,只能自力更生。
收了金子,葛朗台努力无视餐桌上多出来的一小盘子糖块、蛋盅和水果,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瞪了老婆和女仆好几眼。但考虑到将来的收入,他总算忍住了说刻薄话的冲动。只是,等众人各自安歇之后,他冲进老婆的房间,气势汹汹的。
“随便找个借口,”他说,“找格拉珊太太来一下,越快越好!”
葛朗台夫人还以为丈夫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她帮着欧也妮自作主张给夏尔加菜——吓得在被窝里簌簌发抖。这会儿一听,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比发火咆哮好得多。“我知道了,老爷。”葛朗台夫人立刻满口答应。然后葛朗台又卷风一样地旋了出去,钻进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有钥匙的密室里去了。
与此同时,已经换了睡衣、爬上了床的欧也妮忍不住再次起身,把针线盒拿出来端详了一遍。看的时候她就想,堂弟真是太好太帅了;只可惜堂弟只在索缪呆几天,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如果她想他了怎么办呢?追去巴黎,行吗?
如果葛朗台知道,只半天的功夫,他的宝贝女儿就已经被夏尔迷得七晕八素、都已经想到以后偷溜去巴黎的话,一定会先把夏尔扔到大街上去、再把橡木门当着夏尔鼻子前面甩上。但目前他还不知道,所以依旧在盘算草料和木材,以及期待格拉珊派赶紧打听到点更有用的消息。但不管他弟弟破产与否,他都不会吐出来哪怕一个生丁!
最后是夏尔,他已经换好丝绸睡衣,正在客房床上闭目养神。
和葛朗台这样的人做竞争对手自然不合适,合作也很难。但后面一条并不是不可能——只要让葛朗台得好处,而且关系仅限于金钱;最好莫过于,葛朗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能帮到他……
夏尔在心里勾了勾唇。正好,做生意的时候,他也不喜欢谈人情!
第20章
第二天正是周末。夏尔早就醒了,但等着葛朗台出门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给他亲爱的吝啬鬼伯父留下一个“这家伙就是个好逸恶劳、大手大脚的纨绔子弟”的糟糕印象——
要知道,他和奥尔良公爵签订了一大笔葡萄酒合约可是藏也藏不住的事情。现在距离签约时,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了;就算索缪消息再迟滞(政府严格限制了报纸之类的消息渠道,只能靠人口相传),这时候稍微打听一下,也肯定能知道。
一万五千桶!这么大一个数目,还不得哭着求着葡萄园主卖酒啊?
必须要说,葛朗台自己就是索缪最大的葡萄园主。而如果他知道夏尔要买酒,最大的可能不是适当降价,而是囤积起来,等着卖一个更高的价钱。至于纪尧姆是他亲弟弟这种事,他绝不会考虑。
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更不会考虑了。如果东西肯定能卖出去,那他们为什么不涨价呢?
对于夏尔自己来说,这事纸包不住火,难道只能买高价酒吗?
其实,夏尔早就考虑到了这点。
所有人都希望为自己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是商人的本质,无可厚非。就算葛朗台不那么吝啬,他也不会天真到想要亲戚卖便宜点给他,并且毫无代价。现在葛朗台是个标准的商人,绝不会帮忙,这还省了他的事。
那么,按照正常的思考回路,手里有酒的都会囤货观望,等着市场价上浮到一个新的高度,再抛售出去。
再考虑时间。
现在是七月中旬,早熟的葡萄已经开始采摘;等八月时,大部分的葡萄都从架子上摘了下来,就可以开始一年的酿酒大业。如果天气晴好、气温合适,新酒二十天就能酿出来;如果冷一点,那就是四十天左右。
也就是说,新酒从九月初陆续上市,然后越来越多。等到十月,家家户户的葡萄酒都能上市出售。再到十一月,大部分交易都已经成交。商人们都打包回家,清点自己一年的收入,然后就等着过圣诞了。
所以正常情况下,精明点的葡萄酒批发商从八月底就会到达产地,看行情,好收酒。不过一般情况下,买的不如卖的精,葛朗台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设身处地地用吝啬鬼的思维想一想,如果有个急需买酒的大客户,他一定不会头一个冲上去;他会不紧不慢地吊着客户的胃口,放长线,绕圈圈;直到客户没耐心的前一刻再松口,这样开出的价格才是最高的。
这说起来挺容易,但操作起来风险很大。因为市场上的酒商绝不止一个,如果有人在前头先满足了客户,或者出了其他什么意外,那他就不用卖了,等着赔死吧。
葛朗台的精明之处,就在于他能准确把握这个最高点。早了就少赚钱,晚了就卖不出去,只有那么一个恰恰好的时机。这也正是索缪居民又羡慕他又畏惧他又不敢表现出来的原因——任谁被明着暗着坑过很多回、还是比不过的话,都会和他们一样。
而夏尔,要的就是葛朗台奇货可居。
葛朗台是索缪城里影响力最高的葡萄园主,人人都在模仿他。只要葛朗台保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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