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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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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你一定要戴上假睫毛,要不然照出相来不好看!而且,那中泰宾馆地方大,你不浓妆一点,客人根本看不清你的相貌!”
“如果我戴上那个,客人就只看到了假睫毛!”杨羽裳不耐的说:“我宁愿淡妆!”
“还说呢!”杨太太在一边叫:“请来一个化妆师,人家给她弄了两个小时,她一照镜子,就全洗掉了,把化妆师也气跑了,她坚持要自己化妆,化得那样淡,好象是别人结婚似的!”
“这样吧!”慕枫满屋子绕,找剪刀。“我把这假睫毛修短一点。”
“羽裳!”一个姨妈一直在弄羽裳的衣褶,手里又是针又是线的。“你不要这样动来动去好不好?我要把你这礼服的腰收小一点,否则身材都显不出来了!”
“订做礼服的时候比现在还胖些,”杨太太又要解释:“谁知她越忙越瘦,这礼服就宽了!”
“缝上一点儿就好了,哎呀,哎呀,羽裳,你别动呀!待会儿扎了肉!”
“羽裳,你把头偏过来一些,你这边的头发没夹好,瞧,头纱又松了!”
“羽裳,我看看,右边面颊的胭脂淡了些,别动,别动,让我给你补一补!”“羽裳,假睫毛剪好了,拜托拜托你贴上!”
“羽裳,你在礼堂里要换的几套服装,都放在这手提箱里了,噢,还是交给伴娘吧!俞小姐,俞小姐……”
“羽裳,你站直好不好?”
“羽裳,手套呢?你没戴上手套!”
“戒指!慕枫,你把那戒指收好!等会儿在礼堂是要由你去交换的!”
“哎呀!那新娘的捧花都快枯了,那一位去拿些水来喷一喷!”
“羽裳!我再给你喷上一点香水,新娘必须香喷喷的!后面衣服上,头纱上,多喷点,别躲呀!”
“羽裳!你记住面纱掀起来的时候要微笑呀!”
“羽裳……”
“羽裳……”
“羽裳……”
杨羽裳觉得满眼的人影穿来穿去,满耳朵的声音此起彼伏。羽裳这个,羽裳那个。她直挺挺的站着,气都透不过来,她感到自己快昏倒了。
门打开了,欧世浩伸进头来,满脸的汗。
“小姐们,快一点,必须要出发了,爸爸从中泰打电话来,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迎亲的车子也马上来了!”
“哎呀,快了!快了!快了!”杨太太叫:“捧花!羽裳,你抱好捧花!摄影师呢?要先在这房间里照几张!来,大家排好,大家排好,羽裳,你站在中间,世浩,你也来!大家站好呀!”
亲友们挤着,笑着,闹着,你踩了我的脚,我又勾了你的衣裳,闹个没完。镁光灯不住的闪烁,不停的闪烁,闪得人睁不开眼睛。不知从那儿又冒出一个灯光师来,举着一盏好亮好亮的灯,一个摄影师拿起一架摄影机,居然拍起电影来,杨太太趁空在羽裳耳边说:“你爸爸请人来录像,将来你自己就可以看到整个婚礼的过程了。”
“听说电视公司派了记者去中泰宾馆,要拍新闻片呢!”欧世浩说。
“是呀!”一个亲戚在叫着:“欧杨联婚,这是多好的新闻,大律师的公子和大企业家的小姐,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我相信,明天各报都会注销新闻,和他们的结婚照片来呢!”
“各报都有记者来吗?”
“是呀!”
杨羽裳的神志飘忽了起来,各报都有记者,包括俞慕槐的报吗?各报都会注销新闻,也包括俞慕槐的报吗?俞慕槐!
他今晚会去中泰宾馆吗?他很可能不会出席,因为他晚上是要上班的!但是,他出不出席,现在还关她什么事呢?她马上就名份已定,到底是嫁为欧家妇了!怎会嫁给欧家的呢?她在办婚事的时候,就常常会迷糊起来,实在弄不懂,自已为什么会嫁给欧世澈!当请帖发出去,结婚贺礼从世界各地涌到她面前来,当父亲送的新房子装修完毕,欧世澈拉着她去看卧室中的布置和那张触目的双人床,她才惊觉到这次的“结婚”真的不是玩笑,而是真实的了。这“真实”使她迷惘,使她昏乱,也使她恐惧和内心隐痛。她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洋溢着喜气,她听到的都是笑语和雅□。她被迫的忙碌,买首饰、做衣服、选家具、订制礼服……忙得她团团转,但她一直是那样浑浑噩噩的。直到那天,秀枝捧进了一个大大的盒子。
“有人送结婚礼物来!”
当时,欧世澈也在旁边,他抢先去接了过来,高兴的笑着说:“这是什么?包装得很漂亮呢!”
真的,那扁扁的、长方形的大盒子用粉红色的包装纸包着,系着大红缎子的绸结。杨羽裳走过去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她对所有的礼物都不感兴趣。可是,触目所及,是那盒子上贴着的一张卡片,写着“俞慕槐贺”几个字。她抓起那盒子,拆开了包装纸,里面竟是一个精致的画框,画框里是一张油画!画面整个是蓝色调的: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蓝色的波涛,蓝色的烟云……一片深深浅浅的蓝中,是一只白色的海鸥,正孤独的飞向那海天深处!画上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竟不知是何人所绘!杨羽裳呆了,她是学艺朮的,当然知道这画的水准相当不坏,她也知道俞慕槐自己不会画画,这幅画真不知他从何处搜购而来!但,在她婚礼之前,他竟送来了这张孤独的海鸥,难道他也明白这婚姻对她只是一片空虚吗?她拿着画,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偏偏那欧世澈,还在一边兴高采烈的喊:“嗨,一张好画,不是吗?咱们那新房里,还就缺一幅画呢,让我拿去挂去!”
他真的拿到新房里去,把它挂在卧室里了。当晚,杨太太第一次那么认真而坦诚的对杨羽裳说:“羽裳,婚姻不是儿戏,你马上要做一个妻子了,从此,你就是个家庭的女主人,一个男人的伴侣和助手,你再也没有权利来游戏人生了。那世澈,他是个善良的,优秀的孩子,你千万别伤了他的心。以后,你要跟着他过一辈子呢,要共同创造属于你们的世界。所以,羽裳,试着去爱世澈,并且,忘了俞慕槐吧!”
那晚,她沉思了整夜,很安静很理智的沉思,她知道母亲是对的,她应该去爱世澈,应该试着做一个成功的妻子,尤其,应该忘掉俞慕槐!于是,她从浑浑噩噩中醒过来了。她认真的布置新房,准备婚礼了。乘欧世澈不在的时候,她取下了那幅海鸥,换上了一幅自己画的静物,当欧世澈问起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说:“卧室里应该挂我自己的画,别忘了,我也学了好几年的画呢!”
欧世澈笑着吻了吻她,也不追究了。欧世澈,他真是个心胸宽大的谦谦君子呵,她实在“应该”爱他的!
可是,现在,当婚礼即将进行的时候,她竟又想起俞慕槐来了!只要别人随便的一句话,她就会联想起俞慕槐,这不是糟糕吗?她毕竟是欧世澈的新妇呵!站有穿衣镜前面,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裹在白色轻纱中的、轻盈的身子,那朦胧如梦的脸庞和眼睛,这就是自己,杨羽裳!立即,她就该属于另一个人了!
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陡的响了起来,惊醒了她迷茫的思想。满屋子的人声,叫声,嘻笑声,恭喜声,喧闹声……
其中夹杂着喜悦的叫嚷:“迎亲的喜车来了!”
“新郎来了,让开让开!”
鞭炮不住的响着,人声都被鞭炮声压了下去。满屋子的人你挤我,我挤你,挤个不停。灯光又亮了起来,摄影机的镜头一忽儿对着人群,一忽儿对着杨羽裳,又一忽儿对着门口,门开着,人群让了开来,欧世澈带着满脸的笑意盈盈,对着她走了过来。人叫着,嚷着,起着哄,笑着,……欧世澈对她伸出手来。
鞭炮一直没有停止,她放下了婚纱,走出杨家的大门,那鞭炮始终在响,把她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然。终于,在人群的簇拥下,在邻居的围观下,在慕枫和欧世澈的左右环绕下,她总算坐进了喜车。车子开动了,一连串那么多辆的车子,浩浩荡荡的开向了中泰宾馆。她低垂着头,手里紧捧着花束。欧世澈在她耳边低声说:“中泰宾馆席开一百桌,大家都说这是近年来最隆重的一个婚礼!”
“一百桌!”慕枫低呼,对欧世浩说:“等会儿敬酒有得敬了!”
车子进行着,鞭炮也一路跟着放过去,行人都驻足而观。
那辆摄影师的车子,跟喜车并排而行,镜头一直对着喜车。
这条短短的路程,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车子停在中泰宾馆门前了。又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被搀扶着跨下了喜车,一群记者拥上前来,镁光灯左闪右闪,人群喧闹,各种叫嚷声,许多人挤过来看新娘子。她向前走去,镁光灯一直跟着闪……记者、镁光灯,这里面会有俞慕槐吗?当然,不会有,他不会亲自出马来采访这种小新闻的。
她进了新娘休息室,好热!她的气又透不过来了。慕枫走上来,拿了一条小手绢,给她拭去了额上和鼻尖上的汗珠,又忙着拿粉扑给她补粉。她轻轻的对慕枫说:“你结婚的时候,千万别选在夏天!”
慕枫笑笑,下意识的看了欧世浩一眼。他正杂在人群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透过新娘休息室的门向外望,到处都是人,真没料到这婚礼的排场如此之大,慕枫庆幸自己没有把订婚礼和这婚礼合并,她发现,这份排场大部分是杨承斌的安排,怪不得世浩曾说:“我们何必去沾别人的光呢?”
真的,订婚也好,结婚也好,排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自己当主角呀!
行礼还没开始,却不住有人走进来向新郎新娘道喜,欧世澈笑吟吟的周旋在宾客之间,风度翩翩而应酬得体。杨氏夫妇和欧氏夫妇都忙着招呼客人,忙得头晕脑涨,应接不暇,那欧青云身材壮硕高大,声音响亮,时时发出得意而高兴的大笑声。杨羽裳坐在那儿,低着头,听着那满耳朵的人声,只觉得又干又渴,又闷又热,被吵得心发慌而头发昏。
忽然,一个声音刺进了她的耳鼓:“我特别来向新郎新娘道喜!”
她迅速的、悄悄的抬起睛睛来,心脏莫名其妙的乱跳,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俞慕槐!他来了!他毕竟是来了!
偷偷注视,那俞慕槐正紧握着欧世澈的手,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吗?世澈?你得到了一个天下的至宝!”
她的心再一跳,是天下的至宝吗?你却不希罕那至宝呵!
俞慕槐向她走过来了,笑容从他的嘴角上隐没,他凝视她,对她深深的一弯腰。
“祝福你!羽裳!”他说。“相信快乐和幸福会永远跟着你!”
他迅速的掉开头去,喊了一声:“慕枫,你应该给新娘拿一杯凉水来,这屋里的空气太坏了。”
慕枫真的去端了一杯冰水过来,杨羽裳啜了一口,多么沁人心脾的清凉呀,她又多么燥热多么干渴呀,握着杯子,她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干,抬起眼睛来,她看到俞慕槐正凝视着自己,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一抹痛楚的表情就掠过了他的脸,他立刻转开了头,向人群中走去。杨羽裳的心跳得厉害,一种昏乱的情绪蓦然间抓住了她,她顿时觉得不知身之所在,情之所之了。
昏乱中,只听到一阵□哩啪啦的爆竹齐鸣声,接着,人群骚动,欧世浩急急的奔来:“准备准备,要行礼了!”
慕枫飞快的拿走了她手里的茶杯,又飞快的帮她盖好面纱,再飞快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花束和衣襟。把她拉了起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准备出场。那欧世浩和欧世澈兄弟俩,已经先出去了,司仪早已在大声的报告:“婚礼开始!”
“鸣炮!”
“奏乐!”
“主婚人入席!”
“介绍人入席!”
“证婚人入席!”
“新郎新娘入席!”
再也逃不掉了,再也无法退出了,这不是游戏!而是真真实实的婚礼。她浑身乏力的倚着慕枫,走出了新娘休息室,新郎和欧世浩早已在前面“恭候”。她跨上了那红色的毡毹,随着音乐的节拍,机械化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她的神智迷糊,头脑昏沉,她觉得这整个的一切,都越来越变得不真实了,她像是踏在云里,她像是走在雾里,那音乐,那人声,都离她好遥远好遥远,似乎与她毫无关联。
接下来的一切,她都是糊里糊涂的:新郎新娘相对一鞠躬,两鞠躬,三鞠躬,交换戒指,对证婚人一鞠躬,对介绍人一鞠躬,对主婚人一鞠躬,证婚人致辞,介绍人致辞……
她像个玩偶,随着慕枫拨弄,慕枫不时要在她耳边悄悄提醒她该做什么,因为她一直那样恍恍惚惚的。终于,司仪大声的吼了两句:“礼成!”
“鸣炮!”
又是那惊天动地的爆竹声,震得人心慌意乱。同时,宾客陡的又混乱了起来,叫声,笑声,向他们拋过来的彩纸彩条,以及那些镁光灯和拍电影的灯光。慕枫挽着她退向新娘休息室,一路帮她挡着彩纸的纸屑,好不容易进了休息室,她跌坐在椅中,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慕枫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面颊:“我头一个吻新娘。”她说,立即,她开始催促:“快换衣裳!要入席了呢!赶快赶快!”
她懵懵懂懂的坐在那儿,模糊的领悟到,自己那“小姐”的身分,已在那声“礼成”中结束了。现在,她是一个妻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小“妇人”,她奇怪自己并无喜悦的心情,只有麻木与疲倦。这天气,一定是太热了。
“嗳,你怎么还不动?我来帮你吧!”慕枫赶过来,不由分说的拉开她背后的拉链。“快!快一些吧。”
第七章
她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开始换衣服。
穿了件金光闪闪的长旗袍,重新走出来,在宾客的鼓掌声中,走到前面主席上坐下。接着,是敬酒又敬酒,敬证婚人,敬介绍人,敬双方父母敬这个,敬那个,刚敬完了一圈,慕枫俯在她耳边说:“该去换衣服了!”
是谁规定的喜宴上要服装表演?是谁规定的喜宴上新娘要跑出跑进的换衣服?杨羽裳突然感到可笑,她不像是新娘,倒像是个服装模特。一件又一件的换衣裳,整餐饭她似乎始终在那走道上来来去去。好不容易坐定了一会儿,慕枫又在她耳边提示:“该去每一桌上敬酒了。”
她看看那豪华的大厅,那上百桌的酒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敬酒,疲倦和可笑的感觉已对她双方面的包围了过来。必须都去吗?天!谁规定的这些繁文缛节?她感到自己活像一场猴戏中的主角。
和欧世澈双双站起,在男女傧相的陪同下,一桌桌的走过去,敬酒?实际上她喝的是茶,宾客们也知道她喝的是茶,但仍然相敬如仪。每桌客人敷衍的站起,又敷衍的坐下。偶尔碰到一两个爱闹的,都被欧世浩和慕枫挡回去了。然后,他们来到了这一桌。
“把你们的茶放下,这儿是‘真正’的酒,难得碰到这样‘真正’隆重的婚礼,难道还喝‘假酒’?”
杨羽裳瞪视着这个人,这张太熟悉的脸,她怔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慕枫已经不同意的叫了起来:“哥哥,好意思来闹酒,你应该帮忙招待客人才是!”
“别多嘴!”俞慕槐指着慕枫:“你和世浩也得喝一杯!都逃不掉!一对新人和一对准新人,谁也不许跑!”他把一串四个酒杯排在桌子上,命令似的说:“喝吧!假若你们不给面子也算了!我先干!”一仰脖子,他把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把杯底对着他们。“如何?要不要我再敬一杯?”他再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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