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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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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呢?她摇摇头又摔摔头,心里迷迷糊糊的。但是,她知道,她有一件事情要做!
  又呆了半天,她努力收集着自己涣散的意识,把那思想和感情从那千年寒冰中挖掘出来,于是,倏然间,她觉得心脏猛的一抽,浑身剧痛。她闭上眼睛,仰头向天,低低的说:“从此,杨羽裳,你是万劫不复了!”
  但是,他呢?俞慕槐呢?像母亲说的,过两三年,他会忘记这一切,过两三年,他会找着他真正的对象,得到他真正的幸福!男人的世界辽阔,不像女人那样狭隘,是的,可能!两三年后,他已另有一番天下!谁知道呢?谁知道呢?可是,万一他竟没有另一番天下,万一他竟和她一样固执,那么……
  “他将陪着你万劫不复了!”
  她凄然心碎。
  半晌,她慢吞吞的移向电话机旁边,坐在电话机前面的沙发里,她瞪视着那架电话机。以前,她曾多少次守着一架电话,作徒劳的等待!现在的他呢?也在电话机边吗?也在痴痴的等待吗?也在一分一秒的期盼吗?她深抽了一口气,把手压在听筒上,对自己说:“你必须打这个电话!”
  勇气,勇气,她需要勇气!从未如此怯懦,从未如此瑟缩!勇气,勇气,她需要勇气!再深呼吸了一下,她努力的调匀自己的呼吸,然后,她拿起听筒来,屏着气息,慢慢的拨了那个她所熟悉的号码。
  第十章
  对方几乎是有铃刚响的时候,就立即抓起了听筒,立则,她听到他那急促的声音:“喂?哪一位?”
  她闭了闭眼睛,再抽了口气。
  “是我,”她喑哑的说:“是我,慕槐。”
  “羽裳?”他狂喜的喊:“你终于打电话来了!你知道我已经改行做电话接线生了!今天所有的电话都是我一个人接的,我竟没有离开过这架电话机!”他猛的住了口,喘息的说:“你看我,一听到你的声者就昏了,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呢?快告诉我吧!羽裳,快告诉我!你跟他谈过了吗?”
  羽裳咬紧嘴唇。答复他!答复他!你要说话,快说呀!别引起他的疑心!快说呀!快说呀!
  “怎么了?羽裳?”他焦灼的喊:“为什么不说话?你跟他谈过了吗?羽裳?”
  “是的,慕槐,”她提起勇气,急急接口,声音却是颤抖而不稳定的。“我们谈过了,昨晚谈了一整夜。”
  “怎么样?他肯吗?有希望吗?他刁难你吗?他提出什么条件吗?”他一连串的问着,接着又抽口气,自责自怪的说:“你瞧我,只晓得不停的乱问,简直没机会给你说话了!你告诉我吧!到底谈得怎么样了?”
  羽裳咽了一口口水。说话吧!要镇静,要自然!
  “慕槐,他没有完全同意,但是有商量的余地,你听我说……”她顿了顿,喘了口气:“这是一场很艰苦的战斗,对吗?”
  “是的。”他犹疑的说:“他为难你了?是不是?你在哭吗?羽裳?”
  “没有。”她拭去了泪。“你听我说,慕槐,这不是一天两天谈得拢的事情,我不愿把你牵连进内,否则他是决不肯离婚的,我只能以我们本身的距离为理由,他也承认我们本身距离很远,但他还不肯答应离婚。我要慢慢的和他磨,和他谈判,还要说服我父母来支持我,我想,事情是会成功的。”
  “是吗?”他喜悦的叫着:“难为你了,羽裳,要你去孤军奋战。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将来,让我好好的补报你……”
  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终于跌落了下来,她鼻中酸楚而喉中呜咽。
  “你哭了!我听到了。”他说,声音沉重、喑哑、而急切。
  “我来看你!”
  “你胡闹!”她哭着叫。立即,她提醒着自己﹔镇静!镇静!你要镇静!撒谎不是你的拿手吗?从小,你撒过多少次谎了,为什么这个谎言如此难以开口!“慕槐,”她呜咽着说,“你不能来!”
  “是的,我昏了!”他急急的说:“我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你别哭吧!”
  “我跟你说,慕槐,”她再次提起勇气,很快的说:“我没有很多的时间,世澈随时会回来。我只是告诉你,我在和他谈判,事情多半会成功,但是,你不能露面,决不能露面,不要打电话给我,不要设法见我,总之,别让世澈有一点儿疑心到你身上,否则所有的谈判都不能成功。你懂了吗?慕槐?”
  俞慕槐沉默了片刻。
  “慕槐?”她担忧的喊。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忍耐。但是,你真有把握能成功吗?”
  “我有把握!”她急急的说:“你信任我吗?”
  “是的,”他说:“我信任。”
  她闭上眼睛,一串泪珠纷纷滚落。
  “你等我消息,”她继续说:“我一有消息就会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别坐在电话机旁边傻等,你照常去工作,我一星期以后再和你联络。”
  “一星期吗?”他惊叫:“到那时候我已经死掉了!”
  “你帮帮忙,好吗?”她又哭了,这哭泣却决非伪装。“你这样子教我怎么能作战?”
  “哦,我错了,羽裳,我错了。”他急切的说:“我忍耐,我答应你,我一定忍耐!可是,不管你进行得如何,你下星期一定要给我电话,下星期的今天,我整天坐在电话机边等消息,你无论如何要给我电话!”
  “好的,我一定给你电话,”她抹了抹泪:“再有,我们的事,别告诉慕枫,她会告诉世浩……”
  “我了解。”
  “我要挂断电话了,慕槐。”
  “等一等!”他叫:“你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去争取吧?你会吗?”
  “我们的幸福就都悬在这上面了,不是吗?她哽塞的说。”你不信任我?“
  “不,不,我信任,真的信任。”他一叠连声的说:“好羽裳,我以后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来爱护你!”
  她深吸了口气。
  “慕槐,我真的要挂电话了,秋桂在厨房里,隔墙有耳,知道吗?”
  “好的,”他长叹一声。“我爱你,羽裳。”
  “我也爱你。”她低语,抽噎着:“不管我曾怎么欺骗过你,不管我曾怎样对不起你,但是……请你相信我这一句话──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深爱的男人!”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等对方的答复,就挂断了电话。双手紧压着那电话机,她把头仆在手上,无助的转侧着她的头,低低的、无声的、沉痛的啜泣起来。
  就这样仆伏在那儿,她一直都没有移动,天色渐渐的阴暗了,细雨又飘飞了起来,窗外风过,树木萧萧。她坐着,像沉睡在一个阴森森的噩梦里,四面都是寒风,吹着她,卷着她,砭骨浸肌,直吹到她灵魂深处。
  汽车喇叭声,大门开阖声,走进客厅的脚步声……她慢慢的抬起头来。
  欧世澈站在她的面前,嘴角边笑吟吟的,正静静的凝视着她。
  他们就这样相对注视着,好半天,谁都没说话。然后,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笑的斜睨着她,从齿缝中,低低的逼出一句话来:“还想离婚吗?嗯?”
  她咽了一口口水,低声说:“为什么你不放我?我家可以给你钱。”
  “要我拿太太的赡养费吗?我不背这名义!”他笑着,笑得阴沉,笑得邪门。“你得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好太太,别再闹花样,听到吗?嗯?即使你闹离婚,又怎样呢?不过给我闹来一个饭馆而已。”
  “你这个……”她咬牙切齿。
  “别说出来!”他把手指压在她唇上。“我们是恩爱夫妻,我不想打你。”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忽然想起在那个遥远以前的雨夜里,她初逢俞慕槐,曾经信口编造了一个故事,内容是什么呢?她杀了一个人,杀了她的丈夫!她望着眼前这张脸,那乌黑的眼睛,那挺秀的鼻子,那文质彬彬的风度,那含蓄的笑容……
  她忽然想杀掉他,忽然觉得那渡轮上的叙述竟成了谶语!随着这念头的浮现,她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冷战,赶快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你在发抖?”他平静的说,“你那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杀掉我吗?”
  她惊愕的睁开眼睛来,望着他,他依然在微笑。
  “不要再转坏念头,听到吗?”他笑着说:“如果你再和那姓俞的在一起,你知道我会怎么做!”他压低了声音:“我可以使他身败名裂,你如果高兴跟着他身败名裂也可以,不过还要赔上你父亲的名誉!想想清楚吧!好太太!”
  她被动的看着他,他的手仍然紧捏着她的下巴。
  “我……”她低低的说:“下星期就飞美国。”
  “我知道了,”他说:“这才是个好太太呢!让我们一起到新大陆去另创一番天下,嗯?你应该帮助我的事业,帮助我经营五龙亭……”
  “那不是你的事业,那是我父亲的!”
  他的手捏紧了她,捏得她发痛,但他仍在笑着。
  “不要再提你父亲的什么,如果你聪明的话!那餐馆昨天还是你父亲的,今天,它是我的了。”他的头俯近了她,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羽裳,学聪明一些,记住一件事,你已经嫁给了我,你要跟我共同生活一辈子呢!”
  “你想折磨我到死为止,是吗?”她低问。
  “你错了,羽裳,”他安静的微笑着。“我什么时候折磨过你?别轻易给我加罪名,连秋桂都知道我是个脾气最好的丈夫呢!你父亲也知道,只有你欺侮我,我可从来没有欺侮你呵!”
  她闭着嘴,不愿再说任何的话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好了!”他愉快的说:“我想,风暴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仍然是亲亲爱爱的小夫妻,不是吗?来,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她觉得自己那样软弱,软弱得毫无抵抗的能力,她只能顺从的站了起来,僵硬的迈着步子,跟着他走进了餐厅。
  没有任何一个星期比这个星期更漫长,没有任何一个星期比这个星期更难挨。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是那样缓慢而滞重的拖过去的。俞慕槐终日心神不定,神思恍惚,连在报社里,他都把工作弄得错误百出。待在家里的日子,他显得如此的不安定,时而忧,时而喜,时而沉默得像一块木头,时而又雀跃着满嘴胡言乱语。这情形使俞太太那么担忧,她询问慕枫说:“你哥哥最近又交了什么新的女朋友吗?”
  “新的女朋友?”慕枫诧异的说:“我看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呢!他心里只有杨羽裳一个,不可能再有别人的!”
  “那么,”俞太太压低了声音说:“你哥哥会不会和那杨羽裳暗中来往?那就非闹出笑话来不可了!”
  “这……不大可能吧!”慕枫说:“那欧世澈精明厉害,羽裳怕他怕得要命,哪儿敢交男朋友?”
  “羽裳怕他?”俞太太像听到一个大新闻一般。“那孩子还会有怕的人吗?我看她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
  “但是她怕欧世澈,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怕他,我不知道……”她神色暗淡的说:“世澈是不是欺侮过她,羽裳曾经抱着我大哭过,那个家──世浩说像个冰窖,我看比冰窖还不如。唉,”她叹口气:“这叫一物有一制,真没料到羽裳也会碰到个如此能挟制她的人!”
  “那么,这婚姻很不幸了?”俞太太问。
  “何止于不幸!”慕枫说:“根本就是个最大的悲剧!羽裳婚前就够憔悴了,现在更瘦骨支离了。”
  “你可别把这情形告诉你哥哥!”俞太太警告的说:“他听了不一定又会怎么样发疯闯祸呢!”
  “我才不会讲呢!我在哥哥面前一个字也没提过羽裳,世浩说羽裳他们在准备出国,我也没对哥哥提过,何必再惹哥哥伤感呢!”
  “这才对,你千万别提,你哥哥这几天已经神经兮兮的了!大概人到了春天就容易出毛病,我看他整日失魂落魄的,别是已经听到什么了?”
  “是吗?”慕枫怀疑的问。“不会吧!”
  “再有,慕枫,”俞太太望着女儿:“那杨羽裳的火烈脾气,如果都对付不了欧世澈,你这心无城府的个性,将来怎么对付得了欧世浩呢!”
  “啊呀,妈妈!”慕枫跑过去,羞红着脸,亲了亲母亲的面颊。“你别瞎操心好吗?那世浩和世澈虽是亲兄弟,个性却有天壤之别,世浩为了反对他哥哥的所作所为,和世澈都几乎不来往了呢!你放心,妈,我吃不了亏的。”她笑笑。“现在,让我先弄清楚哥哥是怎么回事吧!”
  她转过身子,走开了。径直走进俞慕槐的房间,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俞慕槐已出去了。她打量了一下这房间﹔零乱,骯脏,房里是一塌糊涂。到处堆着报纸,杂志,书籍,稿纸……满桌子的稿件,纸笔,烟灰缸,空烟盒,几乎没有一点儿空隙。出于一份女孩子爱干净的天性,她实在看不过去这份零乱。下意识的,她开始帮哥哥整理着这桌子,把稿纸归于稿纸,把书籍归于书籍,整整齐齐的码成几排……
  忽然间,从书籍中掉出一张纸来,她不在意的拾起来,却是一首小诗,开始的两句是这样的:“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她有些儿狂,她有些儿古怪,…………………………………”
  她注视着这张纸,反复的读着这首小诗,然后,把这首诗放进口袋里。她走出俞慕槐的房间,到自己房里去穿了件大衣,她很快的走出了家门。
  数分钟后,她站在杨羽裳的客厅里了。羽裳苍白着脸,以一副几乎是惊惶的神情注视着她,等到秋桂倒茶退出后,她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急急的问:“是你哥哥叫你来的吗?”
  “我哥哥?”她诧异的说:“我哥哥根本不知道我到这儿来,我今天还没见到他呢!”
  “哦!”羽裳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长气,眼眶顿时湿润了。紧紧的握住了慕枫的手,她喃喃的说:“你来一趟也好,再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怎么回事?”慕枫不解的问。
  “来!”羽裳握着她。“带着你的茶,到我卧室里来坐坐,我正在收箱子。”“收箱子,你真的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她又紧张了起来。
  “听世浩说的。”
  “你告诉你哥哥了?”她更加紧张。
  “不,我一个字也没说。”
  “哦!”她再吐出一口气来:“谢谢天!”
  慕枫诧异的望着她,心中充满了几百种疑惑,只是问不出口,她口口声声的问她“哥哥”,看样子,母亲的担忧却有可能呢!那么,哥哥的失魂落魄,仍然是为了她了!
  走上了楼,进入了羽裳的卧室。卧室的地毯上,果然摊着箱笼和衣物。羽裳胡乱的把东西往屋角一堆,让慕枫在床沿上坐下,把茶放在小几上。她走去把房门关好,折回来,她停在慕枫面前,静了两秒钟,她骤然坐在慕枫面前的地毯上,一把紧抓住慕枫的手,仰着脸,她急切的,热烈的喊着说:“慕枫,他好吗?他好吗?”
  “谁?”慕枫惊疑的。
  “当然是你哥哥!”
  “哦,羽裳!”她叫,摇着头,不同意的紧盯着羽裳。“你果然在跟他来往,嗯?怪不得他这么失魂落魄的!”
  “别怪我,慕枫!”她含着泪喊:“我明天就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她扑倒在慕枫的膝上,禁不住失声痛哭:“真的,我这一去,再不归来,我决不会毁掉他的前程,我决不会闹出任何新闻!只请求你,好慕枫,在我走后,你安慰他吧!告诉他,再一次欺骗他,只因为我爱之良深,无可奈何呵!假若他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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