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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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十一扶起了柳宁非，这时候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尽管年岁相差无几，但在外表上却差距颇多，谢十一这身子已经迈入了蓬勃成长的阶段，相较之下，更把柳宁非衬得羸弱扶柳——因此，谁能想到在将来，他们二人之间雌伏在下的居然会是谢十一呢？
　　黑蟒在看看着谢十一调纳气息，两掌贴在柳宁非背上，凝神聚气欲要替他逼出玄冰毒，目光流转几圈，忍不住暗叹那天道命神何其之恶趣味——
　　不错，就跟前两世一样，神凤鸾卿到了此世终究还是被压的命运，且说情到浓时上下皆是浮云，男男欢好不同于男女情事间那般分工明细，就如黑蟒自己偶尔兴致一来，也不是没有让自己豢养的妖精压上一压的时候。然而神凤三世皆是骄傲如斯，便是在上界之时黑蟒亦能觉出鸾卿骨子里其实乃是个霸道任性之徒，想来天道这般安排是欲要磨磨神凤的傲气，顺道给上界那些被神凤给践踏的片片春心出一口恶气……
　　黑蟒神游开外，却不见谢十一眉头深拧——须知为他人逼毒对施援者其实并无半点好处，毕竟施援者须源源不断地输出灵力，对自身来说不仅无益，反有可能招致亏损，是以多半是师徒之间或是挚友才会愿意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同柳宁非非亲非故，原本却无这义务救他一命，莫说修仙者无情，实在是走在这条道上的千千万万，到最后能窥探天机飞升上界的不过寥寥无几。此外，修道途上可说是危机四伏，变故横生，柳宁非若无法顺利渡过此劫，亦是命中注定与修仙无缘，而就算谢十一这次救得了他，却还有千千万万的劫难在后方等着，若柳宁非不自强，便是有无数个谢十一也不能帮他。
　　谢十一足足运功了三个时辰，临近天明之时，才总算将柳宁非体内的余毒除清。
　　柳宁非浑身为汗水浸没，那些汗在脸上身体都结成了霜，最后一息毒气被谢十一强行运出之时，柳宁非身子一震，一口寒气从嘴里溢出，接着就看他脱力似地往后一倒。谢十一却未将他扶住，反是眉头深皱扶着旁边站起，却也像是无力地身子一斜——毕竟他修为也不算高深，只是因为年少便结丹而万受瞩目，逼毒这种事自然对谢十一带来一定的损伤。
　　只看他强撑站直不欲示弱，而在旁边干看了一晚的黑蛇却急不及待地扭着身体爬了过来，却是直接越过了谢十一往青衣少年过去。谢十一神色不虞地看向那处，便见那畜生连言谢都不曾，只是关心地在那少年身上爬动，蟒头蹭着少年的脸庞，并冲他亲热地吐着信子……
　　明明出力的是自己，这孽畜居然半点感激也无。
　　谢十一郁闷了，但是他素来自持身份，更不可能跟只小蛇斤斤计较，而他自然绝不可能愿意承认自己对那少年生出了几分艳羡。此下他早已将阵法被破的事情抛至脑后，走到前方的那块寒石上坐下调息，不去再看那几次扰乱了他思绪的黑蛇。
　　柳宁非清醒之时已至中午，他一起来便先看到那蜷在自己胸口上睡得呼噜呼噜的小黑蛇。柳宁非支起身子，先用手指轻轻戳戳那小小蛇头，却听到后方冷冷地传来一句声音：“它维持了一天一夜的蟒形，在确认你无事之后方变回原身。”
　　柳宁非警戒地转过身一看，发现身后站着的竟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云宗小祖，先是一愣却也回神得极快，心下转了转便大开猜到了事情原委，忙做出了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跪下拱手拜道：“弟子柳宁非谢小祖救命之恩，请受弟子一拜。”
　　谢十一一脸淡漠地看着这青衣少年，虽说柳宁非掩饰得极好，但谢十一仍能看出其潜藏的心计，只是这柳宁非断断比那些只懂得巴结讨好的高明不少，是而也不怎么讨人嫌，然而谢十一却古怪地对其无甚好感——归根究底，还是在因为那黑蛇只关心柳宁非而对自己不闻不问，暗暗置气罢了。
　　现在的谢十一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自然莫要对他的性子过于苛求。想他成天摆着一副淡漠老练的神情，骨子里也还是和柳宁非一样，是个会对温情产生眷恋向往的十几少年罢了。
　　柳宁非听谢十一冷漠扔下一句：“你要谢的不是我，是那只黑蛇。”他便低头看向那已经爬到他的手腕上，懒懒地圈着自己手腕的小黑蛇。
　　柳宁非冒着为小祖厌烦的可能，忍不住追问那细枝末节，方知道自己捡到的小黑蛇在常年浸没于玉谭山的灵气之下，竟已开通灵识并能化出蟒形救他一命，想到此处柳宁非不由深深看向那只小小黑蛇，只见它懒洋洋地伸伸脑袋，在柳宁非伸手过来的时候吐出信子，脑袋亦亲昵地蹭了过来，眼睛却是半睁着的模样，想来是昨夜耗力太多，此下方一幅恹恹的模样。
　　“小黑，原来是你救了我……”柳宁非轻声呢喃，眼中是满溢而出的柔情和暖意。他不由想，也许上天还是照拂着自己的，若不然又怎么会让他捡到了小黑，而且这些生灵一旦灵识已开，便跟人类一样具有智慧，只要在潜心修炼数百年，要化出人形亦非毫无可能，柳宁非不禁生出了一丝期盼，真想看看小黑变成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一个模样儿……
　　黑蟒哪里知道这少年想的啥主意，他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一边要监视柳宁非和谢十一的奸情是否顺利发展，一边又要压住自己的灵气免得叫谢十一敲出破绽来，如此这般熬到了早上，自是累得不成，此下便伸着蛇头让柳宁非的手指轻轻挠着自己的下巴，可不知那黑阙山的妖精过来瞧到了自家威武过人的山主眼下这模样，又会做何感想……
　　且看那对主宠你侬我侬、旁若无人的模样儿，谢十一走了过来，凤眸在柳宁非手腕上的那只黑蛇上凝了一凝，便听他下一句道——
　　“我前阵子刚收服了一只五阶腾云兽，用它来跟你换这只黑蛇，如何？”
　　此话一出，莫说是柳宁非，就是黑蟒也顿然睁大那双金色蟒眼——
　　在修真界中，灵宠之予修士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相称于修士的实力，灵宠的等级自然也不一样。在眼下的世界来看，但凡三阶以上的灵兽都被认为是中阶，一只中阶灵兽的实力相当于修士金丹至元婴的能力，而处于五阶的腾云兽，实际上便是黑蟒的御用坐骑云兽的物种分支，简直是踢馆代步又能撑场面的一等一灵兽。
　　如今凡界里野生的腾云兽已是极其稀少，若能有这等灵兽相助，柳宁非在往后的修仙道途上少说能免去三四十年的奋斗，而且修士尚能与腾云兽立下血誓，腾云兽乃是天生的金丹灵兽，对已是金丹期的谢十一并无太大作用，然而之余尚未筑基的柳宁非而言，根本就是一步登天！只要同腾云兽立下血盟，那他亦可瞬间进阶，须知像谢十一这等三年五载就能结丹的术者翻遍整个凡间都难再找第二个，一般资质尚好的，哪怕是要筑基就要花上十年，更遑论是结丹。
　　当下，柳宁非的双目暗暗闪烁，似已有几分动摇。
　　而他手腕上的那条黑蛇之所以一脸惊愕，却是抱着和柳宁非截然不同的想法——
　　五阶腾云兽？！堂堂黑蟒炽乌居然只值这么一只杂血孽畜的价钱？！孤的身价何时这般不值一文了？此话若传出去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黑蟒痛心疾首地狠瞪着前头，可当他抬头一看，却见柳宁非神色间竟有几分挣扎，顿觉万剑穿心——不是吧？连你也这般不识货？
　　等等！这些暂且不提，黑蟒猛然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形，万一柳宁非真的答应交换，那接下来又有谁来充当红娘促成柳宁非和谢十一的奸情啊！
　　按着天道命运，此后在柳宁非身上必然还有各种意外接踵而至，而作为灵宠的黑蟒更是要处处为他化劫消灾，并从中为谢十一和柳宁非穿针引线，直至见证他俩之间人神共愤的爱情，如果现在柳宁非真把他换给了谢十一……死孩子以前都白疼你了嘶嘶！！
　　谢十一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柳宁非在顷刻间确实产生了动摇之心——毕竟他之所以踏上修仙一途，便是为了自强自立，探查柳家灭门的真相并为爹娘报仇雪恨，可是修仙之道如此漫长，谁又会晓得他还需要多少年才能达成夙愿，而若是到时候，那害他父母的仇人又已老死，这份怨仇他又该找谁来偿……
　　眼看柳宁非目中隐隐生出魔怔之色，谢十一眉头微拧暗暗沉吟，却在此时，那小黑蛇像是听明白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慌忙冲着柳宁非又是狂蹭又是嘶嘶地哀叫，柳宁非和谢十一同时低下头一看，就见那黑蛇哀戚地巴巴瞧着柳宁非，两只眼好似泛着朦胧雾气，且看它把身子又圈紧了一些，柳宁非暗暗吃痛，却也因此猛地清醒过来。
　　柳宁非心下一惊——他刚才在想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要把小黑送出去么？他怎么能这么做！
　　只看青衣少年眼中顿时溢满了愧疚和自责，他看着小黑蛇讨好地爬到自己手心里，一幅哀求的模样，更觉心口一股没由来的窒息感，他用掌心摸了摸那小小的脑袋瓜，温柔地哄着：“小黑，我不会送走你的，你不要怕……”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条小黑蛇伴着自己，别说是一只腾云兽，哪怕是有千千万万只，他也不会拿他的小黑去换。
　　接着便看青衣少年抬头，对着谢十一语气笃定地答道：“晚辈感谢小祖的好意，腾云兽虽好，但是这条小黑蛇打小就跟着晚辈一起，若是少了它恐怕不习惯，还请小祖莫要怪罪。”
　　柳宁非答得得体有礼，再者，他竟能抗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便是倨傲如谢十一也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只是当谢十一的冷眸瞧见那条黑蛇仿佛极是惊喜地眨眼看着柳宁非，又是蹭又是左右摆动的，竭尽谄媚讨好之力……
　　哼，这两个倒是主宠情深！难不成由他来做它的主人，就让它这般不情愿么？难不成在这小黑蛇眼里，他谢十一连个还没筑基的修士都比不上？
　　是以，谢十一对柳宁非生出的那点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好感再次被打击的半点不剩，他冷冷地睨了一眼柳宁非掌心中的那只黑蛇——黑蟒蓦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停止了销魂的摇摆僵硬地回头一看，恰逢谢十一别开目光，广袖一拂，直接下了逐客令。
　　虽不知为何谢十一会对黑蟒生出兴趣，好在柳宁非对于小祖谢十一的喜怒无常早有所耳闻，故也并未觉得不妥，他冲着洞口拜了拜之后便忙带着黑蟒离开此地。毕竟他此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完成掌教师兄的考核，眼下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虽说有距离五日之期尚余不少时间，但是若能越快完成任务，在分数上自然会更好看一些，而且柳宁非的目标是得到师兄的引荐，继而正式向阁主拜师，故而他此下便分秒必争，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三头虎头兽。
　　柳宁非运气之时，隐隐发现自己的脉络似比以往还要通畅，他狐疑暗生，直到冲着一只虎头兽施火术之时，那威力之比以往还要强大数倍，柳宁非甚至忘了去追那逃走的猎物，忙席地而坐运转丹田，竟赫然发现自己火灵根冲破了禁制，达到了上纯的单一灵根！
　　黑蟒懒洋洋地抬抬眼，这结果他已然预知，故而并不似柳宁非那样惊喜过望——此乃是柳宁非命中注定的机遇，那傅山在柳宁非身上下了玄冰毒，不仅没害他反是帮了他一把，因那玄冰毒侵蚀着柳宁非的根骨筋脉，而事后又有谢十一为其打通脉络，反是为此激发了那火灵根的潜力，让柳宁非无需神丹妙药就能自主冲破禁制，重新筑脉，成就了纯正的火灵根天资。
　　单一灵根在修真界中乃是上上之佳的资质，按着青云宗规定，单一灵根弟子都能直接进入内门拜为宗师弟子，故此柳宁非这一次可说是因祸得福，并以此对谢十一生出了无限感激，真是皆大欢喜！
　　黑蟒美滋滋地眯眼想着，却没注意到柳宁非在那时低下头来，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自己……
　　果然，这一切尽是天注定，自从有了这条小黑蛇，无论发生何事，皆是柳暗花明又一春，柳宁非低下头摸了摸那包着黑蛇的囊包，无声地喃喃：小黑，你真是我的福星。
　　且不说那之后详细如何，柳宁非在一晚里成功猎的三只虎头兽回到宗门，虽说此时那傅山比他快了一步，然而柳宁非冲破禁制一事却远远压过了这一切，甚至惊动了刘阁主刘青峰亲自为其探寻灵根，发现这小儿确确是资质上等的纯火系天赋，便正式让柳宁非拜他为师，接下了那一杯拜师茶，柳宁非这一次总算是真正地踏上了修仙的轨道。
　　至于那傅山后来如何气急败坏，又是如何心生妒恨，因此在筑基之前走火入魔年纪轻轻便陨落于道途之上，这傅山死得如此蹊跷，其中又究竟是否暗藏乾坤，就不是黑蟒所关心的了……
　　时光匆匆而逝，转眼一过便是十年。
　　青云宗后山，忽看红云聚拢，似如霞光笼罩，山林之中一蟒蛇懒洋洋地抬头，知时辰已到，便往后山闭关禁地迅速爬去——那大蟒所经之处所有生灵俱慌忙躲避，有时候人类自诩万物之灵，却不如其他自然物种对强者更来得敏锐。
　　黑蟒动作极快，那十几里远的路程丝毫不叫他放在眼中，在他到时那洞府已然开启，便看那朦胧云烟之中，一个俊美翩翩的男子从禁地里从容步出。
　　且看他眉如青山，身似玉山瑶林，端的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
　　柳宁非甫一出关，就看到了洞外那只七尺长蟒，素来只是微微扬起的嘴角陡然高了几分，只看那黑蟒身形一变，便化成了一条小蛇，圈起来亦不过手掌般大。
　　“小黑，让你久等了。”黑蛇习惯地抬抬下巴，让那手指轻挠着自己……看那男子目光似水，温柔得仿佛能醉人也似，就是这副模样，勾引得多少女修为其暗吃飞醋，而且似乎倾慕于这温柔君子的当中亦不乏男子——
　　黑蟒不禁生出满满的自豪感，瞧这水当当的模样儿，确实不枉他这么多年来的精心照拂，如此地秀色可餐万里挑一的俊秀儿郎，带出门去要面子有面子、要勾人就勾人，若不是这柳宁非早就名草有主，按着黑蟒那毫无节操的性子指不定就——就什么？呸！孤怎么会如斯龌龊！
　　柳宁非此次闭关，就是为结丹而准备，方才看那火红云霞，便知青云宗又有一年轻的金丹修士出世，修得金丹后，术者便能延长五百年寿命，并青春长驻，可说是问鼎仙道的第一要步。
　　此下大多数的修仙者多半都止步于金丹期之前，便是青云宗里那些垂老皑皑仍结不出金丹的亦大有人在，像柳宁非这等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成就的实在是极其难得，是以这些年来柳宁非在青云宗里可说是备受瞩目的青年俊秀，加之其温柔翩翩、仪表堂堂，上对师傅师兄温和有礼，下对师弟后辈谦虚友爱，他为人处世又是何等八面玲珑，自是在宗门之中颇具人气，近些年来更有掩过那小祖谢十一的鼎鼎声望——
　　然而比起谢十一，柳宁非依旧是相差甚远。
　　谢十一却不愧是当世难得的天才，早在两年之前他便已进阶元婴，寻常修士从金丹至元婴少说都得体悟上百年，谢十一却用不到十年便已升阶，这等实力早远超乎于凡人之上，无可比拟。也因为有谢十一，青云宗在修真界的地位更加巍然不动，近些年来前来求见的各方术士多不胜数，然谢十一却是天生冷情，哪怕是同宗弟子亦不假辞色，人际关系上和柳宁非实在是呈两极化的局面。
　　而叫人意外的是，那目中无人的谢十一，唯独对柳宁非似对旁人稍有不同。
　　关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