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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拿鹤-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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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到此,他们现在要乘渡船顺江而下,继续往南前行。
半个月前,她随手把那没用的官小姐从马上抛下来——她记仇,没想到今天居然跑来找她比骑术,嗤,她既然代王爷送行,哪能送到一半跑去与那官小姐比骑术的道理,随她怎么叫嚣,姑娘她——没空。
众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周达观与那群商人上了官船,直到官船滑向天际,木默才离开楼阁,坐回空无一人的桌边。
低头不知想什么,半晌后抬头,见长秀侧首凝神,她好奇转头,“什么事能惹你注意?”
“那个小子……”长秀未移眼珠,仅微微抬动下巴,“他盯着你看了好久。”
在官小姐来之前,他就注意到角落桌上的年轻男子自打木默进来后,眼珠子就没离开过。
“哦?”木默轻笑,看向年轻男子。盯着半晌,悄声道,“长秀,他盯的不是我,是这一桌子的菜吧?”
长秀收回眼神,未置一词。
木默又看了眼男子,见他冲自己一笑,不由得回以一笑。
年轻男子笑得十分清朗,眼眸像两弯拱桥。见她回以一笑,他笑得更开心,溜溜的眼神不住在她与菜盘间打转,欲言又止。
“这位公子,如不嫌弃,就过来一同用饭吧。”木默突道,瞥到长秀惊讶的目光。
年轻男子闻言,双目遽然一亮,立即没志气地丢开他仅一碟小菜的空桌,拖过长凳坐到她桌边来。
“姑娘如此豪爽,在下真是万分仰慕。”他也不客气,抱以拳头后,拈起筷就吃起来,同时不忘冲长秀笑一笑,再对木默道,“我姓曲,双名拿鹤,多谢姑娘了。我听刚才上船的人叫你木姑娘,我也叫你木姑娘可好?”
“好。”木默点头,同他一起吃起来。她举止不同寻常女子羞怯,倒颇有帼国之气,是故邀他用饭,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长秀盯看自报家门的男子,眼中仍有怀疑。
“木姑娘,你很厉害啊!”他边吃边赞。
“何以见得?”她趣味一笑,稚气小脸上有丝骄傲。
他停下筷,瞄她一眼,再瞟瞟长秀,似忸怩地低头道:“那天在街上,我瞧木姑娘制服那匹疯马……”
“是你!”长秀倏然低喝。
他突然低叫,曲拿鹤微惊抬头,木默亦是惊讶模样,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长秀。
“怎……怎么?是我啊。”不明所以,曲拿鹤仍是点头应了声。
“我记得你。”长秀蹙起眉头,“你那天踩我一脚……”
“哈哈……嘿嘿……兄台记性真好。快吃饭快吃饭,菜凉了。”殷勤不已地替他夹菜,曲拿鹤脸上完全看不出生疏,仿佛两人早已熟识,“兄台贵姓?看兄台年纪轻轻,应该不过二十吧。小弟今年正好二十,不知该不该唤你一声兄长呢!”
长秀瞪着他过于殷勤的举止,不明白他为何故意打哈哈,怀疑之情却不减。他虽是鲁王的人,但他既非侍从也非护卫,他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也只会保护一个。
只是,他不明白木默为何会突然邀这小子同桌用饭。
这小子……嗯,眉清目秀——这是他脑中仅仅跳出的形容词。
只是,木默鲜少会注意到王爷以外的男子啊。
方才那官小姐在外低斥,声音虽小,以他的耳力却听得清楚。她说得没错,他虽称木默为小姐,但在鲁王府里,木默的身份却有些暧昧不明。他曾听王府下人提过,木默是鲁王行军时捡回的姑娘,木默从小就很聪明,骨骼奇佳,鲁王教她养她,幼时已擅骑擅射,近年来随在鲁王身边行军打仗,立过不少功绩,鲁王则越来越宠爱她。也许从小被人娇宠,木默的性子里或多或少也染了王族女子的骄纵之气。
木默是鲁王捡回来的,他则是木默捡回来的。
他并非中土人士,十三岁那年,他饿倒在路边,就像所有穷困的叫花子一样,遇到一时善心的小姐,从阎王爷那儿讨回一条命来。鲁王见了没说什么,却允许他随在木默身边习武。他长木默三岁,初时对她并无任何感情,也不屑被她捡回去,但他不甘心败在年幼的小姑娘手上,本意只想留下,待有朝一日能打败她,渐渐地,他却被她的天姿折服。
她容貌谈不上绝美,也不似蒙古人,静立不动时倒颇有南方人的秀气,但她习武的天分却是他远远不及的——他用十天学会的东西,她三天就能学会——这叫他如何不怄,如何服气?
但,怄过之后,他也不得不服。
若不是被木默捡回王府,他会去寻找一样东西,他来中土也是为此。然而,跟随鲁王……准确点,随在木默身边七年,看着她由一个小姑娘长成颜色如玉的少女,他竟有些舍不得了,舍不得……离开。
这些年他仍在找,却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急切,如果真找不到那样“东西”,他倒不介意永远做木默的护卫,反正他没什么亲人,留在中土,看着她出嫁也不错。
出嫁啊……木默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人了……
出了一会儿神,他的碗中已被殷勤过头的曲拿鹤堆满菜。
“长秀。”盯着碗中越来越高的菜,长秀忍不住回答。若再不回答,他的碗里只会越来越多,“我今年二十,与你同龄。”
“长兄,能认识你真是小弟的荣幸。”弯眼带笑,曲拿鹤对他抱拳一拱,随即不再夹菜,埋头吃起来,活像十天没吃饭的饥民。
盯他半晌,木默突然开口:“这菜很好吃吗?”她可不觉得这茶楼的厨师能有多好火候。
“啊?”曲拿鹤抬头,笑笑地看她一眼,点头,“是啊是啊,很好吃。”
这木姑娘很厉害,他很佩服的。她今天穿着天蓝纳石绵袍,眉目秀美,带着微微傲气,嗯,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老实说,他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到她,他本打算乘船回家的……
“曲……”
“曲拿鹤,我叫曲拿鹤。”见她凝眉顿口,以为她未记下他的名字,赶紧提醒。
她一笑,爽朗道:“我知道,你今年二十,我十七,唤你一声曲兄可好?”
他有些呆,搔了搔头,才不好意思道:“好,随便,随便。”
她很不拘小节呢。方才只是眼馋她桌上的菜,没想过她会邀他一起吃饭。是不是他的笑容令她感到亲切,所以才会邀他……啊呀——
他脸色倏变。
他可没忘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此啊。如果不是惹了麻烦,他也不会被阿娘一脚赶出家门,让他顺江飘流避“风头”。这木姑娘邀他共餐,该不会……他又惹到麻烦啦?
不要,不要,避风头避出麻烦,他会被阿娘吊起来……抽打啊。
偷偷觑她,再偷偷瞟长秀,见两人齐齐望着他,脸皮僵硬起来。
“你们……你们看我干吗?”
“你的脸色不好。”长秀眼中怀疑更浓。
“哪……哪有,我……我咽着了,咳咳……”赶快装声,他暗吞口水。
木默突地一笑,“曲兄你尽管吃,这一顿我请。”秀目含笑,她摆袖招来小伙计,又叫上五盘荦菜。
她随在王爷身边打仗行军,性子多多少少染了些豪气,方才瞧他笑得顺眼,又眼露馋意,当下不及多想便扬声邀他一起用饭了。既然话出了口,她也懒得再去想为什么。与陌生男子同桌吃饭的情况不是没有,她也不介意。
这人与长秀同年,却比长秀少一份沉稳。他的样貌极讨人喜欢,特别是笑起来时,眼睛像上弦的两弯月牙,不薄不厚的唇则像下弦的弯月牙,看上去非常亲近。布衣布裤布鞋看得出他不是富贵人家,但无妨,她看得顺眼,请他吃一顿也不为过。
“我……我待会要乘船走了。”曲拿鹤咬着筷子,思量半晌才道。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无论她是有目的还是没目的,他吃了这顿就跑路,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相遇了。
她仍是笑,“哦,曲兄哪里人?不是武昌人?”
见她的的确确仅是兴致所来邀他共餐,他暗暗吸口气,放下刚才升起的微微不安,“我不是武昌人,我家在江上游,汉水边的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县城里,木姑娘,就算我说了县名,你也可能没听过。”
她点头,也不多问,只道:“你来武昌是探亲?”
他又吞了下口水,趁小伙计上菜的当口,偷偷打量她,“不……不是探亲。”
“你一人来此?”她冲长秀一笑,转头看他,带起乌发轻摆,辫后珠玉叮当作响。
“是……是啊。”他再瞄她,见她眸光流转,并不专心于他一人,只当他是个过路人般随意问话,心中又宽了宽。
这一顿,他吃是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曲兄为何会一人来武昌?”
他闻言,突地跳了跳肩,撇起嘴,不知该不该说真话。
他一向不爱骗人,为人老实又厚道——这是娘说的——其实,他也一直把这些当成自己的优点看待,只不过,圣人也会有不足的地方,他凡人一个,优点之外有那么点小小的缺点也不过分,是不?所以嘛,他那个小之又小的缺点就是——贪吃。
正是因为贪吃,他才会惹来一身麻烦,才会被阿娘火大地一脚踢出门。
被娘踢啊,他是真的被娘一脚踢上船的……
脸皮又僵硬起来,他动动唇,还是决定老实相告。
没办法,他不会骗人嘛,玩不来勾心斗角的把戏,加上这姑娘好心请他吃饭,若再编谎话骗她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顺着自己的良心,他决定以诚相对。
他的决定很正确,正确到……一个时辰后,他上了船,仍能听到江风中传来她清朗的大笑,是恣意,也是……嘲讽。
呜……
第1章(2)
“你误吃了县府尹的招婿宴?”
拍桌狂笑,珠玉似的笑声响彻茶楼,引来其他茶客侧目。
少女毫不介意,笑得恣情骄纵,不可抑止,而她身边的黑衣男子则冷眼一一扫过好奇之人,森寒之意立即唬走他们的好奇之心,哪敢多看一眼。
“是啊,木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大声。”咬着筷子的年轻男子皱起眉,有些苦恼。
“哈哈……曲兄,你真是……哈哈……哎哟!”
不行,她笑到肚子痛了。这曲拿鹤真是有趣,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无赖又诚实的人呢。
矛盾,这人真矛盾。但,好有趣。
捶桌又笑了一阵,见长秀也忍不住弯了唇角,木默笑得更大声。
能让长秀露笑的事极少,今日无意请他吃饭,倒得了一个不错的开心果,也让她方才被官小姐挑起的烦意消散不少。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小小抱怨一句,随手塞了自己一大口饭菜。
谁叫那小县尹在府门外的大路上设流水宴,又没说清楚是招婿宴,他瞧着人人都去大吃大喝,嘴上一馋,就去了嘛。
吃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麻烦要找上他,他能怎么办,是不?鬼知道他吃的那碗水饺中,好巧不巧地一只馅中包了银豆子,害他差点咬掉一口美美的大牙不说,硬是被小差爷恭喜艳福不浅,怎么办?只有逃。
以前他也误吃过城中刘家小姐的绣球宴,多亏娘亲出面才消了刘老爷的气,这次,大概犯的错太大,他亲亲阿娘实在不胜烦怒,一气之下将他踢出家门,要他清静反省了再回去。
当时,他正在江边,本想与小妹一起于江心泛舟,顺便钓几条笨鱼孝敬阿爹,被娘一脚踢上船后,小妹不但不帮他,反而躲在娘身后偷笑。
好嘛好嘛,他反省就是了。
躺在乌篷舴艋舟上,他可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反省……呃,因为反省得太认真,反省得进入九天仙境——睡过头。待一觉醒来,舴艋舟已经顺着汉水飘流而下,飘啊飘啊……飘入长江,飘到武昌城来了。
飘来武昌不提,他就当顺路游玩好了。可,他的舴艋舟撞上江水里的暗礁,舟底破了个大洞,若不是他眼疾脚快跳上旁边的一条商船,只怕小命玩完……呸呸,胡说,胡说,他水性不错,才不会玩完呢。
在武昌玩了二十来天,他寻思着娘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他的银子已完全用光,还是乖乖回去让娘骂一顿……
“你不是故意?哈哈,长秀,曲兄真是有趣呢。”
“小姐说得是。”
捂嘴狂笑,俏肩不住抖动,木默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辫后珠玉清脆,伴着她的笑声,颇为动听。
“来来,告诉我曲兄,你娘……是怎么把你一脚踢到船上的?哈哈……”红唇勾出玉贝,木默问得毫无顾忌。
她根本就没当他是一回事。
这个认知没让曲拿鹤伤心,反倒随她一起笑起来。
她笑得很狂很傲,很恣情恣意,仿佛这一刻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其他人的伤心痛苦和失落全不被她放在眼里。连带地,他忆起当日她飞身纵马的英姿,如果不是酒楼上那名贵气男子喝斥,她必定会对那官小姐说出更不屑的话来吧。那么得意,那么的……目中无人!
她与官家千金不一样,她与县尹小姐也不一样,她更不同于他遇到过的那些姑娘家,就因为她生长在皇族之中吗?
皇族里长大的女子就是她这个模样?他暗暗在心中忖念,不由得拿她与自家妹子比较起来。在他眼里,妹子绝对是可爱又漂亮的,这木姑娘……也不错;他家小妹也骄,但骄得不显山不露水,准确说就是扮猪吃老虎的那一类,常常让他这个二哥很没面子,而她的骄狂外露,背有青山不愁柴,摆明肆无忌惮,眉目间甚至带着点戾气……
也罢,他对姑娘家一向是没什么偏见的,无论年岁几何,他都会一视同仁,以礼、以诚、以善相待——这个观念并非爹娘灌输给他,好像与生俱来,打娘胎里带出来……唔,不行,他要反省,这在娘的心里可算不得好事,他娘恨不能把他重新塞回去再生出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
“嗯……不是故意……不是……哈哈,曲兄,你今天吃我这一顿,打算如何呢?”极力敛去狂笑,饮下一杯酒水,木默趣味盎然地看他。今天这顿饭吃得有趣,待会回去说给王爷听,逗他笑笑。
啪答!
竹筷掉在地上。
木默咽了笑,抬头看他,却见他抱着木凳噌噌噌退后三步,神情戒备地盯着她,吞着口水道:“木姑娘,你这饭……我……我是绝对没银子给的……不然,不然……下次咱们再遇到,换我请你一顿,好不好?”
“我不差你这一顿饭。”他的模样本就讨人喜欢,加上心惊胆战的表情又过于可爱,木默仍带着些稚气的心性,当下恶意逗起他来,“如果我也学那县尹小姐……”
“小姐!”喝斥响起,打断她欲出口的狂言——是长秀。
撇了撇粉唇,她挥动衣袖,不将长秀板下的脸色看在眼里,紧紧盯着那张可爱的桃花苦脸,咄咄逼人,“如何啊,曲拿鹤?”
他鼓起腮,大眼骨骨转动,突地一笑,拖回长凳重新坐到桌边,滑嘴滑舌道:“木姑娘,你若真看得起我,小子我可是求之不得呢。要不,我送你一件东西,你也送我一样东西,就当咱们互换的信物……”
“……”她微僵秀气的脸皮,眨眼瞪他。
“我看人家定亲都有信物的……”
“呸!谁跟你定亲了。”听他越说越离谱,木默沉下脸,不屑地啐一句,待看到他得意的表情,才明白方才那番话是他故意的。
在她十七年的生命里,王爷才是无所不能的男子,又哪能容旁人戏弄。心头微微鄙笑,她傲心再起,不由讽道:“本姑娘就算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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