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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凤-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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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到此为止。”小喜儿笑得眼也亮眉也亮,看得她真不是滋味,悄声抱怨一句:“他还真会收买人心,老的小的都给他收得服服贴贴。”
  见小喜儿拉长耳朵想听,寻蝶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迳自往楼下走去。“我自己一个人惯了,不爱人跟前跟后,你去跟『凤大哥』说别费事,你跟着梓姨还有谱些。”
  “啊——寻蝶姐你不能走,凤大哥准备了桂花糕,你还没吃呢!”小喜儿急得哇哇大叫。
  “桂花糕?”
  只见小喜儿递上四果盒,里头摆满杏色桂花糕,圆扁的糕点上铸了一个“珍”字,寻蝶的脸色当场沈了三分。“这男人把戏真多,想甜我的嘴?小喜儿,你跟了我的第一件差事,就是帮我把这些碍眼的甜食吃了。”
  她记得这桂花糕,别有洞天内,她吃过几块,凤歧还带她去摇桂花,却不对时节,摘了几片桂花叶也当有趣。
  他买回宝珍斋的桂花糕,是想消她的气吗?寻蝶抿抿唇,用力地别过头去。
  哼,她才不领情呢!
  “我不能吃,这是凤大哥亲自买回来的,意义非凡哪。”春松居上下全知道新来的凤歧管事,喜欢上了第一琴师温寻蝶,这对鸳鸯外表登对,梓姨也很看好,直说肥水当落自家田,偏偏女主角没意思就算了,还反感得很,急死她们这群助阵的观众了。
  “他就算累死十匹马,跑断十条腿也与我无关……”耳边喧嚣越发刺耳,心情已经很不好的寻蝶立刻发飙。“门口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啦!掘地都不需要报备的吗?”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再持续个一、两日,她铁定发疯。
  “是凤大哥在忙啦,他说要改改春松居的门面。”
  “改改春松居的门面?他脑子到底装什么东西呀!”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做出成果,好巩固他管事的位置?
  春松居可是按照兰姨的意思盖的,不能说改就改,梓姨难道不反对吗?
  “我瞧瞧去,你别跟来了,回我房间把桂花糕吃完,剩一块我就打你屁股一下。”
  寻蝶内心乱糟糟的,揉着额角,满脸疲惫地往大门走去,心里的咒骂打从一踏出房门开始就没停过。
  她实在搞不懂凤歧的想法,他的目的究竟为何?若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不让她刻意忽略他这个人,那她不得不承认这做法实在高竿。
  但,他又何苦来招惹她呢……
  春松居以春拨楼为先,雕砌的红墙上,对开两扇酒瓮窗,每户六个酒坛对放。夏培馆反之,雕以梅籣竹菊,乃精华所在。
  以茶为本,以酒助兴,这是春松居不变的宗旨,雕饰建筑风格各开——大器辉煌的春拨楼,细致华美的夏培馆。
  秋收台、冬藏院建以自用,则以舒适简便作为主轴,这些理念皆来自沁兰,对梓姨与寻蝶来说并无更改的必要,甚至作为日后修缮的准则,凤歧却打破这旧规。
  “凤大哥,不好啦,寻蝶姑娘气呼呼地往这里冲来了,你该不会没跟她商量过,只取得桑老板的同意吧?”
  “往这来啦?呵,她今天起得真早。”凤歧打着赤膊,精壮结实的体态沁着薄汗。“等会儿你拦着她,这里杂乱,我怕她危险。”
  扛起粗重木条,凤歧往左侧掘开的土堆一插,架上栽植的金桂树,上臂贲起的肌肉线条,结实好看。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一大清早敲敲打打,你当每个人天未亮就起床找虫吃呀?”寻蝶一到门口,识相的粗工们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凤歧闻声抬头,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她润了润唇,刻意忽视他结实的身体。“凤管事,你把门口一对红柱遮起来,是嫌上面刻的龙凤太碍眼吗?”
  “我是怕脏,才事先隔起来的。”拍拍双手灰尘,凤歧笑出一口白牙。“这里乱,别弄脏你的衣服。”
  地上满是木条泥巴,粉紫色的裙摆早已难逃黄土,一抹一抹地上了色,寻蝶倒不在乎,心思全让门口两侧的金桂吸引了。
  “桂花?你是听了哪个风水师的话,打算种桂树招财吗?”难怪梓姨不反对。
  当兰姨打算把春松居移到百花湖上的时候,马上跳出来反对的就是梓姨,担心花费高,最后又落得血本无归,后来兰姨祭出一句算命师说的遇水则发,隔天便立刻动工。
  汗水沿着凤歧的剑眉蜿蜒而下,朝阳令他的凤目微眯,这时的阳光已有热气,他跨步走向寻蝶,将她带进楼阁内。
  “你吃过桂花糕了吗?”他问着,仍不忘指示门口的壮丁继续工作。
  “我跟你说桂花树,你偏要问我桂花糕,非得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才能当管事吗?”她可不像二八年华的青涩姑娘懵懂,耍点小把戏就能哄得她心花怒放。
  “呵,倒也不是。”他低笑,不改神色,清澈的眸光透着包容,不管她如何抱怨挑剔,终究不改沉稳,与她记忆中静不下来的凤歧有些不同,她喉头像鲠了鱼刺一般,难以吞咽。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姑娘吧?她家门口就种了两棵金桂树,等花期一到,还能佐桂花入菜呢。”
  “你——”这话如响雷,轰得她脑子都不灵光了。“你种在这儿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以为她看了会开心,就原谅你了?”
  “我希望,她能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他敛下目光,知道她无所适从,更不知该用温寻蝶的身分作何反应。“去用早膳吧,别饿着了。我答应梓姨中午前完工,不碍到她的生意。”轻抚她的脑后,勾起几丝披顺的青丝,他未作流连,便往外头走去。
  她的发上还留有他的触感,寻蝶顺着发,抿唇不发一言。这男人究竟是用心还是用心计,她也下不了评断——
  蓦地,她像发现什么似的,睁着杏眸追了上去。
  “你背上的伤哪来的?”那肤上一大片怵目惊心的伤痕,已无一处平坦,纵然收口,依旧不难想像起初的疼痛。
  她一心怨着过去的欺瞒与蒙蔽,拒绝猜想他五年来音讯全无,可能是遭遇到什么事,直到他背上的伤痕唤醒了她。
  他不在兰姨过世的时候回来,不是因为他不愿;未曾搜索过她的尸身,便自作主张为她造了衣冠塚,完全否定她生存的可能,也不是他不肯,而是他不能?
  夙剑视他为师门叛徒,青玉门上下同仇敌忾,岂会少他一顿责罚?
  相对于她的惊愕,他只是淡淡地带过。
  “也没什么,就几条难看的疤,反正伤在后面我自己也看不到,别去在意就好了。”真是大意了,他并不想动用苦肉计这招。
  “那腹部这条呢?”方才她压根儿没注意,看了他背上伤痕,才认真地巡视过他正面上身,没想到他右下腹竟有条突起的疤。她刻意探向他右侧背后,果然对应的部位也有道疤痕,她满是震骇,急问:“何时伤的?”
  “呵,就知道你关心我。”凤歧笑得满足。
  纵然她对他不谅解,也慢慢拾回以前的情分了。他真的为此高兴。
  “你!”寻蝶气得脸颊愈来愈鼓,不悦地撇过头。“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稀罕,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你何必对我掏心掏肺的。”
  “生气了?”他连忙安慰。“别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跟你右手一样是道胎记而已。”
  “胎记?!”这么说来确实是剑伤了。寻蝶对此说法就算不满也得接受,她不想自打嘴巴。“那我只能说令堂挺会生。”
  “噗哧——哈哈哈!”他真的不是故意当她的面大笑出声,难怪梓姨说她常冒出令人哭笑不得的话。“嗳,别走!咳,我不笑就是了。”
  凤歧拦下寻蝶,瞧她唇瓣紧抿,美目微眯,打算来个相应不理,他暗道糟糕,连忙安抚。
  “你想知道,我怎么可能不说,但是你得让我延个几天,梓姨交代我不少事情,期限短促又急,我得优先处理。”
  “好吧,既然你都抬出梓姨了……”她红着脸,忙着澄清。“先跟你说好,我这个人什么事都好奇,你可千万别会错意,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呵,当然。”他漾起浅笑。
  她若好奇心旺盛,梓姨怎么成天念她一副死人样子,对人对事都爱理不理的。
  呵,这丫头,还真嘴硬……
  过了几天,日子来到十五,早上飘点小雨之外,依旧风和日丽,满城飞花。
  按照惯例,寻蝶不到日落绝不踏出房门一步,平常编曲授琴的她还得练习新曲,剩余时间全分去阅读小说、传记、轶闻,收集编曲的灵感。
  奇怪的是,今天日未西沈,遥挂东方,寻蝶纤纤袭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春拨楼二楼的主座上。她斜卧躺椅,手持红皮小说,头梳云髻,颊边自然垂下两绺微弯的发丝,不点而朱的樱唇小口吃着绵白的桂花榚,一旁的桌上还有一碟杏仁薄饼供她换口味。
  “梓姨说你该待在房里练琴的。”凤歧觑了个空,捱到她身畔坐下,将手上一叠厚厚的标单搁到桌上。
  寻蝶搁下翻不到几页的小说,不知是让书里的人物气着,还是读累了,揉着鬓角,脸色微恙。
  “梓姨又没说我不可以到主座上看书,碍了凤管事的眼了?”她没好气地回答。
  她太小觑管事一职了,他的事只有多没有少,要坐下好好谈上半个时辰,连谱都没有。
  “倒也不是,是担心你准备不周,事后会怨怪自己。”他轻笑,拿出草绳系好一叠标单,准备午时开标。
  为了寻蝶晚上的演出,春松居上下忙得跟过年似的,从卯时开始竞标主座,至正午时开标,谁不转得像颗陀螺,而且初一、十五住房的客人远比其他时候多,凤歧能得空坐在这儿听她抱怨,还是牺牲早膳的时间,先将能准备、能吩咐的事情办好才抽空过来。
  只能说义母太有远见,重建春松居时,特地辟了两层宿房,绕着寻蝶抚琴的舞台成一个“回”字,收音虽不比主座清楚,也是悦耳,加上普通、精致、上等的宿房一应俱全,能不爆满吗?
  “你放心吧,本姑娘可不是空有名气的草包,经得起考验的。”
  “呵,是我多虑了。”凤歧拿起杏仁薄饼就口。
  他知道寻蝶还在等他的故事,可时候未到,他也没办法,总得把事情先处理好吧?
  第6章(2)
  凤歧囫囵吞了几块饼,拍去指间碎屑。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就是有办法教人停下目光,欣赏他焕发的神采。
  她这几天观察下来,发现他挺得人心的,每每到了主座,跑堂的伙计总会毕恭毕敬地递上酒水,连她调教的琴姬也不例外,见了他便亲自送来一壶黄山毛尖,而且一刻前,她才在露台为客人抚完曲子。
  “她挺有心的,你不对人家表示表示?”瞧那名琴姬离去时频频回望,似乎在等他出声,她莫名地恼火了。
  “我该表示什么?”他眨眨眼,俊脸凑近她。
  “别靠我太近,快吸不着气了。”一把推开他的面容,寻蝶倚回贵妃躺椅上,低头随意翻着小说,掩饰脸上的红潮。“小喜儿成天凤大哥长、凤大哥短的,净说你的好话,连我底下那班乐师个个都像情窦初开的姑娘家,一提到你,哪个不掩嘴直笑,你还跟我装傻,讲笑话呀?”
  “你呢,你提到我的时候,感觉如何?”
  “不就是个无赖?”她故作镇定地翻页。
  凤歧也不生气,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那你还想知道无赖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你——算了,我不想知道了。”管他是被火烧、被刀砍,或是被女人抓伤的,统统不关她的事。她合书站起,裙摆飘飞。“凤管事,我晚上还有演出,先回房练琴了。”
  就算她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傲梅,凤歧对她的身分也已了然于心,那迎风摇曳的金桂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嘴上说要求得她的原谅,却把她当成小猫逗着玩,难道他看不出来她真的很在意他背上的伤吗?
  她知道自己很矛盾,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止不了心底的恐惧。
  初始,她气他拖了好几年才来,而且不是为了寻她而来,后来得知他为她盖了衣冠塚,特地买来桂花糕,她的心防渐渐剩下最后一道关卡,叫作嘴硬。
  她害怕凤歧只是出于愧疚,不像她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了。
  殊不知,他比她想像的更高明,她都忘了自己说过旧家门前种了两棵金桂的事,他却记得牢牢的,违背兰姨的遗旨也要在春松居的门口植桂树,只为了让她把这里当成家。
  兰姨只要她留下来,他却要她把这里当成家,她能不感动吗?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背上的伤瞬间将她萌生的感动又打散了。她只想着他留给自己的难堪与苦痛,丝毫没有想过当初被留下来的人是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心情与处境。
  她想多了解他一些,把这五年的空白补回来。她就算不愿说,他还可以问梓姨,但他所发生过的一切,她只能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探问。
  结果呢?她获得的却是追着风跑的无力!
  “别走!”凤歧攥回她的小手,刷过她纤指上练琴所生的细茧,神色再诚恳不过。“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
  “不——”对上他恳切的双眼,寻蝶心软了。“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可没耐性。”
  “好——”
  “不如直接带上床算了,你们意下如何?”梓姨杀风景地出现在二楼主座,脸色黑如雷云。“我都快忙死了,你们还有时间谈情说爱,想累死我这老婆子吗?”
  “才四十几岁就说老,梓姨,你这苦肉计真失败。”寻蝶赶紧抽回玉手,卷着颊边鬓发。她对凤歧以外的人,不太能坦然,总是顾着面子。
  “呿,都被你们两个气老了。”梓姨挥着帕巾,白眼都比黑瞳多。“凤小子,厨房说菜蔬翻了两车,食材不够用,你快想想办法补救。”她又转到寻蝶身上开炮。“你这时候不是该练琴吗?还有,上回给你的曲目,乐师们练得怎么样了?明天夏培馆接了婚宴,你可别丢我们春松居的脸哪!”
  “曲目?什么曲目来着?”她一头雾水,梓姨吓得帕巾都掉了。“春松居何时接起婚宴了?夏培馆适合吗?”
  “除了夏培馆外,还有哪里能办婚宴?总不可能清空我们最赚钱的春拨楼吧!嗳,我跟你说这作啥,凤小子来的那天不是给了你一张曲目,就是为了明天的婚宴,你快想想搁哪去了。”
  “咦,有这回事吗?”她看着凤歧,不解偏头。
  “初一时,我不是给你一张半大不小的短笺,你拿着就走出房门了,那天你练琴练到一半,记得吗?”凤歧耐心解释着,寻蝶的眼神才从疑惑转为明了,过了不久,心虚立刻跑到她脸上。
  “唔,我没抓好,被风吹到百花湖上了。”总不能要她为一张纸跳下去捡吧?
  “吹到百花湖上?!你、你可害惨咱们啦,我收了祈老爷十锭黄金,还打合同,他听不到那些曲子,尾款五千两收不到就算了,我们还得赔人家三十锭黄金呀!”梓姨急得像头受困的野兽,无助地绕着笼子转。
  “这合同也打得太不合理了吧……”是太贪财还是太相信她的实力?寻蝶知道自个儿做错事,只敢小声咕哝。
  “你这丫头还有脸说这种话。”梓姨作势要打她泄恨,凤歧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有靠山了是不是?天啊,真造孽,我又要白头发了!”
  “梓姨,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你先坐下,咱们检讨检讨。”
  凤歧的笑容似乎能安定人心,梓姨也收起烦躁,坐到他们面前。
  “蝶儿,你还记得上头写了什么曲子吗?”
  “呿,什么蝶儿,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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