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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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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了或者因其他原因中途不盖了的楼房。”陆驰又问:“那为什么?”陆天翔开玩笑道:“等你长大了去研究吧。”陆驰还要问什么,小荷挡住了:“好了,让你爸开车吧。许多道理你长大就明白了。”
  
《沉浮》九(4)
朝南走了一程,然后向西上了一条省道,又缴了一次费。从省道再往南拐,就上了通往云观台的旅游专线。“非典”还是威力大,以往车来车往的这条旅游线路现在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几辆车。陆天翔加快了车速,突然远远地看到前边的路中间站了一个姑娘,见有车过来,伸胳膊叉腿成一个“大”字状要挡车,那架势是挡不住不罢休的样子。陆天翔把车在她跟前停住。那姑娘脸颊红红的,看样子就是当地农村人的模样,她从车头绕到陆天翔一侧的车窗说:“师傅,需要导游吗?我去给你们讲解。”陆天翔还以为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挡车呢,一听生气地说:“不需要!”说着车就往前开动起来,那姑娘跟着车说:“车不让上去的。”小荷在后面说:“车咋不让上去?门口有停车场呢。我们都来了几回了。”陆天翔给车加速,一阵风一样把那姑娘甩在了后边。前边又有几个姑娘隔一段站一个拦车,不用说也是要当导游的,陆天翔就没有再停车,一气往山口开去。白云青岚,愈来愈清晰起来。远远地,已能看见云观台大门了。陆驰说:“哈哈,还说车不让上,这不到了吗?”这时只听嘟的一声,一辆红色的摩托车从后面超过他们的车,上边骑了两个小伙子,打手势让他们停下来。陆天翔还没有反应过来,摩托车在前边掉个头横在路中间。前面骑摩托车的小伙说:“师傅,汽车不让上去。”陆天翔探出头说:“门口不是有停车场吗?怎不让上去?”骑摩托车的小伙说:“规定不让上就不让上。门口的停车场是内部专用的。”小荷说:“不让上就不上了,车往哪儿停呢,总该有个地方吧?”坐在摩托车后面的小伙子给骑摩托车的小伙说:“咱给门口说一下让他们停下算了。”没等骑摩托的小伙反应,他又对陆天翔说:“让你们停车可以,不过得让我们给你们买票。”陆天翔已经明白这两个小伙子是在演双簧,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但越发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前几年来倒没有遇上过这事。他说:“我们自己不会买票?”坐摩托的小伙子说:“你们自己买票就不能停车,得把车停到坡下面去,来回要走十几里路呢!”陆天翔问:“让你们买票有什么优惠?”坐摩托车的说:“优惠倒没有。但门票该卖多少就多少,我们不多要你一分钱。”陆天翔更糊涂了,弄不懂这里边玩的什么猫腻,难道他们是学雷锋不成?正要再问,小荷在后面说:“行吧。走吧。”
  过去印象中塞得密密麻麻的停车场上空荡荡的,只停了五六辆外地牌子的小车。看样子,因为“非典”,到这里来的人真不多了。
  两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在旁边等候他们停车。小荷看着那辆摩托说:“这些人耍什么把戏呢?”陆驰说:“他们会不会把咱的钱一拿就骑上摩托跑了?”陆天翔说:“我想他们还不敢吧。”陆天翔把车停好,小荷提着一堆食品袋,跟儿子一块儿走在他后面往云观台大门口的售票窗口走去。那两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在他们前面,用脚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把摩托车移到了售票窗口跟前。骑摩托车的小伙用脚支住地面停在那里,坐摩托车的小伙子下来,迎他们走过来指着售票窗口说:“师傅,看清了吧,每位三十元,你们三人共九十元。”小荷拿出一张一百元给他。陆驰狐疑地一直盯着那个小伙子去售票窗口买票。不一会儿,那小伙子拿着票和找回的十元钱给小荷:“你给我一百元,三个人九十元,找你十元。公事公办,我们可没有多拿你一分钱吧?”
  小荷接过钱票一看,说:“怎么才一张票啊?”
  小伙子往四下里看看,小声地说:“票没有了。让你们都进去就行了。反正你们又没多掏钱。”
  小荷说:“里边要验票了怎么办?”
  小伙子说:“放心吧,大姐!验票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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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天翔这下才舒了一口气,他原来以为这帮人要让他们上多大个当呢。他对小荷和儿子说:“行了,进去吧。”
  那个骑摩托的小伙子脚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已把摩托移到了入口验票的地方。他跟验票人点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得意的微笑,验票人在那一张票上打了孔,他们三人就进去了。
  
《沉浮》九(5)
陆驰刚一进门就说:“那六十元他们几个人不就私分了?”
  小荷说:“可不是嘛。”
  儿子一脸纳闷地说:“明目张胆地这样干?”
  小荷抚着儿子的头说:“咱不管人家那事。反正咱也没多掏钱。”
  停在门口的那辆摩托车嘟地发动起来,他们回头一看,那两个小伙子骑在摩托上又飞快地朝坡下驰去,背后冒出一股青烟。
  陆驰说:“他们这样一天下来要弄多少钱?”
  陆天翔拉住儿子的手说:“明白了吧,小伙子!这就是社会,研究不清吧?”
  云观台倚在南山的一个山窝,一片青松翠竹,又有一涧从山里流出的水在沟底哗哗地喧响,空气比城里清新许多。标着“周易卜卦”的摊子一家挨一家地摆着,摊主都戴着青布道士帽,下巴上蓄几根淡淡的胡须。那几个年龄大的脸色蜡黄,像得了黄疸肝炎一样让人看了不舒服,眼睛里放出散淡的阴凉的光,说是给别人卜卦,脸上倒写满了对自己生活的无奈和对未来的茫然。也有几个分明还是二三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却也细皮嫩肉地裹在青衣里,蓄上几根胡子冒充沧桑感,让人觉得很滑稽。游人稀稀拉拉没有几个,倒是当地农村的妇女三五成群地堵在上山的路口卖香火,小荷向一个年龄大的农妇买香表,立即围上来一大帮妇女要往她手里塞,她还是买了年龄大农妇的,回了半天话才把其他人打发开。小荷给陆天翔说:“咱今儿来了,顺便也算一算?”
  陆天翔说行啊。
  小荷问:“拿周易八卦算还是上殿里抽签?”
  这时一个摆卦摊的年轻人过来拍拍陆天翔的胳膊说:“大哥,看你印堂红润,气色不错,流年大吉之兆,不算算运程?”
  陆天翔心想这不明明瞎说嘛!他今年不掉到谷底就算不错了,还什么“流年大吉”。陆天翔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说完就拉小荷﹑儿子要走。
  那小伙子又跟上来说:“大哥,兄弟送你几句话,说不对分文不取还不行?”
  陆天翔心说你那“流年大吉”就南辕北辙了,还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他说:“谢谢,不要,不要。”
  陆天翔和小荷﹑儿子径直往山上去。那小伙子又跟了一段,一看没戏,才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不干不净的话,退了回去。陆天翔想,这一“非典”,里里外外吃云观台饭的人就像一群趴在被人换下来想不起再穿的衣服上的虱子,都饿极了。陆天翔说:
  “上去抽个签算了。这些算卦的真真假假也弄不清。”
  小荷说好。
  他们沿着山路前行,先到了道院,门口的四根木柱上对称挂了两副对联:
  不嫌淡泊来相处
  若厌清贫去不留
  山上气象,挖得野菜连根煮
  道士家风,拾来松枝带叶烧
  中国的古人不知实际上是否会如此心境,这文人处士笔下的境界倒确实让人神往,和现实里忙生活的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儿子一路念叨着这些对联,又让陆天翔和小荷给他解释意思。
  再往上,是灵官殿,门口一副对联更有些意味: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殿里一个老态龙钟的道士坐在里边打瞌睡。小荷要进去烧香,陆天翔笑着说:“咱又不‘存心邪僻’,这儿就不烧了吧。”
  小荷说:“既然来了,就每个地方都烧个香吧。”说完,还是坚持进去烧了香。
  陆天翔感觉小荷今天很虔诚。小荷从殿里出来,陆天翔说:“这个殿里的神灵可把香火耽搁了。”
  见小荷不解,陆天翔又说:“都怪写对联的人。对联写得虽好,但就是矫情了。坏人觉得不敢去烧香了,好人认为不必去烧香了。可不是把神的事给坏了?”
  小荷说:“别乱说了。”
  他们上到了位于云观台最高处的老君殿,俯瞰山下一片葱茏。老君殿是云观台里香火最旺盛的一处地方,不多的游人大都集中在这里,在殿前的大香炉里烧香化表,殿里还有一帮男女在跪拜摇签。
  
《沉浮》九(6)
小荷说:“咱就在这儿抽个签吧?”
  她先在殿前的香炉里烧了香表,然后到殿里往功德箱里塞了一张五十元的钱,跪在老君像前的蒲团上叩首。旁边的老道士眯着眼似乎什么也不看,却随着小荷的叩首敲击跟前木柱上挂着的大铜锣。小荷连叩了三下,道士连敲了三下。看样子,小荷往功德箱里塞的那张钱老道士也一定是看清了。叩毕,小荷仍然跪着。老道士提起供台上的方形签盒在香炉和小荷的头顶上绕了几圈递给小荷,小荷双手抱了摇晃,跳出来一支竹签。小荷拿了竹签看也不敢看,就双手递到那道士手中。老道士仍然眯着眼睛,拿了竹签凑到眼睛跟前看了一下,眼睛里忽然放出一线不易察觉的光亮,抱了双手说:“恭喜。上上签。”随即慢腾腾地转过身去在身后木架子的方格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纸条。小荷双手接住,一把攥紧在手心。又跪在蒲团上接连叩了几个头便慌忙地退出大殿,大铜锣又嗡嗡地响了几下。
  陆天翔和陆驰赶紧凑到小荷跟前。小荷却离开大殿门口往一旁的竹林去。陆天翔和儿子紧紧相随,到了竹林的一块空地才停下来。
  陆天翔笑着说:“你今天这么虔诚,这签一定很灵。”
  陆驰说:“妈,快打开看嘛。”
  小荷这才把那张攥皱了的黄纸签条打开,陆驰抢过去抚平,上面是手工刻写油印的几行字。陆驰一字一句念道:
  主子眼下心正贪
  早早离开免麻缠
  若将生意自开张
  财旺不愁宏图展
  小荷显然正沉浸在一种虔诚的兴奋之中。她说:“这简直神了!就像专门针对咱们说的。”
  陆天翔看着那签条也在吃惊,觉得世上有些事情确实不好解释。又想到他刚才在上山途中说过的不无亵渎的话,一时不敢吭气。
  小荷说:“这下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驰说:“爸,你也去抽一个签。”
  小荷说:“就是,你也去抽一个。”
  陆天翔说:“不抽了。多了就不灵了。有你这个签我也就高兴了。”
  陆驰是第一次到云观台来,显得很兴奋,总是在前面引领着一家人穿行在竹林小径上,当他们发现时不时又回到走过的地方,便发出一阵阵笑声。一转眼,陆驰又窜上架在沟上的吊桥,两道很粗的钢缆上铺了木板,两侧的扶手则是铁链子。陆驰在桥上晃悠,小荷脸色都白了:“慢点,轻点。”
  陆天翔要上吊桥,小荷一把拉住他说:“先别上去,让儿子过去了你再上。”
  陆驰则在桥中间停了下来,朝他们喊:“快过来呀!”
  小荷吓得不知道吭气了。陆天翔看着她的脸色,知道她大概想起了那一年这吊桥拧断的事儿。他厉声对儿子喊道:“别停在那里!快先过去!”
  陆驰吐了吐舌头,跑到了沟对岸。等吊桥的摇晃稳下来,陆天翔对小荷说:“你先过吧。”
  小荷往下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沟,沟里的流水看不见,只能听见很幽深的水声,看见隐隐飘上来的水雾。见小荷迟迟不敢上桥,陆天翔说:“要不,让儿子过来,咱们不过去了。”


  “别,别让他过来。我要过……能过……”小荷说着已蹑手蹑脚地上了吊桥。
  “走在桥中间,眼睛看前面。”陆天翔说。他能理解小荷一方面是在替儿子着想,怕他过去过来的不安全,另一方面或许也有一种挑战欲,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大概都有一种挑战欲。说不准,小荷心里还在默祷,过了这个桥,就意味着心里想要做的事能成功呢。
  小荷终于走完了其实只四五丈长的吊桥,在对岸跟儿子抱在一起庆祝胜利。小荷对陆天翔喊:“你也慢点!”
  陆天翔走这段桥就轻松多了。他一过去,就听见小荷在跟儿子说:“你不信问你爸,这吊桥那一年翻过一次,把几十个人摔死了。”
  儿子问:“怎么能翻呢?”
  陆天翔说:“就是的。那时候好像是过年期间,云观台里面过会唱戏,周围农村的好多人都来了。大家拥挤着从吊桥上过,桥就拧了麻花,断了,把好多人摔了下去。现在的桥还是后来重修的呢。”
   
《沉浮》九(7)
小荷这会儿脸色已变得红润兴奋,和方才看那卦签时一样。她对陆天翔说:“没过这桥时人有些怯,真的过来了,就有一种征服感。”
  陆天翔笑着说:“是不是啊!”
  小荷对儿子说:“这下咱把这里角角落落都走遍了,该找个地方歇歇了。”
  陆驰说:“我都饿了。”
  他们找到一个石桌,周围是几个石礅,一家人坐下来。小荷的出行准备做得的确周到细致,她先在石桌上铺了一次性的塑料布,然后把食品掏出来往桌子上摆,有面包﹑火腿肠﹑烧鸡翅﹑茶鸡蛋,还有水果﹑可乐。儿子对这种野餐的气氛很兴奋。一家人吃饱喝足,也歇够了体力。小荷用塑料布把桌上的残渣余物一兜,投进了熊猫造型的垃圾箱,他们就出了门。时间还早,早早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刚到汽车跟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跟了过来,嘴角叼个烟,说:“把停车费交了。”那人一说话烟在嘴上一晃一晃的,边说就边用那黑乎乎的手撕票。
  陆天翔愣了一下,说:“不是说停车免费吗?”
  “免费?笑话。现在这社会哪儿还有免费的事?”那男人把票举在手里。
  陆天翔说:“我们来时两个骑摩托的小伙子说好免费的。”
  那男人嘴上的烟一晃悠,烟灰掉在前胸,随手抹了一下,成一道灰印。他浑黄的眼眸子一瞪:“那你去找到他们再取车。”说着就要转身走人。
  陆天翔说:“那你存车也应该先给个票呀!我们出来要是没车了找谁去?”
  男人不接话,自顾要走开。小荷赶紧上去挡住他,边掏钱边说:“多少钱?”
  “二十。”
  小荷把钱给他,男人递过来一张票。小荷接过来一看,是白纸上盖了一个看不清字迹的红圈儿印章,就说:“不要了。”
  陆天翔还在那里气咻咻的样子,小荷拉了他说:“走吧。”
  陆天翔说:“他妈的简直就没有一块净土。”
  汽车开出了停车场,陆驰说:“他们说过的话咋不算数?”
  小荷说:“好了好了,咱们走吧。”
  陆天翔见小荷今儿心情确实好,儿子也玩得高兴,就不再说什么了。他启动车子,打开车上的录音机,挑了一个轻音乐的带子放进去。
  
《沉浮》十(1)
这一趟航班下来的乘客差不多出来完了,叶青才在最后进入了候机大厅。陆天翔甚至惊讶自己一眼就认出了她。在这些天兴奋的等待中,叶青一直像和他捉迷藏一样,只是偶尔地那么清晰一下,更多的时候则是让陆天翔想不清楚她的模样,而且越想得急切越是想不清楚,想得人兴奋而又懊丧。他甚至担心再见到叶青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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