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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 作者:方寸光-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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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计划,一路赶回云南,终于在韩虚清断气之前取了他的性命。
火光耀动,很快又将黄仲鬼的来路截断,裹成一片赤焰地狱。
韩熙放声叫道:「烧,快烧,烧了韩虚清,把韩家的一切烧个精光!」
黄仲鬼冷冷地道:「难道你不姓韩?」韩熙厉声道:「我姓颜名铁,乃西域
异人的门下弟子,谁跟这老贼同姓?」
一根火梁重重落下,黄仲鬼挥手一劈,将之震开数尺,落在身旁。他冷
然转身,看准一个少烟处走去,陡然听韩熙喝道:「韩虚清,你还想逃?」
猛然发劲扑来,全然不成招数。黄仲鬼微一闪身,冷眼看着他扑在地上,支
撑着想要起来,却是挣扎一阵,便再难动弹,全身缓缓冒出青烟。原来铁甲
早被烈火炙得奇烫,一撞之下,韩熙再也无法支持。
黄仲鬼掌凝真气,「太阴刀」劈出一条小径,身如冷箭,倏然穿越重重
火场。当他平安离开太乙高阁时,人却在阁后山坡出来,远远只见阁前似有
几个黑点,更看不出是什么人。
他缓缓远离烈焰狂窜的高阁,逐渐走进山林,忽见前头有人。体态婀娜
,金翅披身,一双美眸尽透着冷洌与凄艳,正是韩凤。
两人只在白府照过一次面,全无交情,韩凤甚至不知眼前这人的身分。
她冷冷地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黄仲鬼斜望远方火光,道:「来
报仇。」韩凤道:「火都已经烧成这样,常人闯进去必死无疑,你居然能进
出自如你的武功,很不简单啊!」
黄仲鬼冷然道:「我是为了报仇,才练这一身武功。我活着便是为了报
仇,大仇不报,岂会死去?」韩凤嘴角微扬,道:「阁下既然出来,想必已
经手刃仇人,恭喜啊恭喜!」语气中微带揶揄。
她可清楚知道,倘若眼前这人的仇人也是韩虚清,那么他是报不了仇的
,因为她已亲眼目睹韩熙下手,终结了韩虚清苟延残喘的性命。
那日她追丢了韩虚清,回头却在荒野里找到了恍惚失神的韩熙,方知他
中了韩虚清一掌,功力大损,神智更已失常。韩凤恨意上涌,本欲下手杀他
,但随即听他喃喃自语道:「韩虚清我定要杀了韩虚清,那老贼在哪里
?」
韩凤见状愕然,又想起他毕竟是自己血亲兄长,虽然他奸淫了自己,但
眼见他如此情状,似连她也不认得了,一时却狠不下心出手。转念之间,却
另起了一个主意,说道:「韩虚清逃回老家了,没人找得到他。你可知道他
老家在哪里?」韩熙道:「怎么不知道?是了,他定是逃回苍山太乙高阁。
」说着咬牙切齿,径往南行。韩凤一路追踪,终于也到了此地,但是来得稍
晚,死战已了,只望见满地死士横尸,韩虚清也奄奄一息。
韩凤狠狠盯着韩虚清,金翅刀几次颤抖着扬起,最后还是没下手,由得
韩熙冲上前去,将韩虚清最后一口气给断送掉,放火烧阁,狂性已难收拾。
韩凤默默自阁后离开,回想一生血仇,泪水几度盈眶,却是哭不出来。
眼前这黄仲鬼,也跟自己一样千里迢迢来此,却永难报得大仇。韩凤见
他不答话,不觉凄然苦笑,摇头道:「我猜你也没能报仇。为了复仇而生的
人,若是毕生无法报仇,却该怎生是好?这便去死了罢?」
黄仲鬼目光冷然,缓缓地道:「我不会死的。」再不顾韩凤言语,缓步
离开,冰冷的语调送出最后数言:「报仇之前,我不能死。若是此仇永远报
不了我就要一直活下去。」
「太阴真气」逐渐失控,犹如无数冰针攒刺经脉,黄仲鬼不知道自己还
能支撑多久。韩凤看着他渐行渐远,隐没在林木深处,不觉茫然,暗道:「
一直活下去?」
要活下去,总得有个理由。却有什么物事,能胜过她茁长多年的仇恨之
心?韩凤迷惘起来,望着悠悠长空,竟似有些昏晕。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振翅之声,山中群鸟为大火所惊,纷纷展翅高飞,空
中忽地众鸟盘旋,各自分头而去。韩凤瞧着飞鸟四散,过得半晌,一声长叹
。
毕竟是云霄派的掌门。她拍了拍金翅刀上的火场余烬,足尖轻点,身影
化作一抹金霞,流水也似曳出了山林之外。
向扬、文渊二人停下脚步,赶到了此行最后的一程。
眠龙洞地在观音山,离苍山不远。向扬记着寇非天对他抛下的那句话:
「要是出得了这太乙高阁,便来眠龙洞找老夫罢!」而今太乙高阁已毁,向
扬同文渊一复气力,便即赶至此地,但见那山洞洞口有三、四丈宽,未近洞
口,已然清气袭人。
向扬喝道:「寇前辈,在下来了!」洞中不闻回应。文渊侧耳聆听,说
道:「洞中有人。」向扬点头道:「咱们已打过招呼,直接进去。」
两人俱是一般心思:云南之行,在此了断。
眠龙洞中尽是石乳石笋,奇兀嶙峋,深达五丈的岩洞尽处,却是一口寒
泉,其声淙淙,清冽之气便是由此而发。向扬一望那泉水,不觉惊呼一声。
文渊道:「怎么了?」向扬道:「十景缎!」
只见十疋锦缎悬挂在泉水周遭,从洞口这方向看进来,正好拱成半圆,
彷佛洞中实景,浑然天成。
韩虚清既死,师娘也已获救,两人来此的目的除了一见寇非天,便是要
取回十景缎。此时十景缎俱在身前,洞中却无人看守,反而诡异。文渊听向
扬略说泉边景象,也是怔然不解,道:「寇非天岂会把十景缎留在此地,自
行离开?」却听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是要离开了。在那之前,你
们最好让开点!」
向扬、文渊猛然回头,但见寇非天缓步走进,应贤、应能、程济跟在后
头,另有几名佝偻老翁,俱是白发苍苍,脸上皱纹深陷,比二僧更见老态,
恐怕都是年岁近百。文渊听得分明,心道:「最后这几人脚步虚浮,不会武
功,听这力道似乎都是老人。」
寇非天缓步上前,道:「你们既到了这儿,韩虚清想必已死。这会儿,
可是要取我性命?」向扬道:「『罪恶渊薮』四非人的首领,照理说我们
是不该放过。只是咱们总得先弄清阁下的意图,再做决定。」
寇非天淡然一笑,道:「你若想知道我如此布置『十景缎』的用意,只
管看着。」径自走到寒泉之前,凝立不动。
忽然之间,眠龙洞中回荡起一股洪钟似的响声,嗡然不绝,恍若龙吟虎
啸,那泉水也荡开一圈圈涟漪。文渊听得心惊,暗道:「这是寇非天他运开
全身内力,震撼洞中气流所致。可是怎地能达如此响亮?虽然洞中有回
音,但这内功造诣也实在实在惊人!」
向扬眼睛看着,却更是惊讶。只见寇非天自怀中取出一物,晶莹璀璨,
龙钮丝绶,竟似是皇帝的印玺。但听寇非天缓缓说道:「众卿随行四十年,
今日当是重返皇城之时了。十景缎啊,十景缎!」其声凝沉,竟有种难以言
喻的苍凉。
向扬、文渊惊讶万分,尚未相询,寇非天右手轻举,玉玺对正了十景缎
,「太皇印」掌力一运,逼得那玉玺光华渐盛,直有夜明之能,鲜亮流霞映
上十景缎,光彩交融,倒映水中,在那烟尘之中,竟隐约变幻出另外一番景
象:
琉璃金瓦、重檐彩殿,开阔的御路直通帝苑,这雍容堂皇的气象,正是
天子宫阙。光彩幻化之中,恍若又有云波霞荡,如真似幻,迭映着万里山河
,壮阔难言。
向扬参悟「十景缎」时,却也不感见如此景象,不禁耸然动容,心道:
「十景缎能反应人之欲望,这这难道」
文渊虽看不见皇城幻象,却在满窟回响之中,听见了几声呜咽之声,竟
是应贤、应能众老潸然泪下。只听程济神情激昂,纵声喊道:「监察御史叶
希贤上殿!」声音竟有些哽咽。
应贤踏步上前,神色亦喜亦悲,走过寇非天身边时也不停步,直直往泉
水走去,仍不停步,走进那皇城山水之中,忽然无声无息地失了踪影,竟已
没入水中。
向扬惊道:「不好!」他明知应贤本是敌人,但见他这么迷迷糊糊地落
水,必然溺毙,焉能袖手旁观?正要上前去救,忽听寇非天厉声喝道:「站
住!」左掌拍出,硬是截住向扬。向扬怒道:「你你发疯了么?怎么诱
得自己的同伴自尽?」寇非天摇头说道:「逊帝复位,群臣返宫,这是他们
此生最大的愿望。你不见引他们过去的,乃是十景缎么?」
向扬顿时哑然。文渊同样错愕,心念急转之下,伸手略一摸索,想弄清
这洞中形势,忽然摸到洞壁上有些凹痕不甚自然。他留神摸了一阵,却是文
字,逐一摸索下去,一边喃喃念了出来:
「『飘泊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
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云阁上雨声收;新浦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
休』」
这首七言律诗所述内容,猛然令文渊想起一件史事来:那是大明开国以
来仅见的逼帝逊位之内乱。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传位于皇太孙朱允炆,是为建文皇帝,执政宽仁,有
「四载宽政解严霜」之美誉。但越辈传位,却也引起叔父辈的诸王不满。燕
王朱棣打着「清君侧,靖内难」口号,举兵攻入京城,史称「靖难」。
城破之时,宫中起火,传说建文皇帝已死于自焚,实际上却是不知所踪
。燕王登基,是为永乐皇帝,大举屠杀建文旧臣,又逼建文皇帝之师方孝儒
拟即位诏书。方孝儒誓死不拟,竟惨遭「灭十族」,即在九族之外,又搜捕
门生弟子,诛杀殆尽。诸臣族人遇害者,人数逾万,人心惶惶,正所谓「天
下英雄尽还乡」。
建文皇帝下落成谜,民间曾传他削发出家,以避追杀,但毕竟无人可证
。靖难至今,已有四十余年,正与这壁上七律所述吻合。文渊猛然想起当日
海船之上,寇非天假死之前的一番高呼,又听他与程济现下言语,再与此诗
一加对照
「吴王府教授杨应能上殿!刑部郎中梁田玉上殿!刑部侍郎金焦上殿
」
随着程济发喊,应能与身后的踽偻老翁们一一走向那水上宫城,神情又
是激奋,又是感慨,又似乎无穷欢喜,无不含泪。向扬看着众老一一投水,
再也无一上浮,实在无法忍受,大声叫道:「不要过去!你们都想送死么?
」话才说完,应能已然入水。余下寥寥数老宛若着魔,毫不理会向扬。
寇非天缓缓地道:「他们都是昔时朝中官员,这一生只盼能拥故主重掌
朝政,只是嘿嘿,世事难料,此梦难圆。文渊,你可知道我这『寇非天
』三字底下,真义为何?」文渊轻轻点头,道:「败者为寇,这是你曾说过
的,我此刻终于明白。『应文』所指,其实乃是『建文』?」
寇非天微笑不答。向扬先见玉玺,又闻此言,心中也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说道:「你若曾是帝王,自能取得皇陵派的武功精要。四十年来,你练成
了绝顶武功但若要起义复位,恐怕迟了罢?」
寇非天哈哈一笑,长须飘扬,道:「飘泊西南四十秋!我混迹江湖,看
尽世事,早已不复想重登皇位。可是随我出亡的群臣,却是为了什么?这一
群人是我最后一批旧臣,罪恶渊薮的人均死在海上沉船,在朝在野,我都已
没有部属。这水中皇城,就是我最后的归宿。要复位,我自会到那儿复位去
!」文渊道:「那儿没有东西。寇前辈,那是假象,我完全感觉不到那
儿有什么宫阙山水!」
寇非天笑道:「那又如何?随我出宫的人,尽没于此。他们凋零得更早
,在水中漫漫等待多少年,今日宫阙既成,我难道还不回去么?」说话之间
,程济也已走到水边,缓缓沉入。
向扬、文渊震惊过甚,一时无语。寇非天说道:「这帝王之位,我只能
在我那群臣梦里慢慢的坐了,江湖朝廷,本是两个天地,你看那龙驭清可得
了什么好下场?我既已是『寇非天』,早已认份。你们是江湖上最后见得老
夫一面的人,这执掌皇陵的印玺,就交给你们了!」手一扬,玉玺挟劲飞出
,向扬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只见玉质凝光,上刻「太皇之宝」四字,雕工
精细,洵为奇珍。
寇非天转身望向泉水,眼见少了玉玺华光,十景缎异象渐散,映水皇城
逐渐扭曲如烟,当下纵声长笑,道:「该上朝了!」大步踏出,竟有龙行虎
步的气象,往那濒临溃散的幻影城阙直走过去,足踏水面。向扬、文渊同时
动念,齐声叫道:「慢着!」飞奔上前,去扳寇非天肩头,突然两道金芒浮
动,猛然翻出。
寇非天双掌齐发,从他一执玉玺便已流滚全身的「太皇印」功力猛然击
出,宛如驱起一条金甲黄龙,卷起寒泉之水轰将出来,汹涌水流猛地将向扬
、文渊震得连退七、八步,「太皇印」掌力跟着冲击过来。这股威力是寇非
天倾毕生之力所发,真气激荡,震撼得眠龙洞里石屑纷飞。向扬甫一站稳,
那无俦威力随即扑至。他抓紧这片刻空隙,瞬即运起「天雷无妄」,右掌推
出,眠龙洞中如响惊雷,太皇印掌力顿时被抵得无法寸进,但也绝不因而消
灭。
文渊急踏步伐,右臂一振,伸指搭向半空,宛若虚按一道无形琴弦,喝
道:「师兄,换手!」右指一拨,左掌笔直拍出,「广陵止息」烈劲出手,
与「天雷无妄」合成一股,但听得轰然巨响,三道劲力相拚之下,回旋激荡
,威力如山冢崒崩,烈风将向扬、文渊震出眠龙洞外,几乎摔倒。向扬使劲
硬沉下身子,硬生生站稳下来;文渊凭空几个回旋,飘然卸去余力,方才落
地。两人长吁一口气时,忽地同时一惊:「我们破了太皇印!」
洞中传来一阵长笑,悠然不绝。两人急抢入洞,但见泉水不起余波,清
寒依旧,再也没有寇非天的身影。「十景缎」在三大绝学的功劲推挤之下,
全都落在地上,揉作一团。
向扬拾起一看,失声叫道:「糟糕!」文渊道:「怎么了?」向扬道:
「这十景缎全都没了颜色。这是什么道理?」文渊愕然道:「没了颜色
?那怎么会?」
那十景缎本来光彩灿烂,哪知就在玉玺照耀、倒映宫阁之后,此时竟失
却色彩,化为十疋素丝了。是何道理,两人又如何能明?
向扬出神半晌,忽然发掌一击泉水,但听泼刺声响,激起丈来高的水花
。文渊道:「底下没反应。水深么?」向扬叹道:「我不知道。」
两人收起十景缎,默默出洞。走得片刻,文渊忽道:「师兄,这地方叫
眠龙洞,恐怕是寇非天到了之后,方才改名。」向扬道:「是么?」文渊道
:「眠龙、眠龙,龙便是睡着了,总有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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