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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雨水迢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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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是日悔大师?沐雨也不便客套,有话直说:“请问大师是否认识郭灵岩?”
  轻捻胡须,多年后再听到这个名字,日悔大师早没了当初的激愤,可怜佛心在无心中荡漾,“他是老衲出家前的友人,施主为何问及他?”
  “不瞒大师,郭灵岩死了。”
  “阿弥陀佛!”日悔大师口中念念有辞,脸上全无悲痛之意。
  既是昔日老友,怎无半点相惜之情?沐雨迟疑,“你不问我郭灵岩是怎么死的?”
  佛心自是一片透彻,“既然施主来寻老衲,想必郭施主死于非命。”
  “他是我杀的。”
  对沐雨的坦白,日悔大师只用微笑作答:“你踏进佛门,不找老衲却先注意这些祈福的红丝带,面容平静,毫无杀气,想必这其中藏有什么误会。你来找老衲,怕就是想解开这个中误会吧!”
  好一个得道高僧,叫沐雨怎能不佩服,“我奉命去杀郭灵岩,可杀他的凶手却另有其人。我必须弄清事情的真相,给自己一个交代。”丐帮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杀郭灵岩的那只幕后黑手,让人防不胜防。
  引沐雨走进禅房,日悔大师与他娓娓道来:“郭灵岩与老衲本是同窗,他家境贫寒,多得老师照顾,方成就学业。后来,他入赘苏州一位富商家中做女婿,彻底离开了木渎,老衲便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听说他后来入了丐帮。”
  入赘富商为婿怎么又入了丐帮?这郭灵岩真是奇怪,放着富人不做当乞丐,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日悔大师,您真的不知道郭灵岩为何加入丐帮吗?”
  日悔大师念了一声佛,摇头答道:“老衲当真不知。”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老和尚好生狡猾,竟敢欺骗佛祖,不怕死后入阿鼻地狱吗?”
  不用问,佛门之内如此放肆之人,唯有皇阁主人。
  沐雨回首望去,果真是他,“你怎么来了?”他向来只管开出条件,等着别人帮他完成,从不会亲自出马帮他人解决问题,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羽扇扇过老和尚花白的胡须,思皇笑得别有深义,“想来参禅啊!却不想进门就听老和尚打诳语,真叫人扫兴。”
  莫非思皇知道什么?沐雨打量着老衲,却发现老和尚在用恐慌的眼神注视着思皇,那表情像是……像是见了鬼。
  “‘昨日黄花’……你是‘昨日黄花’?”
  又是“昨日黄花”?郭灵岩死的时候反复念叨着这个词,如今日悔大师见到思皇也提这个词,这其中有什么沐雨尚不知道的秘密吗?
  他正要问个究竟,浑澹不是时机地出现了,站在思皇的背后,他的守候一如从前,“该回去了。”
  一句话断了沐雨的追究,日悔大师显然不愿再多说什么,令徒儿引着一干人等向偏殿行去。沐雨怀着奇异的心情环视四周,这偏殿是摆放灵位的地方,许多村民将亲人的灵位供奉在这里,向神灵长久祈福。
  游离的眼无意中触到了熟悉的名字,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走上前,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那牌位上所供之人的确是:木渎人氏——水迢迢!
  莫非这木渎小村有两个“水迢迢”?
  “日悔大师,这灵位是什么时候供奉上的?”
  不等大和尚开口解释,平日里负责擦拭灵位的小和尚插起了嘴:“这灵位是三年前供奉上的,有位女施主托了香火钱,拜托我们帮忙照顾灵位。”
  又是三年前?沐雨需要确认某件事,“大概是三年前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小和尚仔细想了想,“立春后没多久,大约是雨水时节吧!我记得那段时间天天下雨,在烛火的熏炙下,很多灵位都冒出水来。那位女施主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口里念念有辞,具体说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听她说:‘你已死,连灵位都会流泪,我知你死得心有不甘,你安心超度,我会为你报仇的。’我还跟她解释,灵位没有流泪,只是因雨水受湿,被香火熏炙之后就透出湿意。后来她什么也没说,留下香火钱就再也没出现过。”
  沐雨望着灵位发怔,小和尚口中的女施主会是她吗?若真是她,那灵位上供奉的水迢迢又是谁?
  太多的谜团堵在心口,答案呼之欲出,却偏有人用心将它压下。
  掏出袖中所有的银两,沐雨将它作为香火钱捐给了灵岩寺。取来一炷香,他跪地三拜方将香插在灵位前。
  这三拜能否了结一世生死之恨?
  思皇和浑澹说是要欣赏山上日出,坚持在灵岩寺留夜,明早再做打算。沐雨到底放不下独自在水庐的水迢迢,连夜赶下山去。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好走,沐雨却走得极慢,脑海里反复思量着那个刻有“水迢迢”字样的灵位,心里揣着忐忑。
  心情沉重,脚下的步伐都跟着沉重起来,沐雨越走越慢,终于停了下来。转身上山,他箭步如飞。
  不行!一定要找那些和尚问个清楚,他要知道那块灵位的由来,更要知道“水迢迢”的全部。
  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人,沐雨迅速返回灵岩寺。寺门已锁,他翻墙进入,直奔日悔大师的禅房,想知道寺庙里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他问个究竟。
  夜已深,贸然闯入毕竟不大好,沐雨放轻脚步探到门口,正要敲响禅房的门,忽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莫怪本尊心狠,要怪就怪当初你的懦弱毁了人家一生的幸福。”
  “住手!”人未进而鱼肠剑先出,勇绝之剑破门而入,击下了对着日悔大师的刀锋。对手不是别人,正是举刀向僧的浑澹,还有那个永远飘忽如云,高贵如月,叫人琢磨不透的皇阁主人。
  他们在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要杀日悔大师,莫非又为了“昨日黄花”?这“昨日黄花”到底是何许人也?竟叫几个男人为此丧命,还都毁在皇阁主人的手上?
  “事已至此,思皇你索性明说了吧!”
  思皇本就没打算瞒他,先前觉得没有告诉他的必要,既然今夜被他撞个正着,也算天意使然,告诉他也无妨。
  “日悔和郭灵岩口中所念‘昨日黄花’不是别人,正是本尊的母亲,皇阁的前任女主人,皇阁主一生最爱的女人。她不许别人叫她闺名,江湖上的人都唤她‘昨日黄花’,连本尊的父亲也不例外。”
  只因这世上知她闺名的两个男人都欺骗了她,也伤害了她。
  羽扇抡起,轻风拂面,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比较容易说出事实的真相,而不是凭着一时的冲动说出违背良心的谎言。
  “郭灵岩和日悔大师本是外公的学生,家母与他们共同习书学画,相处中产生了感情。若本尊料得不错,家母原本所爱的该是日悔大师吧?”
  德道高僧竟也会颤抖,日悔在思皇的面前如风中雨滴,只因思皇有一张酷似“昨日黄花”的面孔,连说话时傲慢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思皇继承了母亲的个性,最受不了别人拖泥带水,他决定一次性将话说个清楚。
  “家母恋上了日悔大师的博学,郭灵岩为了出人头地,不惜牺牲和日悔大师的友谊,横刀夺爱,向家母频频献殷勤。只可惜日悔大师太过优柔寡断,等你终于明白自己对家母的爱,家母已对你彻底地死心。本尊了解家母,她的爱与恨都太过决绝,一旦决定不爱,就不会再残留半分感情。于是她投向了郭灵岩,怎料得来的却是爱人的背弃。”
  第8章(2)
  经思皇这么一说,沐雨终于将所有的事联系起来,“郭灵岩出人头地的计划提前达成,他被苏州富商看中,入赘为婿,你的母亲自然被抛弃了。”
  “老衲没想到郭灵岩会伤害她!老衲真的没想到啊!”日悔大师坐在蒲团上,禁不住失声痛哭,“当日郭灵岩来找老衲,说他深爱着你母亲,老衲左思右想,朋友如手足,而儿女之事……罢了罢了,老衲决心成全他们。本以为成就一双好姻缘,直到听说郭灵岩入赘富商为婿,老衲才幡然醒悟,像郭灵岩这样的人,情爱只是他向上攀爬的阶梯,老衲……老衲悔不当初。”
  “所以你出家为僧,法号‘日悔’,想用悔恨了却红尘中事。”想必当初日悔大师也深爱着“昨日黄花”吧!才会在这一切发生之后出家为僧。
  “事已至此,再悔恨又有何用?”思皇最看不惯装腔作势的假模样,早干吗去了?“就在郭灵岩入赘之时,家父被仇人追杀流落在木渎,家母收留了他,并照顾他直到伤势痊愈,条件就是,家父娶她为皇阁女主人。”
  “有皇阁撑腰,‘昨日黄花’想杀郭灵岩根本是易如反掌。郭灵岩大概得知了这消息,竟然散尽家财入了丐帮,以为背靠天下第一大帮的支持就会幸免于难。”
  他的确活得更久,活到了由沐雨来杀他。只是沐雨不懂,凭皇阁在江湖上的地位,点明要杀郭灵岩,丐帮也无奈,轮得到他来对郭灵岩下手吗?
  思皇自有解释:“家母的确跟父亲提起过杀郭灵岩的事,可父亲对家母言听计从,只有这件事没有答应。”
  “不再爱他,就不会有恨——在主人的想法中,一直在等夫人忘记从前的仇恨,重新爱过——你爹在等你娘爱上他,穷其一生,直到你爹临死前都想听你娘那句告白。”浑澹比思皇年长,那些年他跟随在主人——也就是思皇父亲的身旁,看到他对夫人的点点滴滴,才明白爱竟是那么辛苦。
  从那时起,浑澹就发誓今生不爱上任何人,爱自己已经很辛苦了,他的生命背负不起其他的重量。
  这一生,他只要永远跟在思皇的身边就好。这样的感情不辛苦吗?至少他不觉得。
  爹那些举动在思皇看来只能用可笑来形容,“明知道娘从不爱他,却还监守希望到死,愚人才会有的举动竟然在皇阁主人的身上显现,实在太丢皇阁的颜面了。”
  思皇不懂爱,身为人子,他要帮母亲完成遗愿,他要挽回皇阁的尊严。
  “本尊答应了家母,父亲没能为她完成的愿望,由本尊替她完成。”
  他如此尽心,母亲弥留之际却不让他亲自动手,也不准浑澹插手帮忙。为什么?母亲没来得及交代清楚就故去了,依然是母命难违,思皇不得不一等再等,为母报仇之事就此耽搁下来。这次碰上沐雨为了替水迢迢续命来讨九转还魂丹,最合适的人选就此诞生。
  “既然母命难违,本尊不方便亲自动手,只好由你出马。郭灵岩如噩梦般缠绕了皇阁数年,不给他点教训,实难平本尊心头之恨,趁你出剑之时,小小的暗器帮你一把,这不就将郭灵岩彻底地了结了嘛!”
  思皇如母亲大人所愿,没有亲自出手。即使如此,他还不甘心呢!“真不明白那男人有什么好,与本尊的父亲相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母亲竟然在弥留之际仍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不忍杀他,真是……”
  “你错了。”是时候说出真相了,这些日子浑澹一直在想思皇如此不懂情爱是不是跟他的一味纵容有关系,“主人病重时,夫人夜夜守在他的身边,虽然未说出口,但主人明白,夫人是爱他的。这些年他们相濡以沫,没能说出口的爱早已滋长成荫,唯一的遗憾就是夫人没能早日领悟自己对主人的爱。主人去世不久,夫人也跟着去了。她最后流下的泪不是为了郭灵岩或其他男人,全是为了主人。”
  终其一生恨着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漠视爱自己的人。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那个爱自己胜过命的天下至尊。
  泪,全为了他而流,为差点错失他的爱而流。
  思皇不明白母亲最后的眼泪有如此深的含义,只当母亲死不瞑目,“那她不让本尊杀郭灵岩是因为……”
  “因为她觉得已经没那个必要了,连最后的恨都不存在了,‘昨日黄花’不要任何人的命。”郭灵岩一生活在算计和胆战中,该得到的报应上天早已给他,不用刀刃也已复仇。
  原来是这样,思皇恍然大悟。下一刻羽扇出手,要不是浑澹身手敏捷,脖子上已是血痕道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本尊?”
  浑澹轻笑,“你决定的事可以改变吗?”
  “——当然不能。”
  就像思皇今日下午看出日悔大师已经明了他跟“昨日黄花”之间的关系,说什么也要连夜灭了日悔大师。通晓他的心境,浑澹从不劝阻,他的任性有泰半是他纵容的结果。
  浑澹沉默了,接下来轮到谁了?思皇步到沐雨跟前,仰头望向他,“对本尊所做的一切,你有何异议吗?”
  杀郭灵岩得九转还魂丹,这是他们之间交换的条件。如今郭灵岩已死,水迢迢的命也已续,明白幕后黑手是谁,沐雨并不求更多。
  “丐帮那边我会应下来,有仇大可以找我来报。若你还念我们相识一场,帮我照顾好水迢迢就可以了。”这话沐雨是冲着浑澹说的,他的理智远高于他的主人,“还有,日悔大师跟这件事完全无关,还请你们放了他,我还有事向他请教。”
  “你要请教的无非就是偏殿那尊刻有‘水迢迢’三个字的灵位。”思皇昂着头,满脸无所不知的模样,“沐雨亲亲,你若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何不来求本尊?本尊对所有的事可都是一清二楚啊!别忘了,当初正是本尊提出要用一颗九转还魂丹换取你手中的鱼肠剑,水迢迢才拿碧玉簪子跟你拼命的。”
  莫非思皇知道?沐雨冲上前想要拉住他,浑澹却先一步堵截了他的步伐,让他近不得思皇的身。沐雨急了,“你到底知道什么?告诉我!”
  思皇冷笑,透着灭世的威风,“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亲口问沐夫人?你难道要跟本尊的家母一样吗?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爱的又是什么——真是天大的讽刺。”所以他发誓,绝对不爱上任何人,顶多玩玩,像玩沐雨亲亲一样玩玩。
  离开禅房前,思皇有句话要交代清楚:“丐帮那边,本尊会处理,绝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谁让你是本尊最想得到的沐雨亲亲呢?若别人想动,本尊怕是帮不上忙了,你就好自为之吧!”
  他话中有话,究竟想说什么还是想隐藏什么呢?沐雨呆愣的眼神送他和浑澹下山。
  日出是见不着了。
  一觉醒来,却见沐雨满脸胡碴地坐在床边,着实吓到了水迢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不在水庐,似乎她睡得更熟。
  “你几时回来的?”
  在你睡得正熟,睡得连声叫着“姐”的时候。沐雨也不言语,替她拉了拉被,怕暮春清晨的寒意伤了她。
  她坐起身,他们俩隔着床相互对视着,沐雨终于忍不住了,“迢迢,你……”
  “丐帮的事解决了?”水迢迢起身下床,从暖了一夜的茶壶中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他们像是相处已久的老夫老妻,也如老夫妻一般,床头吵架床尾和,那天的事如同从未发生过。
  若真能当成没发生那该多好,接过她倒来的茶水,滚烫的热度让身处寒夜的沐雨浑身暖起来,可越是温暖越觉得心里冰冷,“事情的真相我都已知道,至于后面情形会怎样,现在还难以预料。”
  他答应思皇以郭灵岩的命换九转还魂丹,即便郭灵岩没有死在他手上,从道义上说他也担着这条人命。丐帮的人真要追究起来,他愿以一命换那颗九转还魂丹。
  从未见过沐雨这般没信心,水迢迢依稀感觉到这次的危险非同寻常,“你会死吗?”
  “你希望我死吗?”沐雨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最惨烈的语言说出口也不过如此。
  “不!我不希望你死!”水迢迢脱口而出,连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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