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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倾城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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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箬了然。心里一阵酸楚。连自己都险些清白不保,更何况她们下等的宫女。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无言。鸣莺是“延福宫”中德妃的二等宫女,平日也是机灵的一个人,两人照过几次面,可是自己一向与德妃面和心不和,所以并未多来往,对她也只是面熟而已。

  “对了,你们娘娘怎么样?”欧阳箬猛地问道,虽然平日见不惯德妃的骄横嚣张,也与她明里暗里斗过几次,但是大难当前,竟隐隐同情她来。她有一子一女,皇子才几个月大就在年前得病夭了,只剩一个帝姬,小自己的凌玉六个月,长得玉雪可爱,华帝赐名为凌湘。而今逢此大难,以德妃张扬骄傲的性子,难保不吃点苦头,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情形如何。

  鸣莺闻言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当时一群楚军冲到宫门,奴婢吓得忙跳墙躲了起来,奴婢平日与延福宫中掌小厨的夏公公交情好,恰巧碰到了他,他见满宫的人都逃不了,便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奴婢,叫奴婢装成太监。奴婢在宫后头的假山里换好衣裳,便被抓起来了。后来就与一群内侍们锁在宫后头的杂房里,直到现在。”

  欧阳箬见她口齿伶俐,说话又快又清楚,虽在大乱中,亦惊讶她的沉着机智。若换在平时,她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弄到自己宫中,可如今,自身朝不保夕,如何有这等心思。只微微诧异下,便又陷入黯然。

  第八章 血溅(二)

  鸣莺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像别的妃嫔哭泣寻死觅活,心中微微诧异,同时又有种怪怪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上。

  她不知道欧阳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以她的性子一次死不成,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再做这等蠢事。欧阳箬心中混乱不堪,闹烘烘地,害怕,惶恐,伤心,愤怒一起涌上心头,身体却是机械地跟着一众人往前走,心里似有个声音在告诉着她该干什么,该如何做。但是怎么也听不清楚。

  铺就的鹅卵石路铬得她脚底生疼生疼,果然是坐惯肩撵。欧阳箬苦笑着,一回头,见鸣莺疑惑地望着她,只得收了苦笑,默默往前走,面前此路是熟得不能再熟通往乾元殿最近的一条石路,平日乘了肩撵只要一顿饭工夫,但是如今走在上面,用脚去丈量,竟然如此之远。

  一众人歪歪挤挤,走到“延福宫”侧门,忽然里面有个女人陡然拔尖了声音,尖叫着:“你们这群天杀的楚贼!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本宫,本宫”后面她还要说,似乎突然被人堵住嘴巴,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欧阳箬心头一跳,知道是德妃的声音,忙拉了鸣莺,两人一对眼色,悄悄地落后几步,慢慢靠近侧门边。待到门边,欧阳箬飞快的抬头一看,只见德妃被几个兵士按在一边,手用绳子捆了,平日一丝不苟,珠翠满头的发髻早乱得不成样子,上头一根珠钗也无。艳丽的面上一片苍白,只是那犀利如刀的眼神更甚以往,口不能言,只狠狠瞪住正在捆她的几个兵士,几乎要把他们身上戳出几个血洞来。几个宫女婆子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哭泣不已,其中有个婆子怀中抱着一团事物,用绯红色宫装包得严实。欧阳箬几乎要张口惊叫出来,心砰砰跳,她若猜得不错,那里面包的就是凌湘帝姬。

  还未回神,背后猛得被人一推,若不是鸣莺拽住,她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只听得有个粗鲁的声音喝骂:“还不快走,再看,把你们眼珠子给抠出来,咦,这娘么长得挺美的。”彼时,欧阳箬刚好回头,便道不好,只见一个兵卒猛得见了自己的容貌,眼中露出如狼的欲火。她忙低了头,快步走到人群里。那兵卒还待要上前拽住她,鸣莺忙笑嘻嘻拦住他:“这位军爷英武不凡,小的”

  欧阳箬一颗心砰砰直跳,也听不清鸣莺冒死拦住那兵卒到底说了什么,往前快走,身后喝骂声此起彼伏,听得鸣莺大声的呼痛,也不知是真痛还是故意为之。欧阳箬顾不上脚痛,胃痛,踉跄着往前赶。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待到一群人被驱赶着到了乾元殿前,欧阳箬才稍稍定下心来,回头四顾,哪里见得鸣莺的身影?四周都是一群群面色凄切的宫女妃嫔,她举目四望,李贵嫔、王美人抱做一团,哀哀地哭,那边赵婕妤与孙贵人执手木然而立。满目的凄切,欧阳箬想哭却是一声也哭不出来。

  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明黄,抬头望去,原来是华帝立在台阶上,旁边是一向温柔贤淑的皇后周雯。两人惶惶满面,但却是衣冠齐整,想来楚军并未为难他们。欧阳箬看着华帝苍白单薄的面容,恍惚中竟觉得十二分的陌生,仿佛他是与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再无一丝瓜葛。

  远远的似乎有一群士兵整齐地跑步过来,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楚侯爷要来了。”

  “哪个?”

  “就是这次领军的楚定侯。”

  欧阳箬木然听得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恐惧又敬畏的谈论那个号称楚国“战神”的楚定侯。

  “你们这些楚贼,不得好死!”人群里猛的又传出一声惊叫,还间杂着孩子的啼哭。欧阳箬被吓得一跳,周围的人渐渐朝那声音来源走去。欧阳箬也不由往前走。只见德妃衣裳凌乱,手上抱着娇小可爱的凌湘帝姬,怒斥着一旁一个楚兵。

  原来德妃被捆到此处,楚兵因她是皇妃,又怕上头责怪下来,忙给她松了绑。德妃本来折腾了这么一阵也识了好歹,便不再吵闹,只牢牢从婆子手中接过帝姬。没想到一旁的一个兵卒见帝姬身上戴着一块硕大的蓝田暖玉,价值连城,乘德妃不防,抢了过去。帝姬年幼,自然大哭特哭。德妃气急,也不顾当下是如何情形,破口大骂。

  那抢玉的楚兵满面通红,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目一般,想到等会侯爷便要来了,如此吵闹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更是气极,狠不得把面前这女人的嘴巴牢牢的塞住。

  第九章 血溅(三)

  “臭娘么,你给我闭嘴。再说,赏你吃顿刀子!”那楚兵凶相毕露,亮出身后的大刀在德妃面前比划,眼却瞄向四周,见别的同僚只是抿嘴笑,并不上前,便越发嚣张。

  他却不知德妃的脾气是最吃软不吃硬的,见他亮刀更是怒火中烧,又哭又闹。旁边的宫女妃嫔平日都受她欺负惯了,何人敢去拉她。

  欧阳箬心中暗叫不好,再这样下去,她如何能讨得了好去?正欲向前,奈何面前的人太多,一时挤不上。那边帝姬哭得更是大声,欧阳箬听得心中隐隐地疼,她想起了自己的凌玉帝姬,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逃出去了,是不是会哭着要母妃,还有

  心里一阵恍惚,泪又开始慢慢模糊了眼前的一片。

  德妃又急又怒,往日皆高高在上,无人敢对她如此不敬,如今城破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兵卒都能对自己无理。怀中的帝姬的哭声扰得她越发恼火。素手一扬,不由分说,就赏了那楚兵一记耳光。

  那楚兵被打得一愣,手上的大刀下意识地挥下,竟插入了德妃腹中。

  猩红猩红的血呈喷射状,洒了满地。人群里惊叫一片,又生生顿住。德妃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捅进体内,面上抽搐一下,人若猛地戳破洞的沙袋,重重倒在地上,怀中的帝姬被惊得不敢再哭。

  德妃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一片,开口想说话,却是喷出一口鲜血。只得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凌湘。自己原不该如此焦躁这念头飞快的闪过脑海,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

  忽然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一片白影掠过,怀里一松,帝姬已被抱起。

  “我的孩子,凌湘,凌湘”德妃无力喃喃地道,语气却是越发焦急。

  “姐姐,在这里。你莫要担心。”一个声音柔柔地在她耳边响起,似乎极其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德妃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来人。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正紧搂了凌湘帝姬,弯着腰与她说话,伸出手来急切地想要拉住她。

  “你是谁?”一口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她努力想看清面前女子是谁。她这身气度绝不是普通的宫女,那是哪一个宫的妃嫔?又有哪一个宫的妃嫔与她这样交好,能在此刻站出来。

  “我是欧阳箬。”那女子道,素衣素面,却依然倾城绝丽。欧阳箬?德妃忍住腹中的阵阵巨痛,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你是”德妃大口大口喘气,面上猛地了悟。忽然嘿嘿惨笑:“竟然是你,哈哈,竟然是你。我赵倩思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只有你一人敢站出来。果然不错,不错。”

  说着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欧阳箬见她状似疯魔,心中越发对楚军憎恨,只定定道:“姐姐莫要多说话,伤口血会流得更多。”

  德妃环视了四周,只见一个个宫女妃嫔畏首畏尾,看妖怪似地看着她,心下越发冰冷,忽然用尽力气拽住欧阳箬道:“我平日对你不住,与你争来争去始终不曾对你半点好。如今你可答应我一件事情?”

  欧阳箬见她眼神开始涣散,知道她已不久人世,心里一阵酸楚道:“姐姐说罢,若是为了你的帝姬,我答应便是。姐姐不用担心,快别说话了。”

  德妃一愣,忽然笑道:“不错,果然是与我同位列的姐妹。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厚颜答应了,我死后,你你要帮我照看我的帝姬,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儿一样,若是做到了,我赵倩思做了鬼也要在阴间念着你的好,来世定会好好报答你。”

  欧阳箬闻言地看了眼怀中的凌湘帝姬,恍惚中只觉得那眉眼五官简直与凌玉帝姬一模一样。眼中不由散出柔和的母爱。那神情落入德妃眼中,她心里一松,半个身躯就滑落下来。

  欧阳箬一惊,忙托住她。德妃眼神散乱,忽然问道:“你的帝姬呢?”欧阳箬眼神复杂地回望她,忽然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德妃一愣,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我与你争斗那么久始终讨不到便宜,原来你比我更厉害,这样的主意你居然能想得出。哈哈,凌湘给你,我也放心了。”说完头一歪,气息全无,竟是死了。

  第十章 血溅(四)

  欧阳箬搂紧怀中的凌湘,只觉得身上冰冷。地上的血蔓延到她的脚边,发出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周围的众人已经退后,留出一片空地来。欧阳箬微微仰头只觉得天光耀眼难当,刺得眼中一片血红,但是却是再无一颗眼泪流出。

  “走走,看什么看,都站好了,楚侯爷要过来了。”有楚兵在一旁吆喝,人群复又互相推搡拥挤,间杂着胆小的宫女一阵阵尖叫。

  欧阳箬静静地看着德妃至死不能瞑目的一双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立在不远处台阶上的华帝。她无声的眼神仿佛在控诉着什么,而那个后宫唯一的男子,竟只是惶恐不安地捏着袍角,时不时与皇后低语几句。欧阳箬只觉得此刻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沸腾叫嚣过。她恨不得上前狠狠在他单薄苍白的面上再添几个耳光。

  若不是他,华国如何能灭?若不是他听信朝中皇后一党亲信谗言,临阵换将,如何能败得一塌糊涂?楚军劳师远征,华国有源江天险可凭,又是闻名的鱼米之国,如何能那么快地一败再败?

  太多太多地恨积在胸中,使得她剧烈地呼吸。

  “母妃母妃”怀中的小小人儿发出像猫一样的哭叫。

  欧阳箬收回目光,缓了神色,轻声哄道:“凌湘乖,不哭,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妃,记住,我就是你的母妃!”

  怀中的小小人儿抽噎几声,乌黑的大眼直澄瞪看了她几眼,竟不再吵闹。欧阳箬搂紧了她,凌湘,凌玉都是孩子,都是孩子

  “扑!”德妃身上的刀被拔了出来,没凝固的血又喷了一地,那楚兵把刀在脚底抹了几下,一转头,见欧阳箬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他,不由恼羞成怒。上前喝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刀也把你劈了?”

  欧阳箬不语,理智告诉她只要转过头去,转过头去就会无事。但她却不允许自己回过头,只是死死盯着他,眼神幽深难辨,像一汪深潭,看不见底下的汹涌暗流。

  “你敢再看,老子还怕了你不成。”那楚兵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心头一阵焦躁,把那柄血迹未干的刀又横在她面前。

  欧阳箬幽幽低下头,那楚兵只道她只是一介妇人,到底还是害怕,便得意淫笑道:“不用说刚才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就算是皇后,老子也一样杀。不过你这小美人,嘿嘿,只要求求老子,说不定便放你一马。”说罢一只沾着鲜血的手就伸来摸她的脸蛋。

  “啊!”一声杀猪般的叫声猛地响起,那楚兵满脸惊诧地捂着胸口,只见一截玉簪斜在他胸口上。一旁的欧阳箬苍白着脸,没有玉簪固定的一头青丝倾泻而下,素白衣上满是鲜红的鲜血,斑斑点点,犹如冬日盛开的一朵朵寒梅。

  她一手抱着凌湘帝姬,一手以生硬的姿势执着一把断了一半的白玉簪,长发飞舞,衣裙飘飘,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圣洁。

  她忽然轻轻笑着:“求你?你也配?”话说得极轻,但是足已让周围人变了颜色。

  此时远远地走来一群人,一双如鹰般冷酷的眼眸扫过混乱处,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落入他的眼眶,瞳孔不由紧了紧,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那楚兵只觉得胸口处疼痛难当,想要拔刀,却不知为何在她幽幽如冰地眼神下怎么也提不起刀来。这个女人莫非疯了不成,竟然敢伤了他。

  欧阳箬鄙夷地看着他,手中断了的白玉簪捏得更紧,几乎生生嵌入自己的肉中,若是不好——她何惧再死一次?想着手心沁出冷冷的汗,只是面上越发冷笑得妩媚。

  “你!”楚兵终于被激怒,摸索着手中的刀,就要劈下。

  一双修长的手掌漫不经心地轻轻示意,旁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忙出前喝道:“楚定侯在此,不许无礼!”

  第十一章 夜乱(一)

  围在一旁的一群人,哗啦一声撤了开。让开了一条小道。欧阳箬转头望去,只见一位魁梧俊挺的男子正立在乾元殿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众人,身上黑衣玉冠,仿佛是不经意来此地闲庭信步,倒是身后跟着一群甲胄分明的武将,个个面上肃然,气氛紧张。

  他就是楚定侯罢。欧阳箬心道。身旁的楚兵忽然扑通一声,忙跪了下去,周围众人如梦方醒,似风吹草折,一片一片地跪下。连华帝也忙携了皇后躬身行礼。

  欧阳箬缓缓收回捏得紧的手,牢牢抱定怀中的帝姬,静静立着,幽深的眼眸直直盯着他。楚定侯面上不动声色,一双眼眸淡淡扫过她的面上,见她一双幽深的妙目直盯着自己瞧,也不知回避,怀中一团绯色小小人儿,她似母鸡护雏般紧紧抱着。

  许多许多年以后,当欧阳箬回忆起当时第一次相遇,她便常常陷入记忆中的恍惚,仿佛还记得那日刺鼻的血腥味呛在她的胸口,吸不进去,也咳不出来,而他,冷淡地立在台阶上,眼中没有用她意料中志得意满的胜利者的蔑视,仿佛她的站立的倔强不屈只是平常。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交汇处暗潮涌动,一个是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的男人,一个是心有仇恨,怒火滔天的女子。他的冷漠与铁一般的意志在冷冷回应着她的注视。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渐渐沉重,仿佛也承受不了如此紧迫的气息。楚定侯神色未改,只是不语。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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